黑岩谷中,王赫抱着自己的手臂,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那两个跟班面色煞白,惊恐地注视着石沉,身体不住地颤抖。
石沉缓缓收回手,那张枯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开口时带着一股陈旧的疲惫。
“我已说过,只想安分做事。”
“师兄为何不信?”
王赫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着石沉,怨毒地嘶吼。
“你……你等着!我定要将此事上报执事堂!上报宗门!”
说完,他不敢再多留片刻,在两个跟班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让他恐惧的地方。
确认王赫等人彻底远去,山谷重归寂静,石沉没有浪费一分一秒。
他迅速蹲下身,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地拨开石缝边的碎石,以一种极其谨慎的手法,将那株只有三寸高的赤红色小草连同根须完整地拔了出来。
阳髓草离土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沉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盒,将阳髓草放入其中,盖上盖子。
玉盒隔绝了药力,那股热意才缓缓消散。
做完这一切,他又捡起地上的镐头,在旁边的岩壁上象征性地敲下了几块火岩晶,扔进皮囊里。
一切都为了掩盖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当日傍晚,石沉回到了外门弟子院。
他拿着几块低等的火岩晶去执事堂交了任务,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小屋。
他将装有阳髓草的玉盒小心地藏在石床的夹缝里。
王赫受伤的事情,早已在外门弟子院传开。
“听说了吗?那个杂役院来的老头,一掌就把王赫师兄的手臂烧成了焦炭!”
“真的假的?王赫师兄可是炼气三层的修为!”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王赫师兄被抬回来的,整条手臂都黑了,还冒着烟呢!”
“这老头子到底什么来路?也太邪门了。”
石沉从外面打水回来,路上遇到的弟子们都远远地避开他,交头接耳,投来的视线里充满了忌惮与恐惧。
他没有理会这些。
回到小屋,他关上门,将一切议论隔绝在外。
夜深人静。
石沉取出那个玉盒,打开。
他从阳髓草上取下一片细小的叶子,放在指尖碾成了暗红色的粉末。
他没有丹炉,也没有任何炼药的工具。
他只能用最原始,也最危险的方法。
他将那一小撮粉末混入少许清水,然后一口饮下。
药液入喉,起初并无异样。
但下一刻,一股狂暴的灼热能量在他的腹中轰然炸开。
这股能量横冲直撞,在他的经脉里疯狂肆虐。
剧痛传来,石沉的身体剧烈颤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强忍着经脉欲裂的痛苦,盘膝坐好,立刻运转《寒焰功·阳卷》,试图引导这股狂暴的力量。
他要用这股力量,去冲击、去洗刷凌霜月丹药在他体内留下的那层“灰翳”。
然而,阳髓草的药性远比他想象的要刚猛。
他的引导收效甚微。
那股灼热的能量完全不受控制,与他体内本就存在的阳气发生了剧烈的冲撞。
“噗!”
石沉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带着腥气的逆血喷了出来。
他体内的阳气开始逆冲,整个人的皮肤都变得通红,体表散发着高温。
他立刻停止了功法的运转。
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脸上却没有半分气馁。
那双浑浊的独眼里,反而燃起了一股更加坚定的执拗。
仅凭蛮力,根本无法驾驭这阳髓草。
他需要方法。
需要更精妙的,关于炼药,关于能量淬炼的法门。
接下来的数日,石沉的身影再次频繁地出现在藏经阁。
这一次,他不再只看那些地理异闻之类的杂书。
他的目标变得明确。
他开始翻阅那些被放置在低层,关于药理、丹方以及能量引导的入门级典籍。
这些典籍大多粗浅,记载的都是些最基础的知识,几乎无人问津。
他翻阅得极为小心,每次只取一两卷,混在其他杂书里,避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就像一个最饥渴的学徒,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个对他有用的字符。
他要寻找的,不是什么高深的丹方。
而是一种能让他将阳髓草这味猛药,变成自己手中利刃的知识。
这天,他在一卷名为《药性初解》的竹简上,看到了一段话。
“凡至阳之物,必有至阴之性暗藏其内,阴阳相激,故其性爆裂。若欲调和,需以中正平和之物为引,徐徐图之,方可去其狂性,取其精粹。”
中正平和之物为引。
石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宗门每月都会发放给外门弟子的最低等的修行资源,清心草。
清心草,药性温和,能静心凝神,在外门弟子看来,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正是那把钥匙。
他将竹简放回原处,离开了藏经阁。
回到小屋,他没有立刻开始第二次尝试。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地在脑中推演着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
他只有一株阳髓草。
他失败不起。
直到又一个深夜,他才再次取出了那个玉盒。
这一次,他不仅准备了阳髓草的粉末,还在旁边放了一株晒干的清心草。
他将清心草同样碾碎,取其十分之一的量,与阳髓草的粉末混合在一起。
然后,他再次将混合后的粉末溶于水,服下。
药力依旧爆裂,但与上次相比,那股横冲直撞的能量中,多了一丝可以被牵引的温和。
石沉立刻运转功法。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力量,不再强行去冲击丹药留下的杂质。
他将这股力量引入丹田,让它围绕着那团蒙上灰翳的阳气火种,缓缓旋转。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
他必须精确地控制着能量的流速和强度,既要让阳髓草的药力发挥作用,又要防止它彻底失控。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丹田内的那团阳气火种,在阳髓草药力的不断洗练下,表面的那层灰翳,开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被一丝丝地剥离,然后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