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沉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他没有跪下。
殿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空旷而幽深的大殿。
凌霜月就坐在最高处的冰座上,身影被殿内的阴影笼罩,看不真切。
一股沉重的压力从殿内扩散开来,笼罩了整片空间。
石沉停在殿门外,没有进去。
“进来。”
殿内,那道清越的女声响起,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
石沉走了进去,每一步都踩在大殿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他停在大殿中央,距离冰座还有数十丈远。
“宗主。”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很平静。
凌霜月没有说话。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压力越来越重,空气都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是下马威。
石沉垂着头,一动不动。
他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探查落在了自己身上,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扫过。
许久。
“看来,你活下来了。”凌霜月终于再次开口。
“托宗主的福。”石沉回答。
“《阳卷》的感觉如何?”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石沉说了实话。
“呵。”
一声轻笑从冰座上传来。
“这便是背叛本座的代价。你该庆幸,你还有用。”
凌霜月从冰座上站了起来,缓缓走下台阶。
她的身影在阴影中移动,只留下一串轻微的脚步声。
她停在了石沉面前。
一股幽香混杂着寒气,钻入石沉的鼻腔。
“本座的耐心有限。”她说道,“开始吧。”
石沉没有动。
“怎么?”凌霜月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你想反悔?”
“老奴不敢。”石沉缓缓抬起头,那只独眼直视着面前的女人,“只是,老奴不明白,宗主究竟要老奴做什么。”
“你不必明白。”凌霜月伸出一根手指,点向石沉的眉心,“你只需要遵从。”
她的指尖停在距离石沉皮肤一寸的地方。
一股致命的寒意从那指尖传来,让石沉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运转你的功法。”她命令道,“将你体内的阳气,全部释放出来。”
石沉的身体僵住了。
全部释放?
那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宗主,这……”
“你没有说不的资格。”凌霜月打断了他,“本座能让你活,就能让你死。现在,立刻,马上。”
石沉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无瑕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亲手将他推入地狱,又给了他一条名为“炉鼎”的活路。
现在,她要收回这条路了?
不。
不对。
如果她真想杀了自己,根本不必如此麻烦。
她在试探。
试探自己是否真的完全被她掌控。
石沉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
“是,宗主。”
他盘腿坐下,按照《寒焰功·阳卷》的法门,开始运转体内那股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阳气。
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他的丹田升起,顺着经脉流转。
这股阳气,经过一个月的生死淬炼,已经远非当初那点微弱的火种可比。
它精纯,凝练,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
现在,他要亲手将它送出去。
“放出来。”凌霜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石沉咬着牙,控制着那股阳气,从周身百骸的毛孔中,缓缓向外渗透。
一团淡金色的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
大殿内的温度,瞬间回升了许多。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寒意,也被这股温暖的阳气驱散了不少。
凌霜月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感受着空气中那股精纯的阳气,身体深处那股潜藏的寒毒,竟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渴望。
一种发自本能的,对温暖的渴望。
她微微蹙眉。
这老奴身上的阳气……似乎比上一次,精纯了不止一个档次。
《阳卷》的效果,竟如此显著?
她伸出手,那只白玉般的手掌,探入那片淡金色的光晕中。
温暖的阳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掌心,顺着她的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那股被寒毒侵蚀的,针扎般的痛楚,瞬间得到了缓解。
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全身。
她闭上眼,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叹。
石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
那种生命被抽走的感觉,让他浑身发冷,意识都开始模糊。
但他依旧在坚持。
他要让她依赖上这种感觉。
让她离不开自己这颗“丹药”。
就在这时,凌霜月猛地睁开了眼。
“停下。”
石-沉如蒙大赦,立刻切断了阳气的输出。
那片笼罩着他的金色光晕,瞬间消失。
他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衣衫。
“你修炼到了第几层?”凌霜月问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异。
“回……回宗主……”石沉有气无力地回答,“老奴……老奴不知,只是侥幸……活了下来。”
“侥幸?”凌霜月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股阳气的精纯度,可不是侥幸就能有的。”
石沉心中一凛。
“老奴……老奴真的不知。”他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那功法太过霸道,老奴有好几次都差点爆体而亡,经脉尽断……或许……或许是破而后立……”
他将自己修炼时的凶险,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全凭运气才活下来的可怜虫。
凌霜月听着,没有说话。
她看着地上这个形容狼狈的老奴,陷入了沉思。
她给他的《阳卷》,确实是一部催命的邪功。
以他的资质和年纪,能活下来,本就是奇迹。
或许,真如他所说,是绝境之下的某种异变?
不管如何,结果是好的。
这枚“丹药”的品质,超出了她的预期。
“很好。”她收回了探究,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来你没有偷懒。”
她屈指一弹,一个小小的瓷瓶落在了石沉面前。
“这是凝元丹,可以补充你亏空的元气。”
“下个月的今天,还是这个时辰。本座不希望看到一个元气不足的你。”
石沉趴在地上,没有去捡那个瓷瓶。
“宗主……”他用尽力气,抬起头,“老奴,能问一个问题吗?”
“说。”
“宗主……需要老奴的阳气,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