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隐约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沐婉清推开落地窗,正好看见乔以柠在花园凉亭里插花。
阳光透过紫藤花架,在她浅青色的旗袍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日头已经偏西,沐婉清才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
她托着下巴看向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把花园里的玫瑰都镀了层暖融融的边。
“还发什么呆呢?”
乔以柠收拾着碗筷,故意把瓷勺碰得叮当响,“要不要再去睡个回笼觉?”
沐婉清转过身来,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尾打转,一圈又一圈。
阳光从她身后漫过来,在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要说她没心事,任谁都不相信。
乔以柠擦手的动作顿了顿——这孩子欲言又止的模样,简直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想去医院了?”
乔以柠把擦净的玻璃杯倒扣在架子上,水珠顺着杯壁滑落。
沐婉清眼睛一亮,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她蹭过来搂住乔以柠的脖子,像小时候亲沐玉琴那样“吧唧”亲了一口:“保温瓶里是不是还藏着皮蛋瘦肉粥?晏琛昨天还说想这口呢。”
“就你机灵。”
乔以柠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保温袋,“我熬了三个小时,米油都熬出来了。还有你爱吃的虾饺,放在…”
话没说完,沐婉清已经像只欢快的小鸟似的拎起保温袋:“知道啦知道啦,在第二层保鲜盒里!”
她蹦蹦跳跳地往玄关跑,又突然转身,“妈,我晚上回来陪你插花!”
乔以柠望着女儿雀跃的背影,摇头失笑。
还真是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走到哪儿都揣着满兜的温暖。
而有个贴心女儿的妈妈呢?
乔以柠望着玄关处沐婉清匆匆落下的一只绒面发夹,不由莞尔——倒像是守着棵会跑会笑的小太阳,明明人都不在家了,还处处留着暖烘烘的痕迹。
厨房里飘着没来得及收拾的虾饺香,梳妆台上躺着几根掉落的发丝,连空气里都仿佛还荡着那声清脆的“妈妈最好”。
乔以柠捡起那枚草莓形状的发夹,指腹蹭过上面细小的水钻。
忽然就想到:如果沐婉清一直在她身边,那小时候一定爱把亮晶晶的小物件往她头上别,还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戴花花最好看!”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终究还是错过了女儿的年少时光。
落地窗外的阳光忽然晃了晃眼,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哭出了声。
再想想女儿终究还是回到了她身边,就又笑了。
有女儿的妈妈像什么?像揣着个永远温着的蜂蜜罐子,随便舀一勺,都能甜到心尖上去。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被窗边那束向日葵冲淡了些,周晏琛第无数次望向门口时,输液管跟着轻轻晃了晃。
“哥,”周晏宁削着苹果,果皮垂成长长的一条,“你这脖子再伸长点,都快赶上长颈鹿了。”
刀尖利落地挑断果皮,“人家婉清又不是你的私人看护。”
周晏琛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角。
他确实不记得了,可每当走廊响起脚步声,心脏总会先于大脑给出反应——像被细线轻轻扯了一下。
“我只是…”他刚要辩解,门把手突然转动。
周晏琛猛地坐直,牵动了手背的针头也不觉得疼。
周晏宁把苹果塞进他手里,憋着笑凑近耳边:“只是什么?嗯?”
尾音还没落下,自己先被苹果堵了嘴。
阳光斜斜地照在病床上,将周晏琛发红的耳廓照得透亮。
沐婉清推开病房门时,正巧看见周晏琛靠在床头,目光直直地望向门口,像是等了很久。
见她进来,他眼底倏地亮了一下,又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被单。
商界杀伐果绝的精英人士,此刻像一个害羞的大男孩。
“饿了吧?”
沐婉清晃了晃手里的保温袋,笑意盈盈,“我妈特地给你熬的粥,香得连隔壁病房都闻到了。”
周晏琛还没开口,一旁的周晏宁已经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哇,这味道——婉清,你确定这是粥,不是仙丹?我哥从早上就开始魂不守舍,现在可算活过来了。”
停顿片刻又补充一句:“也不知道他是在期待这份粥,还是在想人?”
周晏琛耳根一热,冷冷瞥了弟弟一眼:“你话这么多,不如出去透透气。”
周晏宁非但没走,反而笑嘻嘻地凑近:“怎么,现在嫌我碍事啊?”
他故意拖长音调,“某些人明明连人家是谁都不记得了,怎么一见婉清,眼神就跟黏了糖丝似的?”
沐婉清抿唇低笑,打开保温盒,浓郁的米香瞬间溢满房间。
周晏琛接过勺子,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一怔,又各自别开眼。
周晏宁见状,夸张地捂住眼睛:“哎哟,这病房突然有点亮,我是不是该自觉消失?”
“周晏宁。”周晏琛咬牙警告,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沐婉清低头搅了搅粥,藏住唇边的笑意:“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看着周晏琛慢条斯理地喝粥,唇角微微勾起。
她的阿琛丢了,她得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让他记起来,找回以往的记忆,也找回那个爱她的周晏琛。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三人之间,暖融融的,跟此刻病房里藏不住的欢喜极其相似。
看哥哥低头喝粥,眉宇间的郁色渐渐舒展,周晏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随手拖了把椅子坐到沐婉清旁边,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婉清,我问我哥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死活想不起来。”
说着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周晏琛,“当事人失忆,只能问你了。”
周晏琛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余光悄悄瞥向沐婉清。
沐婉清看着兄弟俩如出一辙的期待眼神,轻轻叹了口气:“其实……”
她将碎发别到耳后,从幽谷村的破车逃亡说起,讲到暗夜里在野地里,公路上狂奔,最后被周晏琛“捡”回周家的经过娓娓道来。
这是除了当时在场的周晏琛和程叔外,周家第一个听到的完整版本。
“卧槽!”
周晏宁猛地拍桌而起,差点打翻床头的水杯,“你还真是我哥从路边捡回来的?我妈当初说‘你哥捡了个媳妇儿’,我还以为她编童话哄小孩呢!”
原来,沐婉清还真是他哥从路边捡来的。
看来,她是他哥的恩赐,也是他的劫啊。
他兴奋地蹿到周晏琛病床前,“哥,你行啊,随手一捡就捡到个金融系学霸来当老婆!”
周晏琛被弟弟晃得差点呛到,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他抬脚轻踹了下周晏宁的小腿:“闭嘴。”
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目光落在沐婉清脸上时,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温柔。
窗外阳光正好,将病房里飞扬的尘埃都照得闪闪发亮。
周晏宁突然掏出手机:“不行,这么传奇的爱情故事我得记下来,等你俩结婚的时候……”
“周晏宁!”
“晏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沐婉清和周晏琛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周晏宁举着手机倒退到门口,挤眉弄眼道:“得,我这就消失,不耽误某些人‘重温初遇’~”
说完敏捷地闪出病房,还不忘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上门把。
次日,检查完后,周晏琛开始了康复训练。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复健室,周晏琛扶着平衡杠,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动作比前几日稳健了许多,左腿迈出的弧度也变得更加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