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当沐婉清低头翻页时,周晏琛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发间的海棠花发卡上——那是他去年从X国带回来的礼物,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像是记忆深处不肯熄灭的微光。
“周总,关于海外那个并购案…”
“叫我晏琛吧。”
他突然说,“既然我们…”他皱眉,似乎在搜寻不存在的记忆,“很熟。”
沐婉清听到他的话,眼眶不由得就热了:“好,晏琛。”
……
后来,沈华彬工作中遇到事情时常找沐婉清帮忙。
虽然人不能到场,主意总是很多。
看沐婉清跟沈华彬走得很近,周晏琛不解,于是问沐婉清:“他总是找你,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沐婉清本来想说“是”来刺激一下周晏琛以往对她的占有欲,看一下现在的他是什么反应。
可转念一想:她又怕,这样一来,周晏琛要是躲得她远远的,那就弄巧成拙了。
纠结半天,她不答反问了一句:“如果他追我,你说我该不该答应他?”
周晏琛还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问:“你喜欢他吗?”
这下,换沐婉清纠结了。
是啊,周晏琛是失忆,又不是失聪,她怎么做才能让他想起自己是她的男朋友,这事上他应该“吃醋”呢?
算了,他眼巴巴等她回答,她也不能骗他不是。
“不喜欢。”
“那就不能答应,追你是他的权利,但你不喜欢,有权拒绝。”
……
第二天清晨,周晏宁带着一身朝气推开病房门,眉梢还挂着毕业答辩顺利通过的喜悦。
他把学位帽随手放在茶几上,对沐婉清笑道:“我来接班了,你快回去好好休息。”
沐婉清正在整理周晏琛的床头柜,闻言动作顿了顿。
沐婉清转头看向坐在病床上的男人,轻声道:“我回去收拾一下,换洗衣服什么的…让晏宁陪你一天,好不好?”
周晏宁在一旁啧啧两声。
沐婉清对他哥,真是好的没法说。
周晏琛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映得他眼底的情绪一览无余——那里面盛满了不舍,却又强自压抑着。
他的目光扫过沐婉清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一个字说得极轻,尾音却微微发颤。
周晏宁站在一旁,将兄长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心头倏地一热。
他想起一年前竞赛后的那个雪夜,周晏琛提起沐婉清时眼里闪烁的光——如今记忆尽失,可那份情意却像是刻进了骨血里,连失忆都抹不去。
“哥,你放心。”
周晏宁故意打趣道,“我不会像某人那样连熬粥都能把厨房点着的。”
厨房对于周晏琛来说,那简直就是他的禁地。
沐婉清作势要打他,却在转身拿包的瞬间红了眼眶。
她最后看了眼周晏琛,他正望着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玉兰树,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落寞。
直到病房门轻轻合上,周晏琛才收回目光。
他望着自己不知何时伸出的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想要挽留她的冲动。
“哥。”
周晏宁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你知道吗?你刚才看婉清的眼神…”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跟前年冬天在邮电大学颁奖礼上那眼神一模一样。”
周晏琛猛地抬头,窗外的玉兰花被风吹落一瓣,轻轻贴在玻璃上,像一颗来不及落下的泪。
沐婉清从医院出来,先回了云山别墅。
午餐过后,休息了好一阵子,才叫司机直接送她到了谢家别墅。
因为她不想让妈妈看到劳累又憔悴的自己,那样她会更心疼。
当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谢家别墅的庭院时,沐婉清望着这个已经熟悉的门廊微微出神。
她站在谢家别墅的雕花铁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停顿了三秒,最终还是用指纹解了锁。
她原本没打算提前告知母亲自己回来的具体时间——这些天在医院守着周晏琛,她早已习惯了悄无声息地来去。
本想给母亲一个惊喜,却在推门的瞬间被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击中——陈皮鸭的醇香、蜜汁火方的甜鲜、还有砂锅里文火慢炖的虫草花胶汤。
糖醋排骨的酸甜、山药鸡汤的醇厚、还有她最爱的酒酿圆子那淡淡的米酒香…..
沐婉清握着门把的手突然一颤,这才想起昨天答应母亲,今天要回家住一晚的约定。
这些久违的味道都是妈妈亲手织成的一张细密的网,丰盛到能将她这些天强撑的坚强一寸寸瓦解。
“清清?”
乔以柠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瓷勺轻碰砂锅的脆响,“妈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沐婉清看见母亲系着那条熟悉的藕荷色围裙从厨房探出身来,发髻边沾着一点面粉,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
这个画面与她十六岁那年发烧回家看到沐玉琴的景象重叠在一起,连窗边那盆蓝雪花都分毫不差。
她甚至有种错觉:站在面前的是沐玉琴还是乔以柠?
“我算着时间炖的汤。”
乔以柠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突然皱眉,快步走过来,却在即将触到女儿时顿住,转而接过她手中的包,“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舒服的衣服。”
妈妈的话唤回了她的神志。
沐婉清站在原地,鼻尖萦绕着久违的家常菜香气。
她看着母亲转身时围裙带子松开的结,突然想起今早离开前,周晏琛望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他也是这样,明明想挽留,最后却只说了一个“好”字。
“妈…”
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突然上前两步,将脸埋在母亲肩头。
乔以柠身上带着油烟味的温暖,和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截然不同。
乔以柠轻轻拍着女儿单薄的背脊,就像哄小时候做噩梦的儿子一样:“浴缸放好水了,加了你最喜欢的柑橘精油。”
顿了顿,又补充道:“晏琛那孩子…会好起来的。”
沐婉清没有回答,只是更深地埋进母亲肩头。
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炖汤声,窗外的晚霞将整个客厅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在这一刻,在妈妈面前,她终于允许自己暂时卸下所有坚强。
乔以柠感觉到肩头渐渐洇开的湿热,手指悬在半空顿了顿,最终落在女儿单薄的背脊上,像安抚幼时做噩梦的儿子一样轻轻拍打。
“他今天…吃了我做的粥。”
沐婉清闷闷地说,呼吸间全是母亲身上令人安心的油烟味,“虽然不记得配方是他告诉我的。”
乔以柠突然将女儿搂得更紧。
她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看见丈夫谢庭聿悄悄把准备好的香槟塞回酒柜,转而取出安神的甘菊茶。
这个总是体贴入微的男人对她摇摇头,指了指楼上示意把空间留给母女俩。
“先去洗手,吃饭。”
乔以柠最终只是这样说,手指梳过女儿半湿的长发,“妈新学的酒酿圆子,用的还是老家的红曲米。”
洗完手,沐婉清坐在妈妈身旁。
餐桌上暖黄的灯光像一层柔软的纱,沐婉清小口啜饮着花胶汤,看母亲把糖醋排骨往她面前推了第三次。
这种熟悉的宠爱让她眼眶发热,恍惚间想起周晏琛醒来后看她的第一个眼神——也是这样带着本能的关切,却又充满陌生的距离感。
“陈律师下午联系我了。”
沐婉清突然说。
她看见母亲盛汤的手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周亦琛在收购谢氏和沈氏股票的过程中,至少涉嫌七项商业犯罪。”
瓷勺“当”地撞在碗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