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哥为了掩护我们,主动引开了追兵……被堵在里头了!”
屋内一片沉默。
池渌瑶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来,小升一直在外头打探消息。吴大哥被关在山阳县大牢,被拷掠了十几天……”
她咬紧牙关,脸上满是敬佩和痛楚,“锦衣卫和衙役用尽了手段,但吴大哥……
一个字都没吐!
关于寻经者,关于我们,什么都没说!
至于从京师来的那些锦衣卫老爷们……”
池渌瑶的语气带着讽刺,“在山阳耗了三个月,什么都没查出来!
听说被京里上头的书信骂得狗血淋头。
小升最新探到的风声是,他们准备月底就把抓到的‘犯人’们,全部解送京师!”
“犯人‘们’?”李知涯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耿异和常宁子也急了,异口同声:“对啊!还有谁?”
池渌瑶心思细腻,见他们反应如此激烈,立刻意识到这些人恐怕与李知涯他们关系匪浅。
她不敢怠慢,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听小升说,人挺杂的……
有几个学医的,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还有不少是混迹在码头一带的孤儿混混……具体名姓不清楚。
那些锦衣卫抓人,宁错勿放,估计很多都是被牵连的!”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补充:“其他的倒还好,就怕那群年纪大的……
听说牢里条件极差,已经……
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学医的……上年纪的……码头孤儿……
李知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倪先生!钟露慈!老张头!小聪!志哥儿!魔盗团那些半大的孩子们!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脑中闪过。
他们……一个都没能逃掉!都被卷了进来!
张静媗呢?
她失去联络那么久……会不会……也在里面?!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这时,玄虚那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打破了李知涯脑中翻腾的惊涛骇浪:“阿弥陀佛……李施主——”
他看着李知涯瞬间变得惨白的脸,目光深邃,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看得出,你很担心他们嘛。
貌似你想救的人,远比我们……要多得多啊。”
合作!
这两个字,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悬在昏暗的空气中,无需明言,意图昭然若揭。
“救?”
常宁子第一个跳了起来,拂尘差点甩飞,声音都变了调,“我的玄虚大师哎!
您没听这女施主说吗?
那可是锦衣卫押送的重犯!
关在县大牢里!
咱们几个人?数数!
我们四个,你们俩,再加个跑腿报信的,满打满算六个!
六个啊!”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掰着数,激动得唾沫星子乱飞:“那帮锦衣卫,光一个小旗官手底下就有十个人!
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
更不用说还有本地三班衙役、牢头狱卒、看门的卫兵!
乌泱泱一片!
咱们几个,就算个个都是三头六臂、铜皮铁骨,会五眼六神通……”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鼻子一通比划,“……也他娘的不是那么些人的对手啊!
冲进去?
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常宁子说得唾沫横飞,脸都急红了,把“不自量力”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玄虚听完这连珠炮似的哀嚎,非但没急,反而又露出了那种淡淡的、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刚要开口。
“等等。”
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一直沉默旁听、眼神锐利如鹰的曾全维。
他打断了玄虚,目光如刀,直刺过去,问得异常精准:“玄虚大师,你刚才……在窗口和池娘子说话时,我听见了。
‘从附近州府调集人手仍需时间’……是吧?”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前锦衣卫特有的压迫感:“你们……能调集多少人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玄虚身上。
玄虚双手搭在膝盖上,神情自若,仿佛在谈论今晚的斋饭:“南直隶十四府四州……
自然不是每一府每一州都有咱们的人。”
他略作沉吟,似乎在计算,“除吴香主外,还有六个护鼎香主。
其下……人数不一。拢共算起来嘛……”
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五指张开,然后又屈起拇指和小指,留下三根手指:“大概……能有个近三十人可用。”
“三……三十?”
常宁子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刚刚还激动得通红的脸瞬间垮了,声音都劈了叉:“俺滴个无量天尊!
俺还以为您要说三百嘞!
三十?
三十顶个屁用啊!
还不够人家锦衣卫塞牙缝的!”
他绝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一副“完了完了,没救了”的表情。
李知涯看着常宁子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又看看玄虚那张平静得近乎无辜的瘦脸,再想想那“近三十人”的“庞大”力量,一股荒谬绝伦的黑色幽默感油然而生。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常宁子因激动而耸动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调侃:“侯道长,稍安勿躁。往好处想……”
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带有苦笑的语调,说出了那句让常宁子差点背过气去的话:“……三十,那也已经是眼下的四倍有余了!”
内心却在疯狂吐槽——
真不怪它是民间组织!
你就看看这组织动员能力吧!
跟特么的石器时代围猎野猪一个水平的!
靠这三十号人劫狱?
破屋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荒谬感。
常宁子还在那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三十多对两千”的惨烈对比。
耿异抱着胳膊唉声叹气。
曾全维眼神阴鸷地盯着墙角,仿佛要用目光在那夯土墙上烧出条地道来。
池渌瑶咬着嘴唇。
玄虚倒是老神在在,合十闭目,仿佛在参悟“三十人如何变三千人”的禅机。
就在这愁云惨淡、空气都快要凝成铅块的时候——
“窸窸窣窣……嗒……”
极其轻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什么小东西踩过残破的瓦片。
耿异耳朵一动,抬头望向黢黑的房梁,瓮声瓮气地嘀咕:“是野猫吧?这破地方耗子多,招猫……”
“猫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