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样……便‘稍微’取些吧。”
李知涯的“稍微”二字,咬得意味深长。
“明白!明白!大人稍候!”
小吏心领神会,一打响指,对手下几个心腹干练的苦力吆喝道:“听见没?给几位大人‘取样’!仔细点,挑好的!”
几个苦力手脚麻利,动作快得惊人。
不多时,一个沉甸甸的大号竹筐便抬到了四人面前。
筐里各色净石琳琅满目,光泽流转。
哪里是“稍微取些”,分明是“稍微”就塞了满满一大筐!
足够李知涯试验到地老天荒。
“谢了。”李知涯淡淡吐出两个字,仿佛收下的只是一筐寻常土产。
常宁子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单手抓住筐沿,嘿然一声,竟将那足有百多斤重的大筐轻松提起,稳稳甩到背上!
动作干净利落,连腰都没弯一下。
他另一只手扯过一块备用的油布,利落地将筐口盖严实,遮住了那诱人又致命的光芒。
做完这一切,他气息平稳,仿佛背的不是石头而是棉花。
只是对着李知涯微微颔首,眼神示意:走!
“好力气!”耿异都忍不住赞了一句。
这道士的内家功夫,看来真不是吹的。
四人不敢再耽搁,顶着码头各色人等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迅速离开喧嚣的江岸。
目标明确:先找个地方落脚,消化这巨大的收获和更巨大的谜团。
在离码头不远的一个小镇上,运气不错,找到一家门面还算干净的客栈“悦来居”。
更巧的是,居然还有个空着的四人间。
李知涯当即拍板住下。
银子?当然依旧是“借”耿大虾的。
进了略显简陋但还算整洁的客房,门一关,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常宁子将沉重的竹筐轻轻放在墙角,掀开油布一角,那温润又冰冷的光芒瞬间填满了房间一角。
李知涯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筐净石上,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都被这光芒驱散。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猛地窜起——
钟露慈转达倪先生的话言犹在耳:“净石衍化物,若能以合适比例混合,可抵消或转化彼此毒性,生复合之效,更大幅降低其害……”
原料!
现在有海量的原料了!
就在眼前!
一个更大胆的想法随之浮现——
既然都是净石,能不能直接按推测的比例,投入大衍枢机进行衍化?省去先单独衍化再混合的步骤?
枢机那神秘的“衍化”核心功能,是否能处理这种“配方”?
这念头像野火燎原,烧得他心头发烫。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个黄铜罗盘——大衍枢机副件。
目光扫过房内另外三人:耿异正警惕地检查门窗,曾全维默默擦拭着火铳,常宁子则盘膝坐在通铺上,闭目调息。
要不要……现在就拿出来试试?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和墙角那筐净石无声散发的、带着血腥气的微光。
李知涯的手指,隔着粗布衣衫,紧紧扣住了怀中那黑科技的黄铜轮廓。
思来想去,他觉得都到这种时候了,似乎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提起另外三人的注意:“列位,说个事。”
房间里瞬间安静。检查门窗的耿异停下动作,擦匕首的曾全维抬起头,盘膝调息的常宁子也睁开了眼。三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李知涯身上。
李知涯深吸一口气:“有样东西,你们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
他目光扫过三人,“总之这会儿,都来看一看吧。”
说罢,他探手入怀,郑重其事地掏出了那个黄铜罗盘——大衍枢机副件。
它静静躺在李知涯掌心,古旧、布满细微划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精密与沧桑。
三人立刻凑了过来,围成一圈。
常宁子动作最快,先是头猛地一抬,接着腰杆一挺,整个人就凑到了跟前,鼻子几乎要贴上罗盘边缘。
他盯着罗盘上的天干地支、内外八卦,眉头一挑,带着几分行家的疑惑:“咦?这不是俺们这行吃饭的家伙什儿吗?你咋也有一个?”
他伸出手指,下意识想点那中央本该是指南针的位置,“你这罗盘……怎么没有指南针啊?”
“你按一下试试。”李知涯没直接回答,只是把枢机往前递了递。
常宁子还没来得及动手,旁边的耿异早已按捺不住好奇。
这位前惠王府侍卫信奉“实践出真知”,蒲扇般的大手毫不犹豫,“啪”地一下按在了中心太极图案的金属滑盖上。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滑盖应声弹开,露出了下面那个深邃的空槽。
“取一小块净石来。”李知涯吩咐。
常宁子立刻转身,在墙角那筐流光溢彩的“战利品”里扒拉几下,拣出一块鸭蛋大小的白色净石——这已经是筐里最小的了。
李知涯顺手从怀里摸出一把旧螺丝刀——这是印刷工生涯留下的习惯,伺候那些动不动就卡壳的倒霉机器练就的本能。
他用螺丝刀柄尾对着净石边缘猛地一敲!
“啪!”净石应声碎裂成几块大小不一的碎块。
他捡起其中一块鸽子蛋大小的,小心翼翼地放进枢机的空槽里,再“咔哒”一声合上滑盖。
接下来,就是李知涯早已习以为常的景象,却让围观的三人瞬间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
嗡……
黄铜罗盘内部发出极其细微的机括运转声。
盘面上,那些代表不同圈层的圆环开始自行、无规则地旋转!
速度时快时慢,方向变幻莫测,仿佛内部有无数看不见的齿轮在疯狂咬合推演。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热量从枢机中心散发出来。
几息之后,运转声戛然而止。一切归于沉寂。
李知涯再次打开滑盖。
空槽里,那块白色的净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粒体积明显缩水、却闪烁着金灿灿光芒、仿佛纯金打造的细小颗粒!
耿异指着那些金粒,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这是什么?”
李知涯眉头微皱,实话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衍化出这种东西。”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究。
常宁子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枢机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道门中人对“法器”的狂热与敬畏:“衍化?俺看分明是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