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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言多必失

作者:元神炁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噗——”李知涯这次是真笑了出来,带着点看透世情的嘲讽,“厂卫抓你做什么?


    安巧姑娘,你身上是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还是跟哪个谋逆造反、通敌卖国的大案有关联?


    人家厂卫的大爷们,有那力气,有那工夫,早去逮真正的大鱼了!


    谁会为了一个提牢主事‘家事’,巴巴地跑来抓一个……


    嗯,百芳楼的小姐?


    嫌功劳簿上太干净了,想添点鸡毛蒜皮?”


    这话刻薄又现实,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安巧。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化作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感,喃喃道:“也……也是哦……”


    安巧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起李知涯。


    昏黄的灯光下,这个自称印刷工坊机工的男人,脸上还带着奔波的风尘和未愈的伤痕,眼神却透着一种与身份不符的清醒和……


    一种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吁……”


    她又长舒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随即歪着头,带着浓浓的好奇和不解:“不过,李知涯,你怎么……


    怎么对朝廷官员这些轮值啊、休假啊、请假的规矩,门儿清啊?


    说得头头是道的?”


    她这一问,立刻点醒了旁边两个人。


    “对啊!”


    耿异猛地从架子床上坐直了身子,动作快得床板都呻吟了一声。


    他那双原本带着点困倦和慵懒的眼睛,此刻精光四射,像头嗅到不寻常气息的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重新审视着李知涯,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和浓浓的怀疑。


    “你之前说……你一直都是当机工的?在工坊里跟油墨铁疙瘩打交道?


    一个机工,怎么会对这些当官的上班流程、衙门里的弯弯绕绕……了解得这么透彻?好像数自己口袋里有多少钱似的?”


    耿异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糊弄的质询。


    常宁子也坐直了身体,虽然没说话,但那双细长的眼睛也眯了起来,饶有兴致地在李知涯脸上逡巡。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楼下隐约的调笑声,此刻仿佛隔了一层纱,变得遥远而模糊。


    房间里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六道聚焦在李知涯身上的、带着探究的目光。


    李知涯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刚才被安巧那点家事一搅和,又是在这看似安全放松的温柔乡里,心神松懈,嘴上没把门,把不该说的话秃噜出来了!


    我怎么说?我是穿越来的,刚刚那些东西都是从网上看到的。


    再给他们解释啥叫“互联网”?


    这不是白白给自己添麻烦嘛!


    他暗骂自己大意,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故意带上点被质疑的不耐烦,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苍蝇——


    “嗐!听来的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来的?”


    耿异显然不信,浓眉拧成了疙瘩,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在工坊里听来的?听谁说的?哪个摇印刷机的能懂这些?糊弄鬼呢!”


    他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李知涯的伪装。


    李知涯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心念电转。


    这百芳楼看似安全,实则龙蛇混杂,搞不好隔墙有耳!


    尤其是那些阴魂不散的厂卫……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大错,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只能硬着头皮,用一种更随意、更漫不经心的语气,试图将这事圆过去,希望能打消耿异的疑心,也祈祷隔壁没有贴着耳朵的“听众”:“啧!我不是住义庄嘛!”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闲篇,声音也放松了些。


    “义庄那儿,有个光棍老头儿,姓啥来着……记不清了。


    听他自己吹嘘,以前在六部衙门里给那些官老爷当过仆役,跑腿打杂的,伺候过不少老爷。


    老头子闲得发慌,就爱絮叨,跟我讲过不少衙门里的规矩门道,什么点卯啊、轮值啊、请假的难处啊……


    听着新鲜,我就记住了那么一耳朵。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么一惊一乍?”


    他边说,边状似随意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耿异和安巧,面朝着墙壁,仿佛被问烦了要睡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六部官员、仆役。


    这几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被他看似随意地抛进了看似平静的房间里,也穿透了薄薄的墙壁,落入了隔壁一双骤然凝神竖起的耳朵里。


    隔壁房间,一片死寂。


    两个身影如壁虎般紧紧贴在墙上,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压到了最低。


    一只黄铜打造的“隔垣听”,喇叭口死死抵在粗糙的墙纸上,无声地移动着,在剥落的墙皮上划出几道新鲜的、细小的白痕。


    “六部官员的仆役?”一个压得极低的、带着浓浓怀疑的声音从持听筒的番子喉咙里挤出来。


    “嗤,”旁边另一个番子几乎是用气声嗤笑,“就他那德性?机工?跟六部官员的仆役打交道?吹什么牛呢?攀高枝儿也不是这么攀的!”


    “闭嘴!”第三个人影,身形更沉稳些,显然是领头的,乃是总旗庞近东。


    他低声呵斥,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面隔墙,仿佛要穿透过去。


    “一个字都别漏!原封不动记下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令。


    记录番子不敢怠慢,就着桌上一盏烛灯的微光,在无常簿上刷刷疾书……


    寅末卯初。


    天色刚蒙蒙亮,内城门的巨大门栓在沉闷的嘎吱声中被缓缓拉起。


    早已等候在门洞阴影里的庞近东,像一支离弦的箭,第一个窜了出去。


    厚底靴踏在青石板路上,清脆急促,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直奔淮安府署。


    府署后头一处幽静雅致的跨院,辽阳侯、北镇抚司千户朱伯淙刚刚用过早膳。


    他一身月白色暗云纹直裰,玉带束腰,衬得面如冠玉,长身玉立,正负手站在廊下,欣赏着几盆盛开的茉莉,一派翩翩贵公子的闲适气度。


    若非那双过于深邃、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冷光的眸子,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执掌北镇抚司一部、手握生杀大权的锦衣卫千户。


    “千户大人!”


    庞近东风尘仆仆,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行礼,声音带着赶路的微喘:“卑职庞近东,有要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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