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凄厉的惨叫从耿异口中爆发,他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跳,冷汗涔涔而下,大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鲜血汩汩流淌,在他脚下迅速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红。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杀人啦!”
“我的老天爷!”
“真砍啊!”
“疯子!都是疯子!”
有人惊恐后退,撞倒了后面的货摊;有人兴奋地往前挤,想看得更清楚些;有人脸色发白,扶着墙干呕;也有人眼神冷漠,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惊呼、尖叫、议论、推搡……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眼看就要失控时。
李知涯一步跨到瘫软欲倒的耿异身边,高举手中那个不起眼的胭脂盒,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压过所有嘈杂——
“不要怕!不要慌!灵药在此,复安康!”
他打开盒盖,露出里面莹白的玉花膏。
在众人惊骇、怀疑、甚至带着点嗜血期待的目光中,他用手指挖出黄豆大小的一坨,精准地涂抹在耿异胸前那道狰狞翻卷、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奇迹发生了。
莹白的光晕在伤口处微微一闪。
那喷涌的鲜血,像是被无形的塞子堵住,瞬间止歇!
翻开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收拢、愈合!
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个呼吸间便收缩成一条淡粉色的细线。
最后连这细线也消失无踪,只留下刚刚被血染红、此刻却光洁如初的皮肤!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人群。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珠子死死钉在耿异的胸口。
刚才的血腥和惨叫还历历在目,眼前却已完好如初。
巨大的反差冲击着每个人的认知。
不知是谁,第一个倒抽一口冷气。
随即,海啸般的声浪爆发了!
“神药!真是神药啊!”
“活神仙!扁鹊再世!”
“我的老天爷!我是不是眼花了?”
“快!快给我来点!多少钱?!”
人群疯了似的往前涌,无数只手伸向李知涯,铜钱、碎银子像雨点般朝他扔来。
恐惧和震惊瞬间被贪婪和渴望取代。
谁都怕受伤,谁都想有这种起死回生的神药保命!
李知涯稳如泰山,高举胭脂盒,朗声吆喝,编好的广告词顺溜无比:“金疮玉花膏,祖传秘方造!
刀砍斧劈不留痕,跌打损伤瞬间消!
阎王见了绕道走,小鬼不敢把门敲!
一盒在手命无忧,三两纹银不算高!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先到先得,卖完即止!”
三两!赶上工坊一个月的工资!
这价格让不少人心头一抽。
但看看耿异那光洁的胸膛,想想这神效,三两买条命,值!
疯抢开始了。
李知涯早有准备。
他飞快地从脚边一个破麻袋里掏出一个个粗糙的小陶罐、小木盒,上面贴着歪歪扭扭的“玉花膏”红纸。
这些都是他早些时候就去药店后门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过期面脂、劣质药膏罐子。
里面胡乱填了些灰白色的泥粉混合物,闻着有股淡淡的草药和石灰味。
真的玉花膏?只有他怀里那半盒宝贝胭脂盒里的才是。
“别挤!别挤!都有份!”
李知涯一边手忙脚乱地收钱、递罐子,一边给疼得龇牙咧嘴、但胸口已无大碍的耿异使眼色。
耿异忍着痛,勉强提起精神,帮忙维持秩序,收捡散落的铜钱。
混乱持续了小两刻钟。破麻袋空了。
李知涯怀里鼓鼓囊囊,沉甸甸的全是钱。
他朝人群拱拱手:“今日售罄!多谢父老乡亲捧场!有缘明日再会!”
说罢,拉起还有些虚弱的耿异,挤出意犹未尽的人群,一头扎进旁边迷宫般的小巷。
一条死胡同深处。垃圾堆旁。
确认无人跟踪,两人靠着冰冷的砖墙滑坐在地。
耿异捂着胸口,虽然伤好了,但那股剧痛和心理冲击还在,脸色依旧发白。
李知涯则迫不及待地解开外衣,把怀里塞得满满的钱袋、碎银子、铜钱一股脑倒在地上。
叮叮当当,银钱碰撞的声音,此刻比仙乐还动听。
两人四只眼睛都亮了。
饥饿、寒冷、桥洞的屈辱,仿佛都被这堆金属的光芒驱散。
“我滴家家哎……”耿异抓起一块碎银子,用牙咬了咬,又掂了掂分量,声音都在发颤,“这……这得有多少?”
李知涯没说话,手指飞快地扒拉着,分类,清点。
铜钱哗啦作响,银子白花花一片。
“铜钱……约莫十五吊。”
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碎银子……二十六块,成色不错,估摸着有七八两。
整锭的九个,还有几个银角子和十几张宝钞……
总共……一百五十两上下!”
这数字让他自己都吸了口凉气。
“一百五十两!”
耿异差点蹦起来:“够咱们吃好几年了!李兄弟,你真是……”
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李知涯也咧开嘴笑了,劫后余生般的畅快。
他将一半银钱往前一推,又从自己那堆里抓了把银角子塞到耿异怀里:“耿老弟,你出了大力,理当多拿点!”
“够意思!晚上咱们下馆子,不醉不归!提前说一声,你可不准偷偷付账喔!”
耿异接过钱,感觉胸口那点残留的疼痛都不算啥了。
两人相视大笑,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短暂憧憬,在这弥漫着垃圾酸腐味的死胡同里升腾。
铜板在肮脏的地面上滚动,叮当作响,是此刻世上最美妙的乐章。
李知涯和耿异埋头分着这烫手的“富贵”,嘴角咧到耳根,饥饿和桥洞的阴冷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谁也没注意到——
胡同口,那堆半人高的破箩筐后面,一只眼睛。
一只阴鸷、锐利,如同毒蛇盯上青蛙的眼睛。
死死锁着他们。
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银钱碎两,贪婪地舔过李知涯怀里隐约露出的胭脂盒轮廓,最后,死死钉在耿异那光洁如新、却片刻前还血肉翻卷的胸膛上。
冰冷、审视,像在掂量两件稀罕的货物。
巷外的喧嚣,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
只有那无声的注视,寒毛倒竖,如同悬顶的刀锋。
为什么是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