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义气,怪,蠢?
李知涯和这三个词都不沾边。
唯一有点接近的是“大叔”。但那也是相对才十几岁的张静媗而言的。
在曾全维眼里,他就是只活了将近三十年的臭虫。
此时此刻,李知涯这只“臭虫”,正站在河景破屋的二楼晒台上看风景。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河堤上。
李知涯冲他挥手呼喊:“哟,老张,精神这么好,还出来跑步啊?”
老张头终于从保管前主人物件的重任中解放出来。
按理说以他这个年纪,完全可以颐养天年安心等死了。
可自从受到来自曾秃子的死亡威胁后,这老家伙又重燃起生的渴望了。
面对李知涯的热情问候,老张头表示:“嗐——别提了!家里闹耗子,还把猫给咬了!这会儿屋里不能待,我是出来避难来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总不能一直待外边吧?”
“只能等耗子吃饱了再说呗。”
老张头说完继续用那并不灵光的腿脚奋力奔跑,仿佛身后就跟着只大角鼠。
李知涯忍不住笑道:“实在不行上我家躲躲吧!”
这时从另一头、西门桥方向又出现了一个并不熟悉的身影。
他起初没在意,可能发现对方似乎是往自己破屋走来后,才开始揣测起来。
四天……今天刚好是第四天,难道说……
“咚咚咚”,那陌生的少年叩响了形同虚设的木门。
“谁啊?”
“李叔吗?是张姐让我来找你的。”
“张姐?哪个张姐?”李知涯故意问道。
“就是码头张姐啊。”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自信。
李知涯这才拉开门:“她让你来找我干什么?”
少年赔着笑脸:“张姐之前不是说分您好处嘛。她把净石出手了,想喊你去东岳庙一起进个香、许个愿。”
“许愿……她还信这个?”
李知涯挠挠头。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那丫头能干出来的事,毕竟自己对其内心深处也并不是很了解。
不过既然对方特地邀请:“那东岳庙在哪儿?”
“……”
这下换少年发懵了。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叔叔,在穿越之前就是个资深“宅男”!
搞的他好一会儿才憋出回话:“就……城东呗。”
李知涯闻言大喜过望:“这不巧了么!”
四天时间刚到,张静媗就主动喊我去城东转悠。
看来今日前去,必有好事发生!
少年自然不明白他为啥这么高兴。反正自己任务完成,趁早回去复命拿赏钱买肉包子要紧。
于是说了句“那你快着点”,转身便要走。
这一返身,李知涯看着他像是饿了好久、有些虚浮的步伐,忽地想起来问了句:“你们大姐答应带你们去‘万珍楼’的事,有着落了没?”
少年回头,淡淡表示:“哦,她说过两天就带我们去。”
李知涯竖起一个OK的手势:“好,行,记得到时候叫我。”
少年被没见过的手势弄得有点懵,但还是挥挥手以作回应。
等少年走远,李知涯关上院门几乎是飞身上楼,坐到四条腿不齐的桌案前。
随后取下腰间手铳,翻出一把还沾着油墨的螺丝刀,对着手铳尾部有些松动的螺栓就拧了起来……
巳时过半,全副武装准备齐全的李知涯如约来到东岳庙。
只见老樟木庙门洞开,漆色斑驳却厚重。
铜钉铆合的门扇上,蒸汽管道蜿蜒如虬,烘得门楣微烫。
香客络绎,蓝布褂与绸缎衣混流。
烟气蒸腾,从殿内漫出,在门前石阶上盘绕、纠缠,像无数不安的灰蛇。
黑铁铸的巨大香炉蹲踞院中,炉火正旺,灼热的金属气混着线香的味道,沉甸甸压在人身上。
纸灰与香灰被热浪卷起,像黑色的雪片,沾上衣襟,落在匆匆行人的肩头。
李知涯左右张望一番,如预想的那般并没有找到张静媗。
心里终于忐忑起来:这丫头,不会提前去撬愿花仓,被差人逮到,吃不住拷打把我给供出来了吧?
若真那样,不同于上次缺少物证。从工坊顺走的璇玑锁图样、还有我画的平面图可全在她手里呢!
李知涯担心惹上官司,怀疑“公差”们就埋伏在庙里蹲自己,当即就生出收拾细软跑路的想法。
可他刚要走,一个冒失的道士从背后叫住了他:“施主,可是没钱进香?”
换往常李知涯肯定气得要骂人。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心里有事。
那道士见他不恼,就赔着笑赶上前来,连连道歉:“贫道常宁子,因见施主来而复返,故而妄自揣度。嘴巴没个把门的,施主切莫怪罪!”
李知涯将他上下打量——
不对劲。
这道人,年纪看着也就三十上下,身形倒是精干。
可那股子气儿,跟庙里其他低眉顺眼、步履轻飘的道士全然不同。
眉宇间带着点闯荡过的野气,站姿也随意,甚至有点……痞气?
尤其是头上那根簪子。别的道士顶多用个木簪玉簪,讲究点的用牛角。
这位倒好,插着根又粗又长的铁棍子!
乌沉沉,冷冰冰,活像从哪台报废机括上硬撅下来的螺栓。
公差?
不像。公差没这么……潦草。
倒像个在江湖野庙里混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个正经落脚点,却怎么也融不进去的野道士。
李知涯心里有事,懒得绕弯,直接开呛:“这么急着叫住我,是雷击木吊坠卖不出去了、还是山鬼花钱积压太多?”语气透着不耐烦。
常宁子被噎了一下,脸上那点强堆的笑意差点挂不住,赶紧摆手:“施主取笑了,取笑了!”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窘迫:“实不相瞒,小道……小道是快被撵出去了!
方丈说了,再找不到香客‘结缘’,卷铺盖走人!”
李知涯一听“结缘”就头疼,这不就是变着法儿卖高价“周边”吗?
他只想赶紧脱身:“行了行了,别废话。你这儿最便宜的‘结缘’是啥?多少钱?我买一个,买完你别再缠着我就行。”
常宁子眼睛一亮,仿佛溺水者抓住了稻草:“不贵不贵!九十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