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涯用力一掀,一股陈年的霉灰味扑面而来。
地板夹层里,静静躺着那个裹着油布的破铜盘子——大衍枢机。
他把它提溜出来,沉甸甸,冰凉。油布上还沾着太平间的阴冷和臭水味。
成败在此一举!
他盘腿坐在地上,就着惨淡的月光和屋里透上来的微弱油灯光,深吸一口气。
按动中心太极盖。
“咔哒!”
活门弹开,露出硬币大小的空槽。
他摸出张静媗给的那块最大的中品业石。石头表面粗糙,泛着暗沉的金属光泽,入手那股温热感更明显了,还有股挥之不去的腥锈。
赌了!
他小心翼翼,把业石塞进空槽。
嗡……
枢机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震颤,像无数沉睡的齿轮被强行唤醒。
咔……咔……咔……
李知涯屏住呼吸,眼珠子死死盯着。
突然!
“砰!”
一声巨响!
楼下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一脚踹得粉碎!
木屑飞溅!
一个铁塔般的黑影,裹挟着浓重的汗臭和血腥气,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瞬间挤满了狭小的楼梯口!
曾秃子!
他脸上那几道疤在昏暗的光线下狰狞扭曲,浑浊的鹰眼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小忘八!老子等不及了!”
声音沙哑如砂纸磨铁,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和赤裸裸的暴戾。
“三天?老子一天都不想多等!东西呢?那老头一定转交给你了吧?”
他一步踏上来,晒台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蹲在地上的李知涯完全笼罩。
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知涯的心脏!血液都冻僵了!
他手里还捏着那嗡嗡震颤的枢机!业石在槽里闪着微光!
“曾……曾爷!您……您听我说!东西……东西就在……”
李知涯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脑子一片空白。
曾秃子根本不想听。他那双看透生死的漠然眼睛,扫过李知涯手里的大衍枢机副件,又扫过他煞白的脸。
“妈的,知道死到临头,搁这儿求仙问卜?今儿个不把东西交出来,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他大手一伸,五指如铁钩,带着风声,直抓李知涯的咽喉!
李知涯原本吓得腿都抖了,这会儿要被掐住脖子,反倒差点笑尿了——
大衍枢机副件就在眼前,这倒霉秃子居然根本不认识!
搞了半天,你心心念念的玩意儿,自己都不知道长啥样啊!
而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奉府衙令!捉拿窃贼!乖乖把偷走的东西交出来,束手就擒!今天你是插翅难飞!”
炸雷般的吼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晃动的光影,猛地从楼下院子里爆开!将死寂的义庄彻底撕裂!
火光跳跃,映出王疤瘌那张坑洼扭曲、写满报复快意的脸!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皆手持水火棍,明火执仗!
曾秃子抓向李知涯咽喉的手,猛地顿在半空!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错愕,随即是滔天的暴怒!
他猛地扭头,鹰隼般的利眼穿透楼梯口的黑暗,死死钉住院子里晃动的火光和人影。
“操!”
一声低吼,如同受伤的猛兽。
他脸上的刀疤剧烈抽动,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鸷和怨毒,死死剜向地上还在发懵的李知涯,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
“早该提防你这一手!怪我大意了!小崽子,跟老子玩阴的?”
李知涯当时就懵了:“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稍过了会儿才回过味来——
草,本以为顺图纸的举动万无一失,结果还是留下证据了吗?也对,工坊里毕竟有无数双眼睛……
不过这秃子却以为是我报的官,以为楼下这群人是来抓他的!
真是搞笑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死亡的威胁和巨大的羞辱感,会让眼前的亡命徒彻底疯狂!
“想抓老子?你也别想活!”
曾秃子闪电般将本欲抓扼李知涯的手探向腰间鼓囊的皮囊!
唰!
一杆乌沉沉的家伙被他抽了出来!
不是匕首!
枪管粗短,泛着冷硬的金属幽光——竟是一杆双管的短柄火铳!
黑洞洞的铳口,带着硝烟和死亡的气息,瞬间顶上了李知涯的太阳穴!
冰冷的金属触感,激得李知涯浑身汗毛倒竖!
“都他妈给老子退后!”
曾秃子一声咆哮,声震屋瓦!
他手臂铁箍般勒住李知涯的脖子,把他像破麻袋一样从地上拎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整个人缩在李知涯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和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
火铳的枪管,死死抵着李知涯的太阳穴,纹丝不动。
“谁敢上前一步,老子先崩了这小子!再拉你们一起上路!”
楼下的火光和叫骂声,瞬间死寂。
王疤瘌举着火把,脸上的快意僵住了,变成了惊愕和一丝恐惧。
衙役们握着水火棍,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撞上这么个凶神,还带着火器!
李知涯被勒得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曾秃子胸膛里狂暴的心跳,闻到火铳上浓烈的油脂和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太阳穴上那冰冷的铳口,像是死神的亲吻。
他右手还死死攥着那个停止转动、中心嵌着业石的大衍枢机。冰凉的铜盘硌得掌心生疼。
楼下是抓贼的官兵,楼上是索命的煞星。
自己成了夹在中间的人肉盾牌。
荒诞。
真他妈荒诞!
李知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残月依旧惨白,照着这滑稽又致命的僵局。
冰冷的铳管,死死抵着太阳穴。
火药味混着曾秃子身上的汗臭血腥,直冲李知涯天灵盖。勒住脖子的胳膊像铁箍,肺里的空气快被挤光。
楼下火把乱晃,王疤瘌尖厉的嗓音刺破夜空:“李知涯!识相的快滚下来,把偷的图纸交出来!府衙的差人们在此,容不得你猖狂!”
“听见没?狗东西!束手就擒!今天你是插翅难飞!”衙役的帮腔带着官腔的虚张声势。
插翅难飞?老子翅膀都快被这光头佬的胳膊勒折了!
李知涯眼前发黑,脑子却像被这冰冷的铳口激得异常清醒。
误会?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