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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山有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第 51 章 乐颠颠地把沈听弦抱回了……


    叶里尘神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往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爱徒的脸,阴沉沉地笑了:“好, 好啊。”


    他从未想过,往常唯唯诺诺任他汲取的沈听弦,居然留了这样意外的一手。


    “老夫纵然有罪,却不应当是现在伏法,”叶里尘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沈听弦, “老夫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留你到现在。”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沈听弦手中魔气大放,漆黑的眼瞳中瞬间弥漫上猩红。


    他看是叶里尘先杀死他更快,还是他体内的魔气侵入肺腑, 吞噬灵根更快。


    叶里尘面色骇然:“老夫还是太溺爱你了。”


    “让你这般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差了一整个大境界, 已经不是沈听弦想抵抗就能抵抗的了。叶里尘下一刻便出现在他的面前,枯槁的手猛力掐住沈听弦的颈间,生生将他掐起来往后抡,撞碎了一整面墙壁。


    沈听弦呛出一口温热的血, 眼瞳已经被血色完全覆盖住, 却是咳笑道:“有用吗。”


    “你这样……不过是……加速我魔化的过程。”


    沈听弦的灵力剧烈流逝, 体内留存的魔气便会更快弥散开来。


    “就算你现在杀了我,魔化的过程也不可逆。”


    沈听弦即使狼狈, 却笑眼弯弯:“来,杀了我,坐实你入魔杀徒的罪名。”


    叶里尘额间青筋暴起,抬起一掌, 猛然击向沈听弦的心口。


    这一下能直接把沈听弦的心脉震碎。


    沈听弦侧身抬手格挡。


    咔嚓一声轻响,腕间手链中间的雪白鳞片突兀碎裂开来,沈听弦喷出一口血。


    寝殿内,被下了超剂量迷药的蛇蛇陷入死寂的昏迷里,却在蛇鳞碎裂的那一刻,尾巴尖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蛇蛇的鳞片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以至于沈听弦只碎了一边的手骨,便消掉了这致命的一击。


    叶里尘不语,抬掌再次重重向沈听弦击去。


    沈听弦忘记了呼吸。


    就在这时,一阵难以言喻的威慑从远处爆发开来,势不可挡地朝叶里尘向碾了过来,一瞬间荡平了路上所有人流,活生生把叶里尘的宫殿房顶掀翻,露出里间血迹斑驳狼藉的场景。


    那股龙威来得太及时,太霸道,以至于席卷而过的时候所有被扫荡的生物都不由自主地静止在当场,就连叶里尘的动作也有出现了无法抵抗的凝滞阻塞。


    一条通体雪白的大蛇悬浮半空,血红的裂纹竖瞳森然盯住叶里尘,属于龙族的气息悍然与叶里尘正面抗衡,下一刻大蛇出现在叶里尘的身后,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脑袋咬过去,“老东西,你找死。”


    叶里尘背后受敌,他不得已将攻击调转方向,一把拂尘浮现在他手心,朝身后的大蛇甩去。


    大蛇看也不看,硬抗这一甩,蓦地冲过去把沈听弦卷走,冲上半空。


    那一拂尘轻飘飘地甩了一下,看似没什么危害,可大蛇身上却被抽出了一条血淋淋的长条伤口,沿路鳞片纷纷碎裂开来,沾着血簌簌落了下去。


    沈听弦看着大蛇身上那条伤痕血流如注,眼瞳一颤,哑声道:“郁镜白……”


    叶里尘眼睛一眯:“当真如此护主,如此情深,逆鳞都能送出去,给旁人当手链穿。”


    道宫重地传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道宫上上下下的人,长老弟子们第一时间赶过来:“发生了什么?!”


    “圣祖!”


    把沈听弦带上半空,在所有人的眼皮底子下,蛇就不信叶里尘这个蠢货还会当着众多信徒面前动手。


    所以,在其他人的目光之下,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蛇蛇收紧了缠住沈听弦腰身的身体,低头似乎是想看一下沈听弦变形的手,又没敢碰,愤怒地朝他喷气:“你有病。”


    这一看,他才发现沈听弦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猩红。


    蛇蛇一凝。


    下一刻,蛇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罕见地爆了粗口,他上半身化了人形,蛇身卷住沈听弦给沈听弦作支撑,一手揽住他背,一手死死按住沈听弦的内府。


    强悍的灵气不顾一切地入侵沈听弦的内府,将沈听弦灵根处的魔化强行压停。


    沈听弦攥住郁镜白的手臂:“……没用的。”


    堕魔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便是因为修者体内的灵根纯净,也娇贵,一旦被污染便无法剔除。


    试图剔除,也会不可避免地伤到灵根,届时落个灵根残废,与入魔相比,倒不知哪个结局更好些。


    郁镜白嗤笑一声:“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


    蛇蛇不发威,当他是条虫。


    直到握住郁镜白的手臂,沈听弦才忽地察觉到手下的皮肤似有异样。


    他低头一看,掌心已然被血濡湿,郁镜白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泛起异样的红,布满了细小的裂痕,细微的毛孔在渗血。


    沈听弦瞳孔一缩:“郁镜白!”


    按照药效而言,郁镜白根本不可能只睡这么短的时间。


    他再次强行触碰化龙的门槛,靠燃烧血脉拔高到了龙族的范畴,这是强行动用龙族血脉抵抗药效而造成的反噬!


    郁镜白看了一眼就拿袖子盖住,恶狠狠地掐了一把沈听弦的腰,冷笑道:“我还是太无能了。”


    这都能让沈听弦下床背着他干坏事。


    沈听弦气昏了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别再用了,你被反噬得这么严重,再用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郁镜白手中亮起光芒,天赋特质发动,呵呵冷笑:“撞树上知道拐了,把我迷晕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安分点,非要自己一个人过来送死,你和我好好商量不行吗。”


    沈听弦刚要回嘴,下一刻在灵根内扎根的魔气开始无缘由地被抽出,沈听弦痛得弓起身,抵在郁镜白胸膛上说不出话。


    郁镜白的天赋特质可以做到将沈听弦体内弥漫的魔气无接触抽离,却没办法屏蔽抽离时的痛,见沈听弦疼得在他怀里颤抖,也冷笑也不出来了,紧紧抿着唇。


    道宫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立刻飞身前来,查看两边的情况:“听弦,怎么回事?”


    “圣祖,您可有事?发生了什么?”


    叶里尘阴沉着脸收起拂尘,说道:“老夫没事。听弦入魔,他的契约兽护主,突然袭击老夫。”


    长老脸色剧变:“入魔?”


    叶里尘摇了摇头,道:“老夫也不知听弦为何会入魔,总之先替他疗伤,日后再审问。其契约兽护主天性使然,事出有因,不必当场诛杀,压入天牢等候发落。”


    长老们齐齐踟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有犹豫。


    听弦虽有入魔征兆,但从方才他与那只蛇妖的对话里来看,能明显看出他没有失去理智。


    长老恭敬作揖,低声请求叶里尘的意见:“圣祖,灵越师祖在山门叩了一路,我们怎么拉他都不起来。”


    “他……他还说,他指控您,是当初血祭的凶手。”


    叶里尘睨了说话的长老一眼。


    这种大礼一般是身有血海冤屈才会使用,他们道宫的规矩有写明,一旦有鸣冤之人就必须要彻查到底,不畏强权,只为公正。


    叶里尘扫了一眼这些他亲自看到大的弟子们,发觉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遵从他的旨意,脸色沉了下来:“老夫相信道宫会给予公正。”


    “请进来,为其鸣冤。”


    郁镜白揽住沈听弦的手摸索到他的脊骨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沈听弦体内的龙骨被激发,富裕的灵气重新涌入沈听弦被魔气灼烧得千疮百孔的经脉,滋润着他的灵根,配合郁镜白将所有的魔气全部抽离。


    沈听弦痛得脸色苍白,死死攥住郁镜白的腰,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不要……”


    魔纹在郁镜白心口处一闪而过,沈听弦在郁镜白怀里骤然脱力,颓然阖眼,无知无觉地昏死在郁镜白怀里。


    郁镜白小心翼翼地抱好沈听弦,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靠得舒服些,终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


    他醒来得不算晚。


    沈听弦这自作主张的臭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改,他要气死了。


    郁镜白再晚来一点,沈听弦是不是就要和老东西同归于尽了?


    郁镜白打眼一扫,来发现道宫的人都在,清清嗓子扬声道:“诸位听我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集过来。


    “你们圣子只是虚弱之际被奸人所害,如今已经痊愈,已无入魔危害,你们可以请医修过来帮他看看,证明我所言是否如实。”


    郁镜白掀起眼皮,看向叶里尘:“你们所谓的圣祖底下干的肮脏事也没少到哪里去,要听吗?要不在把我压入天牢前,让我也说两句呗?”


    “如果只有在山门外磕半天头才有这个资格鸣冤的话,那还是让那位灵越师祖说吧。”


    “……”


    叶里尘斥道:“无知小儿大放厥词,你凭一张嘴能编出花来,倒是要明白口说无凭的道理。”


    郁镜白无辜地耸了耸肩:“随便啊,我不说,也有师祖说,你不让我说啊?心虚捂嘴。”


    叶里尘盯着郁镜白的眼神像是要活剥了他。


    “诶等下,把我压入天牢前,能不能让我把你们家圣子抱回去,”郁镜白说话间,找旁边紧急召来的医修给沈听弦看手伤,掐开沈听弦的嘴给他灌了不少丹药,“你们圣子受伤挺严重的,我不看着不放心。”


    医修帮忙给沈听弦紧急包扎好碎骨的手,检查过沈听弦的身体后,又给沈听弦补了一点养身体的丹药,“圣子大人体内确实确实没有魔气的痕迹,倒是内伤有些严重。”


    道宫里最大的圣祖卷入冤屈中,二把手圣子大人身处昏迷,只能由尚还能说上两句话的长老站出来,说道:“圣祖,并非弟子们不信您,只是被弹劾之人需要暂时回避,不可参与同自己有关的案件。”


    长老说完,立刻恭敬补充了一句:“您多年丰功伟绩世人都看在眼里,弟子们绝不可能让任何试图诋毁清白之人的人轻易脱身。”


    叶里尘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郁镜白虽然打不过叶里尘,但是嘴上赢了一回,开心坏了,乐颠颠地把沈听弦抱回了寝殿。


    第52章 第 52 章 小蛇叼着碗爬到牢房门前……


    郁镜白心里有底, 身后有退路,干什么都大胆, 这具身体已经开始魔化,只不过被他强压下异样,没有显现出来。


    他丝毫不慌,甚至隐约有点期待。


    沈听弦没和郁镜白说过他的计划,但郁镜白在嗅到叶里尘身上混杂的魔族气息时,也大致能明白两三分。


    沈听弦想和叶里尘两败俱伤。


    而且还真的让叶里尘元气大伤, 以至于被当众指着鼻子质问居然都肯忍下来没出手。


    当然,沈听弦想干那种伤害自己的事情,那可不行。


    他还在呢,他专门给叶里尘留的惊喜大礼包也还在呢,要是没用上还搭沈听弦一条命, 那简直得不偿失。


    郁镜白和道宫的人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明了是叶里尘命数无多, 一直以来拿沈听弦当血包续命还想夺舍的事情,方才大概是没谈拢亲自动起手来。


    只不过这也属于他的一面之词,道宫那边还需再斟酌调查。


    道宫已经把外头历练的出任务的长老们通通以紧急召令叫了回来,并给其他宗门递了讯息。


    毕竟是他们圣祖被弹劾了, 人族史上头一回的大事, 无论如何都不会轻视。


    郁镜白把人放回寝殿安顿好, 自觉搬去天牢住了。


    他所有身外之物都被剥了,出狱后才会还回来, 剩条干干净净眼瞳透亮的小蛇,都不用弟子们押,到地方自己就钻进去了。


    负责押送的弟子怎么看也无法将雪白小蛇与那天那个一尾巴能把一群人抡出去的大蛇联系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伸手请小蛇上来, 说:“桌子高,要不要带你上去?”


    小蛇吐着蛇信,“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待遇不差,虽然是按照压制魔化妖兽的顶配来关押,设置了压制法力修为的阵法,但可能是顾及他是沈听弦的契约兽,所以天牢环境很干净舒适,要不是没盆,不然小蛇还想泡个澡。


    “能不能给我留个碗盆啊。”小蛇吐着蛇信,扬着半身左闻闻右探探,“最普通的吃饭的那种就行。”


    弟子转身去取了一个能装得下小蛇的碗,贴心地洗干净,送给小蛇。


    小蛇礼貌说:“谢谢。”


    然而他们走之后小蛇蛇刚想引点水进来,发现自己动用不了任何法术之后,这才呆了呆。


    坏了,忘记天牢有压制的阵法了,他连最基础的引水都用不了。


    小蛇叼着碗爬到牢房门前,用尾巴敲敲门,召唤门口守卫的弟子帮他装点温水。


    等弟子端了水过来,小蛇忽然道:“你们道宫审理冤屈之案,能把我也请去当证人吗?”


    “可能要申请是吧,没关系我知道,”见弟子露出为难的神色,小蛇说道,“你帮我带个话,我也可以接受搜魂,不用离开这里。”


    *


    与此同时另一边,灵越头上包着雪白的纱布,坐上了与叶里尘对簿公堂的席位。


    灵越把自己磕得很狼狈,如果不是那身代表他身份地位的宗师服饰,否则任谁来看,也只会觉得他是凡间那些吃完饭喜欢走上大街散步消食的精瘦老头。


    叶里尘已然平复了不少,他身上没有人族第一人的架子,缓缓开口:“灵越,你在璇玑道宫这么多年,应当知道无证据不开口的原则。”


    灵越沉声道:“我的记忆就是证据。”


    他起身离席,走到大堂中央跪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就要叩首下去:“恳请道宫以搜魂之法,窥得当年血祭的真相。”


    旁边长老们看着头大,赶紧去扶,还是没让已经磕得血肉模糊的灵越继续磕下去。


    在山门外已经看灵越磕了一路了,哪敢让灵越继续磕下去,低声道:“不必如此,道宫只认事实,你少折腾自己一点,身体为重。”


    言下之意,便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道宫不会因为谁的祈求态度更诚恳就有所偏向,也不会因为谁是人族敬仰的大能前辈就避其锋芒。


    灵越摇了摇头,“我这头磕下去,一是为自己独自苟活至今,难免心生愧疚,夜夜难安。”


    “二是为慰问我之妻女,无能之辈让你们蒙冤这么多年,才终于能有机会沉冤昭雪。”


    叶里尘平静道:“记忆可以被篡改,古时审理案件还讲究人证物证齐全,只有你一个人证,不够。”


    他并非嘲讽对方,只是自己身为道宫这么多年来的掌权人,道宫规矩条条框框,都是他亲自和长老们敲定的,自然明白道宫不可能光凭一个人的记忆就妄下定论。


    想修改一个人的记忆有很多种方法,多到数不胜数,甚至于在座各位几乎没有人做不到。


    这条证据,不够有力。


    就在这时,门外的弟子来报。


    长老召至身边,听弟子低语完郁镜白的请求,沉沉道:“可以。”


    一个人的记忆或许有所偏差,可若有在场多人对同一件事情有视角不同事实相同的记忆,那裁决时这份证据的可信度自然水涨船高。


    凡人随着时间推移,记忆也许会偏差或淡忘,可修士每一次修行都是在锻炼巩固自己的神魂强度,对记忆的把控便强上不少,神魂越强大,对当时看见的所有细节记得便越清楚,这也是为什么凡人记忆很好篡改,可面对同境界敌人时便收效甚微的原因。


    当年之事能凑出这么多修士的记忆,就看两份记忆里的细节对不对得上,符不符合当下情景的逻辑,与几方供词有无冲突,整体可有错漏之处。


    这是寻找记忆被篡改的方法之一,道宫在这方面的手段和应对已趋于成熟。


    当然,如果叶里尘的记忆也能搜,那自然再好不过,但搜魂之法对神魂伤害不小,因此在刑讯之中是禁止的,所以叶里尘要是不提,他们也不能搜自家圣祖的魂。


    搜魂需要医修那边配合准备,所以还需要点时间,就在这时,门外的弟子又陆续来禀报:“圣子求见。”


    “道宫外陆续来了很多山下的居民,几乎每家都扛着棺材和牌位,说想求见道宫管事的。”


    堂上的长老大手一挥,说道:“将他们好生安顿,让医修那边准备好配合搜魂,放出消息开放道宫,让大家都能来见证。”


    场面热闹程度不亚于刚结束没几个月的仙宗大会,整个修真界听说璇玑道宫的圣祖被璇玑道宫的长老指控为当年血祭惨案的凶手时,纷纷惊疑不定地炸开了锅。


    当年那件事情的确让所有人心痛,但时隔多年,却有人跳出来说当年之事另有蹊跷,到底是蓄意污蔑,还是当真另有隐情。


    小蛇美滋滋泡了一会澡,烘干身上的水,欣赏了一下自己漂亮的鳞片。


    可惜现在漂亮的雪鳞上偶尔会闪过魔纹的痕迹,本来一身完美的雪白鳞片,现在微瑕成这样,把蛇看得想喷气。


    沈听弦当时还没彻底堕魔就被他截胡了,只好庆幸程度不深。


    小蛇进天牢里待了小半天,终于重获自由,尾巴上圈了一道锁扣,依旧扣住他的修为,蛇蛇就这样溜溜达达地爬去了现场,刚好撞见赤红着眼睛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沈听弦。


    下一刻,小蛇骤然腾空,他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抖着手勒进怀里,“……郁镜白?”


    小蛇顺势把自己缠上沈听弦的手:“哎呀,这才多久没见,回去再腻歪。”


    这么严肃的场合干这事儿,成何体统。


    沈听弦闭了闭眼,冰凉的手被小蛇卷进身体里捂着,听小蛇嘀嘀咕咕道:“你怎么比我还冰。”


    蛇刚泡完温水澡,身上的热度还没消下去,便刚好拿来给沈听弦捂手。


    沈听弦抬眼对上叶里尘黑沉的眼神,下一刻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他端着手上缠成一团的蛇,心神宛如镇了一道定海神针,“路上吹了风。”


    小蛇窜上沈听弦的肩膀,兴致勃勃地左右环望,发现道宫居然把审判的地方选在当初举办仙宗大会的道场里,很是满意。


    地方很大,来多少人都能装得下。


    趁着人证物证还在入场,小蛇朝沈听弦碾过去,小声和沈听弦咬耳朵:“你记住,一旦发生了什么都别慌,都在我的掌控之内,我会回来的。”


    沈听弦皱眉:“你想干什么。”


    这话听着像用来安抚他的临终遗言。


    沈听弦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带你去找妖王,先尽可能清除你身上的魔气。”


    小蛇连忙用尾巴卷住沈听弦的手指,可怜巴巴道:“干嘛呢,不去。我只是入魔又不是要死了,能不能顾点大局,这边审着呢,你不要紧张。”


    “……”


    沈听弦盯着小蛇,没说话。


    小蛇被盯得心里发毛,赶紧把脑袋伸过去使劲蹭沈听弦的脸,企图靠贴贴把沈听弦哄正常点。


    山下的居民搬着棺材进了道场,小蛇看得叹为观止,这地方大到搬来棺材都有地方放。


    灵越轻声叹道:“你们不必来的。”


    就算真的能把叶里尘斗下台,凭叶里尘的实力,他也能找到一万种方法脱身。


    到时候这些和他一样出面的人,都逃不过叶里尘的报复。


    衣冠整肃的老人笑道:“这是老祖宗的吩咐,灵越仙师您一动身,我们定然是要来的。”


    各家陆陆续续搬了二十几道棺材与牌位进来,居然都是舒城人,为首的是一个服饰整肃的老人,他向在座各位鞠了一躬,说道:“拜见各位仙师。”


    “当年沙西村血祭之事,我们一介凡人人微言轻,只好遵从老祖宗临终前的遗愿,将他们的遗体保存至今,有朝一日能供各位仙师查验。”


    小蛇一呆。


    沈听弦轻声道:“师父,当年沙西村在那场血祭里血流成河,最终史册里记录的伤亡却只有零星十几个。”


    “存活下来的是大部分人,然而这些人寿命都普遍不长,后人普遍认为是当年血祭之事过于恐怖,惊扰了凡人的三魂七魄,以至他们惊魂难定,无法从创伤中走出来,郁郁早逝。”


    老人一挥手,让家中强壮有力的年轻人把棺材放下,“开棺。”


    二十六具棺材齐齐打开,露出里面的尸身。


    这些棺材在地里埋了很多年,带着沉重的土腥味,随处可见年岁流淌而过产生的腐朽风化。


    可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尸身全都保持着去世之时的模样,大多都在三四十岁左右,并无半分腐化痕迹。


    老人道:“老祖宗在那场灾难里活下来后,其亲辈寻遍各地的名医,都连连道着奇怪,问老祖宗是不是曾经骨血亏空亏狠了,伤了身体,没恢复过来,此后自然萎靡多病,郁郁寡欢,后半生未曾安稳。”


    沈听弦道:“师父,您是汲取,您能不能告诉一下在座各位,您在白龙圣祖手中救下的人,为什么会有生机被抽取过的痕迹。”


    叶里尘喝茶的动作一顿。


    第53章 第 53 章 小白蛇眼泪汪汪:“真的……


    叶里尘盯着那些熟悉的脸, 停了很久,才说道:“血祭阵法发动, 何人能幸免,不过是多与少,严重与否的区别。”


    沈听弦:“当初沙西村血流成河,方圆几里的土都被血红浸透,掘地三尺仍能见血色。沙西村上下共一百四十二户,共四百余人。史册里记载在这场血祭里死去的人却只有三十余人。”


    “想把方圆几里的土都用血浸透, 把这三十余人全身的血液榨干,其余幸存者每人放三四碗血也都不够。若想达到这么大规模的出血,只能是全村人尽数都已被血祭阵法吞噬殆尽,鲜有幸免。”


    凡人在这种大规模又悄无声息的血祭阵法下拼尽全力也坚持不到两炷香的时间,而两位圣祖实力不说均衡, 但好歹差距不会大,交起手来理应难舍难分, 同境界强者缠斗个十天十夜忘乎所以的例子也司空见惯。


    可当时周边驻守的宗门和发现异样赶来的修士抵达时,现场已经只剩下满地血污,居民们惊慌失措,叶里尘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 萎靡的白龙身影虚化至彻底消散。


    白龙的血虽然也不少, 可龙族的血和凡人的血在修者眼里一眼就能辨认出, 从出血规模和分布来看,应当加上沙西村的人全军覆没才合理。


    “您及时赶来破坏血祭阵法, 救下的大部分人都未受太严重的伤,可为何脉象和身体机能都显示他们曾经几近濒死,骨血生机两亏空,只不过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将他们回溯到重伤濒死之前。”


    “这般大规模的发动天赋特质, 又悖逆了时空因果,想来对发动者有极大的伤害。”


    “妖族圣祖从未当众展露过自己的天赋特质,而您是汲取,定然是不擅长的。您当时就在现场,能不能告诉我们,白龙圣祖的天赋特质到底是什么?”


    “……”


    这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从未外传的事情。


    叶里尘神情平静,像是外界一切事物都侵扰不到他一样。


    良久,这位曾经的人族英雄,如今鬓发花白容颜苍老的人族圣祖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


    他没有继续接沈听弦的话茬,只是叹息一声,“你长大了,牙尖嘴利。”


    “人死如灯灭,当年那条白龙打破了生死定律,硬生生扭转了这么多将死之人的因果,他,承受了濒死之人的伤势后,自身还要受到同等的反噬。”


    “已死之人无法起死回生,这点连白龙都做不到。”


    所以沙西村仍有三十余人当场死亡,没救回来。


    “这么多人打破生死因果回溯时空的反噬叠加起来,足能让白龙神魂碎裂,魂飞魄散,永无翻身之地。老夫从前一直以为他不会回来。”


    在沈听弦体内发现龙骨的时候,叶里尘才察觉到白龙遗骨在不声不响之间居然已经破坏了很多。


    小蛇抖了一下,预感不妙,悄悄往沈听弦衣襟里钻。


    却不料下一刻,叶里尘盯着偷偷摸摸想溜走的小白蛇,笑了一下:“郁小友,你们暴风雪这一脉连觉醒的天赋特质都如此相似么?”


    小蛇把尾巴尖藏回沈听弦的怀里,硬气地顶回去:“当然,我可是有一半龙族血脉的。”


    “这样吗?”叶里尘失笑地摇了摇头,“好吧。”


    “听弦。历史记载中从未有谁拥有过起死回生,为师教你这么多遍,你怕是一次也没听进去。”


    叶里尘这幅模样估计是不狡辩了,沈听弦演了这么多年师徒情深,早就演腻了,现在也懒得装,“所以呢。”


    叶里尘摊开手,任由捆仙绳绑缚住他双手:“所以,叶里尘认罪。”


    全场哗然,而沈听弦猛然抬头看去。


    小蛇也震惊了,惊疑不定地探出头来:“什么?”


    怎么会这么容易。


    叶里尘这个老东西筹划这么多年,干过这么多坏事,为了活下去不惜拿别人性命去填,现在会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认下曾经所做过的罪?


    小蛇感觉有点不安。


    老东西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说不定背地里想办法憋个大的。


    堂上的长老甚至忘了说话,不住咽了咽,涩声道:“将……将圣祖……押入天牢。”


    “等待修真界复核后公审定罪。”


    叶里尘在经过沈听弦身边的时候停下来,他停下脚步,旁边的弟子也不敢拖他走,只好也停下来。


    叶里尘仔细打量着沈听弦,说:“道宫交给你,老夫也放心。你恨老夫,认为老夫因私欲谋害无辜之人,老夫不作反驳。虽然亏欠于你,亏欠于他们,但老夫的的确确从未,也从没有恶意谋害过人。”


    “老夫当初借他们续命时承诺过会让其后代安稳富足,会保证所有牺牲之人魂魄安好,来时投到大富大贵之家。”


    “那白龙圣祖呢?你对白龙圣祖有愧吗?”沈听弦冷冷道。


    叶里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又如何能保证那位白龙圣祖只是单纯想救与他毫无干系的异族,心中没有半分遏制人族发展的心思?”


    小蛇:“……圣祖,时代变了,有没有可能我们已经三界大和平了。”


    好大一口锅往他头上扣。


    沈听弦厌恶道,“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惺惺作态,虚伪至极。”


    “防人之心不可无。”叶里尘说,“当年的白龙横空出世,肆无忌惮地混入人族领域,他一日不飞升回上界,就一日会被其他各族忌惮。”


    “狸未上任前,妖族那两位神兽饕餮兄弟可是被魔族私自镇压在沉渊山下数千年。”


    沈听弦脸色微微变了。


    “他们是超脱凡俗的存在,只要动了歪念,对人间都是一场浩劫。”


    “只能靠赌旁人的善念苟活,非我辈该做的畏缩之事。”


    沈听弦听烦了,伸手密不透风地拢住小蛇的脑袋,“不是什么好话,别听。”


    小白蛇:“……”


    捂得有点迟,但还挺暖的。小蛇蹭了蹭沈听弦的掌心。


    “老夫亲手造成的罪孽老夫会自行承担。”


    “至于你。”叶里尘看向小白蛇,“等你魔化完全的时候,你的心神意念便不再受你掌控了。”


    “你会成为毫无自我意志的傀儡,会被杀欲掌控,会摧毁能看见的一切。”


    叶里尘缓缓道:“听弦,你要断舍离。”


    小白蛇汗流浃背。


    叶里尘说的其实没错。


    他有时候觉得这老东西一张嘴巴真挺厉害的,颠倒黑白的歪理一套接一套,混着令人无法反驳的事实,简直是忽悠人的大杀器。


    沈听弦护紧心口的小蛇,冷笑道:“滚。”


    叶里尘不再多言,抬步离开。


    *


    审讯一结束,沈听弦立刻带着小蛇去见妖王。


    他脸色看不出什么问题,可是手心发汗冰凉,呼吸隐有紊乱失控的迹象。


    小白蛇连忙用尾巴尖卷了卷沈听弦的手,说道:“别急啊别急,我有后手的,你等我呢。我会没事的。”


    沈听弦垂眸瞧了他一眼:“那个给你发布任务,能让你起死回生的人?”


    小白蛇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听见他主动提起,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沈听弦很想嗤笑一声,可是他笑不出来:“那你任务完成了吗。”


    “呃……快了,”小蛇吐了吐蛇信,掩盖心虚,“快了。”


    沈听弦来不及通报,便匆匆闯进了妖王的宫殿。


    他一直都不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习惯于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


    白龙圣祖能把那些差点断送性命的人救回来,却依然没法做到把死透的人救活。


    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口气如此之大,能保郁镜白起死回生?


    笑话。


    沈听弦从前就不信,只不过碍于小蛇期待的目光,他便没有继续反驳。


    可如今当真遇上了万分情急的事情,沈听弦便再难继续保持冷静了。


    小白蛇无力地试图说服:“你别不信,那个谁真的能做到的,你相信我。”


    系统为自己发声:“我们交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从不食言的。”


    沈听弦面无表情:“他能把你的魔化祛除,让你变回原来健健康康的模样吗。”


    小白蛇:“……能的,能的能的!”


    重新换一个身体,怎么不算祛除魔化,变回原来健健康康的模样呢。


    这可不能说他有问题吧。


    沈听弦盯了小蛇半晌,哑声道:“骗人。”


    “你上次还说那人承诺你完成了任务,便给你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


    “这会哄着我,便说能把已经魔化的妖变回来。”


    小白蛇:“……”


    小白蛇眼泪汪汪:“真的呀,你信我。”


    太过苍白无力的一句话。


    长妄这次没有在作画,他负着手,凝重地望着窗外,听见门外有人闯进来,只是轻声道:“小白。”


    小白蛇抬起头来。


    长妄轻轻摇了摇头,“小白,我救不了你。”


    小蛇连忙道:“你已经救我很多次了,谢谢你,剩下的我自己来,我有办法。”


    长妄把他的血挖出来保存好,又在他神魂伤势严重的时候多次护住了他,郁镜白刚落地的时候也是长妄替他一起扯谎。


    郁镜白已经很感激了。


    长妄:“当真?”


    小蛇认真点头:“当真。”


    死去的人能复活一次,还能复活两次吗?


    究竟是小白当真留有后手,还是因为将死之际,担心他们伤心,说出来安抚他们的把戏?


    长妄眉尖轻蹙,担忧道:“好吧。”


    沈听弦冷冷道:“就算是白龙圣祖说这话我也是不会信的。”


    小白蛇:“……喂。”


    “我可以等你。但你若是三个月内不回来,我便闯天牢和叶里尘同归于尽给你殉情陪葬。”


    小蛇真急了:“喂喂喂!!”


    好不讲道理!


    第54章 第 54 章 用尾巴抻平掸好再拱成窝……


    魔化过程不可逆, 这是妖王也没有办法的事,纵然长妄再想帮忙, 也无能为力。


    白来这一趟,倒是让妖王殿下白白担心。


    小蛇生拉硬拽,最后还得变大蛇卷着沈听弦的腰才能把他拉进宫殿里。


    沈听弦刚被蛇尾按着坐下来,又要起身:“道宫的藏书阁里存放着不少典籍,说不定有办法。”


    把沈听弦弄上床后,蛇蛇本来都打算安心缠着人盖被子了, 结果沈听弦又要走,灵活的蛇尾瞬间窜出去,蛮横无理地把沈听弦带回来:“干什么去,别着急。”


    “我现在的情况不是好好的。”蛇蛇说。


    叶里尘的复审正在加急筹备,道宫的人手几乎全调过去了, 叶里尘这个等级的修者已经不是道宫其他人能抵抗得了的,因而他身上被严严实实钉了将近一百多道封住修为的长钉, 看管在天牢防御最严密阵法最精密的最深处。


    虽然不明白叶里尘为什么不嘴硬到底,但他已经落得这般下场,日后还有没有挖掘的罪罚降身,有的是苦头给叶里尘吃。


    而郁镜白体内的魔纹正在逐渐蔓延, 可完全侵蚀他的神智也需要还算漫长的时间, 他们完全不用这么着急。


    在任务完成之前, 郁镜白只想抓紧时间和沈听弦多温存温存,顺便洗脑沈听弦, 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有后手,打上几百针预防针,以免到时候他离开时沈听弦真的想不开跑去殉情。


    沈听弦被迫陷入庞然的蛇身之中,感受着温热的大蛇吐着蛇信缓缓将他围拢, 闭上眼睛。


    他翻过身,抱住蛇蛇的脖颈,用很轻的呢喃声说道:“你当真是疯了,连这种东西也要往自己身上转。”


    一说这个蛇蛇就来气,到底是谁疯了,沈听弦当时都快被叶里尘弄死了,居然还好意思马后炮。


    蛇蛇瞪他一眼,“我还能看着你去送死不成?你先走一步倒是轻松,让我守活寡就满意了。”


    沈听弦没笑。


    他把脸埋进蛇蛇身上,神情被阴影笼罩住。


    不杀了叶里尘,他永远不会安心。


    叶里尘最后那番话不是给他的忠告,是诛杀令。


    叶里尘一把年纪了,活得比如今修真界里大部分人还要长,思想行为已然根深蒂固,旁人无法撼动半分。


    他说服不了叶里尘,叶里尘也说服不了他,他们就这样在不肯服输的对抗中演出了一直为外人称颂的师徒情深。


    所以沈听弦很了解他。


    鼎鼎大名叶圣祖这么在意自己的命,这么在意自己的地位和名声,就算哪一天真的会放弃生的希望,余生都囚于狭窄之地,也一定是因为他认为这是当下收获最大的选择。


    他想杀郁镜白。


    他认为这样能杀了郁镜白。


    为什么?


    沈听弦不傻,听得出来叶里尘临走前那番话在三番五次地暗示他,郁镜白是白龙圣祖,是动机不纯的异族。


    那又如何。


    郁镜白对他而言就只是郁镜白,其他的事情,只要郁镜白不说,那他就不会主动过问。


    要说郁镜白哪天真的想把修真界一锅端了,那只能是因为修真界莫名其妙犯病把人间的美食摊全掀了。


    一个一心只想着吃喝玩乐的笨蛇,哪来的心眼装下这么多算计。


    沈听弦被蛇蛇翻了回来,看着蛇蛇把被子用尾巴抻平掸好再拱成窝,最后把他和自己都塞进去盖得严严实实,满意得不得了:“你乖乖的,陪我睡觉。”


    沈听弦拨过蛇蛇的脑袋,凑过去亲了一口。


    蛇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亲得有点发红,哼哼唧唧地把自己卷上沈听弦,“刚才还吵架呢。”


    这么快和好了。


    算了和好就和好吧,沈听弦主动给甜头,没办法蛇就吃这一套。


    沈听弦低声笑了一下,袖中有东西溜进掌心,再悄无声息地按往蛇蛇的后脑。


    雪白蛇蛇浑然不知,亲昵地凑到沈听弦的脸侧蹭了蹭,用吻部轻轻碰了碰沈听弦的唇,碰完又觉得这样的亲太轻,于是在沈听弦怀变回来,揪着沈听弦亲了好几下。


    沈听弦被亲得无奈,摩挲了两下郁镜白的头发,“好了,你不是要睡觉么。”


    郁镜白一双爪子不老实,非得往沈听弦的腰上搂,黏黏糊糊道:“睡啊,你先闭眼。”


    沈听弦掌心的亮光一点点浸入郁镜白脑后,他无奈地闭上眼睛,手心亮光悄然放大。


    这回不好用迷药,凑得太近,加上郁镜白上回已经中过招,定然有所防备。


    然后他便忽地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凑得更近,像是有人凑过来,然后在他的眼皮处轻轻亲了一下。


    沈听弦的心瞬间软了。


    然后下一刻,沈听弦的意识毫无征兆地滑入黑沉的深渊中。


    按在郁镜白脑后的手脱力地滑落,被郁镜白眼疾手快地接住,轻轻塞进了温暖的被窝。


    给沈听弦掖好被角,郁镜白原地盘腿坐了会,失笑道:“谁才是笨蛋。”


    同一个招数还想用第二遍。


    真当他是什么心眼都没有的小笨蛇了。


    活了这么多年,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要不是上次沈听弦玩阴的,趁他睡觉时下迷药,否则郁镜白还能不能中招都不好说。


    哼。就仗着蛇在他身边睡觉时不设防。


    惯会玩弄人心的人类。


    沈听弦如果要这么玩的话,郁镜白就不能再继续他原来的计划了。


    叶里尘对他起了杀心,这倒是好事,郁镜白还怕他不对自己起杀心。


    但圣子大人对叶里尘起了杀心,这就容不得郁镜白慢慢来了。


    沈听弦恨死这个道貌岸然的师父,又担心他惨遭毒手,必然等不及修真界公审定罪,会先下手为强,哪怕他在叶里尘定罪之前下杀手会给自己惹上不小的麻烦。


    虽然郁镜白会因为他的爱人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而感到得意洋洋,但真让沈听弦去干这么,郁镜白也不乐意。


    不行啊不行,要就要一个完美的收官。


    他贪心,他想要更多。


    郁镜白摸出迷药,很有报复意味地给沈听弦喂了不少,满意地离开了。


    要不是沈听弦如今是道宫为数不多能管事的人,三个月不醒会造成不小的恐慌,否则郁镜白真想给他来个大的。


    系统说他如果圆满完成所有任务,最终化龙新生的奖励发放下来,不出意外他眼睛一睁一闭,半天就能到家。


    但现在略有意外,郁镜白得到的是一个打折扣的化龙,会花多少时间苏醒,系统也拿捏不定。


    总不能超过三个月。郁镜白心道。


    *


    在系统的帮助下,郁镜白很顺利地混进了天牢的最深处,站在了双手被吊起的叶里尘面前。


    郁镜白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叶里尘主动认罪必有后手,而且还肯定针对于他,因而在见到叶里尘的那一刻,郁镜白手中的刀便猛然砍向了叶里尘的脖子。


    捅心脏捅内府都不够致命,在有保命手段的人手里,捅穿心脏都能救。


    但把头砍下来,郁镜白就不信这家伙还有办法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锋利的刀刃在碰到叶里尘脖子的那一刻,蓦地被一股忽然显现的屏障弹飞了。


    郁镜白的虎口被震裂开来,凝神看去,却发现叶里尘的皮肤上浮现了一层细密的雪鳞。


    郁镜白眼底浮现一丝厌恶。


    拿他的东西挡他,真有意思。


    叶里尘缓缓抬头,“白龙。”


    郁镜白五指张开,宛如抓住什么似的,猛然用力撕了下来。


    他撕下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衣下来。


    那件白衣上有隐约浮现的龙鳞纹,清浅如流水,柔韧得惊人。


    即使被这样的烂人放在身上当过护身符,雪鳞衣看起来却依旧纤尘不染。


    郁镜白有点嫌弃,但这毕竟是他上辈子留下的东西,想了想还是没毁掉,放回储物戒里。


    沈听弦想要。


    晚点回去好好洗洗,留着也算一件珍贵的法器,穿就算了,回头沈听弦如果想要,等他化龙回来,给沈听弦从头到脚整上一套都没问题。


    收好雪鳞衣,郁镜白一点也没有接话的意思,复又抬起手中的刀——


    叶里尘:“没用的,白龙。你杀不死……”


    咕噜咕噜。


    断裂的头颅滚到角落,血液喷溅三尺高,眼睛微微垂着,依旧平静。


    叶里尘全身修为被锁死,没有半分还手的余地。


    没了雪鳞衣,他什么也不是。


    即便郁镜白躲得快,却也还是被溅到不少。


    他恶寒地抖了抖,忍住没去清洗,先把最要紧的事情先做了。


    郁镜白迅速上前,给叶里尘的尸身补了几十刀,再把头颅眉心内的识海搅成了碎片,确保这具身体再也不能用了,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天牢最深处无人把手,因为叶里尘周身方圆几里内布满了危机重重的迷宫阵法,普通弟子无法把守。


    叶里尘的原生身体已经被他戳烂了,周围已然没有其他人,叶里尘若是想活,只能试图夺舍他的身体。


    然而过了这么久,郁镜白依旧没有感到异样。


    怎么还不来夺舍他。


    郁镜白警觉地晃了一圈,擦了擦脸上的血,一边脱掉被血沾染的外衣,一边往外走。


    爱上不上,不上他的身,那叶里尘的魂魄也无法从天牢里出去,顶多在这里和自己的身体一起消亡。


    走出两步,郁镜白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抚摸着心口毫无动静的印记,嘿嘿笑了起来:“你以为我要出去吗。”


    郁镜白后退一步,说:“你想借我出去?没门。”


    叶里尘苍老的声音叹息般响在郁镜白耳边:“明知有诈,老夫却还是不得不入套。”


    第55章 第 55 章 雪白小蛇蜷成一团,宛如……


    “白龙, 你这一世还算聪明。”


    郁镜白心口的印记烫起来。


    “你故意留着印记不祛除,只为引老夫夺舍吧。”


    郁镜白发现自己的手在他没有控制的时候莫名其妙抬了起来, 张开手心,在自己眼皮底子下让“自己”看了看。


    “郁镜白”说:“你以为老夫会夺舍你,却不知有了这道印记,这便是老夫的身体。”


    “你想让老夫夺舍,再把老夫关在识海内自爆,与老夫同归于尽?”


    白龙若如此轻易愿意与他同归于尽, 便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分为四部分流传世间,再换个身份隐姓埋名地回来。


    “难不成你当真以为集齐骨血鳞爪,就能将自己复活?”


    若把这个当做后手,以为后续有人能替他骨血鳞爪重塑肉/身,未免也太过天真。


    分明是郁镜白自己的身体, 可郁镜白却成了那个被排除在外的无力游魂。


    他看着“郁镜白”拂了拂袖,抬步往外走, 忽地说道:“你以为你能走出天牢吗。”


    叶里尘讶然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用起这具身体来没有半分陌生,熟悉得像自己的原装身体,只是稍微感知一下,便明白了郁镜白方才所说, “你修为不够, 闯不出去。”


    “既然如此, 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郁镜白几乎要被挤出去,干脆自己脱身出来, 第一次从外部视角端详着自己那张俊美的脸,稍微还是有点满意的,“你猜。”


    叶里尘的尸身狼狈地滚在地上,血液在地面上弥漫开来, 引起四周禁制发出异响,很快便有长老冲进来查看。


    “怎么回事?!”


    “圣祖的魂灯彻底碎了!”


    “圣祖……圣祖陨落了……”


    “郁镜白”微微偏头,目光投向传来响声的走廊。


    一只虚幻的手在叶里尘眼前晃了晃,青年飘在半空中,嘿嘿笑了一下:“‘我’私自杀害圣祖,肯定要被留下来关禁闭,你想用我的身体出去肯定行不通。”


    “你想借用一下别的弟子的身体吗?”郁镜白笑眯眯问道。


    叶里尘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半空中的那道半透明灵魂,“你自爆了,你自己的神魂同样无法幸免。”


    郁镜白一改之前唯唯诺诺,伸手点住自己的眉心:“明知道有炸还往上凑,对你的印记究竟有多自信。”


    好吧其实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连夺舍的步骤都能直接省去了,一念之间就能让他完全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外来的魂。


    这印记还真是阴。


    叶里尘当时给出一个夺舍印记,整个人就跟被吸干了精气一般,足可见这印记形成条件需要耗费他不少精力。叶里尘没有能力给每个人都种上一个,所以只能精挑细算。


    这也意味着,郁镜白暂时不用担心门外随便进来一个人就是身上就带着叶里尘印记的弟子


    郁镜白暂时不清楚这印记发动需不需要某种条件,但根据他的经验来看,一般都是需要的。


    连上古典籍上记载的禁术邪术都不是随便就能发动的,更何况这种抢夺他人身躯的法术印记。


    郁镜白不清楚发动条件,但是他现在已经废话太久了,时间拖得越久对叶里尘越有利,说不定什么时候趁他不备就满足印记发动的条件了。


    “当年我神魂破碎,在尘世散落的尸骨中飘零千百年,才终于堪堪养出个人形,得以入轮回。”


    叶里尘发现自己宛如被某种屏障困在郁镜白体内无法逃离,脸上平静的神情仿佛一张干掉的泥土面具,簌簌开裂落下,声音带上轻微的颤抖:“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守着那点不肯突破的底线,没有杀你们灭口。”


    “你还有底线呢?真稀奇,”郁镜白指尖轻轻点在肉/身的眉心中,一瞬间光芒大放,“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菩萨心肠。”


    “你以为这道印记只能拿来夺舍么……”


    叶里尘的嗓音被血吞没,却依旧用尽力气哑声道,“你以为……这印记祛除掉,当真能高枕无忧么。”


    “你猜听弦为什么……要和我……”


    叶里尘剩下没有说完的话,尽数湮灭在了刺目的白光之中。


    咔嚓一声轻响,那是识海碎裂的声音。


    郁镜白第一次搅碎别人的识海,还是刚才杀叶里尘的时候。


    那时候他没什么感觉,直到搅碎自己的识海,他才恍然意识到,识海破碎竟然也有声音。


    魂魄居于识海中,一旦识海破碎,魂魄也跟着魂飞湮灭。


    叶里尘的魂魄虽然来无影去无踪,但想操纵这具身体,必然要落入识海内。


    再加上他被郁镜白锁在识海里,一旦毁掉识海,那叶里尘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魂飞湮灭。


    然而现下有一个更严重的事情。


    郁镜白从叶里尘的话中嗅出了极其浓郁的不安感。


    这老东西果然憋了个大的,沈听弦有事!


    郁镜白还飘在空中,着急忙慌地拔腿往外跑,听见系统尖叫道:“宿主!您身体没带上!”


    身体不带上,他碰不着任何人,想发动天赋特质都不行。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郁镜白赶紧钻回软软滑倒在地的身体里,语速飞快:“你……”


    沈听弦想和叶里尘同归于尽,原来是因为他只能和叶里尘同归于尽!


    叶里尘死了,他定然也会受牵连。


    就算是同归于尽,也得是叶里尘彻底咽气魂魄彻底碎裂湮灭消散后,才会发动。


    叶里尘魂飞魄散还需要时间,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郁镜白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宛如被锥体重重凿穿脑部,剧痛贯穿全身。


    好消息是,系统不用他详细表述需求,下一刻就直接将他传送回了寝殿内沈听弦的身边。


    系统道:“我擅自用了系统特权你快点你快点!”


    郁镜白的识海被毁,他此刻除了被剧烈的疼痛笼罩之外,连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又气又疼地在心里大骂老东西。


    幸好叶里尘最后死不瞑目,郁镜白肉/身的眼睛也没闭上,刚巧看见沈听弦蓦然捂住心口,弓身喷出一口血。


    郁镜白被冷汗打湿的眼瞳瞬间变成金色的裂纹竖瞳,转移悄然发动。


    那道印记被龙爪法器剥下来划烂,却因为自带汲取,早已在寄宿之人的魂魄上留下一道暗印。


    两道暗印轰然炸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烈淹没过郁镜白。


    郁镜白宛如全身被万千钢针扎穿,连心脏都骤然停住。


    郁镜白在铺天盖地的昏迷前听见系统用一种快到差点让人听不清的语速飞快道:“呼叫上部呼叫上部,Q709宿主神魂严重受损,请求进度暂停,请求急救派遣。”


    郁镜白的意识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他微微睁着眼睛,看见床榻上重新恢复平静的人在自己眼前越来越远,崩溃了:“等下……我不能这样死在他面前啊……”


    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尸体丢得远远的!


    沈听弦起来看见不得当场疯了?


    还顾得上收尸呢,再不把它家宿主的魂魄送去急救,它就真要给宿主收尸了。


    “我……”郁镜白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下一波剧痛便蜂拥而来,他闷哼一声,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任务暂停,宿主被送离世界之后,系统也必须离开,它时间不多,只来得及给郁镜白凄惨的尸身稍微去掉一点血色,再变回小蛇模样,心虚地放在最里侧的枕头上。


    丢出去也太不雅观了,它剩余的时间也不允许它做这么多。


    在系统还试图拿枕头把小蛇盖个严严实实的时候,它便被强制脱离了这个小世界。


    宿主,它尽力了!


    *


    多亏郁镜白出门前把寝殿内的禁制开起来了,因而外面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这边也没人能突破禁制结界把沈听弦叫起来。


    沈听弦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个很沉的觉。


    他中途莫名出现心脏揪紧呼吸不上来的情况,却在难受不久后又悄然平复下去,药效重新发挥作用,将沈听弦重新按回水面之下。


    直到那股让他始终昏睡的劲终于过去,沈听弦终于被漫天的灵讯吵醒。


    进不来寝殿,因而外面的人只能靠灵讯联系沈听弦,可惜沈听弦之前没醒,一个也没回。


    于是外面的人就一直发一直发。


    沈听弦伸手往被子里摸,没摸到缠着他的人,周围空空,薄被散落。


    这回不缠着他的腰睡了。


    沈听弦闭着眼睛往枕头底下摸,一边拆了一道灵讯,听见一个熟悉的长老说道:“圣子大人,叶圣祖在天牢中遇刺身亡,尸首分离,魂飞魄散,魂灯彻底碎裂熄灭,系身死魂消确认无误。”


    沈听弦愣了一下。


    叶里尘死了?


    他这么轻易地就死了么。


    枕头底下没摸到,沈听弦又探手上去,终于碰到了蜷缩起来的冰凉小蛇。


    刚一上手,沈听弦便感觉小蛇身上太凉了,凉得几乎没有活人的温度。


    他顺势起身,把小蛇抱进怀里暖着,低声道:“怎么自己跑出去睡了。”


    睡着被冻坏了,又得哼哼唧唧爬回来让他捂,偷着摸冰他一下才开心。


    这回倒是乖了。


    然而他刚把小蛇抱起来,就忽觉手感僵硬怪异,整个人就蓦然低头,皱眉:“你怎么这么硬……”


    沈听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悄然泯灭。


    雪白小蛇蜷成一团,宛如雕塑般静默无言。


    小蛇已经被冷风吹得僵透了,再不似从前他抱起来就自动往他怀里钻手里黏的灵活。


    它就这样带着细细密密干涸的血,可怜兮兮地蜷缩成一团,透红的眼瞳缩成针尖竖瞳,却蒙住一层阴翳般的灰,暗淡无光,静静地瞧着虚空。


    沈听弦宛如被长枪一瞬捅穿心脏,僵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第56章 第 56 章 “……郁镜白。”……


    千百年前。


    白蛇从人间脱离出来后便一直潜心修炼, 他天资卓越,修行上没吃什么苦头, 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白蛇一鼓作气冲击化龙。


    那天本是万里晴空,转眼间霞云遍布,万鸟群飞,天地同歌,有异星倏然流过,在烈焰如火的云层间划出干脆利落的痕迹。


    就如同他化龙一样流畅。


    白蛇真的成了白龙, 对自己这幅崭新的模样可稀罕了,左看看又看看,碰碰龙角,甩甩龙尾,就是多出来的尖利爪子有点不太适应。


    这爪子杵在这里, 白龙不好爬,后来白龙转念一想, 哪有龙是爬的,不都在天上飞的么,便对自己多出来的爪子释然了。


    是蛇太俗了,没过惯当龙的好日子。


    化龙之后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小蛇又不喜欢全世界大张旗鼓地宣告自己化龙成功了, 日常还是用小蛇形态去蹭吃蹭喝, 某天胡吃海喝不小心喝多了酒,稀里糊涂变回了龙身, 把其他人惊得以为自己眼花了,抢着要捧小白龙回去给自家老祖宗开开眼,甚至不惜为谁家老祖宗先看见而大打出手。


    把白龙吓得忙不迭开溜,再不敢轻易喝多。


    他不想自己的宁静日子被打扰, 却也知道近千年来他是唯一一个成功的例子,也是目前已知逗留在人间的龙族。


    让那些一心痴迷长生大道的老头子发现了,白龙肯定就没好日子过了。


    倒不如趁他现在能够易容化形,把龙族身份藏藏掖掖,隐下去得了。


    反正除了让他寿命修为猛蹿一大截之外也没别的用处。


    小白蛇平时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若有实在想吃想体验的新鲜玩意,便拿出一块自然蜕落的龙鳞当给炼器的修士,能到手不少灵石。


    吃完体验完,便偷摸着把剩下的灵石放到最经常投喂蛇的那几家好人院子里。


    那时的沙西村人丁兴旺,已经有了后来舒城的雏形,小蛇平日住在山里,觉得冷清了便跑去人族领地找个小山坡占地为王,经常投喂小蛇,和小蛇混熟了的人家里都会开个小洞,屋里会放个绒布缝成的干净小窝,小蛇还能抛石头决定今天去哪家睡。


    主人家第二天起来看见给小蛇准备的窝被光顾了,烧饭的时候都会特地留出一份放在灶台里温着,等小蛇醒了吃,那一天出门逢人都得拉住不让走好生炫耀一通。


    后来小蛇时常会后悔,血祭阵法发动的时候恰好他为什么不在村里。


    他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血祭阵法将无数人的生机粗暴抽走,只留下一具尚未完全断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的空壳。


    那天,传说中在舒城出现过的小白龙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庞然得遮天蔽日的龙身蜿蜒在血色的半空中,雪白漂洋的龙鬓随风起伏,金瞳里映着滔天的血色。


    “转移”在普通妖手里,顶多只能挪走一些小病小痛。


    在已经可以飞身上界探索更高维度的世界的龙族身上,便能扭转因果,回溯时空,将无辜濒死之人未尽的寿命一一奉还。


    其名为,替死。


    *


    郁镜白猛然惊醒。


    这段记忆是跟随着狸用龙骨剥印记时重新灌入郁镜白体内的,也是那日,他想起了自己的来世今生。


    耳边适时响起系统略微有一点心虚的声音:“宿主,恭喜您,最终任务完成。”


    郁镜白眼前还黑着,撑着身体想出去找沈听弦:“沈听弦呢,没过三个月吧,我得赶紧去找他。”


    “……”系统不吭声了,呃了半天,愣是没呃出个下文来。


    郁镜白眼前还是黑的,他揉了揉眼睛,还是没能好转,听见系统这个反应,也明白了什么,说道,“没事,会超很久吗。”


    系统:“那什么,是有点。”


    郁镜白伸手的时候碰见了一层坚硬的外壳,正奇怪着,“我有点赶时间,你快点说。”


    系统:“三年。”


    郁镜白吓得炸鳞了:“什么!”


    只等三个月,到现在沈听弦尸体都凉了吧!!!


    系统委委屈屈道:“我尽力帮您争取了,宿主。”


    “您送去急救后不久,任务其实就已经完成了,上面审批很快,一下就进入了结算发放奖励的流程。”


    “由于男主最后的状态情况完美符合甚至超越了原剧情的设定,因而您的化龙奖励依旧原样发放,只不过因为前期偏题的原因,用龙蛋替换您到手即用的身体。”


    至于宿主睡了这么久,纯粹是时空流速不同,郁镜白的魂魄昏迷几日,在人间兜兜转转,也便过了这么久。


    “我说您有爱人三个月不见您要寻死,上面说男主是天道之子,死不掉的。”


    郁镜白:“……”


    郁镜白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拍了拍那层坚硬的壳,绝望地发现自己现在只是一颗还在蛋里的小龙。


    小龙挠了半天蛋壳,结果蛋壳纹丝不动,连划痕都没留下:“那我怎么办,沈听弦怎么办,我要见他。”


    “你还能让我瞬移过去吗。”


    系统:“不太行。上次是紧急情况,可以采取紧急措施,关系到天道之子的性命,上面便没有追究我的责任,还夸我会随机应变。”


    白色小龙无能为力地哐哐撞蛋壳,把自己砸得生无可恋泪眼婆娑,“放我出去……”


    他要见沈听弦。他要见沈听弦!


    系统连忙说道:“别急宿主你别急,我帮您争取到了一条分剧情支线,新生龙族都出生在不周山,璇玑道宫的人最近在寻找龙族的痕迹,一定会派人来不周山的,我帮您申请了下一批立刻的小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半炷香内能到。”


    “您只需要制造一点动静,让他们发现您,把您带回道宫,您不就能见到心上人了?”


    雪白幼龙腾地一下爬起来,在漆黑的环境里支起半身,随便找了个角度原地开始打滚。


    暖白的龙蛋摇摇晃晃,一卡一卡地“滚”出了几步路,期间在墙壁上磕磕碰碰半天,依旧坚持不懈,终于从温暖隐蔽的洞穴里滚了出来。


    吧嗒一声,龙蛋滚下了山洞,往深不可见的悬崖下滚。


    不周山山势险峻,陡峭无比,四处是悬崖断壁,而龙蛋就出生在半山腰的一处隐秘洞穴里。


    硬物滚落的动静足以惊动任何一个全神贯注搜寻的修士小队,几乎是下坠没有多久,龙蛋便被一道透明的网接住,捞了上来。


    小龙大喜,“有救了!”


    然而他现在还只是一颗蛋……里还没出生的小龙,出口的声音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咿呀音节,先被密不透风的蛋壳全吸去了声响,外面根本听不见。


    但郁镜白能听见外面的嘀咕声:“这什么蛋,鸵鸟的?”


    “没见过啊。”


    雪白小龙生着闷气,拿尾巴梆梆敲了两下蛋壳。


    把外面的人吓得差点脱手而出:“有动静!”


    “活的,有神智。”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龙蛋?”


    小龙满含期待地敲了一下尾巴。


    “不可能吧,虽然天有异象,但也得有龙繁衍才是,据说圣祖从前那条小蛇前身是龙,但……”


    一来那白蛇……白龙是男的,能不能生不好说,二来人家也早就和叶里尘同归于尽了,更不可能有龙蛋留下来吧。


    旁的人打断道,“好了好了,少说点,圣祖都那样了,这事儿就别提了。”


    “等会,刚才里边是不是又敲了一下?”


    梆。


    修士手里的蛋又不轻不重地震了一下。


    把一整个搜寻小队都惊得直瞪眼睛:“还在蛋里都有神智能听得懂人话啊。”


    “所以震一下为‘是’,震两下则为‘不是’?”


    蛋迫切又满意地震了一下。


    是龙蛋,快带他走,他要回道宫,他要见沈听弦!!


    “哇!”


    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各自眼中看出了震撼。


    先不论这龙蛋的来历了,就凭人家在蛋里还没破壳,都能拥有神智与他们交流自如,便更加印证了其种族之不凡,还真有可能成为千百年来唯一一颗降生的龙蛋。


    这两天不周山有异动,若非那只小白蛇走的头一年,他们圣祖发疯一样招魂,招不到闯冥界找,找不到,就拿妖族圣祖的遗骨摆阵招魂。


    否则他们还真不知道那条小白蛇居然是白龙圣祖的转世。


    他们这些年也不抱希望地来不周山试试运气,都无功而返。


    当时那条小白蛇的人身被重创不说,连识海都毁得一片狼藉,圣子大人探查了一遍又一遍,怀里死死抱着冻透了的小蛇尸身,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圣子大人坐在原地,低头盯着怀里蜷缩得宛如正在沉睡的小蛇。


    他不知道保持了多久这个姿势,喉间忽的涌上腥甜,沈听弦不得已扭头捂住唇,不让嫣红的血弄脏睡着的小蛇,只是哑着嗓子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郁镜白。”


    旁边的医修甚至不敢说这个结论,生怕把圣子大人刺激得当场找个悬崖跳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蛇生机尽断,识海破碎,已无生还的可能。


    就连魂魄,也可能早与叶里尘同归于尽了。


    璇玑道宫已经下了三年的雪。这三年来道宫经历了非常大的波动和变迁,圣子大人成为新任圣祖接手道宫的时候,反而没人敢表露出高兴的神色。


    因为他神色依旧惨白得跟鬼一样,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团沉睡的小蛇。


    新任圣祖从出现到离开,只平静说了一句简单的话,他说:“郁镜白,我是圣祖了。”


    我能上天入地找你了。


    第57章 第 57 章 是一条初生的小白龙。……


    探索小队把蛋带回去后小心翼翼地供在堆满灵石的小窝里, 却发现这颗暖白的蛋三番五次越狱,都犯了愁:“这是想去哪。”


    龙蛋只会梆梆地震响, 他们实在无法领会意思。


    他们这里没人见过龙蛋,就算是道宫里还活着的最资深的老人,同样也没见过龙蛋。不好妄言。


    照着史书上的描述,龙蛋应当是全身都布满淡淡荧光纹路的,应该会被龙族随身不离地带着,眼下他们手底下这个倒是从一而终的光溜溜, 孤苦无依地落在不周山的洞穴里。


    “唉。如果是龙蛋,那圣祖不就又得伤心了。”


    “倒还不如孵出一条小白蛇,还有可能是圣祖心系那位的转世呢。”


    “为啥啊,圣祖那条小白蛇不是妖族圣祖的转世吗。”


    “什么转世,上古神兽是没有前世今生的, 它们比较特殊,寿命漫长, 因而不入轮回不会转生,一看你修真基础那门课没好好听。”


    “那为什么白龙圣祖死了之后还能回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白龙圣祖肯定不是转世回来的,他的魂魄借散落世间的尸骨吸取天地灵气, 养了几百年的魂魄, 应该有前世记忆, 说不定是借尸还魂,或者是什么奇怪的组织力量把白龙圣祖的魂魄拉回来了呢。”


    蛋里的小白龙萎靡地蜷缩起来, 抱着自己的尾巴埋进去,闷闷不乐。


    难怪沈听弦一直不相信他真能重生。


    他怎么就忘了,神兽一族,陨落之后没有来世。


    小龙自闭半天, 又开始挠蛋壳。


    怎么偏偏是让他变成龙蛋啊,郁镜白郁闷死了,就算给他个蛇身都好,爬都爬到沈听弦面前了。


    就在郁镜白试图说服系统撤销奖励给他换个普通小蛇身体的时候,外面起了一阵骚动,随后听见众弟子纷纷道:“圣祖。”


    “参见圣祖。”


    蛋里的小龙一愣,随后激动地蹦起来,撞到蛋壳后反弹回来,眼泪汪汪地抱着脑袋。


    系统也激动了:“支线剧情发力了!”


    然而等了很久,外面都没有什么声音。


    小龙拿尾巴敲了敲蛋壳,率先打破寂静,喊了一声:“沈听弦。”


    落在外面的人耳朵里,就是这颗从不周山中带回来的暖白龙蛋原地震了震,随后隐约发出了几声短促模糊的叫声。


    小龙才出生没多久,还没解锁口吐人言。


    把龙蛋捧回来的弟子壮着胆子说:“圣祖您看,您一来,它就叫了,有没有可能,它一直在找您?”


    这一手好助攻让蛋里的小龙高兴地原地转圈,真恨不得给这位大兄弟塞一把龙鳞当报酬。


    好嘴,多说点!


    良久,小龙只觉得整颗蛋被人拿起来,左右打量了半晌,缓缓道:“不周山异响,是它带来的?”


    “有九成的可能。”


    熟悉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壳模糊不清地透进来,小白龙趴在蛋壳上听了又听,发现沈听弦说完这一句之后就没了声,于是又敲了敲尾巴表示不满,想让沈听弦再吭两句。


    外面的人没意识到小龙的意思,他瞥了一眼堆在龙蛋底下那堆已经悄然被吸收成一堆灰色粉末的灵石,知道这些灵石能提供给龙蛋的养料比开胃小菜还不如。


    对灵气消耗巨大,的确有可能是神兽后代。


    蛋里的小龙安安稳稳地缩着,除了被拿起来时有轻微的失重感之外,外面的人端他始终很稳。


    小龙看不见外面的情况,虽然知道自己如愿以偿地在沈听弦手上了,可依旧想要更多。


    无法和沈听弦说上话,那小龙就坚持不懈地拍击蛋壳,直到端着他的人缓缓道:“怎么了。”


    小龙又趴在蛋壳上听,说:“没怎么。”


    沈听弦一说话,里面的小家伙便安静下来不敲蛋壳了,随后仿佛应答一般,传来了一声更为清晰的,幼兽黏黏糊糊的叫声。


    沈听弦听得一顿。


    他垂了眸光,沉默半晌,还是将龙蛋放回去,道:“送去天山养着,这里灵气稀薄,养它不够。”


    天山下面是一条小灵脉,灵气充裕,才有可能将这颗蛋养至破壳。


    无论是不是龙蛋,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被道宫带回来了,道宫就有义务护它破壳成长。


    至于是不是郁镜白曾经说的后手。


    “……”


    沈听弦的脸色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真切,要把蛋放回去的动作停在半空。


    旁的弟子见他要把龙蛋放回去,急了:“哎圣祖,说不定就是呢,如果是,您岂不就错过了?您不能被之前那些冒牌货影响了就一棒子打死所有的呀!”


    什么!


    还有冒牌货!


    蛋壳里的小龙无声尖叫。


    更何况这极有可能是龙蛋,龙蛋!近千年来唯一的一条龙是那位白龙圣祖,其次是小白蛇。


    小白蛇就是曾经背负因果罪孽惨死的白龙,那这颗蛋有没有可能也会是想尽办法回来的小蛇呢?


    沈听弦端着蛋伫立良久,道:“本座亲自将它放去灵脉罢。”


    小龙在蛋壳里来回跑酷,高兴得想打滚。


    唉。想见沈听弦一面,想留在沈听弦身边怎么就这么难。


    郁镜白在脑海里问系统:“我什么时候才能破壳啊?”


    系统道:“龙蛋的孵化需要大量灵气浇灌,圣祖的做法是正确的,快的话不出一个月,您就能破壳而出了。”


    “吸收越多灵气,您成长得就越快,距离口吐人言,显化人形便越近。”


    一番话把郁镜白的斗志激发出来了,他决定一到灵脉就猛猛吃,争取早日见到沈听弦。


    其他弟子的声音逐渐远去,小龙听见了隐约的风声,意识到抱着蛋的人已经带他远走。


    沈听弦又不说话了,小龙拿尾巴拍拍蛋壳。


    梆梆梆。


    没声。


    再拍拍。


    梆梆!


    外面传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还想要什么。”


    蛋里面的幼兽不撞了,安静下来,发出轻微乖巧的呜声。


    可怜兮兮的。


    他的小蛇平日里很安静,除了生气时会喷气哈人之外,几乎不怎么发出声音。


    饿了渴了想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小蛇才会黏黏糊糊地凑上来,用乖巧的语气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干活。


    满足了,小蛇便会开开心心地蹭他,黏他,卷着他,冰凉的蛇信在他颈间若即若离,夸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养蛇的人。


    郁镜白。郁镜白。


    沈听弦心口一阵钝痛,后背的伤泛起隐痛,喉间又涌上腥甜。


    郁镜白。三年了。


    他应该还要再坚持几年?


    *


    不知从那一刻开始,不管小龙怎么敲尾巴,外面的人都不说话了。


    一阵轻微的震颤后,无数轻盈的灵力涌进来,小龙愣了一下,随即爬起身。


    应该是到了。


    小龙试探着拍拍蛋壳,“沈听弦?”


    没声,也没影。


    龙蛋晃动的幅度愈发剧烈,传来小兽的呜咽:“呜?”


    外面传来几声闷咳,一只手轻轻覆过来,哑声道:“本座知道你有灵智,乖些,这里是灵脉之上,有助于你破壳而出。”


    龙蛋不仅不安分,反而还愈晃愈烈,幼兽的叫声逐渐急促和激烈,有什么东西实打实地敲在蛋壳上,传来实心沉闷的撞击响声。


    沈听弦旧伤发作,他一手按着布满冷汗的太阳穴,眼前晕眩看不清,尝试用最后的耐心道:“……又怎么了。”


    龙蛋往上蹦了一点,跳起来撞了撞沈听弦的手心。


    沈听弦脊椎的剧痛无声蔓延,他低下头忍耐,半晌后,有血突兀地从他唇边指缝流下。


    吧嗒落在地上,顺着地面流到了龙蛋上。


    越来越多的血液抑制不住地涌出,几乎把半颗龙蛋都染红,那些沾染在暖白龙蛋上的血顷刻间逐渐淡下去,龙蛋却从内里开始透出光亮来。


    龙蛋越来越亮,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里面的小龙急得团团转,叫了一声又一声,可外面的人一句也不回。


    直到卡擦一声,碎裂的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一只龙爪艰难洞穿了被血液浸泡过的地方,在外面不住抓挠,小兽急切的叫声瞬间变得清晰。


    沈听弦眼睛被冷汗刺痛,湿透的睫羽垂下遮在眼前,挡住了大半视野,只模糊地看清了暖白的龙蛋上大半都是血迹。


    沈听弦微微皱眉,伸手去擦,却碰到了一只乱抓乱挠的龙爪。


    探出去疯狂探索的龙爪呆了一下,随后猛然抓住了沈听弦的手!


    沈听弦微怔。


    他才发现这颗蛋居然已经破了,里面的小兽破了壳,唯一伸出的爪子不是用来破开更大的口子,而是拿来死死抓住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手。


    幼龙的龙爪软乎乎的,指甲没长齐,也不尖,可沈听弦就是能感受到它有多用力。


    黑暗之中终于透出一点光亮来,小龙使劲伸出一只手,从剩余的缝隙中看见了一丝血色,涌进来的空气里也全是血腥气。


    小龙急了。


    这个姿势稍微有点别扭,洞口开在底下,他有一只手伸出去了,抓住了沈听弦,郁镜白不想放开。


    小龙只能努力挪一下重心,另外三只爪子齐齐上阵,努力掰着破口的蛋壳。


    更为清晰的碎裂声接踵而至,纷飞的粉末和碎片窸窸窣窣地被捅出,沈听弦察觉到什么,略微涣散的目光紧紧盯住破口,哑声道:“你……”


    一只雪白的幼龙迫切地从破口钻出来,使劲往外挤的时候不小心卡住了,再怎么挤都不出去,随后被漫天涌来的光亮中闪了眼睛,忍不住偏头躲了一下。


    那是一条全身洁白剔透的小兽,头生双角,吻部微长又均匀,龙须有一条还卡在蛋里,一身莹润的雪白鳞片,身后雪鬓飘扬柔软。


    是一条初生的小白龙。


    和沈听弦记忆之中那条遮天蔽日,替他们当挡下无数腥风血雨的白龙,一模一样。


    只不过当初白龙圣祖已是成体,威猛霸气,如今的小白龙刚从壳子里钻出来,活脱脱一副缩小版白龙,利爪坚鳞没能长开,还十分不幸地卡住了,气急败坏抓挠啃咬,一副迫切想要出来的模样。


    沈听弦的呼吸骤然停滞。


    第58章 第 58 章 想到他发疯


    小白龙气恼地想挣脱出来, 可是缺口就这么大,它一下子急功近利想冲出来, 结果口没开合适,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怎么甩尾巴都没法挣脱出来。


    沈听弦的天灵盖仿佛被雷贯穿了个彻底,又仿佛沉入无边的冰河,混沌萎靡的神思瞬间清醒到极致。


    所有的淤血沉珂都在一瞬间被击穿散去,沈听弦有一刹那会怀疑这是不是幻觉, 但下一刻他释然了。


    他顾不得这么多,他不在乎了。


    小龙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爪子死死抓住沈听弦,像是抓住自己唯一的倚靠。


    实际上小白龙只想一尾巴扇飞这个破壳,并且丢人丢到只想用尽一切办法摆脱现状。


    沈听弦眼前晕眩, 眼瞳泛起赤红,手上的力道却轻柔无比, 他一手撑着小龙让它借力抱住,另一只手抚了抚小龙身后柔软雪亮的龙鬓,哑声道:“别动,别挣扎, 我来。”


    龙蛋的蛋壳坚硬度超乎他们的预料, 新生小龙的鳞片没有长到足够的硬度, 可能会被划花划伤。


    小龙果真不动了,抱着沈听弦瘦长的手回头甩了甩还藏在蛋壳里的半截龙身, 看见沈听弦覆掌上去,轻轻松松地就把剩余的蛋壳捏碎。


    小白龙开心地鸣叫一声,用沈听弦最熟悉最想念的姿势缠上沈听弦的手,漂亮洁白的龙尾垂下来一晃一晃, 半透明的龙鳍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芒。


    沈听弦高兴得全身发抖。


    他忍不住屈膝半跪下来,被小龙缠住的那只手僵硬地保持着被小龙缠上来的姿势,发麻发沉,带着刚破壳的、令他朝思暮想的温度烘上来,沉甸甸地环绕着他。


    沈听弦听见自己心脏狂跳,他压了压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脏,开口时甚至绊了一下,声音都有些涩然:“郁……郁镜白……”


    小白龙叫了一声,舒舒服服地蹭了沈听弦的手一下,“想死你了。”


    说完,小龙才想起自己如今和沈听弦语言不通,沈听弦听不懂,于是叼开沈听弦的袖子,勾着爪子不太熟练地在沈听弦手臂内侧写:


    “我没有骗你。”


    沈听弦哑声笑了一下,从胸腔开始震颤来,到最后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小龙被抖得有些不安,忙抬头,对上沈听弦血红的眼睛,一呆。


    沈听弦却将小龙轻轻往怀里拢,坍塌的脊背环下来,笼罩着怀中的小龙,他低哑道:“郁镜白。”


    “……郁镜白。”


    小白龙见到沈听弦时太高兴了,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沈听弦又吐一大堆血!


    小龙伸出爪子把沈听弦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发现手没事,于是窜出来一点,不放心地用尾巴贴住沈听弦颈侧,探他情况。


    飘扬的龙尾轻轻贴过来,沈听弦整个颈侧都麻住了,不敢动,沈听弦闭了闭眼,“……我没事。”


    小龙用爪子写:“骗。”


    “伤,哪?”小龙写字慢得令人烦躁,尾巴不由甩得啪啪响,“看。”


    他要看。


    沈听弦不敢动侧颈的小龙。


    鲜活,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和触感,就离他的心脏不到一掌距离。


    小龙的爪子软乎乎的,抓着他不敢用力,怕抓伤他。


    他比那些挖掘到无上珍宝的人还要兴高采烈地流泪,比那些在深海中即将溺毙终于拼尽全力上岸呼吸的人还要庆幸,比那些从最深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的人还要后怕。他一个人熬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与夜,发现宛如无尽囚笼的暗夜原来是有尽头的,而他行尸走肉浑浑噩噩,被剥骨拆肉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麻木疼痛,睁眼一看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尽头,尽头里他朝思暮想的人不讲道理地冲出来,贴住他的侧颈,问他伤在哪里受了什么伤他要看他心疼他着急。


    能受什么伤。


    他没受伤。


    沈听弦抑制不住地颤抖,却低头笑得不可自抑,赤红眼瞳亮得异常,把小龙笑得头皮发麻,忙不迭要写字的时候,却听沈听弦哑着嗓音轻柔低喃,“只是一点旧伤,不打紧。”


    小龙不高兴地甩尾巴,把沈听弦的手臂拍得啪啪作响,沈听弦怀念极了,等小龙把感觉自己被敷衍的怒气都发泄出来,这才拢住小龙染上血污的爪爪,用指腹轻轻擦干净,“等你再大一点,就给你看。”


    小白龙睁大眼睛瞪沈听弦,发出了难以置信的鸣叫。


    还大一点,等他长大一点沈听弦的伤早就好得无影无踪了,他还看个屁啊?


    有病吧!


    小龙抗议地在沈听弦怀里挠来挠去,把沈听弦前胸的整片衣襟都挠出了数不胜数的线头,再被沈听弦满足地轻轻圈住,道,“不要不高兴,我什么都答应你。”


    小龙伸出爪子,在沈听弦的手心里轻轻挠,“那,给,我,看……”


    沈听弦面不改色地翻过手掌,将小龙纤长清瘦的爪子拢在怀里,不让它写了。


    郁镜白:“……”


    小白龙生气,小白龙嗷呜赐了沈听弦一道整整齐齐的牙印。


    沈听弦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顶多有些麻痒,他此刻全身血液都疯狂向心脏输送涌动,像是在给枯槁之人渡去明媚如春的生机。


    这一口把沈听弦咬得更爽了,他又伸出手指试了试小龙的尖牙,低语:“咬合功能没有问题。”


    小白龙不想管他了,自己窜上沈听弦的肩膀,就要自己参观探查,一上去就被沈听弦的手接住,随后平稳地托回了沈听弦的怀里,小龙还想上去,又被沈听弦以同样的方法端回来。


    反复不知多少次,沈听弦终于把上蹿下跳的小白龙溜累了,放弃似的瘫在沈听弦怀里,闷闷哼唧了一声。


    郁镜白真的被溜得没脾气了。


    沈听弦你给我等着。


    等他长成大龙,他就……他就……


    还没就出来个所以然来,小龙卷缠着抱进怀里的手就抽了出去,小龙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听弦,用透亮的眼瞳表达了“你这也不肯给我?”的震惊伤心和疑惑。


    沈听弦被小龙一个眼神击穿心脏,抽出去的手仿佛离了氧气一般光速将血腥气洗净,迅速又干净地塞回小龙怀里。


    小龙挑剔地打量了几遍沈听弦干净的手,发现质量过关,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沈听弦不仅没因为挨咬而抽走,反而还往小龙嘴里送了送,一副任劳任怨磨牙棒的模样。


    可能刚才的确被沈听弦溜累了,清浅的疲倦感缓缓漫了上来,小白龙动弹的幅度逐渐下降不少,撤开了咬沈听弦的牙,低头扒拉开沈听弦的手心,往他手心里躺。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幽深的峡谷中间,四方无任何植被,只有中间流淌着氤氲的莹白灵力,浓郁得如有实质的灵气流水般从身侧蜿蜒而过,无时无刻冲刷着小白龙的身体。


    沈听弦抱着小白龙身处灵脉之上,低声问:“困了?”


    不知不觉间快要睡着的小白龙被这样一句叫醒了,蔫耷耷地鸣叫了一声,权作答应。


    那股疲倦感本来清浅得可有可无,也不至于非要睡一觉,但只是小龙变换一下姿势的功夫,那股疲倦感便一头扎进来生根发芽,闷声干大事一般把小龙往深渊里拽。


    困倦来得太过迅速,小龙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透亮的眼瞳洇着一点泪光,忍不住抱紧了沈听弦的手腕,龙尾塞进沈听弦手心,顺势给自己枕着。


    再一次滑向黑甜的深渊时,小白龙眼前又莫名闪过沈听弦赤红的眼睛,猛然睁眼。


    沈听弦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垂首瞧着他,眼底的猩红还是没有一丝消下去的痕迹。


    小白龙看着心惊,又爬起来,担忧地叫了一声。


    沈听弦伸手,轻轻点了点小龙的脑袋,“还担心我?”


    小白龙点头,用尾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沈听弦往身旁的流水瞥去,看见流水里自己扭曲而猩红的眼睛,顿了顿,哑然笑道:“无碍。有点充血罢了。”


    他好不容易等到了郁镜白回来。


    好不容易。


    他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梦中人,有朝一日当真回来了,沈听弦怎么可能还舍得让自己出事。


    他要余生的每一天,都能和郁镜白这般细水长流。


    小白龙实在是太困了,心里又放不下沈听弦,睡一下抬头看他两眼,把沈听弦看得心尖发软,伸手遮住小龙眼睛,“睡吧。”


    “的确并无大碍。”


    “你回来了,我不舍得死的。”


    小白龙在沈听弦的手心里挣扎再三,终于抵抗不住生理上的困倦,被拖进了深渊。


    “……”


    沈听弦一动不动,眼瞳亮得近乎异常。


    他颤抖的手克制地轻抚着小白龙的身体,叹息般说道,“郁镜白。”


    “快些长大罢。”


    沈听弦低语,“我想见你。”


    他非常非常,非常想见郁镜白。


    他想听郁镜白的声音,想亲眼看着郁镜白,看着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做出一些鲜活的表情,没心没肺也好,不满蹙眉也罢,想到他发疯。


    他真的想见郁镜白。


    第59章 第 59 章 小白龙满意了,小白龙开……


    小白龙保持着蜷缩在沈听弦怀里的姿势呼呼大睡。


    小龙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后, 沈听弦伸手探着小龙的鼻息。


    小白龙呼吸均匀而清浅,雪白的龙身在沈听弦怀里柔软地摊开来, 两只爪爪抱住沈听弦的手,脑袋则埋在沈听弦手里,睡得天昏地暗。


    小龙睡了两天后,沈听弦的指尖已经冰冷麻木到无法感受小龙微微拂过的鼻息嘞,逐渐平静下去的心跳又难以抑制地紊乱,太阳穴又开始疼, 他不得不俯身下去,用侧脸感受小龙的呼吸,以确保小龙不会在某个他不知道的瞬间停止心跳和呼吸。


    睡了五天后,沈听弦浑身僵硬,单单只是呼吸存在, 已经不足以让沈听弦重新宁静下来。


    他幻想着伸手轻轻推醒小龙,看着小龙睁开惺忪的眼睛, 看他一眼,同他说上两句话,不用听懂,软软呼呼叫上一声, 他也能从逐渐侵蚀他的恐慌中挣脱出来。


    他幻想着用轻到再低就听不见的声音叫醒小龙, 让小龙从睡梦中苏醒, 因为睡眠被打断而小发雷霆地抱着他的手咬下一串又一串的小龙牙印。


    这倒是更好。


    轻微的刺痛可以保持清醒与冷静,还能让沈听弦把实在无法停下来的脑子搬去思考怎么样才能让小白龙的牙印永久地留在自己的手背上。


    虽并未增添多少美观, 却也别有风味,乐在其中。


    沈听弦幻想到甚至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叫醒过郁镜白时,他依旧保持着五天前哄小白龙入睡的姿势,始终没有动弹过一分一毫, 只有安静望向小龙的眼瞳愈发猩红。


    小龙睡足了饱觉,在梦里他正挂在一条滑溜溜的树枝上睡觉,彼时气温正好,微风拂过,凉爽又温和。


    那风像是人的手,仿佛有重量般轻柔地盖在身上,梳过每一缕雪鬓,擦过每一片雪鳞。


    郁镜白睡得高兴了,美梦却忽地变了,大地毫无征兆地开裂,露出内里蓄势待发的翻滚岩浆,搭着郁镜白的树干从树根开始震颤,一直传导到挂着小龙的树枝。


    小龙一开始还蒙着,也不知怎的不知道要逃跑,后来被他缠紧的暖和光溜树枝颤抖得愈发用力,小龙才隐约觉察不对。


    他下意识翻了个身,却猛然从颤抖的树枝上坠落下来,小龙忘记了自己能飞,忘记凭自己的肉/身强度就算从万丈悬崖摔下去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忘记自己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重回踏实的陆地。


    沈听弦怀里的小白龙宛如失重一般猛然弹了一下,沈听弦那一刻也宛如被雷电击穿,跟着颤动了一下。


    小龙蓦地惊醒过来,懵头懵脑地左看看又看看,发现这是一个梦,大松一口气,困得扭头躺下继续睡。


    外边光亮有点刺眼,睡觉不踏实,于是小龙翻到了很久没睡过的那一侧,照模照样地把四只纤细的龙爪全往沈听弦手上抱。


    沈听弦的手对于现在这个体型的小白龙而言简直是绝佳的抱枕,清瘦修长,薄薄的皮附在匀称的骨上,拢着小龙的时候轻又柔,还不时抬抬指尖,摩挲两下小龙,不失趣味。


    懒洋洋的困意氤氲着荡漾开,一想到他们什么负累都没有,余下只剩安稳的悠然,小龙就莫名开心,睡得更香了。


    叶里尘死了,沈听弦应该突破了卡了很久的修为平静,当上了圣祖,结束了长达三年的别离。


    小白龙在滑向沉眠的半梦半醒间忘记自己为什么高兴了,只有那股愉悦令他高兴得晃了晃尾巴,埋进沈听弦的手黏黏糊糊地叫了一声,再重新拥抱沉眠。


    梦里托着小龙的树干不再颤抖,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仿佛郁镜白脱离梦境又回来后,这里便又变回刷新回刚进来时的模样一般。


    沈听弦充血的五感重新恢复正常,耳边的嗡鸣褪去,眼底的赤红消了一点,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发现自己方才出了一身的冷汗,唇畔已经被无意识用力的牙齿磕破磨破,流了腥锈的血。


    这具身体完全听命于小白龙的身体状况,并且不受理智调控。沈听弦意识到。


    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沈听弦品尝着剧烈心悸的滋味,品尝着理智回笼的过程,隐秘地生出了某种病态的快感。


    也许人们不应该对此大惊小怪,毕竟这何尝不是一种好处,他身家性命全系于郁镜白一人身上,而郁镜白此刻只是一条羽翼未丰爪牙未利的幼龙,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吹倒,被雨淋病,被路过的蚊虫叮咬吸血,被坏种一根手指碾死。


    小龙依赖他,倚靠他,就像沈听弦依赖倚靠小龙一样,他会像绝境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一样迫切地渴望护住小龙,如果他还是没能护住郁镜白,那就意味着他也能跟着一起烟消云散了。


    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他们天生一对,他们离不开彼此,他们的分离宛如撕心裂肺,所以他们永生永世都会在一起,一旦分开便是死亡。


    小白龙在睡梦之中弹跳的那一下刷新了沈听弦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沈听弦克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无声亲吻小龙抓着他的爪爪,亲吻小龙抵蹭在他手心的脑袋,喃喃道,“郁镜白。”


    小白龙肚皮朝上四爪朝天睡得没心没肺,尾巴还搭在沈听弦的臂弯里,偶尔还会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鸣叫。


    那一刻,沈听弦只觉幸运的模样便是如此了。


    经历了睡得死沉,连动都未曾动弹过的五天五夜后,小白龙终于有睡饱的迹象。


    他不像前五天那般,一睡过去就再不动弹,除了呼吸还能表明这是一条活龙之外完全无法给人任何的安全感,而是开始睡得断断续续,翻身频率增加,姿势变换逐渐频繁,仿佛是一个姿势睡久了,他就不舒服了似的。


    小龙又困又睡不着,在沈听弦怀里、大腿上、手心、手臂、颈间和头顶都睡得不踏实,最后干脆扒拉出沈听弦的衣襟,半身钻进狭窄柔软的前襟里,晃晃尾巴礼貌地拒绝沈听弦想要帮他全塞进去的好心帮忙,从沈听弦手中抽离开来,半条龙身就这样挂在衣襟外,用这个没睡过的姿势沉沉睡了起来。


    这个姿势唯一的缺点是没法亲到小白龙。


    在精神状态被刷新的前期,沈听弦会控制不住地用亲吻来保证自己觉察到小龙的存在,让小龙的气息安抚他几乎崩断的神经。


    好在小白龙睡得沉,也睡得迷糊,全身被亲了个遍都毫无知觉,徒留沈听弦占尽便宜。


    直到后,这样的情况伴随着沈听弦的宁静而逐渐减少,小白龙在他怀里的时候,沈听弦不再间歇性恍惚地怀疑他托着的是不是一具他救不回来的尸体,偶尔压不住这样的念头,托起小龙漂亮的尾巴细细端详,告诉自己,他的小白蛇只是去冲击化龙了。


    现在回来了,安安稳稳地睡着。


    看,这么漂亮的尾巴和龙鳞,小龙自己怕不是都得抱着看上三天三夜都嫌不够,怎么可能是尸体呢。


    沈听弦托过很久的小蛇尸体,不是这个触感,他笃定地心想。


    当初在他手心里沉睡的小蛇冰凉僵硬,蛇鳞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蒙蒙、生机寥寥的模样。


    那时的小蛇不像现在这样温热软乎,不像现在睡梦中偶尔还会梦呓一声,不会用四爪黏糊糊地抱着他,像抱着珍贵之物一样不肯撒手,不会把尾巴和另外半条龙身挂在衣襟外扮演带鱼,还不许人帮忙塞进去。


    他手里的是鲜活的小龙,是活着的化了龙的小蛇,是虽然迟来但履行了约定的郁镜白。


    怎么可能是他千回百转的噩梦中那副血淋淋的模样。


    沈听弦捧起小白龙放松舒展的尾巴,认认真真地低头留下了一道亲吻。


    *


    小白龙睡饱了,精神奕奕地起床折磨人类。


    就是身体还有些莫名的无力,被灵脉中的灵流冲刷久了,那股无力感便消了几分。


    郁镜白合理怀疑是他提早破壳惹的祸。


    也无妨,这里灵气富足,蛋里蛋外都是养。


    说起来,那天他能破壳,也不全靠自己的力量,也许有一大半功劳应该归功于沾到蛋壳的血。


    小白龙承认,沈听弦现在的修为境地已经比离别之前要高深了不少,他原本以为自己化龙后终于能超过沈听弦了,结果看起来居然没有。


    具体表现为小龙醒了之后被人捧在掌心里亲来亲去,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沈听弦倒也不是禁锢着他,或者将他困在掌心里,他完完全全敞开式地把小龙捧起来亲两口,神情肉眼可见地和缓下来。


    小龙一开始被亲得很是愉悦,美滋滋地凑过去让沈听弦亲,心里还想着让他多亲两口。


    结果因为小白龙还在灵力温养阶段,不能离开灵脉,因而活动范围仅限沈听弦身上。


    即使被沈听弦亲是一件愉悦的事情,但亲多了,也偶尔也会有一点点想要另外寻求新鲜感的念头,于是小龙尝试着溜出去玩,下一刻就再次出现在了沈听弦怀里。


    沈听弦以为小龙不给亲了,便克制着地不再动口,小白龙反倒难受,他之前睡饱了,现在再睡也睡不着,干瞪眼在这里熬时间,沈听弦还不和他亲昵,更难受了。


    小白龙难受地扑腾半天,主动凑过去,状似不经意地问:“我的鳞片好看吗?”


    沈听弦会用虔诚而温柔的亲吻回答。


    小白龙满意了,小白龙开心地晃尾巴。


    小白龙被捧在手心亲了又亲,企图靠美色。诱惑沈听弦放他出去玩,结果刚溜下去,下一刻又回到了沈听弦怀里。


    沈听弦又以为小龙被亲烦了不让亲,意犹未尽地收了口,并且自认为体贴地保持距离。


    小白龙:“……”


    小白龙生大气!


    第60章 第 60 章 沈听弦带着无望的期盼足……


    提前破壳的代价是小白龙被锁在沈听弦身上养了大半个月, 无聊到抱着沈听弦的袖子啃啃啃。


    沈听弦在这期间日夜不歇地翻着卷轴查资料,看幼龙该如何养护, 看灵兽意外破壳如何补救,看如何保养鳞片和鬓毛。


    与龙族有关的资料实在稀少,有的也只是一些关于上古龙族的简单描述,沈听弦扫了几眼,没捕捉到有效信息,便换下一卷。


    小白龙闹腾累了, 又趴在沈听弦的膝头睡觉,睡醒起来被沈听弦抓着喂各种天灵地草。


    郁镜白一开始觉得沈听弦小题大做,直到后来他困倦的时间越来越少,到后面已经不需要因为疲倦而强制关机之后,沈听弦终于带着他离开了灵脉, 截至现在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两个月又十九天。


    小白龙团在沈听弦怀里,飘逸的龙尾巴挂在臂弯外面来回晃荡, 龙爪抱着一块沈听弦用千年灵草烧制而成的草糕哼哧哼哧地啃,“我们去哪里?”


    沈听弦的脚步停了一下。


    小龙疑惑地抬头,发现沈听弦目光垂下来,看着他, 轻声道:“我们回家。”


    小白龙噢了一声, 又低头吃了一口。


    小龙猛然抬头:“你听得懂?”


    沈听弦嘴角微扬:“嗯。”


    小龙大惊失色:“你什么时候听得懂的?”


    沈听弦也实诚, 就这样说了出来:“前天。”


    小白龙藏回沈听弦怀里,把脑袋往里一埋, 当场装死,不吭声了。


    他刚开始无聊,又仗着沈听弦听不懂,没少说心里话,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落在尚不会人言的外人耳朵里,那就是小白龙睡前黏着他叫,梦中抱着他哼哼唧唧,睡醒后在他身上边蹦边叫,十分活跃。


    沈听弦本就话少,目光和注意力全在小白龙身上,便更少开口说了。


    虽然不知道郁镜白在说什么,可是有小白在的时候身边总是不无聊的,耳边叽叽喳喳的,像有一只百灵鸟围着他吵吵闹闹。


    不用懂也能听上一整天。


    直到有一天,在他怀里打了个滚的小白龙晃着尾巴,说道,“好无聊啊。”


    “天天吃草,呸呸呸。”


    “又苦又没味。”


    沈听弦立刻去了密信,让道宫的人把那些灵草全部做成糕点适量加点蜜糖再送过来。


    他把储物戒里的灵草全部往里捎,取了几颗口味鲜甜的灵果出来,送到小龙嘴边。


    小白龙眼睛一亮,抱着啃了一口,酸甜可口,得意洋洋地翘起尾巴尖,给出稀有的评价,“好吃。”


    小白龙吃完,被沈听弦捏着爪子擦洗干净,放回来的时候小龙不小心踩着了什么东西,非常有边界感地挪窝团在了沈听弦的腿上,嘴里嘀咕的话却截然相反,“唉,你最近能不能别老亲我了,一亲就是亲全身,我哪招架得住。”


    “每次被亲*还不能被发现,真辛苦。”


    沈听弦:“……”


    沈听弦宁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小白龙偷摸着瞥了一眼沈听弦唇色浅淡的薄唇,咂吧咂吧,转头埋进沈听弦的腹肌里,馋得有点道心不稳,仰天长叹,“亲不到啊。”


    一条牙都没长尖利,还没人家手臂粗的小白龙是没有资格肖想这种事情的。


    起码也得等他化出人形来。


    沈听弦:“……”


    暖饱思淫欲,他们久别重逢,形影不离地待了这么多天,该发生的都没发生,不该发生的更是一点也没影,郁镜白甚至都不敢对天发誓说自己一点心思都没起。


    他团在沈听弦怀里睡觉,底下就是小沈,一踩就能踩到,埋进沈听弦怀里能蹭到人家紧实的腹肌,钻进沈听弦衣襟里兜着睡觉,都能擦过沈听弦之前死活不让他咬的地方。


    苍天明鉴,他以前真的没有这么黄的,真的!


    都怪沈听弦!


    小白龙睡一半从腹肌中抬起头来,无理取闹:“都怪你。”


    沈听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立刻反思起自己这些天来的所有表现,最后只好归咎于小白龙在这里憋得太无聊了,憋到极限了。


    郁镜白平日里说人话说惯了,落进一具初生的修为不够的小龙身体里,说的也是人话却因为硬件跟不上,因而说的话也就成了小龙本身的叫声。


    现在逐渐把硬件养上来,小白龙却没意识到,便出现了这样的乌龙。


    然后沈听弦听见小白龙喃喃补了一句:“修炼修到这么高的境界还不够你消遣,还得把身材练这么好,馋谁呢。”


    馋死他了。


    蛇性本淫,龙更是,再把他和心猿意马之人关在一个地方形影不离地待上将近三个月,却什么也不能做。


    快把小白龙馋坏了。


    沈听弦:“………”


    沈听弦神情微妙,像是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欲念忽然被人发现,那人不惊不逃反而主动送上来一样微妙。


    他斟酌半晌,说,“这样啊。”


    那时的小龙抬起头,疑惑地盯着他,“什么?哪样?”


    沈听弦摇摇头,说:“没什么。”


    小白龙的注意力太过跳脱,很快便落在了别的事情上,便也理所当然地把这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小白龙缩在沈听弦怀里,坐立难安,忍不住试探道,“你这些天……没听见什么吧。”


    他说的话太多了,出口就忘,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无病呻.吟,以至于他自己都拿不准这两天究竟说过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唯一有点印象的是郁镜白好像发疯地叫过几次馋人家身体,能有印象的原因是他几乎三天两头都要这样撒泼发疯一次。


    郁镜白汗流浃背。


    出乎意料的是沈听弦笑了笑,说道,“没有,你修为根基不稳,所以前两天也只是偶尔才会蹦出一句人言。”


    “大部分,还是听不懂的。”


    小白龙浑然不觉,心底悄悄高兴起来,克制着面上不表现出来,“那太可惜了。”


    小白龙放心了,脸不红心不跳地补充撒谎:“我和你说了好多次悄悄话呢,你都没听见。”


    关于称赞他身材有多完美,滋味有多可口的悄悄话吗。


    那确实很可惜了。


    郁镜白决定从此刻开始谨言慎行。


    沈听弦听了两天毫无顾忌的荤话,克制了两天,实在有点遭不住。


    看着小白龙提前破壳后的萎靡已经很久没有复发了,沈听弦便尝试带小龙离开这里。


    最重要的是避免小白龙继续躺在他怀里的时候被硌到,他已经拼尽全力不让小白龙感到异样了。


    小白龙感觉自己现在上天入地都没问题,近三个月的精纯灵气把他里里外外都浇灌了个透,快把他喂成小胖龙了,灵气富足到生长速度甚至都赶不上灵气灌入的速度。


    小白龙跃跃欲试,准备到家就开始尝试化形。


    这并不难,对于郁镜白而言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虽然奖励是打折发放,但却也不是真的让郁镜白从头开始长,能提前破壳却只有轻微的副作用,便已经预示着他的生长周期和速度应该远远不同于正常神兽的情况。


    如果从头开始长,那么光是孵蛋这个环节就能先用去一百年。


    所以三个月能说人话已经很不错了,而一旦学会人族的语言,便离化人形也不远了。


    小白龙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想到自己缠过的劲瘦腰身更有动力了。


    沈听弦刚进屋,看见里面一片狼藉的时候顿了一下,把小白龙藏进怀里,说:“稍等。”


    小白龙心猿意马吃不得的时候不能给他看这些,刚送进去就想出逃,钻出个脑袋想搭在沈听弦衣襟上透透气,却在还没出来时就被按了回去。


    诶?


    小白龙的探头被拒绝了,不服气地又想往外钻,再次被按回来,不解道,“你怎么了。”


    “有什么好不让我看的。”


    地板墙壁床柱上,大片大片干涸的血液溅在上面,无处不在。


    地面上还残留着阵法痕迹,沈听弦面色如常,抬手一挥将其全部收拾掉,宫殿里又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洁净。


    小白龙从沈听弦手中挣脱出来,扫视一圈。


    什么异样也没有。


    “……”


    沈听弦把床榻收拾一番,换了新的柔软布料,再把小白龙放上去,摸了摸小龙脑袋:“你先待一会,我去沐浴。”


    小白龙的尾巴不声不响地缠上沈听弦的手腕,不让他走。


    沈听弦对上小白龙安静的眼神,良久,问:“你要和我一起洗?”


    小白龙卷着他的手没放,捧过还没换掉的枕头,看了看上面被圆圈之物久久压过的痕迹,又看了看沈听弦,没吭声。


    那上面还有轻微的鳞纹,整体呈蜷曲状,若是旁的人来看,也许不知道这是什么。


    可站在这里的是郁镜白。


    他的尸体在枕头上压了很久,应当是“睡”了很久,日积月累,便留下了这道印子。


    沈听弦忙着遮盖其他,却忘记处理这一车小小的枕头,也忘了处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尘封许久的腐朽味,和干涸变质的怪异血味。


    小白龙不敢开口问沈听弦是不是让小蛇尸身呆在自己脸侧睡了一天又一天,不敢问他保持着这个状态持续了多久,又是怎么坚持了三年的。


    那三年对于郁镜白而言只是一场漫长的睡眠,对沈听弦却是度日如年的每日每夜。


    直到现在,郁镜白闻到了三年流淌而过的腐朽尘土味,发现了沈听弦不肯拆穿的假想,才终于对那些他未曾亲身参与过的煎熬岁月有了实感。


    沈听弦带着无望的期盼足足等了他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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