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知盈以往是不唤萧昀祈表哥的。
她并非萧家的子女,表姑娘仅是虚名。
那时她年纪还小,老太君向她介绍过萧昀祈的身份后,虽称她可随母亲与萧夫人的关系唤萧昀祈一声表哥,但她也只规矩守礼地低唤一声大公子。
这些年萧昀祈的身份转变很快,他无暇关注旁人对他的称呼。
但从薛知盈第一次唤出那声表哥时,萧昀祈就发觉不对劲了。
正是上次在藏书阁遇见时,她上前见礼,磕磕巴巴唤他表哥。
一道称呼跟烫嘴似的,让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此时竟是一转眼又变得熟练了,还软得跟棉花似的。
一缕和煦的春风拂过,萧昀祈位坐之处余光又见那抹晃动的绿意。
但薛知盈颔首垂眸,看不见正对书房窗户的灌木丛,也没看见萧昀祈眉心又紧了几分。
她心里正在想,上次唤他,因为紧张而谨小慎微,他看起来对那副模样不太受用,回去后她对镜练习过了许久,今日可不能再磕巴了。
薛知盈在距书案前几步的距离停下,轻声道:“听闻表哥此前在寻这本《大周律疏》,但我得知此事时表哥已外出离京,所以耽搁至此才将书册送回来,还望表哥莫要怪罪。”
一句话声声表哥,一次比一次唤得软。
书房内安静了一瞬。
随后,萧昀祈面无波澜道:“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见她似乎要上前来,他又道:“放在右侧的书架上吧。”
说完他便移开目光,垂眸专注于手中纸页了。
薛知盈乖乖地应了一声,一边偷摸看他,一边迈步走向书架。
她在书架前磨磨蹭蹭,放书的动作极慢,放好了也迟迟没有收回手来。
磨蹭好一会后,萧昀祈终是再次抬眸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还没放好吗?”
薛知盈蓦然缩手,转过身来面向他:“这几日我读完了这一册,但内容未尽,便想向表哥再借下册。”
她知道自己此时意图明显,在萧昀祈沉静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虽然本就是打算让他知晓,但还是不免心慌,不自觉就红热了面庞,声色渐弱:“可以吗,表哥?”
萧昀祈本欲继续垂眸,但视线微动,就被迫停在了这张红彤彤的脸蛋上。
他一时静默,对此感到不解。
最初薛知盈住进萧府一事是由他亲自点头应下的。
母亲已故,薛母寄往萧府的信件便被下人送到了他手里。
她是他母亲旧友的女儿,年纪尚小又孤苦无依,萧昀祈自然没有拒绝。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之后几年他忙于学业忙于政务,对后宅之事少有关注,而薛知盈也规矩守礼,从最初只唤他大公子,到后来几年时间也从未借旧情与他套近乎,他对她印象不深,只大致感受是个安静怯软的姑娘。
一直到前不久,事情开始变得看似巧合实则古怪了。
先是见到她的次数莫名变多,后是她谨小慎微地近前来唤他表哥。
再到此时。
她突然从何生来胆量,竟还直接寻到他书房来了。
萧昀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将他这些年未曾注意过的少女的变化尽收眼底。
她的五官生得精致,尤为那双眼,褪去了以往的稚嫩,眼尾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媚,但面部轮廓仍旧圆润,看起来软糯乖巧,没什么攻击性。
看过之后,萧昀祈就平静地收回了目光:“下册就在你身侧的书架上。”
刚转过身来的薛知盈又得转回去了,而萧昀祈已有送客之意。
薛知盈没敢再多试探,很快找到下一册《大周律疏》,朝萧昀祈福身:“多谢表哥,我会尽快看完归还的,那我就先走了。”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
晚宴设在清琼厅,宽敞的厅堂内灯火通明。
萧家旁支众多,姻亲故旧盘根错节,今日宴席是为迎接萧昀祈归府,府中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几乎都汇聚到了此处。
萧昀祈换了一身云锦常服,玉冠束发,气质清华。
他坐于主桌,正言谈从容地与长辈们交谈。
“这一路可还顺遂,听说那边闹得动静不小?”
萧宁望冷着脸,语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听不出话语中有几分关怀之意。
但萧昀祈还是颔首道:“劳父亲挂心,几个蠹虫勾结地方盐商,妄图在转运中饱私囊数额不小,如今证据确凿,已悉数拿下按律严惩。”
一旁二房的萧二爷便温和不少。
萧明远语重心长道:“闻玉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只是此次事件牵涉甚广,这番动作怕也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后续可要谨慎些,莫要树敌太多。”
“二叔多虑了,为国除害正本清源,乃闻玉职责所在,何来树敌一说,若有人因此心怀怨怼。” 他话语一顿,“那便是其心不正其行不端,自有律法等着,闻玉行事但凭公心俯仰无愧,不惧魍魉宵小。”
萧明远脸上的笑容微凝,随即点点头:“是极,是极,闻玉秉公持正,自然无惧。”
薛知盈的位置在女眷偏席,与那众星拱月般的男人相隔甚远。
但她刚落座,一抬眼,隔着隔断的屏风,竟正好能从缝隙中看见萧昀祈大半身形。
他姿态放松地靠坐着,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桌沿,不时颔首,不时薄唇翕动。
薛知盈看着屏风后瑶阶玉树的男人,觉得自己有些幸运。
无论是那本《大周律疏》还是此时的屏风缝隙,好似上天眷顾,为她创造机会。
不过这也只是老天爷的一点小恩小惠,她若真受上天偏爱,又怎会是如今这般处境。
薛知盈自顾自想着,目光不时飘向屏风,借着狭窄的缝隙偷看萧昀祈。
看着那张神姿高彻的脸庞,她不由又开始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了。
肖想萧昀祈应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那时薛知盈年少又懵懂,那般耀眼之人轻而易举占据了她所有注意力,甚至她都还不知那叫情窦初开。
不过很快,在她明白何为情窦初开之前,便先一步明白了何为云泥之别。
薛知盈如今也分不清,当年的痴心妄想又落回到他身上,究竟是因困境所迫,还是她这些年从未真正打消过对他的肖想。
但也好在是落到了萧昀祈身上。
妄想,也是想的最好的那一个。
宴至中段,热菜渐歇。
几名侍女端着红漆托盘鱼贯而入,为各位女眷奉上羹汤。
薛知盈揭开盖子,一股清雅馥郁的暖香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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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来。
她低头小口抿着羹汤,忽闻主桌那边推杯换盏的声音放轻,零星飘来些许话语声。
她不由又偷摸抬眼看去,只见萧昀祈原本从容的神情不在,剑眉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或许是公事已尽,主桌那边谈话声拔高不少。
她听见老太爷威严道:“闻玉,你的婚事不该再拖了。”
薛知盈愣了愣,眸中闪过一抹亮光。
萧昀祈早就敏锐察觉到话题的微妙转向。
但显然老太爷没那心思迂回,开门见山就道:“你为国事殚精竭虑,祖父与你父亲都看在眼里,家国天下讲究个‘齐家治国平天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亦是你不可推卸之责。”
萧宁望立刻接着道:“不错,成家立业古之常理,你已过弱冠,却迟迟不肯议婚,成何体统,朝中位至公卿者,谁不是按部就班成家立业儿女绕膝,你究竟要拖到何时?”
主桌气氛变得严肃且凝滞,毫不掩饰的声量引得周围几桌族亲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萧明远温声打着打圆场:“父亲大哥莫急,闻玉心系社稷,婚姻大事一时耽搁也是情有可原。”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萧昀祈:“不过闻玉,你也该体谅长辈们的苦心,你看,林阁老家的那位千金,才貌双全,端庄贤淑,与你正是门当户对,若你有意,二叔愿为你……”
“二叔费心了。” 萧昀祈平静地打断萧明远,声音清越,听不出情绪,“现下公务繁冗,新政推行正值关键,实在无暇分心儿女私情,此事容后再议吧。”
“容后再议?你每次都这般搪塞!” 萧宁望眉头紧锁,语气更厉。
萧昀祈眸底掠过一丝不耐。
自他及冠,这样的谈话便越发频繁。
最初还只在私下,如今甚逼迫至堂前。
萧昀祈成名甚早,家世优越,这些年想要踏入萧家内宅的人数不胜数。
他母亲早逝,与父亲的关系也不甚亲近,亲情尚且如此,更何况男女之情。
萧昀祈承认自己的确感情贫瘠,但过多的情感会影响理性的判断,情感于他无用,他的能力和地位也不需要用被捆绑的姻缘来支撑。
正因如此,萧宁望才愁得每次见萧昀祈都提这事。
他还没到退居身后的年纪,就已是管不了儿子半分了,他软硬皆施,这事却没有丝毫进展。
老太爷沉声诘问:“闻玉,你推脱至今,莫不是打算要终身不娶,让我萧家嫡长一脉后继无人?”
萧宁望又乘胜追击:“你如此推三阻四,究竟是何缘由,难道满京城的名门闺秀,竟无一人能入你眼不成?”
萧昀祈对眼下联合的逼迫兴味索然,只继续搪塞道:“祖父,父亲言重了,我并非推脱,只是新政方兴,千头万绪,实难分心,成家之事,且待政务稍缓再议不迟。”
说完,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在光滑的杯沿上摩挲了一下,视线平移挪动,无意识扫过正对的那道屏风。
萧宁望没辙了,发完怒又软了声调:“那你至少说说,你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
同一瞬间,薛知盈耳边刚听清家主的声音,眸中光点闪烁,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萧昀祈穿过缝隙看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萧昀祈微眯起眼来,清晰看见缝隙后那张雪白的面庞自作多情地蔓红了整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