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
她的笑,低低的,轻轻的,却带着令人汗毛倒竖的诡异寒意。
永宁侯皱了皱眉,正待开口,抬眸一看——只见袁氏缓缓抬头,脸上不再是恭顺,而是一种冰冷至极的平静。
“侯爷,这碗‘断嗣散’,好吃吗?”
永宁侯神色剧变,猛然站起,“你这个毒妇,你给我吃了什么?来人,府医快传府医!”
袁氏背脊挺得笔直,眼中是十几年沉积的寒光。
“晚了侯爷,你知道什么叫断嗣散吗,从今天开始你就像个太监一样,再也不能碰女人了,再也不会有别的儿子了。”
“袁——氏!!!”永宁侯怒不可遏,猛地掐住她的脖子,额角青筋直跳“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吗?!”
袁氏呼吸困难,面色涨红,却仿佛一点也不怕,反而笑了,笑得泪都出来了。
“十二年了...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我就想给你下这一碗药。”她眼神空洞,喃喃低语,“可那晚,是无庸——是我的无庸误喝了...”
“你是不是很难过,很痛苦,可我的无庸已经这么痛苦了十二年了!!”
永宁侯听到这里,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什么意思?”
袁氏挣扎间摔倒在地,看着永宁侯眼神几乎癫狂,带着尖利的哭腔,“我想过放过你的!可你呢?!你却想把我们母子扔到偏远地方自生自灭,自己留在京城风流快活。”
“我告诉你,不可能!从今天起,你就只有无庸一个儿子了。”
她说到这里声音陡然又变得温柔起来:“侯爷,你听好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治好他,好不好?”
“阿策!”永宁侯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踉跄一步往外冲:“来人!二少爷在哪?!快把他带来——袁氏,阿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本侯必定让你尸骨无存!!”
袁氏却笑了,那笑声苍凉又悲怆。
他到现在这一刻,还只想着那个贱人生的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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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洗,夜凉如水。
王氏立在屋檐下,望着那深沉的夜色出神,小蝶轻手轻脚地将一件织锦薄裘披在她肩头,“小姐,夜里寒,您身子还未大好...二少爷在侯爷那边,不会有事的。”
一个时辰前,前院热闹得很,他们院中前去询问发生了何事,侯府身边的长随只说了一句让她家小姐早些休息。
但前院里,向来以夫人马首是瞻的管家、护卫统领甚至厨房的管事,以及夫人身边亲近的嬷嬷统统被抓了起来,被打得凄厉的叫声隔了老远还往院子里钻。
一刻钟前才刚刚停了。
王氏轻轻蹙了眉:“我还是不放心,相公外表看着沉稳,实则粗心大意。我明明都提醒过他了,怎么还被人划伤了手臂,若不是侯爷及时出现,我真怕...”
一想到李骁策会有性命之危,王氏到现在都还在后怕。
话未说尽,她忽然偏头问:“郭嬷嬷那边,你打点好了没有?”
小蝶立刻低声应道:“小姐放心,奴婢已经亲自送过去了。郭嬷嬷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后院将来是谁做主,不会乱说一句话。”
王氏这才点了点头,眼底神色依旧清冷,不见一丝松懈。
“那——那一位呢?”
小蝶神色微动,低声道:“侯爷下了令,将她关了起来。听说刚听闻二少爷无碍时,她闹得厉害,侯爷直接让两个婆子给捆了,塞了嘴。”
永宁侯这一回,是连半分体面都不打算留了。
王氏闻言,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眼角微挑,带出几分轻蔑:“早该如此了。”
她低头,手指缓缓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温柔得几近虔诚:孩子,娘亲帮你报仇了。
王氏嫁进门虽不久,可自幼耳濡目染,看尽母亲如何与几房妾室明争暗斗,这些年早学得一肚子心眼。
袁氏行事又太过张扬,那日用棍棒逼着墨生当众说出了“断嗣散”三个字,
当天见到这一幕的人不少,很容易就被打听出来。
只是让王氏不解的是,以袁氏的性子,为何在得知这毒的名称后没有大张旗鼓的去查世子是如何中的毒,反而还流露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在母亲来看自己的时候问了出来。
王母听后,唇角微微勾起,很快联想出一个答案,王氏顺着这个方向,王氏翻出了袁氏旧年账册,又费力寻到了一个被打发出府的老丫鬟,得知了这断嗣散的来历。
王氏听完整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好一个天道好轮回。
可惜,她到底只是个儿媳妇,一个老丫鬟的片面供词并不能翻天,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母亲让她沉下心等,她便趁着袁氏禁足期间大力拉拢她身边的心腹,果然今日让她得知了公爹要将袁氏和世子送走的消息。
袁氏本就是一个容易冲动的性子,她不过让郭嬷嬷传了两句令人误解的话,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经过此事后,公爹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孩子,袁氏再也翻不起浪了。
经过此事,公爹再无子嗣,袁氏也彻底翻不了身了。
而世子之位既已名存实亡,终究只能是她相公的,将来,自然也会是她腹中孩子的。
王氏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上澄明的圆月。
其实她不想变成这样的,刚开始嫁过来的时候,真的只是想和相公长相厮守,做一对幸福快乐的小夫妻而已。
正想着,李骁策提灯走进小院,小蝶见状立刻低声提醒:“小姐,二少爷来了。”
王氏一回头,果然看见他左臂裹着白纱,忙迎上前去,一边查看伤口一边嗔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怎么还是受伤了,你这傻子!”
李骁策咧嘴一笑,眼角眉梢满是温柔:“都是为夫不好,让娘子担心了,罚我就是。”
王氏指尖一顿,语气一软:“疼不疼?”
他伸出右臂将她轻轻揽进怀中,低声道:“一见到娘子,便什么疼都没了。”
一句情话,说得院中伺候的下人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王氏倚在他胸膛,听着那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心底那根一整日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还好,我们都好好的!!
可她没看见的是——
她夫君在月光下的眼神,虽仍含笑,却隐隐透着一丝说不清的沉静。
仿佛是在隐忍,又像是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