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窝囊?疯批老夫人带全家发癫》 第1章 古希腊掌管道德的神 萧锦瑟自己进精神病院的第三天终于悟了: 不喜欢自己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自己不喜欢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自己才是自己人生剧本里古希腊掌管道德的神! 顿悟下一秒,她耳边骤然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 【叮咚,恭喜您绑定剧情修复系统,只需按读者需求完成任务,最高可获十亿奖金哦!】 萧锦瑟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已经严重到人格分裂了,在系统锲而不舍的自证,并动用某种超能力把她带回家后。 她终于在识海里,看到浮出一团软乎乎的,浑身闪着半透明的蓝光,头顶还晃荡着个【系统】字样的卡通发光招牌。 同时脑中还被塞了一本百万小说,书名《真千金放逐两年后,全府跪求原谅》,听着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讲的大概内容就是国公府走丢六年的真千金回来了,一回来就发现自己位置被个假千金占了,全家还偏心得很。 假千金风评好、人设白,真千金嘴笨,又天天想着不给旁人添麻烦,一肚子委屈也只能自己消化。直到有天假千金失手把家中唯一的明白人,娘家是次辅连家的大嫂推成植物人,全家居然把锅甩给了真千金,直接把她送去贞女堂受苦两年。 两年后真千金回来,未婚夫被抢,全家还在给假千金撑腰。然后就是熟悉的配方:各种背刺、各种嫌她丢脸、各种虐。愣是虐了三百多章,直到她救了个四皇子,两人你侬我侬定了情。 等四皇子在夺嫡当中胜利了之后,国公府这才幡然悔悟,全家排着队来跪求真千金原谅。 萧锦瑟当囫囵吞枣的吸收后,无语评价:“这是一侯府残疾人吧,哑巴女主和她盲人全家只需感情,不用上班的幸福人生。” 系统委屈巴巴道:【这本书已经完结,但读者最近情绪越发高涨,若不修复剧情,怕是我们APP就要被投诉没了。】 萧锦瑟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是要去当女主的,想一想也是,自己这个名字就古里古气的。身世也够坎坷,幼年被父母抛弃,长大差点被养父猥亵被赶出家门,工作了还遇见了装逼领导和傻逼同事,人事不如意十成十,如今还患有精神病,可见她是天选之女! 就在她都开始想着自己去了后怎么揭穿假千金绿茶真面目,如何哐哐打脸,才能让读者和自己更爽。 奖不奖金的无所谓,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发疯!!! (萧锦瑟我吹牛的,统子你别当真啊!) 谁知系统道:【不是不是,读者说女主自己没长嘴,应该把作者送进去,他们要的是重振林家,使其成为大雍第一世家!】 萧锦瑟根本不记得这什么林家了,在系统的解释下她才搞明白,这是书中只出现过几次的背景人物,用三代人血肉保护大雍百姓的威远侯一家。 书中林家历经二十三年夺回北戎抢夺的十三城,一门五将最终全部战死沙场,只留下一家老弱妇孺。 最后这一家老弱妇孺还是死得死疯得疯,出家的出家,叛国的叛国,读者不忍这样的忠良之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万人血书。 萧锦瑟听完张大嘴巴,不是,多年不读小说,现在的读者都这么清醒了吗?! 不仅要发疯,还要搞事业是吧? 那么问题来了,穿越古代必备技能是哪些来着,自己现在去背还来得及吗? 系统见她半晌不作声,又急了:【我知道,你不高兴你不是女主,但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萧锦瑟不语,只眉头微微蹙起:多美妙的误会啊,对方已经示弱,正是谈条件的好时机。 机械的声音都快染上哭腔了:【最多,最多...我我私统再送你一个一立方米的空间,允许你偷偷带点东西过去行吗?】 刚刚还有耳疾的萧锦瑟立即痊愈:“十立方米!” 系统也很果断:【再见!送你回去!】 “开玩笑的辣~” ....................... 最终讨价还价下,以两立方米储物空间成交。 系统还是很人性化的,给了萧锦瑟24小时采买物品,萧锦瑟觉也不睡的忙活起来。 中间还尽职尽责地给萧锦瑟介绍威远侯一家目前的情况,并给出了自己的专业建议。 【目前来说,您最好是穿成林二姑娘林破晓,年方十四,未婚夫还是兵部尚书的二公子,长得也好,您届时还能来一段琴瑟和鸣的感情,增加读者的看点。】 系统认为,这林家只是背景版都让读者这么在意了,再加点感情线,读者还不闻着味就来了。 可萧锦瑟头也不抬地拒绝了。 开玩笑,自己都三十三的人了,就算披上十几岁小姑娘的外壳,看那些孔雀开屏的男人不像看傻B一样,已经是演技高超了,还要演出少女的灵动,和她们对情人的崇拜和爱意。 这不是为难我胖虎吗? 更何况,大雍虽不像明朝那样对女子苛刻至极,但也没好多少。 一想到嫁人后还要伺候婆婆、照顾相公、智斗小妾的那些破事。这爱,狗都不恋,她受不了那个委屈。 角色性价比太低,不要不要。 系统深呼吸一口气,又提出第二个方案:【那您也可以穿成威远侯如今的当家夫人张氏,她儿子小威远侯如今才十三岁,您成了她正好在府中大刀阔斧,也方便了咱们这重振林家的进度。而且这张氏和您同龄,说不定您也能找个第二春,最近古代的中年恋爱也很受读者欢迎的。】 同龄,中年恋爱... 这几个字精准踩到了萧锦瑟的雷区,她猛地从正在下单的手机里抬起头,站在道德高点开启战斗: “不是,你性缘脑吧,人读者都醒悟了,搞事业才是人生必选项,你一串代码就不能更新一下吗,谈恋爱谈恋爱,哪来那么爱可谈吗?” 系统被怼后,也生气了:【那你说你要穿成谁,难不成反串穿成十三岁的威远侯?那...也不是不行,正好你去了一心一意搞事业...】 只是,这样女频就要爆改男频,这不伦不类的,会不会被骂得更狠了? 但前两个萧锦瑟都不肯,这已经是系统从大数据里得来的最优解了。 要知道整个威远侯现在只剩一个中风躺床的老夫人,一个大夫人张氏和她膝下威远侯林承曜;一个二夫人姚氏,以及她的女儿林破晓,庶子林季安;最后三房还剩两个六岁的双胞胎林策锐和林芷晴。 它觉得萧锦瑟一定会答应的。 谁知...萧锦瑟却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NO!年纪小的,身边的爹太多了,不行!” 系统崩溃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谁,你到底要穿成谁!!!】 萧锦瑟嘿嘿一笑:“不是还有个快死了的老夫人吗?” 系统:【......】绝! .......................................................................... 萧锦瑟认为,人的一生最好的年纪只有两个,六岁上学前,和五十五岁退休后。 那萧老夫人也才四十有九,不说顶级,也是个高级贵族,奴仆成群不说,在侯府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能当人奶奶,她为什么要去给人当孙子? 系统还在试图劝说:“不是,你是不是也被爱情伤害过,你放心,小说世界里的好男人扒拉扒拉还是比你们现实多的,很多长情的!” 主要在它的数据库里,没有感情线的剧情,看点真的会少很多,它们统子也是有KPI的! 萧锦瑟无语,这系统是什么清朝余孽编的,格局也太小了。 男人长不长情关她什么事,她古希腊掌管道德的神在这方面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2章 老娘终于能出手了 大雍,乾熙十三年九月初七 午后时分,院中安静得出奇。风过桂树,吹落几片黄叶,落在石阶上打了个旋儿。天光正好,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投下细碎的光斑,一圈一圈映在檐下的地砖上,像水波纹轻轻晃动。 “哎哟,老夫人这几步,走得比前些日子稳多了!”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一名身着墨青衣裙、打扮严整的嬷嬷快步进来,笑着接过丫鬟的手,亲自扶着萧锦瑟走到软榻边坐下。 屁股还没坐下,屋内的丫鬟们便忙碌起来:有人替她理衣抚袖,有人端来点心茶水放在手边,还有个机灵的,早已跪坐在侧,为她轻轻捶腿。 萧锦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唇边浮出一抹惬意的笑。 上好的?凤凰单丛,这滋味,是不错啊。 啧啧啧。 要不是这系统跟小说编辑似的,签约了就消失了,她高低要去显摆一番,财富在手,权柄在握,还死了老公,世上还有比这更爽的人生剧本吗? 邱嬷嬷见萧锦瑟面色尚好,试探性问:“老夫人,您身体大好的消息可以跟大夫人和二夫人说了吧,老奴都快拦不住她们了。” 萧锦瑟半个月前就接管了这具身子,却让这宝庆斋的下人都管好自己的嘴,莫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美其名曰,等她能下床了,要亲自走到他们面前,给他们一个惊喜。 实则是系统临走前叮嘱她,因为她的到来小世界还不够稳定,让她暂时别轻举妄动。 萧锦瑟正好借着这段时间一边重新塑造人设,一边摸摸这侯府的底,这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锁定核心资源、拿捏住话语权,选择适合自己和全家的发疯方式。 这具身子其实也是大有来头,其父严阳郡王是为救太宗皇帝才死的,太宗将年仅三岁的原身带进宫里认为义女,封宜欢郡主,希望她这一生能顺心喜乐。 那些年,太宗对她的宠爱,几乎是要把天上的星星都要摘下来给她。 太子入不了的御书房,她能随意出入;后宫妃嫔不敢多言的玉台书案,她坐上去画了几笔,太宗还夸她“有天分”;一纸圣旨下去,连太傅都得陪她写大字、教她习文。 她爱花,太宗便从江南运来千种奇花,建了一整座“乐芳园”;她贪嘴,御膳房日日变着花样送点心。若有人说句她不好,太宗一句“拖出去杖责”压得百官噤声。 她出嫁那年,太宗甚至不愿放人。 为了娶她,先威远侯跪在金銮殿上,连磕一百个响头,头破血流,还承诺此生绝不纳妾,这才换来太宗板着脸的一句:“朕得先问问宜欢。” 面上是不阻拦了,转身跟原主各种洗脑,什么威远侯只此一子,迟早要继承家业上战场的,什么刀剑无眼。 可那时的原主,才十五岁,眉眼如画,心头满是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 她站在御花园雪中,摇晃着太宗的袖子,笑颜如花:“父皇,我不怕。” 那一刻,太宗看着她,半晌没说话,终于叹了口气,挥手让人备嫁衣,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婚后数年,夫妻琴瑟和鸣,直到二十三年前的冬天,北戎突袭边境,老威远侯战死,大雍连失十三座城,举国哗然。 她的夫君——新任威远侯,火速赶赴战场,收拢残军。三年血战,夺回七城,人却伤痕累累,再无归期。 原主独自一人,拉扯三个儿子长大。她没哭没怨,只说了威远侯临走时最后的一句话:“这城,是林家人丢的,就得从林家人手里夺回来。” 她把儿子一个个送上战场,用尽一生守这江山社稷。 直到七年前,仅剩的小儿子夺回最后一座城,大军凯旋,全城欢呼。 可她守在城门口,盼来的,却是儿子的棺木。 先帝在位时,对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由太宗亲封的“义妹”仍有几分情分,每年宫里送的节礼入都是最贵重的。 只可惜景昭帝天命短薄,在位仅四年便崩逝,如今这位乾熙帝,虽礼数周全,却与原主情分寡淡。 加上原主悲伤欲绝一心念佛,常年不出侯府,半年前更是中风卧床,威远侯府,便这么悄无声息地淡出了权势中枢很久很久了。 邱嬷嬷等了一会没见萧锦瑟回答,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没办法,老夫人的醒来的消息如何能瞒得住当家主母,还不是大夫人和二夫人一片孝心,不忍拂了老夫人的意,这才装作不知。 更何况,老夫人也不知是不是怕寂寞,这半个月把府中那爱说人是非的婆子全见了个遍,还给她们准备瓜子,让她们就坐在这院中聊,自己则竖着耳朵在屋子里听。 邱嬷嬷每每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鼻子发酸,她家郡主小时候在宫里也是这样,只要听到宫人窃窃私语,路都走不动道了... 她身子大好的这些日子,还时不时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轻声道:“阿邱,你说,若侯爷还在,孩子们是不是早就能活得自在些?” 又或者怅然若失地看向皇宫的方向,叹一句:“这些年宫里的节礼,越发敷衍了。若他还在,会不会怪我,没守住这座侯府。” 甚至有好几次,都悄悄背过身去,拿帕子拭泪... 这些年,她家郡主过得太苦太苦了。 邱嬷嬷收回思绪,焦急起来,眼看半个月过去了,侯爷和几位少爷小姐也都开始惦念老夫人了。张氏和姚氏今儿个已经传了话来——不管怎样,最迟明日,他们就要带着五个孩子来拜见老夫人。 要说这日落西山的威远侯府如今还有什么可称道的,大抵便是家中尚且和睦,孩子们也都孝顺。哪怕原主卧病在床不清醒的时候,张氏和姚氏几乎每日都会带着孩子们来陪她说说话。 萧锦瑟也不是傻子宝庆斋能安静这么久,自然也早猜到了,大家都在配合自己玩“惊喜”游戏,眼下她人设铺垫的也差不多了。 她的目标毕竟是第一世家,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先在这京城里站稳脚跟后,再发疯。 但这个想法,在她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后,很快就被否决了。 这京城一块招牌砸到十个人,十个人里,五个是当官的,剩下五个,也跟当官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资源就这么点,位置就那么几个,大家都盯着呢,谁也不会给你猥琐发育的机会。 还不如该争争该抢抢,抢不赢就告,告不赢就闹,闹不赢她就去皇宫里上吊!!! 比如很快就要发生的一件事,萧锦瑟打算借此事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一旦得罪我们威远侯府,就算烧光最后一根梁、砸烂自家祖坟,我们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如此,才不枉费她堂堂精神病院院花的名头! 邱嬷嬷连问两次都没有回答,眼里不由得一阵发热:她家郡主到底是年纪大了,空耳的毛病是越来越重了。 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再炖点什么补汤,好让郡主补补神时—— 院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丫鬟六儿神色慌张地冲进来,话都带着哭腔:“老夫人,不好了!大小姐被永宁侯府的管家赶回来了!说是...说是她三年无后,要休了她!” “什么?!”邱嬷嬷怒了,一向和蔼的脸也沉了下来。 永宁侯府这是欺人太甚! 他们难道忘了,当年为求这门婚事,那对夫妻是怎么拎着厚礼,三天两头地凑上门来,连声求着“愿结秦晋、永结同心”的? 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人,连个体面都不给! 屋内气氛一时凝滞。 空耳大师萧锦瑟脑中迅速连续闪过一个古装女子的脸。 从刚出生的牙牙学语,到后面踉跄着冲进原主怀里,甜甜地喊:“祖母~”,再到大些后来原主生病在床边衣不解带.... 也不知是接受记忆就接受了情绪,还是萧锦瑟的代入感太强,她心里狂躁起来,不是,剧情都到这了,统子还没把小世界弄稳定吗? 她都要控制不住体内要发疯的洪荒之力了,再不来,她可不管什么稳定不稳定了。 正焦急间,耳边终于响起了系统机美妙的声音:【宿主,小世界已经稳定请尽情施展你的拳脚!看好你哦~】 说完就又溜了,憋狠了的萧锦瑟心情大好:【GOGOGO~ 出发了~】 她站起身来扬声吩咐: “紫苏,把前几日我让你买的锣、鼓、铜锣,通通拿出来,摆好!” “青魄!把看西门的安婆子、扫后院的刘妈妈,还有厨房那仨嗓门大的通通叫来,越能嚎事越好!” “喜儿!去厨房打一碗新鲜热乎的鸡血来。” “庆儿,立马带人出府,请全京的郎中入永宁侯府会诊,声势弄大些,越多人看越好!” “还有让管家去京兆府、大理寺、宗人府报官,记得一刻钟后再把人往永宁侯府引。” 一连串命令下得行云流水,气势如虹。 一众仆妇虽不明所以,但听得热血沸腾,立刻轰然应下,四散奔走。 萧锦瑟拎着气势,转身一把扶住邱嬷嬷的手:“走!” 说是扶着,实则健步如飞,邱嬷嬷都差点跟不上了。 没办法,萧锦瑟终于能出门撒野了,古希腊掌握道德的神在大雍第一次出征,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第3章 你在狗吠什么? “当——!” 厚重的铜锣声在巷口炸响,惊起屋檐上一排鸽子,扑棱棱飞入青天。 紧接着,永宁侯府的管家高声喝道: “威远侯府嫡女林知砚,嫁我侯府世子三年无所出,不孝婆母,不敬长辈,冷待弟妹,妒妇心重,竟在糕点中下毒,致我少夫人王氏三月胎失——此妇行止败坏,有辱门风,今日,休书一纸,当众送还!” 一条条罪名砸下来,将被绑在最前方推着走的女子,砸得背脊都弯了。 周围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自己不能生,就落弟媳的胎啊,这么狠啊!” “哟,真是威远侯府的大小姐?老威远侯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的?” 那些好奇的目光,惊愕的语句,像一把把刀,一片片地从她身上割肉。 被塞住嘴的林知砚,甚至都不能自己辩驳一句,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遭到如此羞辱,还连累了家人。 她与永宁侯世子李无庸自幼定亲,不说青梅竹马,至少也是知根知底。她原以为,就算成亲之后不能像祖父祖母那般“琴瑟和鸣”,起码也能相敬如宾,平平稳稳过完一生。 更何况,当初爹爹和二叔三叔先后战死沙场,祖母怕门第悬殊,曾亲自命母亲去谈退婚一事,永宁侯却言之凿凿:“我们不是只看眼皮子浅的人,是敬重林家的家风,加无庸那孩子,早就对林大姑娘情根深种...” 一番话说得那么真、那么深,他们一家都信了。 成亲前一晚母亲还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边笑边哭道:你是幸运的,相公喜爱,公爹婆母也能帮你撑腰,想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的。 永宁侯是个有本事的,李无庸看着也聪慧,等她生下府中嫡长孙,等弟弟长大了,朝中也能有人帮衬了。 那晚母亲跟她说了很多,教她夫妻相处之道,教她婆媳相处之道... 她听得那样认真,只可惜,后来一个都没用上,因为这永宁侯府的人全都是骗子!骗子! 公爹常年在军营之中暂且不论,婆母却在她入门第二日便翻了脸,冷言冷语、百般挑剔,这三年更是日日早起晚归、雷打不动要她站规矩。 她的夫君李无庸更是在新婚之夜,就以不喜她身上熏香为由,直接离开了。 那一晚,她靠在床头枯坐了一夜,还在懊恼自己为何要熏香,想着明日去打听清楚相公的喜好。 可她的讨好,换来的也不过是一个个轻看的眼神。 回门那日,她曾想回去跟母亲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每次看到母亲鬓角长出的白发,看到硬逼着自己坐在书房里看四书五经的弟弟,看着祖母越来越单薄的身子,她竟一句也说不来。 为了不给家人添麻烦,为了弟弟日后的前程,她忍了。 这一忍就是三年,她以为,再难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可没想到,三个月前她不过一时兴起去书房给李无庸送糕点,不知怎的他就在下人面前下令不准她再靠近书房半步,让她沦为府中笑柄。 今日一早她照例去婆母袁氏房中请安、站规矩,恰好遇见弟媳王氏说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林知砚心中一阵发涩,但仍挤出笑容,真心替她高兴。 怎料刚过午时,婆母却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闯进她院中就给了她一巴掌,扔下一盘糕点,说是她因嫉妒,下毒让王氏落胎,她自是不认,自己在府中本就尴尬,根本没往王氏那里送过任何东西。 可下一刻,自己的陪嫁丫鬟宝琴却站了出来,声泪俱下地指证就是自己做的。 她百口莫辩,唯一的希望,只能是李无庸。可他不仅亲自赶来,还带来了一纸休书。 “林知砚,像你这样的蛇蝎毒妇根本不配当我李家之妇!” 这是怎样的一种羞辱。 林知砚知道,这休书她不能接,两个妹妹尚未出阁,若她收下这封休书,今后谁还敢娶林家的姑娘? 还有弟弟们,有一个被休的姐姐,他们日后如何在这京中立足。 那一刻,她看着这一屋子人,仿佛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她宁死,也不能让林家蒙羞! 于是她猛地往石柱上撞去,可不仅没死成反而激怒了袁氏和李无庸那个畜生,他们居然直接让人将自己绑了,一路将自己的“罪行”唱给全京城的人听。 眼看再转一个弯就到了家门口,林知砚绝望的闭上了眼,一滴清澈的泪从她眼角滑落。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砚儿!” 一声凄厉的呼喊猛地炸响,林知砚睁开眼,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踉跄扑来。 张氏一袭浅烟青色褙子,她素日端庄持重,是威远侯府当家主母,从未在众人面前失过仪——可此刻,她却跑得脸发髻都乱了,“砚儿....我的砚儿,谁把你弄成了这个样子?!” 她声音都在抖,气到语不成句,还是她身后一身桃红窄袖短褙的姚氏吩咐道: “还不快把大小姐身上的绳子解了!永宁侯府的人,真当我威远侯府无人了吗!” 威远侯府带出来的人正要动手,永宁侯府的人也不想让,双方一时剑拔弩张,僵持起来。 “慢着!”永宁侯府的王管家快步躬身走到前面,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看起来有礼有节的,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 “回侯夫人的话,林大姑娘下毒要了我家二少爷第一个孩子的性命,证据确凿,我家世子写下休书,还请侯夫人接下!” 张氏看着女儿拼命摇头,怒声道:“休书?!李无庸敢休了我女儿?” 他们忘了当初是怎么求得这门婚事,忘了成亲前是怎么答应自己,也忘了婚后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还帮永宁侯写信给相公曾经旧部的事了吗? 怎么如今永宁侯调回京郊了,他们就这么对她的女儿了吗!!! 张氏看着自家女儿脸上的巴掌印,气得眼眶都红了,姚氏更是气急攻心,自己这辈子可只有一个林破晓,若是大姑娘被休了,那自家女儿以后如何嫁人? “什么证据确凿,我家威远侯府出来的女儿怎可能做这种事,王管家,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管家见姚氏软了,更是得意,声音都不自觉的拔尖起来:“林二夫人说笑了,奴才刚刚都说了证据确凿,不然我家世子也不会写休书啊。” 说着他拿出那封休书递给张氏:“侯夫人,我家夫人说了,若您接了这休书,便能带林大姑娘回去,此事我侯府看着往日两家的感情既往不咎,若您不肯接...”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那李林氏就还是我永宁侯府的人,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永宁侯府自然也有惩治的办法!”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膀大腰粗的老妇还把林知砚从张氏怀里猛地拽走,“林大姑娘,老实点!” 张氏焦急想要去拉,王管家趁机将休书又往前递了递:“侯夫人,您想好了吗?” 张氏不忍自己的女儿被人像拉畜生一样,也顾不得儿子的什么前程了,颤抖着手正要去接,却被姚氏拦了下来:“嫂子,这休书不能接!” 张氏眼角沁出泪来:“弟妹,我...” 姚氏内心也在挣扎:“嫂子,侯府不止大姑娘一个女儿,你也要为破晓和芷晴想想啊!”人都是自私了,张氏可以不管她儿子的前途,可自己绝不能让人毁了破晓的婚事! 张氏是前礼部侍郎的孙女,可惜后继无人一家人早已告老还乡,如今张氏这个侯夫人就是他们一家子最风光的了,没娘家支撑,这些年她在京中也着实过得尴尬。 至于姚氏,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一门三翰林如今都在朝为官,只是庶出的出身,让她自小养成了有些短视又掐尖要强的性子。 原身病重的这些日子里,二人倒还算得上和睦,主要张氏大度,姚氏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可一旦关系到切身利益... 王管家见果真如世子说的那样一封休书就让这两位夫人内讧了,得意的勾起嘴角,又添了一把火:“既然侯夫人不愿接,那小人只能将李林氏送到衙门,为我家二少爷二夫人讨回公道了,来人,走!”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林知砚毫无尊严地被人拎着衣领往前拽。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张氏终于忍不住了,眼睛通红地冲进人群,一把将那些人推开,扑过去死死将林知砚护在怀里,声音带着颤抖:“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女儿!我还活着呢!你们谁敢!” 林知砚被母亲搂住的一刻,泪水再也绷不住了,像是突然被解了咒,哗啦啦直落下来。 都是她的错,是她让侯府受辱,是她让母亲不会被逼到如今连尊严都顾不得的地步。 王管家笑道:“哟,侯夫人这是要接休书了?” 张氏只能用一双祈求地目光看向姚氏,她知道这样对二姑娘三姑娘不公平,但作为一个母亲,她真的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这样对待而无动于衷。 姚氏也终是不忍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被这样对待,缓缓别过头去,只是这心里难受啊!!! 就在张氏颤抖的手即将碰到那封休书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在狗吠什么?!” 第4章 说实话,打得有点爽 永宁侯府 刚失了孩子的王氏无神地靠在榻前,陪嫁丫鬟小蝶正汇报着事情的始末。 “没想到世子夫人看着软绵绵的,内地里心思如此歹毒,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算了,怎么还要害...好在老夫人和世子是明事理的,要把那毒妇给休了!” 王氏闻言一下子清明起来:“你说什么?大哥要休了大嫂?” 小蝶见自家小姐终于开口了,忙将刚刚院子里林知砚如何不肯承认,被自家丫鬟指证后又如何寻死觅活,气得老夫人和世子也不给她体面了,让管家将人绑着往威远侯府送。 王氏被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不对,整件事都不对劲,感觉这一切都像是预谋已久了。 她刚嫁到侯府三个月,相公和公公如今都在京郊步军营里,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的。 小蝶还在喋喋不休,王氏忽然让她凑近,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小蝶脸上一僵,随即郑重地点头:“奴婢这就去。” 王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希望此事和她的婆母、大哥真的没关系。 ............. 而此时,她的婆母和大哥正在花厅之中等着王管家的消息。 当初威远侯府没了男丁后袁氏就不大满意这门亲事,她家无庸这么优秀,已经没落的威远侯府如何能配得上。但奈何侯爷说,威远侯府虽然没人了,但在北边的军威还在,她也只能忍了。 可这林知砚真是没用,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除了帮侯爷在在北边的日子好过不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反观,那个庶子却娶了当朝太傅的小孙女,在府中好生风光了一把,那时袁氏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所以,两个月前侯爷借助最后一点威远侯府的余光,升官被调回了京城时,儿子也来找自己,说想要休妻再娶的时候,袁氏当时就动了心。 原本是想让林知砚慢慢死在后院之中,但王氏却忽然怀孕了。 袁氏和李无庸,干脆来了个一石二鸟,这永宁侯府的嫡长孙,只能是她无庸的孩子! 久久没见到人回来,袁氏有些坐立难安了,“无庸,咱们把人装进轿子里偷偷送过去就行了,这次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李无庸抬眸,他生得五官深峻,线条锋利,偏那双眼却冷得仿佛含着冰:“没事,如此才能昭告天下,错的到底是谁!” 他当时也是气急了,若是林知砚不识好歹的贱人,死在了他们府里,这口黑锅就要背在他身上,日后还有什么好人家敢将女儿嫁给他? 袁氏蹙眉:“侯夫人性子软糯倒还好,那姚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别忘了,她娘家可还有三位翰林呢!” 李无庸冷笑:“母亲放心,儿子早就想到了,不会有问题的。” 他故意让管家用一封休书离间她们妯娌,今日之事无论她们选择如何,这根刺必然会埋在她们心里,只要这威远侯府的人心散了,根本不足为惧。 至于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压根没人在意,毕竟光这个月他们就听闻了三次老夫人要没了,这身子骨,能干嘛? 袁氏见自家儿子如此笃定,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了,随后看着自家儿子俊俏的外貌,脑中开始思量:这京中还有哪些待字闺中的姑娘配得上自己儿子的。 不曾发现她那优秀的儿子满眼的狠厉,林知砚,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 再说街上的那出闹剧,原本两难的局面,萧锦瑟一出场风向顿时变了。 来势汹汹的西风骤停,软软柔柔的东风狂起。 先是张氏姚氏林知砚,看着那佝偻的身影,眼眶瞬间都红了,一个个咬着唇,巴巴地看着自己。 萧锦瑟老眼一花, MD,美人们,给老娘来这招? 王管家不愧是能在大户人家做管家的能忍,审时度势下,立马伏低做小:“哎呀,老夫人大好老夫人大好啊,我家侯爷侯夫人在家总念叨您,看您大好,肯定高兴极了。” 他说着还擦了把额头的汗,不是说这老东西快死来的吗,这下怎么收场啊! 一身鹅黄衣裙的林破晓则趁机穿到人群中,眼疾手快地给林知砚解了绑,然后拉着她朝萧锦瑟喊道:“祖母,你看,他们还打了大姐姐?!” 林破晓早知道祖母身子大好,今日一听说出事,担心大伯母和她母亲处理不来,立即就往宝庆斋里冲,恰好看到萧锦瑟发号施令的样子,顿时成了星星眼,加上年轻腿脚快,成功抢夺邱嬷嬷的位置,扶着萧锦瑟出场了。 萧锦瑟对这个二孙女的表现非常满意,比张氏那个只会抱着哭的有用多了,看来以后能重点培养培养。 又看了眼林知砚脸上红肿的巴掌脸,当场气不打一处来,她的孙女也敢动,老虎不发威当她萧锦瑟是病猫吗? 萧锦瑟二话没说,猛地“啪啪”两巴掌甩到王管家脸上。 说实话,打得真TM爽,就太用力了,手有点发麻。 而一旁的人都惊了,这高门大户的讲究的就是一个礼仪仪态,就算再生气也只会吩咐下人动手。 老夫人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亲自动手,可想而知气成了什么样! 于是在萧锦瑟吩咐将王管家绑起来的时候,威远侯府下手那叫一个狠,王管家还想争辩两句,萧锦瑟直接一句“掌嘴”,又让他喜提四个大嘴巴子。 听着响亮的巴掌声,萧锦瑟这才觉得内心汹涌的怒火,得到了一丝平静。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硬是连呼吸都要停了。 萧锦瑟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懒得跟王管家这样的小卡拉米,在大街上打嘴仗。 就像除了小说,你见过哪家大公司的总裁出车擦了,自己留下来报保险的? 这本就是威远侯府门口,萧锦瑟一发话府中下人动作都强势起来,永宁侯府的人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很快一个个都被捆了起来,当然其中也溜了不少回去禀告的。 林破晓为了帮姐姐出口气,还偷偷让人把王管家的两条大腿绑在一起,打算让他一路跟个猴子一样蹦回去。 不是喜欢游街,喜欢被人观看吗,让他一次被看个够!!! 做完这一切,萧锦瑟眯着老花眼看了看手中的休书,然后不自觉地邪魅一笑。 瞬间,她原谅了她家那身高一米六七的总裁(对外宣称一米七二),原以为他是小时候看电视看多了,没那个身材和颜值,还要硬学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 可原来是,有时候看到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是真的忍不住啊!!! 她低声吩咐身旁小丫鬟一句:“去,给老身也准备一副笔墨,一会大小姐要用的!” 张氏和姚氏带着林知砚走到她身前。 一个:“老夫人,都怪儿媳没管好侯府!” 一个:“母亲,您身子真的大好了,太好了!” 还有一个:“祖母,是孙女让您跟着蒙羞了,可孙女真的没有... ” 萧锦瑟听得眼前那是一黑又一黑,难怪这一家子落寞得读者都看不下去了,没一个有眼力劲的,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好在还有个林破晓,一脚把王管家踹到地上,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祖母,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第5章 怎么办?撸起袖子干他! 怎么办? 当然是撸起袖子干啊! 萧锦瑟大袖子一挥,铜锣组立即准备就绪,故事组的各位长舌妈妈们也已经开完小会,家丁组整装待发。 然后所有殷切地目光盯着萧锦瑟,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冲进永宁侯府大门里去。 可这么紧张刺激的氛围下,萧锦瑟却忽然没了动静。 威远侯府的主子们见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些都是老夫人这么短时间就安排好的? 姜还是老的辣啊! 见萧锦瑟蹙眉则看向府门方向,仿佛在等什么,众人也看回去,心中一喜:难道,老夫人在等什么,难道还有什么底牌。 思及此,张氏心中一跳,湿漉漉的手立马握住女儿冰凉凉的小手,还得是婆母啊!!! 永宁侯府的人见她们都看向威远侯府大门,也提着一颗心跟着看了过去,一旁的百姓更是脖子都伸出去两里地了,能让这些贵人这么期待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或者东西吧! 终于,威远侯府的大门打开了。 所有人顿时屏气凝神,拭目以待。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率先走了出来,在他身后—— 是一架四人抬的仪仗抬舆,通体描金嵌银,扶手雕花,檐角垂着流苏,随步摇晃,闪出一点细碎光华。 所有人一阵失望,用谴责的目光看向萧锦瑟:不是,大伙等了半天,就这? 萧锦瑟哪管这么多,这一路去永宁侯府起码两三里地,年轻人多走走没什么,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还不能坐着休息休息呢? 她都一把年纪了,苦什么也不能苦了自己!!! ..................................... 萧锦瑟在步辇上坐定,说起步的时候差点摔她一踉跄,好在她反应灵活,双手死死抓住了把手。 然后轻咳一声化解一下自己的尴尬,微微一抬手,邱嬷嬷立即气势十足地道:“走!” 百姓们原以为这贵族之间要严肃起来了,这热闹啊,估计是没得看了。 毕竟这些富贵人家啊,最要的就是脸面! 正意犹未尽的时候,没想到你猜怎么着,家丁组在前面开路,铜锣组紧跟其后,敲敲打打,成功引来一波新路人,最后故事组的各位妈妈分散在队伍各个地方,大腿一拍就开始嚎。 “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个杀千刀的要置我家大小姐于死地啊!” 然后就将林知砚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今日这事怎么透着蹊跷,都说是陪嫁丫鬟了怎么还敢背叛主子,还有那王氏怀的是二少爷的种又不是世子爷的,关我家小姐屁事。 甚至还直接将当初永宁侯怎么来求张氏写信北边,让他得以重用,如今刚回京城就出了这档子事,好生奇怪啊! 比起之前王管家,这群天天说家长里短的妈妈们感染力不知好了多少倍,还知道时不时地留个白让百姓们自己想。 有那胆子大的,也躲在人群之中问了起来:“难道说,是永宁侯府觉得林大小姐没用了,故意找理由休妻的?” 刘妈妈听了拍大腿的手一顿:“怎么可能,世子怎么会做这等过河拆桥、不得好死的事!老奴不信,世子不是这种人!” 那“不得好死”被她咬得格外之重,生怕旁人没听到。 被牵着脖子蹦蹦跳跳往前走的王管家听得那叫一个心如死灰,这些人简直无耻,怎么能如此败坏他们世子的名声! 当然也更为自己担忧,怎么把事情办成了这样,回去定然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了。 张氏看着自家女儿,怕接下来两家闹起来,她左右为难,于是开口让她先回去。 姚氏立马投了反对票:“不行,砚儿若是不去,我们这两眼一抹黑的,如何能说得清!” 林破晓挽着林知砚的胳膊,让她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低声问着:“大姐姐,你要回去休息一下吗?”作为萧锦瑟的小迷妹,她相信祖母到现在未曾问过大姐姐一句,定然是心中有数,不会吃亏的,所以她尊重大姐姐的选择。 张氏悄悄瞧了眼懒洋洋坐在步辇老夫人,见老夫人一直没找林知砚问具体情况,心中不安得很,坚持让林知砚回去。 虽然她相信自己女儿,可万一永宁侯府真拿出什么证据,老夫人为了侯府不得不舍弃她的女儿! 林知砚如何不知母亲的担忧,但她还是冲冲张氏坚定地摇摇头:“母亲,此事因女儿而起,女儿也想亲自去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但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能查清始末固然好,若实在不行,她宁愿一头撞死在永宁侯府门口,也不会再给他们伤害自己家人的机会! 萧锦瑟不是不想问具体情况,毕竟小说开篇就是一年之后女主下山的场景开始的,此时此刻女主还在因为帮女二背黑锅待在贞女堂呢! 而威远侯府这些配到没边的角,都是靠旁人的嘴和记忆拼凑出来的纸片。 可NPC的记忆大都只有些身世背景,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她多知道一些,一会就能更好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骂死那些贱人。 毕竟她说的发疯,是有道理、有纪律、有组织的发疯,是发泄心中情绪不满去让永宁侯府不痛快,不是上去让人家看笑话。 其实啊这永宁侯世子也是书中炮灰,他跟着永宁侯支持二皇子,而庶子李骁策会投靠男主四皇子,最终男主登基、李骁策成了新世子。 李骁策当时给李无庸罗列的罪名,其中一个就是为休妻不择手段,林知砚的丫鬟早就被收买了,而那糕点也是永宁侯夫人所送。 她原本也想多问问林知砚,可,没人告诉她步辇这玩意这么晃啊,《甄嬛传》里不是这么放的啊! 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坐马车了! 眼下她看似轻松威严地坐着,实则在整颗心一刻也没放心,特别是每当前方要拐弯的时候,双手更是在袖子里死死抓住把手,妈的,这要是掉下来,她日后还怎么在这大雍装B!!!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步辇是太宗皇帝御赐, 旁人不得使用,原主又多年没有这么张扬过了,府中只能临时抓了四个壮丁抬舆,加上今日这刺激的场景,这步辇没把她晃吐,已经是人家壮丁心理素质好了。 眼瞅着前方要进一条小道,邱嬷嬷正要上前让人开路,萧锦瑟赶忙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慢着!” 也不知这古人一个个耳朵是怎么长的,萧锦瑟声音明明不大,但原本跟菜市场一样乱糟糟的大街居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萧锦瑟眯了眯眼,学着《藏海传》里永容王爷的样子在把手上敲了敲,毕竟他是她穿越前看过的,最像上位者的上位者。 “老身亲自步行前去,省得永宁侯府门槛太高,不让老身进去!砚儿,到祖母身边来!” 说完“从容不迫”地走了下来,再坐腰都要断了?! 邱嬷嬷闻言跺脚:瞧这些人,把我家郡主气成啥样了! 张氏感动擦泪:老夫人这是摆明了,不会与永宁侯府善罢甘休,砚儿的命保住了! 林破晓兴奋之余又偷偷踹了王管家一脚。 一旁看热闹的百姓,快,跟上跟上,前面的快点啊!!! 第6章 世间男子千千万,实在不行家里单 袁氏和李无庸没等来王管家大获全胜的消息,等到了萧锦瑟带“兵”反攻的噩耗。 袁氏懊恼地直拍大腿:“怎么办怎么办,你说你非要做这么绝,眼下人家找上门了该怎么办?”还有侯爷知道闹成这样,还不知恼怒成什么样。 李无庸当机立断,让人去路上相拦,请威远侯府进府一叙。不管怎么样,只要人家肯进永宁侯府的大门,这事,就有得谈。 谁能想到啊,宜欢郡主还能重新站起来!毕竟是当今圣上都要老老实实叫一声姑姑的人,早知道她那把老骨头还能好起来,李无庸也不会这么冲动了,毕竟他有一万种方法能不知不觉地弄死林知砚。 他母亲也是,也不知道当时拦着自己一点,现在反而怪起了自己,她如何知道自己的难处,自己若不把林知砚踩到谷底,万一以后她在外胡乱说话怎么办! 刚刚还统一战线的母子,正内心疯狂抱怨对方,一下人又跑了过来:“夫人、世子,咱们派去的人又全都被威远侯府的人绑了!” 袁氏急得站起身来:“这是要闹到了底了,无庸这可怎么办?” 主要是他们临时布的这局,实在是太过拙劣,很容易露馅的! 李无庸眯了眯眼,一身杀意:“事到如今,只能来个死无对证了!” .................................. 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袁氏身边的老嬷嬷带着一帮人凑过来,口里说着什么误会误会,要请萧锦瑟进府一叙,问她什么误会,那老嬷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萧锦瑟干脆让人将她一起绑了和王管家做个伴,故事组的婆子们见又有新内容,上下唇一碰又开讲了。 “哟,大伙都瞧瞧,这就是永宁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她现在跑来说是误会了我家大小姐,大伙来说说,这是个什么意思?” 林知砚从自己的视角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萧锦瑟听完无语,就这?还不如自己看小说呢。 姚氏柳眉倒竖,破口大骂:“这群杀千刀的,就凭一个下人的口供就如此待你?” 张氏则安慰地拍拍女儿的胳膊:“你一会莫要开口,今日母亲就是豁出去这张脸也一定让他们给你道歉,当众将你迎回门。” 萧锦瑟听得耷拉的眼皮都睁开了,啥,迎回门,回哪个门? 姚氏解答了她这个问题:“大嫂,就这么迎回门不是便宜他们了,怎么着也要让砚儿回去住上一个半月的,让他们好生急一急,再回去吧!” “还有砚儿,你听你娘的,一会千万没说话,这黑脸二婶跟你娘唱就行,你一会就专心抹泪。” 然后妯娌俩就开始商讨如何把姿态摆足,借此事让永宁侯府的人再也不敢随意欺辱林知砚,甚至等永宁侯亲自上门。 萧锦瑟无语,这两人刚刚不是还很疼小辈的吗,怎么还要把人往火坑里推? 这和现代一些远嫁的女生,被丈夫一句:“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后,娘家还劝她回去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区别? 是远嫁的那个不想好好过日子吗??? 但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一代人又一代人的思维局限,二十一世纪了老一代的人还多的是打碎了牙都不肯离婚的,古代对女子的思维禁锢的更厉害,有此想法实属正常。 只是,以后由她萧锦瑟做主的林家,不允许任何人再受这种委屈了。 世间男人千千万,实在不行家里单! 偌大的侯府,又不是养不起。 想了想,干脆又把林知砚叫了过来:“你还想回永宁侯府吗?”若是不想,那自然更好;若是想,也没关系,当个掌家寡妇也是极好的。 林知砚脱口而出:“孙女已为人妇,还有选择吗?” 那就是有的选就不想选这个了。行!有这觉悟就好。 张氏听到这话大急:“老夫人您这说得什么话,砚儿都已经是世子夫人了,还能不回去不成?” 不得不说,人都是复杂且欲望无限的生物。 之前看着女儿被那样对待,张氏只想救下她再也不回那个狼窝,而现在,她想的却是如何体面的将人送回去,甚至...怎么让永宁侯愧疚,日后好更好的帮助自己儿子。 “回什么回,”萧锦瑟怒怼了一句,眼看已经到了永宁侯府门口,懒得和她多言,只安抚地拍了拍林知砚的手:“一会听祖母的,什么都别怕,知道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谄媚的声音传来:“哎呀嘿,老夫人身子大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袁氏和李无庸得知威远侯府如此不给面子,在家也是难啊! 早早出门赔罪吧,怕路上看客太多,老夫人直接在大街上嚷嚷起来;坐在花厅里等,万一他们等会在自家府门口敲锣,就更热闹了;守在门口等吧,看热闹的也早就府门口给围了起来,一出去就要被当猴看。 三折叠,怎么选都丢脸! 二人没办法,只能躲在大门后面,只等威远侯的人一来,假装刚从里面跑出来,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主动认错。 袁氏直奔萧锦瑟...身边的林知砚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一脸愧疚:“砚儿,是母亲被人蒙蔽,加之那人又是你的陪嫁才一时气急攻心,差点犯下大错,你莫要怪母亲好不好!” 没有狡辩没有硬泼脏水,就这么水灵灵的认错了,萧锦瑟眯了眯眼,这俩母子,倒是懂得审时度势的。 于是她临时改变主意,微不可察地后退一步,一来看看这母子俩如何破局,二来也趁机摸摸威远侯府众人的真实个性,也方便她日后安排工作。 是的,工作! 为了家族兴盛,为了她的十亿奖金,除了自己,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吃闲饭!!!! 李无庸也凑了过来,简单与萧锦瑟打了招呼后,立马朝张氏拱手到底:“岳母大人,今日都是小婿之错,小婿保证以后再不会让砚儿受如此委屈,还请岳母大人帮小婿求求情,小婿是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直接让人将背主的丫鬟宝琴推了出来,宝琴跪走到林知砚的身前,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时候,拿出一把匕首就结果了自己。 众人吓了一跳,袁氏趁机拉着张氏的手:“亲家母,我们也只是没想到,一个丫鬟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可怜我那还没有成型的孙儿...呜呜呜...” 这母子俩刚刚已经商量好了,张氏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林知砚这两年更是被他们李家调教好了,只要把这对母女搞定了,就算老夫人想要追究,也翻不起什么浪。 当然袁氏这次也舍得下血本,当场承诺要将管家的对牌给林知砚,张氏和姚氏原本冲上的脑门的火气听到这里不由得对视一眼。 姚氏主动上前一步,正准备唱个红脸,给双方找个台阶下了。 眼见双方这就要熄火了,一旁激动的百姓顿时都下头了,这就认错了,还以为两家要打起来呢,那他们跟着跑了这么久算什么! 林破晓左看看自家母亲和大伯母,右看看咬着牙一言不发的大姐姐,见萧锦瑟还不开口,自己忍不住了。 “母亲,永宁侯府做出这样的事来,分明就是在逼大姐姐去死,凭什么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成?” 自觉已经拿捏了话事人的袁氏,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也敢跟自己大小声了,眉头一皱:“二姑娘,这大人说话,你小孩子还是莫要插嘴的好!”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知砚见妹妹被骂,虽不敢直视袁氏的眼睛,但还是站在林破晓身前:“侯夫人,破晓是我妹妹,她为受了委屈的姐姐出头,何错之有?” 袁氏顿时捂住胸口后退一步:“砚儿,你刚刚叫母亲什么,你这是在挖母亲的心啊!儿啊,你媳妇这是不愿认我这个母亲了吗?” 扶着她的李无庸则是一脸受伤地看着林知砚,深情款款地喊道:“砚儿~” 这时代“孝”字大过天,这母子俩的一出好戏,让林知砚身上顿时聚满了审视和不满的目光。 甚至有人大声嚷嚷:“这么不尊重婆母,难怪侯夫人不相信她的。” 话音一落,顿时每个角落都有附和的声音,林知砚顿时又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的感觉,还好二妹林破晓一直将她护在身后。 这威远侯府也没自己想象中难搞啊 ,达到目的的袁氏正准备再接再厉,却不想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夫人却突然上前,一巴掌就给她扇得原地转了半圈。 “你个小贱蹄子,敢打我孙女?快把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第7章 老嘴一张,鸟语花香 萧锦瑟一动手,铜锣组立即敲敲打打,发出的噪音成功让所有人都捂住耳朵之后,才作罢。 见老夫人终于出手,张氏泪盈盈地跑过来,刚要开口,萧锦瑟一个眼神过去:没用的东西,退至我身后! 然后铜锣音消失的瞬间,萧锦瑟火力全开,指着袁氏的鼻子,直接开骂:“你个黑心肝的玩意,空口白牙冤枉我孙女,长得丑玩得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袁氏保养得当的脸像是泡发的馒头,快速肿了起来,可她却也顾不上疼痛。 长这么大,她从没被人打过脸,还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袁氏一时间都懵了,张张嘴想辩解两句,结果话还没出口,憋了一肚子火的萧锦瑟抢先开了口: “你一个堂堂侯夫人,管了家二十来年,结果一个下人嘴里几句话就能把你唬得团团转——说你蠢,都是夸你了!” “打错人也就算了,居然不问青红皂白,张嘴就骂,还当着下人把人赶出来,那架势,我都以为你要上街卖艺了呢,嘴脸那么难看,收不住了是吧?” “事后知道错了不说一句道歉,跑到这儿来摆你那点破谱婆母架子,非得让人低头认错?你配吗?” 她往前一步,眼神凌厉,声音一提,仿佛掷地有声:“蠢得没边、毒得冒烟,满嘴歪理、心还黑,啧,袁氏啊,你是人老了,脸皮也不要了呗?” 萧锦瑟眼角一挑,冷笑着道:“你别说是侯夫人,我看你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拎不清楚的烂泼妇!” 这一连串骂得又快又响,听得众人目瞪口呆,张氏等人更是大气不敢出,连安婆子和刘妈妈都捂着嘴,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 ——老夫人这一骂,骂得不带重样的,句句带刺,谁顶得住啊?! 开玩笑,这才哪到哪! 萧锦瑟自小在村子看隔壁的孤寡老婆婆吵架,那老婆婆一张嘴厉害的呀,怎么跟大家形容呢,老嘴一张鸟语花香! 萧锦瑟小时候就很羡慕,觉得自己要是有那么厉害就好了,只是她想通的太晚,在另一个世界先用上了。 袁氏这下心口是真的疼了,她自小也是娇养长大的千金,何时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过,这让她日后如何在京中见人? 母亲被骂成这样,李无庸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向前一步道:“老夫人慎言,此事我母亲虽然有错,但您...” 没想到,萧锦瑟老手一转,也没打算给他留底裤:“你什么玩意儿,啊?老身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刚刚忘了骂你,你真以为自己行了?” 李无庸还没说话呢,张氏急得拉住萧锦瑟的衣袖,老夫人火力太强了,万一真把姑爷骂走了,自家女儿怎么办。 这人啊,吵架的最恨的是什么? 不是超强超不要脸的对手,是你TM在前面冲锋陷阵,身边的人疯狂拖后腿:“算了算了...” 萧锦瑟转头刚要无差别开火,林破晓直接捂住了张氏的嘴:“大伯母,祖母身子不好,您别气她了!” 总算有一个省心的。萧锦瑟气沉丹田,连话都懒得组织,一回头,直接从零帧起手,开麦就喷: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吧?搁这儿演双簧糊弄谁呢?老身听戏那会儿,你小子估计还在地府排队投胎呢!” 她冷笑一声,眼刀一甩,语速丝毫不减:“休书是不是你写的?听说你刚谋了刑部的差事?行啊,就你这脑子,连自己家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还敢往刑部钻?你是想给大理寺添堵,还是专门去制造冤假错案的?!” “还有那一出游街示众,是不是你点的头?老身是听说过‘无毒不丈夫’,可你这是毒到骨头缝儿里了吧?!” 她一字一句地往下剁,语调像刀子:“永宁侯府什么意思?当初看上我们家北地那点人脉,舔着个B脸来求亲——如今人回来了,有靠山了,用不上我们了,就想着换个‘更划算’的媳妇儿?你们真当老身是瞎的?!” “呵,算盘打得精呐,北地的风沙都没你心眼子重!” 到底是年纪大了啊,一口气说完这么大一串,肺活量有点跟不上,萧锦瑟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打算等下再战。 毕竟这种倚老卖老的骂人的感觉,真的好爽,她好喜欢!! 这下换李无庸感受一下被众人行注目礼的感觉,只是让林破晓狐疑的是,李无庸的脸上恼怒有之、羞愧有之,但更多的却是震惊,他原以为这威远侯府已经远离朝堂了,为何老夫人会知道自己已经在刑部谋到缺了,甚至还知道自己的计划... 萧锦瑟当然是看小说知道的啊,李无庸这小子两个月前在京郊救了出门上香的崴脚的刑部尚书嫡次女,不仅得到了刑部员外的空缺,后来休妻重娶了那姑娘,在老丈人的帮助下在刑部节节高升。 若是这样,也顶多是个不择手段的凤凰男,这人设更让萧锦瑟恶心的是,这男的小时候不小心中了什么毒,这辈子都硬不起来,只能做个零,还特么一天到晚的骗婚,萧锦瑟没现场抄出鞋底子砍死他都是情绪稳定了。 “老夫人,您胡说什么啊!就算您生气,也不能这么毁了我家无庸啊!” 袁氏的声音凄厉而尖锐,她这下是真的慌了,要是今日这话传出去,以后她儿子还怎么、还怎么在京城里混啊! 她喊的时候,眼尖地发现人群中的京兆府尹,惊喜出声:“贾大人,大人,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话音未落,贾衡身旁的宗仁府宗正魏亲王和大理寺卿韩素都悄悄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隐匿在人群之中。 他们三人在萧锦瑟骂人的时候就到了,看到那场景谁也不敢出头,想着等老夫人骂完了自己再上不迟,谁知又在人群中看到了对方,三人十分有默契地凑到了一块发现大家都是威远侯府找来的,于是一个个的都主打一个敌不动我不动,这一下就变成了三个和尚没水喝的场景。 被点名的贾衡见状,只能暗道一句倒霉,然后扯出一张笑脸装作刚来的样子,小跑上前跟两家人打完招呼,然后明知顾问:“这是怎么了,老夫人、侯夫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袁氏身边的嬷嬷还想恶人先告状,邱嬷嬷直接冲上去警告:“你个老骚货敢乱说一个字,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袁氏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破晓趁机声泪俱下地把今日之事讲诉了一遍,最后还总结道:“贾大人,小女子就不明白了,我大姐姐都嫁入永宁侯府三年了,他们毫无证据之下就如此对待,此事若不严惩,要是传言出去,旁人只怕还以为大人默认了婆家之人可随意蹉跎儿媳,长此以往以后谁家女儿还敢嫁到京城啊!” 贾衡闻言眉毛一挑,这林二小姐这是知道自己正在为二小子求娶江南谢家的闺女,特意拿话堵自己呢! 可到底是个小姑娘,却不知这为官之道,特别是他这个位置,最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中庸之道,他目光扫过所有人,已经把和稀泥的话术都想好了,打算让永宁侯府当众道个歉,再赔些礼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他要和稀泥,心疼自己儿子的袁氏却不干了,“为何只要我们道歉,刚刚老夫人如此冤枉我儿的话大人您可是听见了,您可是我们京中的父母官,莫不是也畏惧了老夫人的身份不成?” 贾衡气急,感情自己帮这妇人,她还不领情了,那行,那自己就不管了! 袁氏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依旧扯着嗓子道:“今日这事若不是林知砚的贴身丫鬟,我永宁侯府又如何能冤枉她!要知道她嫁到我们家三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 她说别的,萧锦瑟可能还要再看看戏,但说起这个,她可就忍不了了! “蛋都生不来怪谁?!”萧锦瑟双手叉腰,唾沫星子都要喷在袁氏脸上了,“一个不行的玩意,老身是给你们脸才忍了三年,要跟老身算总账是不是,好,来人!” 李无庸心底一抖,这老不死的到底知道了什么? 很快,庆儿领着十七八个穿着圆领宽袖、背着药箱的大夫鱼贯而入,排成两列,煞有其事。 “老夫人,大夫都请来了。” 袁氏脸色一变:“你、你请这么多大夫做什么?这可是京城,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萧锦瑟却只是笑,笑容温和得让人发毛:“不做什么呀。” 她轻轻抚着手里那串佛珠,慢条斯理道:“你不是说——我孙女不能生么?老身怕你胡说,就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大夫来给她瞧瞧。今日当着满大街百姓的面,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不能生。” 第8章 蛋都生不了的男人,不休留着过年? 萧锦瑟老手一拍,锣鼓一响,刘妈妈朗声介绍:“长安东市悬壶堂赵大夫。” 站在第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夫出列,萧锦瑟:“为自证清白,还请大夫先给我家孙女把脉。” 赵大夫摸完脉,捋着胡子道: “姑娘这脉象,略有虚浮,心火偏旺,思虑过重,郁结于心,致使气机不畅,神不守舍。” 他顿了顿,又道:“好在底子尚可,若能静心调养,宽解忧思,自可安然无恙。” 张氏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儿啊!” 萧锦瑟板着脸问:“那可有碍子嗣?” 赵大夫摇头道:“未见子息之患,子宫温厚,气血虽弱,却未伤本源。” 紧接着锣鼓再次敲响,“北安坊惠人斋钱大夫”,一连十八位大夫轮番登场,出身不同医馆,脉案却都指向同一结论。 林知砚掩面而泣,所有人都在怪她的肚子,可这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 偏偏这些都是闺房之事,自己又不能说。 李无庸面皮都快绷不住了,眼见都要把自己的脉了,只能摆出一副不愿受如此奇耻大辱的样子,想用舆论来打消萧锦瑟这可怕的想法。 但萧锦瑟是谁,她准备了这么久,还能让李无庸逃过去? “你不会是心虚了吧,无用公子?” 李无庸义正言辞:“老夫人休要胡言,晚辈只是不屑罢了。” “哦!明白!”萧锦瑟了然点头:“那就是心虚了。” 周围人(特别是站在一旁的贾衡):不是吧不是吧,永宁侯世子年纪轻轻真的有问题啊! 特别是有些“懂”的男人,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打量李无庸的隐私部位了,难怪取无庸这个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啊!! 萧锦瑟见气氛都到这了,不给百姓们解答一下也不合适,一个眼神下去,她身边的几个婆子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了李无庸。 袁氏这边人想要解救,但一来萧锦瑟几乎全家出动,而他们府中的人大多还在府里,人数上不占优势。 二来,威远侯府的家丁都是些退伍老兵,战斗力爆表,加上还有些吃瓜群众拉偏架,在李无庸绝望的眼神下,威远侯府府医的那只枯瘦的手,最终还是搭上了他的脉。 府医把完脉后,像是怕被雷劈似的,猛地收回手,在萧锦瑟再三逼问下,才说出实情:“...世子肾水亏虚,命门之火微弱,精元不固,恐...恐难延后嗣。” “胡说八道!” 李无庸猛地起身,眼睛血红,像是被戳到了命门:“你是被她们买通了吧!” 袁氏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不、不可能,我儿明明...怎会...是你们,是你们想把这顶帽子扣在我儿头上,你们怎么如此阴险!” 小人得志的萧锦瑟双手一摊:“别急啊,这后面还有十多位大夫呢,难不成老身都能收买?” 随即又是赵大夫也上前,看完后微微摇头,抿唇不语,这下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特别是在钱大夫要搭上李无庸脉的时候,崩溃的袁氏忽然扑上去,不准任何人接近,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泼妇界的好苗子姚氏顿时破口大骂:“好你个杀千刀的玩意,自己生不了屎盆子往我威远侯府的闺女头上扣,呸什么玩意?” “早知道是这等货色,砚儿就是嫁给个死了八年的也不嫁给你家这活着废的!” 萧锦瑟觉得这个嘴替骂得好爽,关键没一个脏字,给了姚氏一个肯定的眼神。 姚氏得了肯定,腰杆一直,嘴皮子更利索了:“今日个还敢这么羞辱人,你们府上的门板是不是铜做的,连羞耻二字都挡外头了,就剩一窝无耻玩意了?” 眼见这也大获全胜,姚氏的词汇量也几近枯竭了,萧锦瑟打算来个总结陈词,最后用自己锐利的语言将李无庸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再当着京兆府尹的面结束这荒唐的婚姻。 只是可惜,大理寺和宗仁府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腿脚不好,没赶上这热闹。 不想,林知砚忽然“哈哈哈”地笑了。 那笑声不大,说实话有点渗人,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剐出来似的,萧锦瑟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林知砚无视张氏的阻拦一步步走到了那对母子面前,仰头望他,眼神一寸寸剥开他的伪装,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她曾经倾尽全力去取悦、去深爱的“丈夫”。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这三年从未踏进我房门。” “难怪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我送茶你嫌苦,做衣你嫌俗,就连我抄了一夜佛经求平安符送你...你都嫌我多管闲事。”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眼眶通红,眼泪一滴一滴往下砸,砸在衣襟上、砸在地砖上,砸到众人眼眸里,却没有一滴砸进李无庸的心里。 “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才让你至今都不肯圆房,原来...原来是...” 所有人一下都捂住了嘴,不是吧不是吧,侯府大小姐出嫁三年至今都还是完璧之身啊!这永宁侯府的人也太过分了,这也能将不能生孩子的问题怪罪到人家身上! 在场的“正义之士”在故事组的引导下纷纷出言相助。 张氏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女儿,她都不知道她这些年受了这么多委屈! 林知砚笑着摇头,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一直躲在人群中帮永宁侯府说话的几人想找角度再说什么,却忽然被人捂住嘴,直接拖进巷子里,一阵拳打脚踢。 魏亲王和大理寺卿互看一眼,都装作没看到。 张氏等人想上前抱着她安慰她,却不及萧锦瑟反应迅速。 沉浸在自己世界崩塌的林知砚,忽然耳边响起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声音:“所以,你要休夫吗?” 眼眶里原本又蓄积了一颗硕大的眼泪都要落下了,奇迹般的又缩了回去,林知砚木讷地问:“祖母,您刚刚说什么?” 休夫?这就触及到大家的知识盲区了。 耳朵好的林破晓到底年纪小反应快:“大姐姐,祖母说让你休夫呢!” 她眼睛亮盈盈的,看萧锦瑟的眼神,那叫一个满眼崇拜,能想到休夫这个词,祖母简直是个天才! 萧锦瑟浅浅一笑,故意对着真伤心了的袁氏,大声喊道:“永宁侯夫人不是说了吗,蛋都生不了的儿媳要着无用,同理,蛋都生不了的男人,不休了留着过年不成?” 第9章 演技不行,她还有年纪 林知砚还没从那番撕心裂肺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一套笔墨纸砚便端端正正地摆到了她面前。 内心的难受难堪顿时全没了,休夫吗?虽然她也着实不想再回永宁侯府过下去了,但这“休夫”一事,千百年来闻所未闻,真不会为家里招来什么灾祸吗? 姚氏一开始也在心疼自家侄女,还在张氏哭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打定主意,一会一定要帮侄女立起来,没想到老夫人给她玩这么一招,这“休夫”书写了,他们家的闺女那得在整个大雍都出名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她连忙阻止:“砚儿,万万不可啊!” 被自家女儿直接抱住腰往后送:“母亲,您别管,大姐姐受这么多委屈,休个夫怎么呢!” 张氏也要开口劝说,可她那嘴皮哪有萧锦瑟利索,“怎么?你不能生,他永宁侯府就能休你辱你;他连人道都不行,还不让休了?这是哪里来的规矩?你说是不是啊,贾大人?” 贾衡没想到自己都往边上躲了,血还是溅到自己身上了,这让自己如何回答? 到底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一手太极打得出神入化:“老夫人所言有几分道理,但恕下官孤陋寡闻,这‘休夫’一事闻所未闻,这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啊!” 原以为自己这番话总该让人挑不出错了吧,没想到萧锦瑟转头就对林知砚道:“听到没,京中百姓的父母官都说老身说得有道理了,还不赶紧写!” 贾衡常年眯着笑的眼睛都瞪圆了,不是这老夫人,听话只听一半的吗? 不得不说,萧锦瑟这些年在社会上不是白混的,接受了封建思想十八年荼毒的林知砚,居然在她一声声“快啊”“没事”的蛊惑下,真的缓缓伸出手,握紧了那只笔! 李无庸到底也只是二十岁不到的零少年,真被人当众揭了男人最重要的“尊严”,又见自己要做天下被妻子休弃的第一人,从此在青史上留了名。 “啪嗒——” 他身子一晃,喉间一股腥甜翻涌,竟然直接吐出一口浓血来。 “无庸!”袁氏这下彻底绷不住了,直接冲进来把托盘狠狠掀翻,砚台摔得四分五裂,墨汁溅得她一身狼狈。 “这些大夫、这些话,全是你们买通的,全是陷害我儿的奸计!你们这群毒妇,毁我儿一生,叫天理何在!” 她不顾形象地尖叫,几近癫狂,甚至伸手想去撕林知砚的衣袖,被人死死拦下。 萧锦瑟原本想翻了个白眼:是不是你心里有数! 可听到一旁的百姓们看见一个端庄体面的侯夫人变成这样,又开始嘀咕:“虽说这威远侯府受了委屈,但这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关键这一发声迅速引起了周遭其他百姓的附和,“是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到底是俩亲家!” 百姓们的“正义之声”越来越大,私心偏向威远侯府的贾衡忍不住小声提醒:“老夫人,有理的事咱们别弄得没理了。” 萧锦瑟无语,什么情况,谁惨谁有理是吧!他们这几句话自己要是发到网上去,这些人估计会被网友骂到退网。 一群慷他人之慨的圣母怪。 但...发疯这玩意,讲究的是可持续发展。 不能一下子把自己的名声发坏了,否则以后会很难占理,眼下让她跟这么多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普及的人讲道理,显然行不通。 眼见百姓们情绪越来越高涨,隐隐有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气势,萧锦瑟眯了眯眼,还好她萧锦瑟一身多才多艺,嘴皮子不管用,她也略懂演技,演技不行,她还有年纪! 舆论这么爱帮弱者,谁还能比她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弱,就他李无庸一个会吐血不成? 于是她扶着邱嬷嬷的手微微用力,随即一拍大腿也开始嚎了:“侯爷啊,我的大儿啊,你们睁开眼看看啊,咱们家都被欺负成啥样啦!” 邱嬷嬷也跟着点明主旨:“老夫人,您莫要伤心了,老侯爷和大少爷都是战胜北戎的英雄,您这样如何能让他们安息!” 人群安静了一瞬,想起威远侯府一门五将战死沙场的事情。 提醒完自家丈夫和儿子都为国捐躯了,萧锦瑟再接再厉,拿着沾了洋葱的帕子不停擦眼睛:“父皇啊,皇兄啊,你们都不疼阿锦了吗,你们走后,阿锦的孙女就这样被人要欺负死了!” 邱嬷嬷继续当翻译器:“老夫人您别哭了,太宗皇帝和先皇最疼您的,肯定不忍看到您这样的。” 百姓们又是一顿, 是啊,若是太宗和先皇在,这侯府老夫人怎么会受这种委屈。 躲在人群中的魏亲王浑身那叫一个难受,毕竟萧锦瑟喊的是他爷爷和老爹,小时候小姑姑也挺疼自己的,他就这么躲着好像...是有点不大好。 嚎完这两嗓子,萧锦瑟立马转变风格,一脸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样子,“罢了罢了,我一个糟老婆子当初眼睁睁看着丈夫儿子一个个离去,如今也护不住孙女,我还活着干什么,活着干什么吗!” 她说着开始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胸口,像极了现代家庭伦理剧里恶婆婆见儿子开始护着儿媳了,那无理取闹的样子。 邱嬷嬷和张氏等人忙上前来拦,不知不觉中围成了一个圈,一旁的贾衡踮着脚往里看。 魏亲王暗道不好地往人群里挤,这小姑姑真出了事自己也不好交代。 然后只听那个圈子里,邱嬷嬷凄厉的一声:“老夫人~~~~” 贾衡抢先一步拉开了旁人凑过去,只见老夫人气若游丝地半睁着眼,呆滞地看着天空,而她的嘴角、那嬷嬷手中的帕子里全是鲜红的血... “快!全都给本官让开!大夫,那些多大夫快来看看啊!” “来了来了!” 赵大夫作为这些人当中最德高望重的,下意识地就肩负起了这个责任,可眼看他都凑到跟前了,不知忽然被谁绊了一脚,就这么一瞬间,邱嬷嬷已经拉过一旁的府医:“罗大夫,您快给老夫人看看啊!” 府医普一上手,没一会得出了结论:“糟糕,老夫人气血逆冲,心火攻脑,已隐有风痹再袭之兆!若不即刻安神理气、稳固经脉,只怕病势再发,性命堪忧。” 终于挤进来的魏亲王二人刚好听到了这最后一句,怒吼一声:“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送小姑姑回去!” 然后转头眯着眼看着袁氏:“侯夫人是吧,今日之事本王必会一五一十地上奏皇兄!” ................ 就这样,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萧锦瑟被几个婆子抬上了魏亲王的马车。 袁氏呆愣地看着拂袖而去的三位大人,独自面对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一时之间居然不知怎么办,还是一直装死的李无庸站了起来,“娘,先回府吧!” 第10章 危机就是转机 萧锦瑟是被一阵嘈杂声给吵醒了。 没办法,原身这老胳膊老腿的,今日又都是些高能场面,躺在马车上的时候脑子还在想,一会要怎么处理,二会就直接睡着了。 “还请王爷稍等,府医正在给老夫人施针。” 邱嬷嬷也是无奈,她在永宁侯府门前都没冒这么多汗,谁能想到魏亲王这么孝顺,还特意为老夫人请了俩太医,偏偏这时候,老夫人还睡着了! 魏亲王站在屋外,蹙眉不耐:“这是圣上派来的太医,是要回头给圣上禀告的,你们这样拦着是何道理?” 魏亲王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要到极限了,这威远侯府怎么回事,一个下人还敢拦他了? 一旁的姚氏也附和着要让太医给诊诊,老夫人可是他们府里的定海神针,可不能出事。 眼眶红红的林知砚也要出言之时,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张氏冲她微微摇摇头,“别去。” 张氏刚刚第一时间站到萧锦瑟身边,亲眼看见萧锦瑟是如何确定自己不会真摔倒后装晕,以及那血也分明是邱嬷嬷手帕上沾上去的。 她当时有点懵,但也下意识的拿脚绊了一下那老大夫,以免露馅。 魏亲王忽然灵光乍现:“你这贱婢,不会是起了什么龌龊的心思吧!” 人一旦有了怀疑,越看那人越觉得有鬼。 于是魏亲王强硬地要冲进去,眼见邱嬷嬷都拦不住了,张氏深呼吸两口气站了出来,“王爷且慢!”然后硬着头皮又把老夫人不喜人多,信任府医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张氏毕竟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她出来发言了,魏亲王定然是不能强闯了,只是能在皇家长大的都是人精,不由得狐疑起来,这威远侯府的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躺在屋里的萧锦瑟一睁眼,就对上了罗大夫那张苦着的脸,老夫人,这下怎么办,小人不会交代在这里了吧! 萧锦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有我在,没意外! 罗大夫:“......”这样不稳重的老夫人,更不放心了怎么办? 唯一留在屋里的小辈林破晓也十分担忧:“祖母,外面还有俩太医呢?” 危机便是转机! 这是一本畅销书的书名,萧锦瑟没打开看,因为看名字她就悟了。 比如此刻,虽然太医就在外面,很快自己就要被发现装吐血了,但是不要紧,若她拿出什么大补丸告诉他们这玩意救了自己一命。 再把大补丸放到市场上,不到一日,怕是这大补丸就要卖断货了。 但问题是....她没有大补丸啊。 干想也想不出来什么法子,萧锦瑟干脆让丫鬟放下床幔,偷偷拿出平板看看自己下载的药理方面有什么知识,把自己吐血这事给糊弄过去。 她一目十行,从青霉素的提取方法一路翻到阿莫西林的合成反应,最终将目光盯在了牙膏二字上,然后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 幸好她来时往空间里塞了五支云南白药! 大雍如今虽然也有牙粉甚至什么珍珠凝香膏,但清洁力度还是保健功能和后世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虽说理由离谱了一点,但想到古人说话都习惯保持超安全距离,想必多少和口腔卫生有些关系吧! 那就借魏亲王他们的手,先帮自己打波广告吧。 ................................................................................. 魏亲王走到威远侯府花厅的时候,犹觉得脚步虚浮,脑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小人甲:你被骗了吧,情绪激动晕倒也就罢了,流血是因为口腔什么不够卫生是不是就有点过了,太巧了吧! 小人乙:可宜欢郡主自小在宫里长大,就算要说谎也不会如此拙劣吧,更何况,她不是还给了你一匣子牙膏,让你试试的吗? 小人甲:你可千万别用,谁知道郡主是不是用了那什么牙膏才流血的! 小人乙:哈哈,你刚不还说郡主是胡说的吗? 京兆府尹贾衡和大理寺卿韩素立即凑了过来:“王爷,老夫人怎么样?”他们等得也是着急,若萧锦瑟今日真出了什么事,圣上的一顿责罚总逃不过的。 威远侯府今日毕竟是在他们那里报了官,要是萧锦瑟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活活气出个好歹来。圣上哪怕是为了安抚民心,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早知道就是这老夫人身子骨这么虚,他们肯定就不看戏了,肯定就就是早就出来帮她撑腰了。 魏亲王看着二人着急的样子,唇角抽搐了一下啊,这让他怎么说呢? 刚刚他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不等他问话,一小姑娘就兴奋地冲了出来。 “大伯母、母亲,祖母好了!” 魏亲王还没搞明白这好了和醒了的区别,威远侯府极其看重的那个医术不知道多高明的府医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大夫人、二夫人,老夫人前些日子用着小人练的牙膏果真有奇效啊!” 牙膏? 不等魏亲王反应这是个啥玩意,林破晓就赶紧抱着姚氏的胳膊说萧锦瑟因久躺在床,嘴里长了几个脓包,这一气气得嘴里脓包都破了这才流血了。 这个理由莫说魏亲王,就连姚氏都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女儿,这是不是离谱了点,那么多血呢! 林破晓这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真诚:你还别说,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感觉...有点爽... 一脸懵的姚氏正想要自家女儿别胡闹,张氏忽然一拍大腿,“哎,我就说母亲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是太宗皇帝保佑。” 说着还跑到院子里直接跪下,一脸虔诚地向上天祈祷。 姚氏:“......”不是,大嫂不是信佛的吗? 魏亲王:“......”这威远侯府的人,是不是得让太医都看看啊? 老实孩子林知砚:还好还好,要是祖母真为自己的事病了,那她万死难辞了! 林破晓和府医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才让大家伙一块进了屋,进屋的时候萧锦瑟就半睁着眼靠在床头,胸前还一阵一阵起伏。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大伙只能又是好一阵安慰,俩太医还是尽职尽责地给萧锦瑟把了脉,得出了同一个结果,老夫人虽气,但身体尚算康健,至于看牙,人老夫人一句气鼓鼓的:“熏着你们是小,可老身这面子还要不要了?” 堵得他们不知说什么,病人不愿意他们总不能以下犯上掰开她的嘴查看吧,又不是检查尸体... 魏亲王看完全场,嘴角抽搐了两下,他悟了。 “既然小姑姑身子康健,那侄儿就先回去了。”这威远侯府套路太多了,他想回家了。 谁知一只枯瘦的手却忽然抓住他的衣袖,先是好一阵寒暄,最后道:“来都来了,这些年小姑姑这个做长辈的都没有好好疼你。” 谁懂啊!快年近四十的魏亲王听到那句“疼疼你”,那叫一个鸡皮疙瘩直起! 不必,真不必! 可惜萧锦瑟听不见他的心声,“小姑姑今日送你个好东西。”随后就给了他这小黑匣子。 “咳咳,你大概不知道,老身年轻时最喜欢看些杂书,为此你皇爷爷特意帮我收集不少医书,前些日子心血来潮便弄了这玩意,你和圣上小时候总爱吃糖,拿这个回去每日刷牙,以后再也不怕掉牙了。” 一句话信息量太大,魏亲王根本来不及处理所有,满脑子只有一句,没想到小姑姑还记得这茬。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小姑姑还是宫里最耀眼的明珠,而他只是东宫的一个庶子,自己因掉了门牙而被其他堂兄弟嘲笑,小姑姑路过把蹲在地上哭的他拉了起来,笑着跟他说,这是正常的父皇和皇爷爷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张嘴就漏风... 魏亲王有些懊恼,今日若自己不是想着明哲保身,小姑姑也不会被气成这样了。 萧锦瑟哪里知道这老小子在想什么,原主压根没将当年的事放在心上,因此她根本也没从记忆里搜索到这一幕,见他拿了东西,就在那傻站着,以为他还在掂量要不要相信自己。干脆转移话题又给永宁侯府上了一堆眼药。 魏亲王叹气,明白了,小姑姑这是想让自己帮她一把。 ............................................... 走出威远侯府的大门,贾衡和韩素两只老狐狸四目相对,扯出一丝牵强的笑。 都是办过不少案件的,一听魏亲王刚刚睁眼说瞎话,他们就明白了那血真正的来历。 目光一撞,眼神就开始交流。 韩素挑眉:不是...这老夫人是不是拿大家都当傻子啊! 贾衡回头看了眼威远侯府的牌匾:行了,一家子老弱妇孺的,老夫人应该也是没办法了。 韩素撇嘴:可...好歹编个不那么离谱的行不? 贾衡眯眼一笑:或许越离谱的事越有可能是真的呢,而且,这牙膏看着不错啊,你要不去找老夫人求求,你嘴那么臭! 韩素气得直翻白眼:“贾老狗,说谁口臭呢,上次在午门口议案,你张嘴说第一句话,崔御史直接晕过去,太医院都给吓来了!” 他越说越来劲:“你知道他那天为啥躺了三天不敢上朝?说是风寒,我看是被你那口酸韭菜味给熏出幻觉了!你嘴一张,乌鸦都不敢飞!” 贾衡也炸了,往前一步:“我呸!崔御史晕是他自己心虚,我那天就吃了点蒜!再说了,你也别装清净,你上次跟我一屋审人,你一哈气,那犯人当场跪地求饶,说宁可招了也别让你再开口!” 俩人你来我往,一时间火星四溅,最后还是不欢而散,各自气哼哼地拂袖走人。 等彼此看不见对方了,二人各自上了马车后偷偷朝手上哈气闻了闻,差点把自己给熏着呢, 得,等过几日找魏亲王打听打听,那牙膏,真有此奇效? 二人在府门口的对话很快传到萧锦瑟耳中,萧锦瑟理所当然地点头,她就说嘛,古人跟人说话都离那么远都是有原因的,难怪无论男女都要随身戴香囊呢! ............................ 马车里的魏亲王闻了闻,倒确实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可这玩意当真有此神效? 他随手丢给自己的随从:“你先试个两日?”便阖上了眼。 没一会又不要脸的要了回来,“每日到本王面前试试。” 这一匣子又不多,万一用完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魏亲王忽然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是在威远侯府待多了,自己脑子也不好使了,用完了再来要呗,抢奴才的干嘛? 只是...那俩当官的好糊弄,他回去该怎么跟皇兄交代呢? 第11章 这就是三从四德的力量吗? 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随着魏亲王的离开,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 萧锦瑟闭眼复盘了一会,今日永宁侯府虽然基本算是被她压着打,但那是因为自己有信息差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及永宁侯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不在。 刚才为了不让舆论偏向永宁侯府没有将休夫一事敲定,等永宁侯明日赶回来,怕是就没那么容易处理了。 还有从今日之事也看得出来,府中这几个人的性子。 除了两个大孙子在大雍学院上学不在,一对六岁的双胞胎未曾出战,剩下的四个,哎... 一个迂腐但也能变通的张氏,一个泼辣但自私的姚氏,一个被PUA狠了习惯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林知砚,看到这三人,萧锦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为钱而求索。 “祖母,您还没事吧?”少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萧锦瑟看到林破晓那张圆圆的小脸,总算有那么点小安慰了。 总算有个机灵又能说会道的孩子。 转头又对上三个美人担忧的眼眸:MD,扶我起来,我还能战!!! ........................... 日头西斜,宝庆斋里光影拉长。威远侯府的主子们齐聚一堂,只留了邱嬷嬷一个下人。风一停,连树上的叶子都不敢响,气氛绷得紧紧的。 萧锦瑟坐在榻上,脱了鞋,脚踩着软垫,一手扶着靠枕,半倚半坐看着眼前的四人忽然有点头疼,无他,实在是她们怎么看怎么像个濒临解散的项目小组。 林知砚:刚入职就连背锅三连的新人,被打压得没有自信,只敢低声说话。不过胜在教育水平摆在那儿,衣品也还行——审美在线,逻辑清晰,将来让她管几家铺子,实在不行,也能往技术路线带一带。” 林破晓:“聪明但是没被好好带过”的新人,能独立思考,但应对复杂局面时就只能束手无策,可以重点培养。 张氏:只想混到退休的部门头儿,对上唯唯诺诺,对下靠感情管理,一有事就让亲信背锅。典型的‘对外一条虫,对内一条龙’,要改革,得先从她下手。 姚氏:护短型小组长,有点能力但只在乎身边的局部得失,对大局缺判断,对体制缺理解,若能把格局提起来、眼光放远,往后调去做副手管具体事务,是个能放心交事的人。 这场会,表面是要商议今日之事,实则是萧锦瑟借机“摸骨诊脉”——打通这四人的任督二脉,往后好用。 做领导的嘛,就算是抱着明确目的来开会,也一定会先问几个问题听听下属怎么说,一来是摸底众人的真实想法,二来就是挑刺,方便自己一会找茬。 (实在不知道怎么问的领导,往往就是一句,知道今天找你们来什么事吗?) 再一次感叹人终归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后,萧锦瑟还是开启了今天的会议:“说说吧,今日之事打算怎么办?” 林知砚站出来,双腿一软就要跪:“都是孙...” 萧锦瑟没什么耐心,“没问你!” 古人和现代职场的思维方式真的完全不同,现代出了问题是第一时间想解决办法,古人做什么事都习惯性从自身找原因,这姑娘尤其最甚,萧锦瑟现在就想知道,古人一般这时能想出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林知砚卡在空中,一时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林破晓悄悄瞧了眼萧锦瑟的脸色,忙把林知砚扶道一边:“大姐姐,祖母没怪你!” 没问小辈,那就是在问自己这辈了。 张氏悲愤地开口道:“老夫人,不管怎么样,这婚事怕是不成了,还请老夫人为砚儿做主!” 得,这个直接把皮球又踢给自己了。 姚氏表了态,还不忘骂骂咧咧了几句,最后试探性问:“要不咱们明日就送和离书过去?”一副生怕萧锦瑟铁了心要休夫,影响了自己女儿的样子,不过总算给了个解决方案。 萧锦瑟按住太阳穴处直跳的青筋,安慰自己不能急,就当精神病院带新人,帮她们重新梳理一遍,带着她们动动脑,总能发现人真的不能太要脸。 于是她又问:“那你们展开说说,为何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张氏迟疑片刻还是率先答曰:“是儿媳识人不明,把砚儿推进了狼窝,后来又对砚儿关心的太少,才连她成婚三年还是...还是...都不知道!” 张氏说着说着掩面哭起来了,看来真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当得不称职了,更为自己之前还想送女儿回永宁侯府而羞愧。 萧锦瑟无语,这届学生资质太差,有点不想带了,轻飘飘看向眼姚氏:“你觉得呢?” 姚氏回复得大差不差,只在最后加了一句:“也怪两家如今悬殊了,放在十年前,借他们几个胆子他永宁侯府也不敢如此啊!” 挺好的,一个说自己不知道,一个嫌弃家里条件不如人家的好。 林知砚则更牛,刚刚问她怎么办,她说是自己的错,现在追本溯源了,她双腿一软跪下去,又说起来解决方案,“祖母,此事结束后孙女愿去清慧庵削发为尼,绝不叫侯府再蒙羞。” 清慧庵,是京中女眷做了错事发配的地方。 张氏心疼地冲过去抱着她哭,“砚儿你放心,母亲定会打点好,每个月都会让人去看你的。” 萧锦瑟则眉心紧锁,说实话,心好累。。。 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奖金高达十亿,系统还要去神经病院里挑人,甚至半哄着自己接单了。 很想给林知砚两巴掌,张氏更是降龙十八掌了,一个比一个拎不清! 自己今日种种要给她们撑腰的行为还不明显吗?难道自己在外强势成这样,就是为了送孙女去尼姑庵的? 难道这就千百年来三从四德的威力? 萧锦瑟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终于有人说了一句人话:“大小姐莫要如此,有老夫人在定然不会让您吃了这哑巴亏的!” 萧锦瑟感动地看了一眼邱嬷嬷,还好,她有个眼头还不错的秘书。 有了邱嬷嬷定的基调,姚氏和林破晓连忙上前一人拉一个,“大姐姐,祖母没怪过你,你不要这样!” 张氏却摇着头固执道:“不行,若砚儿不去清慧庵,外面会怎么说她?又会怎么说我们侯府?她还怎么做人?你们让她怎么抬头见人?” 萧锦瑟一句“去他娘的做人”都快冲到舌尖了,愣是被她咬牙生生咽了回去。她不是不理解张氏——从小被教的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名声最要紧”,几十年活在这些规训里,如今连本能都是为了守名声而战,早就学不会如何为自己活了。 只是,她也不想想,庵里连人都没几个,还抬头见什么人? 姚氏虽也觉得林知砚去清慧庵最能保住侯府名声,但让她眼睁睁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就这么了此残生,也终是于心不忍:“是啊,砚儿,咱们侯府这么大,难道还怕没有你的住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永远是我们威远侯府家的大小姐!” 张氏闻言不可置疑地看着姚氏:“二弟妹!” 她何尝舍得自己的女儿,但又怕强势的二弟妹闹事,要知道府中现在唯二的两个男丁都是因为姚氏的原因才得以在大雍学院读书的,若真让二弟妹不快了,她怕...所以这话只能二弟妹开口,身为侯府主母,她不能开口。 姚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大嫂,砚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当她是半个闺女看啊!” 俩妯娌一对视,没有唇舌争锋,没有针锋相对,只有年岁积淀下的默契与体谅,是啊,她们终究是一家人。 萧锦瑟也不知怎的,脑子里还忽然响起了背景音乐:You are my destiny~ 眼见一家子都齐心了,张氏作为代表发表总结:“老夫人,不若咱们明日就上门和离,此后与他永宁侯府桥归桥路归路,至于砚儿,她到底是您的孙女,还请您允许她留在家中,儿媳保证定会约束好她,绝不让她出门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萧锦瑟给气乐了,为了自己的身体,懒得与她说话,直接指着林知砚:“来来来,砚丫头,你来跟老身说说,你娘说你丢人现眼,你可认?” 第12章 我林知砚没!错! 林知砚迟疑地看着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的邱嬷嬷,又看了眼紧张的张氏,压下心中生起的一点点涟漪,还是老实巴交地道:“祖母,不管如何都是因为孙女才让...” 萧锦瑟一问就后悔了,一种猴有一种猴的拴法。 她是看出来了,这姑娘被PUA久了,话里话外全在找自己问题。她越问,林知砚就越往自己身上揽,仿佛只要她反应得够快,全世界就会放过她似的。 这不是认错,是被捏软了骨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需要的,不是慢吞吞的劝解,不是模棱两可的安慰,而是直接的肯定,最粗暴的引导,去建立她的自信心甚至...自尊心。 于是—— 萧锦瑟忽然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却坚定,像一把砍断迷雾的刀子: “砚丫头,说实话,老身不觉得今日的事,你有任何错。” 话音落下,堂屋瞬间静得可怕。林知砚怔怔地望着她,眼睛睁得很大,仿佛听到一个天方夜谭。 从事情开始到现在,同情有之、怜悯有之、劝解有之,唯独没有人站出来告诉她——你没有错。 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可发出的声音却轻得几不可闻:“您...您说什么啊?” 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萧锦瑟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若说你真有什么错,那就是你错在太天真,以为什么事情退一步就好了。错在太善良,什么事情都在为我们、为侯府考虑。” “但天真、善良本都是美好的词汇,错的本不是你,是那些利用这么好的你的人。” 林知砚仿佛被狠狠一推,身体晃了晃。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老夫人,那一瞬,她竟听不清周围人的窃语、低呼、甚至母亲在身后的抽噎声。 那些话,像一道光,猛地穿透了她心底那个最昏暗、最狭窄的角落。 真的是这样吗,她真的,没有错吗?! 萧锦瑟看着面前漂亮的小姑娘,那双泛红的眼睛里写满了无措与倔强,像是一个在大水里挣扎太久的人,终于看到浮木。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却坚定:“真要说你的错,也是祖母没把你教好。祖母教得太顺,让你太好欺负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知砚脸上,眼中浮现少有的柔软:“孩子,祖母跟你认错。” 林知砚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眼前一热,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萧锦瑟的腿,头埋在她膝盖上放声大哭。 是的,和之前无声流泪不一样,这一次她终于哭出了声音。 萧锦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她把这些年压抑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要不说女人是水做的,这小姑娘都哭了一天了,还有不少呢,一旁的张氏也早已红了眼圈,姚氏抬手不住擦泪,连一向冷静的邱嬷嬷都悄悄别过头,袖子抹了抹眼角。 耐心等林知砚渐渐平静下来,萧锦瑟才用指腹轻轻梳理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声音带着无尽的引诱:“乖孩子,别哭了。” “祖母问你——你想不想以后让人都不敢欺负你?” 林知砚茫然地抬起头,在萧锦瑟又一次的蛊惑下,终于开了口:“祖母,砚儿不想再被人欺负了。” 终于达到自己目的的萧锦瑟,笑得跟劝白雪公主吃苹果的巫婆一样,“砚丫头乖,去,给我站到中间去!” 众人一愣,自动让出空地,林知砚虽不懂,但照做。 萧锦瑟掐着腰站起身,声如洪钟:“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扯着嗓子喊——‘我林知砚没错!’越大声越好,喊到老身满意了,才准停!” 她这话一出,满堂皆愣,连一向见过大风大浪的邱嬷嬷都懵了——不是吧,好歹是侯府嫡小姐,当众这样喊,不是失了体统吗? 张氏心疼地上前一步,“老夫人,砚儿她...” 萧锦瑟回身,眼神如刀,话音冷得吓人:“闭嘴!你的账,老身一会儿再跟你算!” 张氏瞬间不敢再言,瑟缩着站在原地。 萧锦瑟再度盯住林知砚,声音不再洪亮,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你说你不想再被人欺负——那老身今日就告诉你,想不被欺负,第一步,就是自己得先站直了!” 她一寸寸逼近,眼神里盛着逼人的火光:“你若连自己都认定有错,那别人辱你、罚你、踩你,那都是‘你活该’。你以为这世道讲理?你自己都不护着自己,还等谁护你?” “你才十八岁,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根本不是你的错,一辈子关在府中,不出门,你甘心吗,甘心吗?” 林知砚张了张嘴,她其实不甘心的,她真的...甘心。 “所以啊,”萧锦瑟慢条斯理地开口,像在灌迷魂汤,又像在施一种不容拒绝的魔咒,“老身今日只教你这一点——你很好。以后再遇到事,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我没错。’记住了,只有你心里真真切切信这一点,你才挺得起腰、抬得起头。旁人看你,也才不敢小瞧你、欺辱你,你可懂?” 萧锦瑟声音忽地一沉,一字一顿:“所以——你听好了。老身今日只教你一件事:你。没。错。” 这一声声,不是训斥,更像咒语。 林知砚猛地抬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但她嗓子一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勇气,朝着众人,也朝着她自己的人生—— 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祖母,我林知砚!没!错!!” 萧锦瑟丝毫不为所动:“大点声,听不到!” “祖母,我说,我林知砚!没!错!!” “我林知砚!没!错!!” “我林知砚!没!错!!” 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喊得林知砚嗓音破了,却喊得她眼里第一次,有了光。 她也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而萧锦瑟背过身,手指微微颤了下,眼底湿意倏然浮现,又极快被她压了回去。 ...都怪原身这身子,太容易动情! 第13章 人若犯我,我誓不饶人 在市场一线打拼过的都懂,每个月最难熬的,真不是顶着日头跑客户、厚着脸皮陌拜... 而是开例会领导在上面拿着每个人的PPT表格一一盘点。 林知砚一直喊得整个人背过了气,府医说她,大约心口的郁气消散然后晕倒,只要好好休息就行,萧锦瑟便让她先下去了,剩下的三个女人,此刻就在享受这种当众鞭尸的洗礼。 “张氏,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张氏这次终于学聪明了,“还请老夫人明示。” 萧锦瑟半点不留情:“什么识人不明,对砚儿关心少才让她稀里糊涂地被欺负了三年,你真正错的是,自己是个软蛋,就不要怪旁人捡着你女儿欺负呢!” 张氏就像那种混在单位里的“端水大师”——表面事事操劳、看似无可指责,实则一心维稳、从不碰冲突,哪怕女儿被欺负了,也只会装糊涂,盼着风头过去。 对待这样的人,萧锦瑟选择了用语言的尖刀,直接割破她懦弱下掩饰的虚假的繁荣。 张氏惊愕地张大嘴巴,半晌合不上,她想过萧锦瑟会说得直接一点,但没想到真这么直接啊。 可萧锦瑟还没完,今日必须给她说透了:“我问你,你女儿为什么在外面受了都不回来告诉你,因为她知道跟你说没用还白添你的苦恼!” “因为你没那个能力给她出头,如此她腰杆怎么可能会直,人家欺负她一次两次发现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不可着她欺负可着谁?为人父母的连孩子都护不住,那你生出来做什么?!” 一旁的姚氏也捂住嘴,脑子疯狂转动,一会萧锦瑟问她的时候,她该怎么回答。 今日接二连三的荒唐事早已让张氏心力交瘁,此刻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当头一棒,委屈、羞辱、愤怒层层堆叠。她咬着牙死撑,终究没能撑住。 她缓缓坐倒在地,眼圈泛红,声音颤着道:“永宁侯府这些年在朝中风生水起,我这边...我府上最大的男丁也才十三岁,您说我拿什么斗?我哪斗得过啊...” “还有再过几年承曜也长大了,若当到时候永宁侯不肯帮衬,朝中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老夫人这是怪儿媳了,可儿媳生砚儿和承曜的时候,府中还不是这副光景啊,今日不说其他,哪怕是砚儿她三叔还在,儿媳都敢保证那永宁侯府不敢如此大胆!” “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您让我一介妇孺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张氏跪倒在地,喊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无助都吼出来,就连姚氏也不由红了眼圈。她侧过脸,抬手狠抹了一把眼泪,低声骂了句:“造孽啊。” 偏偏萧锦瑟是个铁石心肠的,甚至想冷笑:瞧瞧,这种父母其实真挺让人讨厌的,最擅长的就是不停向子女诉述自己的苦和难。 然后把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嫁给孩子瘦弱的肩膀上,特别是最懂事的那个。 她不耐地直接将手边的茶盏往地上重重一摔:“怎么办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办就去死!” 大家以后过坐一条船,萧锦瑟可不希望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张氏跟在屁股后头还给人道歉。 不一开始把规矩讲好,以后受苦的只能是自己。 “没办法没办法,问你什么你都只会说没办法,老身且问你,”萧锦瑟冷着脸,声音不急不缓,“永宁侯府擅自拉着砚丫头游街示众——你就没想过报京兆府?他们是干什么吃的?能不能出来管事?” 张氏一愣,眨巴了下眼,嘴巴张了张,没吭声——她是回了府,听管家提起,才知道京兆府尹是老夫人请来的。 萧锦瑟眼里划过一丝恨铁不成钢,“京兆府不理,你就不会再找大理寺?你到底也是侯府当家主母,一个状纸递上去,他们还能当没看见?还有御史台呢,吃干饭的吗?你就不会写状子?!” 看着张氏还要反驳的样子,萧锦瑟根本不给机会“你是不是想说,害怕让两家梁子结大了?” “老身告诉你,你找旁人的麻烦,那就结梁子,旁人来找你的麻烦,那就得亮刀子了!必须一次性给所有人把规矩立好了,不然过段时日谁都能上来踩你两脚!” “这话,你们几个听好了。” 萧锦瑟负手而立,目光一扫在场众人,拿出代表老总去分公司开会的气势:“我威远侯府的男儿,自祖上打天下起,便个个是狼,是宁死不屈、誓要将敌人赶出家门的汉子!” “如今虽只剩下我们几个弱质女流,但威远侯府的血性,不能断、也绝不会断。” 她顿了顿,眼底寒光乍现,却又带着长者的深沉与冷静: “我们有自己的规矩,吃什么不能吃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 她顿了一下,原本想说“斩草除根”,但想到台下有人接受不了,语调一转变成了: “我威远侯府,虽不喜多言,但从不善忘。人再犯我,我誓不饶人!” 姚氏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林破晓眨巴着眼,瘦小身躯里只听见“咚咚咚”的心跳声,她真的好想像主母说得那样活一次! 张氏根本听不进去:“可我们朝中无人...” 萧锦瑟气得胸前不停起伏,真想掰开这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你是不是蠢啊!他永宁侯府有什么,一个?蝇营蚁附的侯爷,一个拎不清的侯夫人,还有一个自私自利的太监,这些货色就把你吓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威远侯府有什么? ” 萧锦瑟说到这里实在没忍住,端起一旁的茶盏润了润喉,这可把林破晓给急得不行,不是,祖母,你倒是说完了再喝啊,咱们家到底除了一家老弱病残还有什么啊! 萧锦瑟慢悠悠放下茶盏,掸了掸袖子,目光横扫全场:“我们威远侯府,有三代忠烈,百姓自发立祠、年年焚香的忠勇之门!” “我们不仅有百姓的拥戴,我们更有忠勇的名号——大雍朝文官提起咱家要立传,武将提起咱家要敬酒。圣上亲口说过——‘威远侯府虽百战凋零,忠骨可立庙。’你们说谁要欺负了忠烈之士的遗孀和儿女,圣上会作势不管吗?” 那以后,谁还敢真的抛头颅洒热血? “所以你们要明白,别人敢踩到我们头上,我们若一忍、再忍,那些人就真当你是死的。” “但我们要是闹起来呢?你信不信——从京兆府到大理寺、御史台,再到兵部、礼部、宗人府,一旦侯府出事,十几个衙门都得震三震!” 她忽而声音拔高,“这是你们的父亲、丈夫为你们挣的体面!他们为国而死,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窝窝囊囊过日子的!” “这就是我萧锦瑟今日要告诉你们的:威远侯府可以老、可以残、可以血流尽,但绝不能低声下气地苟活!” 读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为何林妹妹死后,贾府就走到了尽头? 要知道林府林如海是巡盐御史,是手握实权的地方封疆大吏,是曾是当朝皇帝的心腹。 他的独女死在贾府,皇帝要是一点动作都没有,以后谁还给他卖命? 张氏怔在原地,眼底有震动非常,是...是这样的吗?他们威远侯府有这么多底气的吗? 看着张氏信以为真的眼神,萧锦瑟很想说,当然也不是绝对的,鼓舞士气的时候当然得这么说了! 可眼下,她只是缓缓往下走,姚氏和林破晓都要上前相拦,生怕萧锦瑟还要给已经一句话说不出来的张氏又扎什么刀子。 萧锦瑟不耐地甩开挡道的人,裙摆一拂,利落地在张氏面前蹲下,终于到了怀柔环节:“老身知道,这些年府里男丁接连战死,我这老太婆又病着,大大小小的事,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她抬手,缓缓抚上张氏的脸,眼里竟带着一点怜惜:“婉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张氏怔住了。 好些年没人叫过她的闺名,好些年也没人说过一句“你辛苦了”。 那一瞬,她像个孩子一样扑进老夫人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 萧锦瑟将她紧紧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吧,哭完就好好收拾收拾心气。老身身子已大好了——” “如今我们受辱,是因为不够强;可若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那就真的成了笑话。以今后你想怎么做,就撒开手去做。捅破了天,还有我这个做婆婆的给你兜着。” 张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永宁侯府吃人不吐骨头,借了我们家的兵权,如今还欺负砚儿...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他们太欺负人了!” “放心。”萧锦瑟眼神冷了下来,一边拍背,一边咬字缓慢:“老身也正好想拿他们来给所有人立立规矩!!!” 实则目光看着剩下两个没完成的指标,心头一片死寂。 难怪现代人为什么不想生孩子了,教得真·TMD·累。 ........................ 萧锦瑟不知道的是,此时屋门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立在廊下,像守门的松树。 其中一人喃喃念着:“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誓不饶人!” 矮很多的少年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这...先生和圣贤书上不是这么教的! 第14章 不是,怎么就谈到了功课呢 威远侯府如今只剩三个男娃,除开刚六岁的林策锐,十三岁的林承曜和十二岁的林季安都在大雍学府里读书,因此今日出事的时候并不知情。 这一日两人刚出学府门,就听说家中出了乱子,大姐姐被人欺负了,老夫人还被气晕了过去。林承曜脸都绿了,拉过缰绳就要往永宁侯府冲。 林季安一把扯住他马鞍,语速飞快:“哥,三思而后行,大姐姐的事我也急,可我们得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很有可能抱薪救火。” 自己这个二弟自小读书就比自己厉害,林承曜也不是一个听不进劝的人,双眼一瞪,憋着气咬牙点了头,两人干脆弃了马车,一路打马飞奔回府。 因萧锦瑟早就吩咐了,若是二人回来了,直接让他们进去便是,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屋门口。 主要是之前她高估了自己,甚至想要借机把剩下的两个男娃也看一看,给他们开个改造大会。 路上听管家说了来龙去脉,两人总算松了口气。还好,祖母醒着,大姐姐也没吃大亏。 可林承曜那股子火气还没完全压下去,就听见萧锦瑟指着张氏鼻子骂的那句:“怎么办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办就去死!” 林承曜当即就要冲进去,护住自己的母亲,林季安一把拽住他胳膊,也来不及拽文了:“大哥,现在进去只会让大伯母难堪!” 林承曜被劝得一哽,脸都憋红了,可祖母这骂得也太狠了吧! 二人只好停在门外,不敢动弹,萧锦瑟的训斥声隔着一层门板清晰入耳。 特别是萧锦瑟教张氏报官那一段,林季安听得和自己短短⑦年所读之圣贤书相差甚远,但不知为何却又觉得莫名有些道理。 林季安听得纠结不已,不对不对,圣人不是这么说的!! 林承曜则为自己差点单枪匹马冲到永宁侯府而懊恼, 一个三观受到巨大冲击,一个沉默反省之中,屋内萧锦瑟的训斥逐渐化为陈词慷慨的演讲,“威远侯府可以老、可以残、可以血流尽,但绝不能低声下气地苟活!” 声音如洪钟震耳,林承曜攥紧了拳,林季安也不自觉挺直了背。 兄弟俩眼眶发热,少年人的自尊和血气,在那一刻像被火星点燃。 二人对视一眼久久没有说话。 .......................... 屋内 萧锦瑟一开始是是打算速战速决,借此契机,一次性搞定四员大女将,甚至之前脑子里还闪过四人一起举起右手:“我发誓,要以振兴林家为己任...”的画面。 但,她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能量,光搞定张氏和林知砚已经让她心力交瘁,精神不济,好累,想睡... 她这时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高中最好的朋友,那样张扬灿烂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在结婚生子后,变得像个祥林嫂一样。 以前她还会觉得自己整天开会也和她一样忙啊,但原来掏心掏肺的教孩子这么累啊,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一样。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又迎上了一道难以招架的目光。 林破晓眼里像是点了灯,晶晶亮,灼灼燃:祖母祖母,骂我!我有哪些要改地方? 而她身旁的姚氏则是满眼躲闪,大有一种您骂了大嫂和砚儿,就别骂我了。 萧锦瑟扶着靠枕,浑身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死感,想继续把话说完:“至于你们两个...” 林破晓眼睛更亮了,姚氏也屏住了呼吸,来了来了,还是躲不过吗,能不能让我女儿先走了再吗? 可萧锦瑟话刚到嘴边,脑子却是一阵发沉,连前后逻辑都难以组织,只好打发道:“先下去好好再想想这件事怎么解决,晚膳后再回答老身此事应该如何。” 林破晓的肩膀明显垮了一下,姚氏眨了眨眼,柳暗花明? 这时擦干眼泪的张氏拿出当家主母的姿态:“弟妹,破晓,让太君歇一歇。我们先去商量后续怎么安排。” 说罢,又转头吩咐邱嬷嬷:“一会儿让人从我那里再拿些血燕来,别吝惜,老夫人这回是真伤了神,该好好补一补。” 俩少年眼见什么都听不见了,连忙推门进去:“祖母!” “孙儿承曜、季安给祖母请安!” 以为能下班了的萧锦瑟:“......”大雍朝的孩子就不能寄宿吗???? 眯着一双老花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兄弟俩穿着一式大雍学院的制服,深青色窄袖长衫,衣角和袖口绣着象征威远侯府的银线云纹,规整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笔挺和清爽。 林承曜不愧是武将之子,十三岁的个子,将近一米九的个头,肩膀宽阔,五官分明,眼神清明稚嫩。像极了现代那种走在路上被小姑娘要微信,然后他会掏出小天才电话手表的那种... 萧锦瑟看得唇角一抽,原身记忆中没这么高啊,随即不由得想起书中这孩子的结局。 林知砚被休后出家,威远侯府成为京中的笑话后,他偷偷跑去从军,想尽快用那副还未撑开的肩膀扛起整个侯府,结果却在永宁侯那个小人的安排下,被派去执行一场几乎注定失败的“任务”,途中被丢下,尸骨无存。 萧锦瑟叹口气,心中默默给出评语: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不知世间险恶,太过单纯直白的人出社会后,很容易被人当炮灰的! 一旁林季安则瘦削些,个头略矮,但脑袋却大,站姿端正,眼神里透着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沉静。他本是庶出,若非二房无子,以姚氏那性子,是断然不会将他养在膝下的。 这孩子小时候身子弱,练武不成,但脑子倒是灵光得很,是大雍学院学神一般的存在。 书里,他为了查清林承曜的去向,也去了军中,沿线追查,最后发现林承曜早已死在永宁侯的算计之下。而当时的威远侯府早已风雨飘摇,死的死、疯的疯,他一咬牙,索性做了逃兵,叛了国,也要复仇到底。 萧锦瑟眯着眼看着他,目光复杂。 这小子她来之前就琢磨过,心里最是拿不准。 所有的遭遇她都同情,甚至能理解——但她毕竟是从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对于“叛国”这种事,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过不去。 这小孩做事太有主意了,也太没底线了点。 她心中暗暗做了决定:实在不行,以后得把这小子拢在身边盯紧点,实在不行,自己先结果了他,可真接受完原主记忆后,萧锦瑟就改主意了。 原主记忆里,这孩子只是一个爱抱着书本啃的小书呆子,只因原主生病前让他好好读书,以后光耀门楣,这半年他几乎日日都跑到原主床前背书,告诉原主他又怎么得了先生表扬,又悟出了什么道理,又离光耀门楣进了一步。 能把这样乖巧、这样死读书的孩子,逼到叛国,他该受了多少罪啊!!! 大约是她像是要从人骨头缝里看出点什么来的眼神太热烈了,姚氏站出来道:“老夫人可有什么要提点两个小辈的。” 林承曜和林季安一听,顿时目光也齐刷刷看向萧锦瑟,隐隐的期待和紧张就挂在脸上。 林承曜:虽然祖母骂人有点难听,但句句都是箴言啊! 林季安已经准备好了:孟子有云:君子当修己,非逞匹夫之勇。 若人人以‘犯我’为仇,以‘铲除’为快,天下岂不乱于私斗? 虽反驳长辈不对,但心中实在疑惑过重,以圣人之言请教,倒也不算不孝。 简单一点来说,他想和他奶来一场辩论。 ——结果,萧锦瑟却忽然道:“今日先生布置的功课可曾做了?” 林承曜和林季安愣了一下,眼里的光还没收住,像两盏突然被风吹灭的灯。 不是, 怎么就谈到功课了呢... 第15章 断嗣散 威远侯府这边告一段落了,永宁侯府那边却才刚刚热闹起来 黄昏将近,夕阳缓缓坠入屋檐西角,金光斜洒在朱漆回廊之上,把整座永宁侯府镀上了一层沉静的金色,温热却也逼人。 李无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任凭袁氏在门外急切地敲了许久,也丝毫不应声。 “儿啊,你开开门,没事的,娘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袁氏声音焦急,“哎,你当年怎么不试试呢,或许早就...” “滚!都给我滚!” 一声怒吼自内传出,还伴随着铜砚翻倒的声音。 他当然试过,怎会没试过? 自十四岁那年夜,伺候他的那名大丫鬟爬上床榻、妄图勾引他。他虽心动,却在她的各种挑逗下根本... 这些年,他偷偷看了多少名医,可根本没用,他中的是什么断嗣散,能让男人一辈子不得其法。 可问题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中的这等毒。 他不是没想过彻查此事,但冷静下来后,他知道自己不能说! 父亲素来偏爱二弟李骁策,若此事暴露,自己的世子之位定然不保。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娶亲,然后在新婚之夜故意找茬,让林知砚以为是自己不愿碰她是她的问题,反正男人就是女人的天,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成亲后,他一开始也没想过要休了林知砚,毕竟她娘家没人,又恭顺听话,上哪去找她这么好哄弄的女人!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三个月前忽然来他的书房,当时他正与小厮墨生再行鱼水之欢。 虽然他后头又试探了一次,确定她并未真的察觉什么,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像毒草般蔓延疯长。 她越是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性子,他就越是觉得别扭,越觉得她那副低眉顺眼是种讽刺,就在这时刑部尚书之女对他眉目传情,同样是在后院供养一个女子,他为何不能选择一个对自己仕途更有帮助的呢? 只是没想到林知砚那个女人居然如此不要脸,把他们夫妻俩的房事都与威远侯府的那个老东西说,让自己颜面尽失!一想到刚刚府门口的那些人的指指点点,想到那些人同情或看笑话的眼神, 门外那些指指点点的百姓声声如刀,像是每一个眼神都在盯着他腰下看,嘴上不说,眼里却分明在笑——笑他不中用,笑他颜面扫地,笑他“有其名、无其实”。 他以后还有何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何面目活下去啊! 袁氏见怎么劝他都不肯出来,心口一堵,猛地回头看向跪了一地的下人。她眼神一扫,定在最前方那个俊秀少年身上,眼中腾起怒焰,脚步一错,甩手便是一记耳光抽了过去! “你个狗奴才!说,世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墨生咬着牙不肯说,直到被人拖出去打了几棍,才将李无庸中了断嗣散的事说了出来。 袁氏听到这个名字,身子猛地往后踉跄一步,若非嬷嬷眼疾手快扶住,她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断...断嗣散!” 这不是她当年给侯爷下的吗,为什么会弄到自己儿子身上去,难道...难道.. 袁氏一把捂住胸口,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她早该想到的,表哥给她找的药,怎么会出问题,可那时,那时她的无庸还不到十岁啊!!! ........................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口滚滚而来,未等马停稳,永宁侯已经腾身而下,门房刚牵住缰绳,永宁侯已经大步流星往大门里冲了。 一路快步穿过仪门,直到快到二门,王管家才一瘸一拐的赶过来,“侯爷,您可要为世子爷做主啊!” 王管家也是惨,本来就是被人一路像绑牲口一样绑着回了永宁侯府,他本来都躲到一边了,萧锦瑟吐血晕倒之后,又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混乱当中就是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要不是这些年他身上还养了点肥肉垫着,现在怕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也正因为这口闷气没处撒,王管家把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地“绘声绘色”讲了一通。 永宁侯在营中就已经火冒三丈,听了王管家的禀告更是怒不可遏,抬脚就朝他肚子上结结实实踹了一脚:“煽风点火的东西!” 说罢直接吩咐:“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伴着王管家凄厉的求饶声,永宁侯黑着脸踏进了李无庸的院子,一进门,便看到袁氏正毫无形象的失声痛哭。 永宁侯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当年若不是永宁侯府落魄,他堂堂世袭侯爷,怎会娶一个商户之女?原以为经过小二十年的时间,她虽然还是一身小家子气,但大方向没什么问题了,没想到今日竟能闹出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让儿媳当众游街,她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冷冷地看着那紧闭的院门,眼中满是怒火:“来人,把门砸开,把他给我押到威远侯府道歉!” 立即就有下人下人上前准备动手,袁氏却不干了了,横身挡在门前,厉声喝道:“谁敢动!我看谁敢动!” 她眼睛猩红,死死盯着永宁侯,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偏心他表妹那个小贱人。若不是他们生的庶子威胁到她家无庸的位置,若不是他迟迟不肯替无庸请封世子,她怎会,怎会想到让表哥找那种狠绝之药,如今却还害了自己的儿子啊! 可她根本不敢说这事,一旦说了,等待她的怕是也是一封休书。 只能愤恨道:“侯爷,无庸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怎能如此对他?”现在还想让她儿子去给那一家子贱人道歉,门都没有! 她不出这个头还好,一出头永宁侯瞬间气不打一处来:“蠢妇!就是因为他是老夫亲儿,老夫才亲自带着他登门道歉的!” 一路上永宁侯已经想好了 此事虽说闹得难看了一些 但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让威远侯府先消了气,把大儿媳接回来,对外就说威远侯府气不过他们家才买通的大夫,先把眼下糊弄过去,大不了自己答应他们日后在京中多多提携威远侯。 至于李无庸是不是真的不举,他没有那么在意,能治就治,治不好他也不止这么一个儿子。 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保住永宁侯府在京中的脸面! 可袁氏根本理解他这番筹谋,或者就算理解了二人也不是同一条船上的,她固执地挡在门前,怒火中烧的永宁侯也不给她面子,直接让人将她拉开。 可门一开,永宁侯整个人倏地怔住,李无庸歪倒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吐血晕了过去。 袁氏瞳孔一缩,凄厉喊道:“儿啊~” 第16章 乾熙帝 李无庸气急攻心晕倒了,永宁侯自然无法带着人去负荆请罪了。 若把晕倒的李无庸抬过去,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是他们是来找茬的呢! 确认李无庸无碍后,永宁侯拧着眉往书房方向走去。一步一声沉重的脚步,军中练出的气势透着股冷硬。走出两步,他忽然皱眉问身侧人:“阿策媳妇如何了?” 长随连忙答道:“回侯爷,二夫人年轻底子好,大夫说再静养几日就无碍,不会伤到根本。” 永宁侯又问:“那阿策人呢?” 李骁策如今是跟着他在步军营打磨,昨晚他们就收到王氏有身孕的消息,今日一早他就放李骁策回家,怎么回来半晌没看到他的人影。 正说着,远远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从廊下小跑而来,那人衣裳明显有些凌乱,发髻松垮,一靠近,一股浓厚的酒味随风而来。 永宁侯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冷声问:“你去了哪儿?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李骁策眼底还有些未散的醉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张了张嘴,最终却变成了:“请父亲责罚!” 永宁侯盯着他看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挥手道:“罢了,先去收拾收拾,看看你媳妇,莫要让她知晓了。” 李骁策正要起身,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一冷,“再去那种地方——军法处置!” 老大已经养废了,这个最像的儿子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 出乎所有人意料,刚刚失去孩子的王氏并没有悲春伤秋,小蝶端来的一碗热腾腾的苦药,禀告道:“侯爷那边来人说,昨晚让姑爷去了趟天津,怕是等一会才能回来。” 王氏眼底闪过失落,随即眼睛都不眨一下将药全都全灌了下去。 看着小蝶递过来的蜜饯橄榄,她也摇摇头,“不用,”她的手缓缓覆上自己已经平坦下去的小腹,声音低得像是跟自己说,又像是说给谁听:“这苦,我不会白吃的。” 府门口的动静,王氏全都知道了,本就不信是林知砚下手的她,她更不信区区一个丫头,真敢动她的孩子! 那幕后之人是谁,呼之欲出。 成婚前,母亲曾一再叮嘱后宅险恶,她原以为袁氏不过商户出身,大嫂又是温吞软糯的性子,自己有娘家撑腰,自是立得稳脚。没想到,她下手居然如此之狠,连一个未成形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闭了闭眼,像是把某些情绪压进了胸腔深处。 想让她一蹶不振,她偏不如旁人的愿,她要赶紧好起来,出了今日的事,以公公的性子,这后院必定不愿在交给袁氏手中,自己得养好身子趁机接过中馈。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没几息功夫,李骁策推门而入,身后的小丫鬟追在他身后,根本来不及通禀。 李骁策满身风尘仿佛是从马背上直接跳下来的,几步上前扑到床边,一眼看见王氏,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却又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语儿,”他红着眼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 王氏鼻子一酸,“骁郎,对不起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李骁策安抚道:“不怪你,怎么会怪你...都是大嫂身边那个丫鬟,居然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王氏立即从他怀里退出来,双眸带着恨意:“骁郎,我不信一个丫鬟,有这胆子。” 李骁策瞳孔震惊:“你的意思是...” 王氏抓着他的手:“骁郎,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 相较于永宁侯府的鸡飞狗跳,宫里更是热闹非凡。 魏亲王三人刚到御书房,便听得里面人声鼎沸,说出去谁信啊,平日里那些在外面端得跟钟馗似的老臣,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圣上面前跟泼妇骂街似的,什么都要争个面红耳赤。 三人暗骂自己今日运气不好,这朝堂上的破事,怎么偏让他们撞了个正着。可来都来了,此时再走也来不及,只能认命地站在御书房外,听着里头那群老家伙吵得鸡飞狗跳。 不用细听他们都猜得到——又是为了那个南岭郡知州周彦恒的案子。 此人原本就在京中任职,是连次辅一手提拔的门生,颇得赏识。两年前,连次辅好不容易在吏部斡旋数月,才将其调任岭南,担任南岭郡知州。此地素来是郑首辅一系的势力范围,地方上下多是其门生亲附,连氏此举可谓步步惊心,意在插钉布子,试图打开一线缺口。 可三个月前,有人入京告御状,周彦恒在岭南收贿、护匪、盐引走私,连漕运黑账都被人捅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圣上有心偏帮也不成, 魏亲王算算日子,双方已经在朝堂激战一月之久,看这几日郑党的步步紧逼,若无意外,最多明日,“斩立决”的旨意便要落下来了。 想到这,魏亲王吧唧了一下嘴,这连次辅好像是差点意思啊,皇兄都偏帮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总是被压着打啊! 终于,小一刻钟后,御书房内逐渐安静了下来。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位大员鱼贯而出。 走在最前头的是连次辅一行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看魏亲王三人时只略略点头算作见礼,显然是没讨到好。 紧接着,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又矮又瘦的小老头出了御书房。 那人虽年逾花甲,精神却极好,衣冠整肃,步履不疾不徐,正是朝中权倾一时的郑首辅。 他一出门,便主动与魏亲王等人打了个招呼,还笑着寒暄了两句。 直到小太监来传圣上召见的旨意,魏亲王才含笑拱手,韩素和贾衡对视一眼,圣上只召魏亲王,分明是知晓他们今日一开始在旁袖手旁观,故而有意敲打。看来这位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尚有圣眷护身。 韩素还好,贾衡忍不住委屈,自己不是被逮出来了吗。怎的圣上拿自己跟这个老匹夫放在一起 ? 而走了几步的魏亲王,忽然回头 魏亲王走了几步,忽然顿足回首,望了眼身后郑首辅等人那气势汹汹、昂首阔步的背影,眼中浮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他记得幼时在上书房读书时,郑首辅也曾教过他们课。那时的郑老大人不苟言笑,讲到天下大势,字字铿锵。他曾言:“为官者,首在清廉;执政者,当以百姓为念。宁负一己之利,不负黎庶之心。” 还记得有一次,讲到某地贪官枉法,徇私害民,郑老大人拍案而起,怒斥:“若为私欲而牺牲百姓,是为国贼!” 而如今的郑首辅,也不知他午夜梦回当年的自己,会不会也觉得不认识了。 一进御书房,魏亲王便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给皇兄请安。” 今年刚过四十的乾熙帝,鬓角已有了几缕不易察觉的白,正神色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一见他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外头那一通吵,你都听见了吧?说说你的看法。” 魏亲王含笑的脸立马耷拉下来,一脸委屈的憋着嘴:“皇兄,您这就为难人了。” 帝王沉默不语,魏亲王只得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的愚蠢,又拍得一手好龙屁,终于让乾熙帝心口那点郁气疏散了些,这才问起了萧锦瑟的情况。 太后前年已经离世,如今长辈越来越少,对于这个太宗最疼爱的养女忽然“重出江湖”,乾熙帝自然也不得不多关注一些。 听闻是口疮破了才流的血,乾熙帝唇角一扯。 这血能流得帕子都打湿了? 罢了,这小姑姑没出事就行,这档子事也确实是永宁侯府不对在先,不仅骗婚,还栽赃妻子害弟媳,让自己全身而退。 乾熙帝蹙眉,作为男人他也很鄙视这种人。 小姑姑想装个病吓吓他们也无可厚非。 忽地,乾熙帝摇了摇头,这招虽不磊落,但着实有用,若不是身为皇帝,他也好想如此胡搅蛮缠地活一次... 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周彦恒,乾熙帝闭了闭眼,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用。 第17章 原书的结局 还不知道自己被皇帝羡慕了的萧锦瑟,此刻正独自感叹:“唉,到底是老胳膊老腿,精力真不比年轻人啊...”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愣了。 ——不对啊,现代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妈,不是早上跳了晚上跳,从七点踩着《小苹果》跳到十点不带停的? 可一头栽到床上的那一刻,萧锦瑟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本来眼皮还打架,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索性把人都打发出去,从空间摸出手机。 你还别说,系统给的这个小空间还挺神奇的,不仅随身携带,而且里面时间静止,手机一拿出来还有72%的电,太阳能光伏板、蓄电池都码得整整齐齐,占了不小一块地儿。 各种下满资料的iPad一水儿摆着,萧锦瑟怕电子产品靠不住,还特地买了不少实体书,就连原著都打印了两份卷起来塞进去,电子产品靠不上的时候,自己还能拿出最原始的手段。 当然,饥荒三宝也少不了,红薯玉米和土豆,她甚至连夜在晚上搜了各种产量高的水稻,把能带的都得带上。 当然她最最离不开的,还是那八卷卫生纸,没办法,没有马桶她能忍,用竹签捅屁股这事,她是真干不了了。 原本是想复习一下剧情的,可你知道的,这手一旦碰到了手机,它就有了自己的想法,直接点开了消消乐。 没完一会,眼睛就发酸了,萧锦瑟干脆闭眼整理起现有信息来。 原书第一章的内容就是从两年后真千金被接回府开始的,也就是一年之后,因此萧锦瑟想知道当下会发生什么事,还得在各个地方找人物的回忆,麻烦死了! 至于这威远侯府,那简直是一屋子的高能炮灰。 双胞胎两个月后跑出去玩,被疯马踩死了,属于一笔带过的路人甲乙。 林承曜死讯传来,张氏疯了,整日抱着个布老虎,一会儿叫“砚儿”,一会儿哭“承曜”,不到一年就落了水。 林破晓还是嫁给兵部尚书的二公子,结果那位二公子被六公主看上了,林破晓便被人下了毒,成婚不到半年就香消玉殒。消息传来第二天,姚氏看看空荡荡的侯府,干脆也上吊了。 想到这里萧锦瑟差点拍手叫好:精彩精彩,作者这是可着一家人在薅呢! 当然,为了照顾读者情绪,后期四皇子和真千金还是为他们一家复了仇。 至于动机嘛——一是林破晓曾在女子聚会中替真千金出头,是少有的温情; 二是林知砚其实是四皇子的“白月光”。 具体啥情况萧锦瑟也不知道,书中只有一句是四皇子从北戎回来后,见到落发出家的林知砚的内心旁白:看见那年皇觉寺山脚的鲜活身影,竟被折磨成如今模样,他的心久违的一阵疼。 萧锦瑟挠了挠头,表情微妙:...可问题是,四皇子现在按书里设定,好像才刚满十五? 这是什么超前时髦的姐弟恋啊? ................... 只看这本书,成为“第一世家”似乎不难。 毕竟—— 政权沉沉浮浮,哪一家长盛不衰?她只要做两件事:明面上与所有人都和和气气,背地里谁都别想把她看轻。 与人打交道,不能太亲,也不能太远,三分情分,七分分寸,人人见她都笑,人人又都忌她三分。 眼下,她就准备拿永宁侯府开刀—— 不为泄愤,只是杀鸡儆猴。 当然,想要成为真正的世家,光靠一个人不够,那至少是三代人的工程。 从萧锦瑟这一辈算起,她主要任务就是定海神针,带着他们重回京中权贵圈,站稳脚跟。 对于这一点,她一开始是想把卫生纸做出来,但今日过后,牙膏得排在前面了。届时也不卖,专门拿出来做贵族社交。 至于张氏和姚氏嘛,对她们的要求就是这个世界对官夫人“基本”的要求,稳住人心,管好内务,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最好还会打探消息,眼下她掌握的不过是原著剧情和原主残存的记忆,撑得了眼前,但保不住长远。 说到底,她得带出一群能打的小将军、小谋士、小管家,各归其位、各展其能,最后才能汇成“第一世家”这座塔的塔尖之光。 于是她在待办清单上添了两条: 十二,做牙膏; 十三,抽空考核全府孩子的天赋,定下培养方向。 盯着那十三二字看了一会,萧锦瑟忽然觉得嘴有点发苦。 想喝生椰拿铁、霸王茶姬、星冰乐...不行,轻奢派蜜雪的柠檬水也行啊... 屋外,送完一家主子,还顺便给她们轮流做了做心里按摩的邱嬷嬷刚回来,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喜儿冲她摇了摇头,轻声示意:“还在睡。” 邱嬷嬷仰头看了眼天色,压低声音道:“再睡一刻钟就得叫醒老夫人了,不然怕晚上睡不着。” 话是这么说,邱嬷嬷心里却觉得奇怪,自从老夫人半个月前大病初愈后,就特别爱睡觉,还不喜欢有人在屋里守着。 要知道,以前的老夫人最害怕孤单了。 想到今日忽然出现的什么“牙膏”,邱嬷嬷垂下眼眸,“对了,夫人刚送来的血燕,可温上了?” 喜儿点点头:“刚做好,这会还在小厨房温着呢。” “那一会儿趁热送进来,让老夫人赶紧补补。这一路奔波,老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了。” 话还没落地,屋里就传来萧锦瑟迷迷糊糊的声音:“喜儿?紫苏?” 邱嬷嬷赶忙掀帘进屋,正好见床上的人正揉着眼,慢吞吞坐起,发丝蓬乱,一副睡迷糊了的模样。 喜儿忙上前帮她穿衣裳,动作熟练又利落,嘴角还压着笑。 萧锦瑟见她没主动提及,只能故意提醒:“该用晚膳了吧?” 邱嬷嬷答道:“老夫人今日不与大少爷他们一起用?” 林承曜虽然已经袭爵,但府里对他的称呼一直没变。 谁要和同事一起吃饭?虽然他们现如今也是自己的“家人”,但为了双方都能多吃一点,萧锦瑟不打算去讨人嫌。 正说着,庆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血燕走进来,萧锦瑟连忙接过,埋头猛喝。 她这把年纪最重要的就是保养好身体,毕竟——多活一天多赚一天。 喝着喝着,她忽然想起张氏说的一句话,忽然问道:“为何这血燕还要从大夫人那里拿?” 这古人措辞讲究,府里的物资叫“公中”;从个人手里拿的,未婚的叫小金库,已婚女子那多半就是——嫁妆。 所以,这血燕是从张氏嫁妆拿的,自己和公中没有吗? 她穿来后每隔三日都会喝一碗的血燕,难道都是张氏的? 不对啊,她知道公中的钱确实不多,可那是因为自原主公公那一辈起,府里便承担起赡养伤残老兵的责任,一养就是三十多年,几乎将大半银钱都花在了他们的安置与药养上。 原身可是郡主,她出嫁的时候太宗皇帝可是连暗卫都送了两个的,嫁妆怎么会少? 邱嬷嬷在旁轻叹:“老夫人忘啦?当年老侯爷出征,正巧前线缺军饷,您就把嫁妆尽数典卖了,千里送去边关救急了。 ” 萧锦瑟这才从原主的残余记忆里翻出这一茬事。 不是吧?这么重要的事,原主居然半点没放在心上?倒是将一句“钱财乃身外物”,演绎得淋漓尽致! 可问题是,她萧锦瑟在乎啊!! 这还没缓过来痛失巨额财产的心,邱嬷嬷又忧心忡忡地补了一刀:“不过,大夫人这些年也一直往公中贴补,怕是也不富裕了。” 话音刚落,萧锦瑟猛然想起一个关键点:“对了,砚丫头的嫁妆是不是今天没拿回来?” 邱嬷嬷目的达到,这几日老夫人什么都要最好的,大夫人也一直宠着,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那恐怕只能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了,便可去查嫁妆清单,该抬的就抬回来。” 萧锦瑟冷笑一声: “只还嫁妆,就想了事?!” “我孙女这三年是白受欺负的吗?” 她猛地起身,吩咐道: “去通知一下——吃完饭后,让他们全都来宝庆斋,开个家庭会议!” 她脑子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赔偿项目了: 青春损失费! 精神损害费! 名誉赔偿金! 统统不能少! 说到钱,她眼神一亮。 能开十个小时不带喘气的会! 第18章 小辣椒和小胖墩 等等, 通知一下,过来开个会。 这话听着怎么还怪熟悉的啊。 ........................ 萧锦瑟刚入职场时,总不理解一个现象:为何每个当领导的都那么双标狗,自己开会迟到就云淡风轻,别人迟到一分钟却被当场点名。 后来她当领导的时候明白了,才明白人一旦站在稍微高一点的位置,真的会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的时间,比别人的金贵。 为了不让下属在背后蛐蛐自己,萧锦瑟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加之这开会地点就在她的宝庆斋,所以她是靠在榻上,等着每个人进来。 首先出场的选手呢,是两道小旋风。 一左一右,两个娃娃像两颗弹珠一样扑进她怀里,手里还各自举着一把木剑,气鼓鼓的。 男娃林策锐跟个小胖墩似的,还鼓着腮帮子,“祖母,大姐姐被欺负了!我们要去给她讨回公道!” 旁边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娃林芷晴更是叉腰怒目,“就是!永宁侯府的都是坏人,祖母,孙儿帮您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游街!” 话说三房的这俩孩子也是惨,刚出生他们的父亲战死的消息就传了过来,他们母亲受不了打击,刚出月子后,就趁着下人不备跳了河,至今连尸首都没找到。 这俩孩子就被原主接到了自己院子,只是后来实在照顾不过来,才转交给张氏打理。 俩孩子自幼无父无母,又是府中最小的孩子,所有人都最疼着他们让着他们,特别是林芷晴自小嘴巴最会哄人,从未享受过完整童年的他们,就这样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下午的事没人主动告诉俩孩子,可奈何他们聪明啊,发现今日府中下人少了不少,就去找张氏发现他们都不在家,两小家伙也不知怎么哄得丫鬟,说他们困困了,然后偷偷溜进了张氏房中。 张氏和林知砚被萧锦瑟分别击碎了灵魂后,母女俩回去就抱头痛哭相互忏悔,被躲在床底的俩小家伙听了个一清二楚。 张氏终于哭够了,拿帕子帮女儿抹泪,语气一转: “好了,先别哭了。老太君说了,她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老太君也出了题,快想想,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林知砚还没说话,床底下忽然冒出一声奶凶奶凶的小吼: “打死他们!!!” 床底突然炸出这一嗓子,把张氏和林知砚吓得几乎跳起来。 两个奶团子干脆从床底爬出来,手舞足蹈地嚷嚷着要给大姐姐报仇,张氏左劝右哄直头疼,偏偏这时候下人来报,说老太君那边又要开会了。 俩小家伙一听便不依了,干脆回自己屋,拿了武器就一路跑了过来,生怕“这个所有人”又把自己给忘了。 俩孩子长得太可爱了,这话说得又让人心里暖暖的,饶是现代不太喜欢小朋友的萧锦瑟也不由得笑眯了眼睛,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笑得合不拢嘴。 “哦?你们想怎么把他们抓起来游街?” 林芷晴气鼓鼓地比了个大大的圈圈:“绑起来!用马车拖着,绕着京都跑三圈,跑累他们!” 林策锐皱起小眉头,故意拖长了尾音:“可大伯母说了,那是官府才有的权利,我们不能乱来的~” 林芷晴立刻炸毛,叉腰怒瞪:“弟弟,你是哪边的?他们能游街我们大姐姐,我们就不能游街他们?大家都是侯府,凭什么我们就得讲理?难道我们威远侯府怕他们不成?” 林策锐立马顺坡下驴,满脸憧憬地看向萧锦瑟:“祖母,姐姐说得对,咱们侯府不能比让其他侯府欺负了去!” 萧锦瑟唇角抽搐:“......”我把你们当孙子,你们把老娘当傻子是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一个小辣椒一个小胖墩的,跟自己玩一唱一和这一招呢? 这威远侯府所有人的心眼怕是全都长到这俩孩子身上了吧。 想到这么聪明的孩子两个月之后就被疯马踩踏而死,萧锦瑟暗骂作者不当人,怎么忍心的! 她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毛茸茸的,手感真不赖。 自己可一定要把这两个小豆丁看好,毕竟这么聪明的脑子是就要为自己的十亿奖金添砖加瓦的。 其实萧锦瑟何尝不想如此,早看李无庸那太监不顺眼了,但她到底实际的人——撒泼也得讲技巧。情绪该发就发,态度要亮明,但最重要的,是保留谈判的空间。 一旦气撒过了火、局面失控,那就是从被欺负的一方变成了“闹事”的一方,原本该到手的赔偿、道歉、公道,全都得打折。到那时,连理都变成没理了。 当然,这番话她说得也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若她今天穿成的是林知砚,被污蔑、被拉着游街的那个是她,那她怕是当场就把李无庸那小子给当场割了。 给俩六岁的孩子讲这么深奥的道理显然有些超纲了,正想着组织他们能听得懂的语言,教他们穷寇莫追的道理,第二组嘉宾张氏和林知砚就赶了过来,张氏请完安转身就道:“芷晴、阿锐,两个小祖宗,别闹你们祖母!” 俩小家伙不听,还要脱了鞋往榻上爬。 张氏怒了,自己好歹养了他们三年,这俩小家伙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 于是冷下声:“再烦你们祖母,就每人罚写十篇大字了。” 谁知俩孩子挺有骨气,林策锐誓死如归:“那也要为大姐姐讨回公道!” 当然,如果他不拿眼偷瞄萧锦瑟,那小气势会更唬人。 张氏鼻子都气歪了,难道自己真会委屈自己女儿不成,愤怒了比出了两根手指:“二十篇!” 林芷晴更是丝毫不受威胁:“就是三十篇四十篇我们也要帮大姐姐打坏人!” 林知砚感动得眼泪又又又又要出来了,自从成亲后因袁氏不喜,她甚少回家和这对弟弟妹妹也疏远了不少, 没想到都三年了,他们还这么惦记自己! 完全忽略了她身旁的母亲,已经被气得胸前荡漾了。 张氏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好!好,你们这么绝是吧,那就一百篇大字,不写完不准吃糕点!” 小胖墩小脸上的视死如归一下变成了不可置信,大伯母什么时候变这么可怕了,居然不让吃糕点,这让他一时无法接受:“姐姐~” 小辣椒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那就不吃!一点吃的就把你收买了?” 小胖墩立即挺起小胸脯,冲着张氏喊道:“姐姐不吃!”顿了顿,“我以后再吃!” 最终还是跟着姚氏一起进来的林破晓,一句话压制了两个小家伙。 第19章 就问你爽不爽 林破晓眼神一扫,慢悠悠吐出一句:“不听话,以后不让大弟、二弟带你们出去玩了。” 杀死了这场斗争。 原本还挺胸瞪眼的两只小家伙,瞬间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们自小在这三亩宅院里长大,差点以为世界就这么大,直到去年林承曜得了张氏的首肯,才带他们第一次出门——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两人如今每天盼星星盼月亮都在盼林承曜二人沐休,只有那个时候他们才会带他们出门。 不让出门? 这比罚他们抄书、扣糕点、打板子还狠,简直比割他们的肉还疼。 最后等住在外院的林承曜和林季安赶到的时候,俩小家伙正报复似的,把糕点往嘴里死命塞,脸颊鼓得像两只仓鼠。 萧锦瑟见人都到齐了,便开始了这场会议的主题,“说说吧,今日这事你们打算怎么讨回公道?” 永宁侯就在京郊,想来已经收到了风声,最迟明日一早便会登门“负荆请罪”。 到那时候,自己就被动了。 ................... 不得不说,开会果然是统一思想、统一口径、统一战线最行之有效。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决定放开膀子,豁出去干。 当然途中没经过点对点洗礼的姚氏,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提出了质疑,“老夫人,您这样会不会太过了,旁人会不会说我们威远侯府得理不饶人啊?” 萧锦瑟疑惑地看着她,真诚发问:“他永宁侯府没理都不饶人,我得理为什么要饶人?” 全家嘴巴都张成一个“O”字,老夫人说得还真是这么个理啊! 只有书呆子终于找到了机会:“祖母,此言差矣,永宁侯府做错事是他们不对,但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我们能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或许能解两家之结,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 萧锦瑟定定的眼神盯着他,盯得林季安心中都有些惴惴的。 就在全家都以为萧锦瑟要火力全开的时候,她却忽然问了一句:“砚儿,今日全家为你出头,特别是老身打你那婆母的一巴掌,你爽不爽?” 林知砚十分诚实地点头,“孙女当时旁看到祖母那一巴掌,心中激动不已。” 萧锦瑟又问一一问张氏等人昨天在永宁侯府门口打脸他们,爽不爽。 众人纷纷点头,当事人萧锦瑟表示:“老身大病一场后彻悟了,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不能老憋着自己,憋出病了折寿的还是自己。” “名声、面子那些身外之外物在老身眼里远不如你们的平安健康重要,要记住一时发疯一时爽,一直发疯一直爽!” 说完转头又看着林季安:“罗大夫说你大姐姐郁结于心,不发泄出来会影响寿数,你是想让人夸你大度呢,还是想让你大姐姐早早就去了?” 林季安倒也乖觉,立马双腿一跪,也不管圣贤书教的是什么表示还是要大姐姐平平安安的。 萧锦瑟也不理他,看着所有人道:“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从今日起,我威远侯府的府训就是——拒绝内耗自己,有事直接发疯,与其委屈自己,不如为难别人!” 她说到这,看着张氏和林知砚这对母女:“要知道,为难自己为难多了,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林破晓眼睛越来越亮,她有预感,今日所学她必将毕生受用!!! ...................... 见没人冒杂音了,萧锦瑟挨个给众人分配任务,又一一讲解明日可能遇上的状况与应对策略,等全安排妥当,她才发现自己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可她还不能歇——没办法,手中无将,只能累死她这个“帅”了。 把今日跟着她出去的下人们都叫了过来,论功行赏。 她把白日随行的下人们召来,当场论功行赏。管理侯府和管理公司一个理儿,就算眼下再穷,该给员工的奖金一分不能少。 没有激励,谁肯卖命? 公司再大,没人肯好好干,终究只是个空壳子。 特别是那嗓门大的,骂得脏的,多赏了五百个铜板,然后再勉励他们明日再接再厉,让原本如一潭死水,懒散成性的下人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听到“明天还有活”,顿时铆足了劲,恨不得今晚就开干。 尤其是管家甄老头。 甄管家出身军伍,年轻时是原主夫君的前锋,在战场上瞎了一只眼,退下来后便镇守内宅事务。今日还是他带头,把在永宁侯府门口起哄的大嗓门一通狠揍,才压住了舆论。 这些年,若不是他,只张氏和姚氏是管不住下面这些人的, 这样的人才,萧锦瑟当然不吝重赏。不仅赏银,还特意将人留下来,当着下人们的面一番推心置腹地道谢。 奖励机制中,金钱是即时反馈,能快速激发动力;口头表扬则带有情感温度,容易形成长期记忆,增强个体的自我价值感。 只有两个都给到位,才能产生更立体的激励效果, 直到说得甄老头一个粗汉子眼圈发红,拱手应下:“老奴这条命,是为侯府拼的。夫人用得着,尽管吩咐。” 萧锦瑟才端起茶偷偷润了润嗓子。 等终于忙完这一切,永宁侯府的下人也来了。 这回来的人显然素养高了许多,先是一番客气赔罪,随后低声道明,永宁侯大人明日辰时将带着世子李无庸,亲自登门请罪。 萧锦瑟听罢,点头颔首,当场表示那明日在家等他。 张氏等人顿时瞠目结舌,不是,老太君搞这么大阵仗,人家要上门道歉就这么轻易原谅了? 萧锦瑟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都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辰时之前出发!” 说完率先拖着疲惫的老骨头回了房。 这天晚上,是她穿越半个月来,唯一一次没有躲在房里刷手机的一晚... 睡前她都还在心心念念,不行,得早点把张氏他们带出来... ............................................................................ 翌日,永宁侯起了个大早,带着荆条就把还在梦中的李无庸从床上提溜起来。 “给老夫振作点!记住——今日是你最后的翻盘机会。若你再摆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老夫干脆现在就一刀结果你,再把尸首抬去侯府请罪,也比现下强!” 李无庸原本心如死灰,可在对上父亲眼底那一抹杀意毫无掩饰的狠意时,后背一凉,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其实还挺怕死的。 永宁侯见他眼神清明下来,缓和了语气,将自己的打算再细细与李无庸说了一遍。 见还能挽回自己的名声,当即脱掉上衣,神色悲壮:“父亲,绑吧!” 永宁侯看他这副顺从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父子情居然又冒了出来,拍着他的肩膀:“这才像为父的儿子嘛!唉——为了点小事就气得吐血,犯不上、犯不上。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只要还活着,总有办法。”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放心,为父已经派人去了北边,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治好你!” 还不等李无庸也表演一下父子情深呢,外头就有下人急匆匆跑进来,一脸惊恐失措: “老爷不好了,世子妃和威远侯府的二小姐去京兆府告少爷了!” 永宁侯眉头“唰”地皱起,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这威远侯府,是当真半点颜面都不打算留了? 还好还好,昨日他连夜让差人给礼部尚书送了他的心头好,不管威远侯府告到哪里,只要礼部那些人站在自己这边,就仍有余地! 可他这口气还没松完,第二个小厮又飞奔而来: “老爷不好了,威远侯府的二夫人和三少爷又去大理寺状告少爷了!”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接连冲进院中,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老爷不好了,威远侯和他们府中的二少爷去宗人府状告少爷了。” “老爷不好了,威远侯的大夫人和三小姐 去兵部状告少爷了。” “老爷不好了,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去刑部状告少爷了。” 院子里每隔三步就一个“不好了”,永宁侯再好的涵养也快顶不住了,一脚踹在最后一个冲上来的小厮胸口: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这不是将他永宁侯府的脸面往地底下踩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老爷不好了...” 永宁侯一怔,威远侯府还有人不成? 这回的小厮一进来,情况一看就不妙,当即双膝一跪,嗓子都哆嗦了:“老爷,户部来人说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去户部部状告少爷了,让少爷过去当朝对质。” 永宁侯这下懵了,那老胳膊老腿的,还跑两个衙门? 还有若说前面几个部门要么和宗室有关要么和查案有关的部门他都明白,去兵部则估计是为了哭诉去的,但这去户部是什么意思? 他们两家又没人在户部当值? 小厮低头抖着回道:“户部说...夫人扣着世子妃的嫁妆不肯还...老夫人说要讨个公道,说咱们得赔他们两万三千两银子,还说——” 永宁侯低吼一声:“说什么!” “还说...若不赔...就让户部从您和夫人世子的俸禄里扣,让户部以后直接给他们送过去!” “噗——!”永宁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倒在了太师椅上。 一直缩在旁边装死的李无庸张大嘴巴:父亲刚刚不是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吗? 第20章 死谏 昨夜里,郑党再次将周彦恒案子的证据、证人、折子都准备好了,只等今日早朝,势必要将周彦恒一案压下判决。 届时让满朝文武看清——连次辅连自家门生都保不住,如何能与他们分庭抗礼? 天光微亮,百官入殿,整个朝堂,便像一张拉满的弓。 杨御史率先出列,跪奏圣上:“周彦恒收贿通匪、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圣上明察,早下旨意,以正纲纪!” 连党一方的官员面色微变,吏部侍郎连清拱手出列:“陛下!此案尚有疑点未明,微臣恳请宽限半月,查清真伪再议定夺——” “再宽半月?!”杨御史厉声反驳,步步紧逼,“连侍郎,半月又半月,若人人都可拖延,律法何用?朝纲何在!” 连清沉声道:“杨大人!朝廷刑名自有章法,还请你莫要混淆黑白、操之过急——” “操之过急?”杨御史冷笑一声,转身朝御座跪下,声如洪钟:“陛下!周彦恒贪墨护匪,祸乱南疆,臣不才,所学不多,却知国无法不立,律不行则乱!” 乾熙帝面色不动,却始终没有开口,殿中气氛陡然凝滞。 杨御史伏地不起,咬牙昂首道: “陛下若仍犹豫不决——那臣只得以死相谏!” 他眼中血丝毕现,骤然高呼: “臣杨三松,今日愿以身祭法,唤醒朝纲——愿我血溅金阶,来世仍为大雍忠臣!!” 话音落,竟猛地退后三步,朝金殿龙柱狠狠撞去! 众人惊呼,眼看血溅当场,幸好大理寺卿韩素反应极快,扑身过去用肚腹生生将他拦下,仍被撞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一声奸细地嗓子喊道:“快传太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死谏! 乾熙帝脸色如墨,自古明君皆是广纳谏言, 唯有昏庸无能之辈,才会逼得言官走上死谏之路! 好个杨三松,这是要踩着朕的流传千古不成? 他目光如刀,扫过台阶下坐在最前方巍然不动的郑首辅,手指微抬,冷声开口: “传朕旨意——” “杨三松言辞过激,搅乱朝纲,既无为臣之道,亦失言官之礼,着即日起革除御史职衔,贬为庶民,五代内不得入仕、不得科举!” “自即日起,逐出京师,永不准入!”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郑党众人见郑首辅并无动作,微微动了动嘴角,却谁也不敢替他说一句话。 曹大伴当即躬身应命,很快安排禁军将杨御史与韩素一同抬了下去。 可殿上,却并未因此平息。 郑党中人不但未退,反而齐齐跪下,声震金殿:“请陛下明断国法,严惩周彦恒!” 连党一方的官员面色铁青,中立派则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还逼呢,郑党这是铁了心要周彦恒的命啊! 官场老油条贾衡悄悄瞄了眼仿佛睡着了的郑首辅,眯了眯眼,这么心急? 难道连次辅那边,真找到了什么反击的东西? ........................... 乾熙帝登基一十三年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但眼下还一味的要保周彦恒的话,一个昏君名号怕是再也洗不脱了。 正当他准备屈辱地暂时妥协之时,先前离殿的曹大伴却忽然快步奔回,边将手中状纸呈上,边气喘吁吁地低声禀道:“陛下!威远侯府众人今早已奔赴大理寺、京兆府、宗人府、兵部、刑部与户部六部衙门,状告永宁侯世子李无庸骗婚——请求、请求休了永宁侯世子!” 朝堂上,不管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所有人都懵了,恨不得当场掏掏耳朵。 不是,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休了永宁侯世子!大太监,这还是大雍语吗? 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就算永宁侯府真冤枉人了,就算那世子真的不举,和离也就算了,岂有休夫之理!这是要乱了纲常、毁了礼制吗! 亏威远侯府想得出来! 乾熙帝正巴不得有事打乱朝堂当前节奏,接过那封休夫书一目十行,眸光一闪,趁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直接将书信递给身侧小太监,低喝一声: “念!” 若说“休夫”二字,已经触及到这些男人敏感的神经,这封“休夫书”更让他们暴跳如雷。 “永宁侯世子李无庸,于成亲前隐瞒自身旧疾,明知不堪房事,仍执意迎娶我威远侯府的女儿林知砚,诈其婚姻,骗其名节,致使吾女三年婚姻空耗,青春错付,身心俱疲。 今休书一封,终结婚约,不再相涉。为弥补吾女三年之耽,特列赔偿如下: 青春损失费:五千两 精神损害费:五千两 名誉赔偿金:一万两 医药营养费:三千两 并同时归还威远侯府的嫁妆,若贵府自认还算风骨未泯,尚存廉耻,望依数奉上,以偿前债。 若不从,休怪我侯府逐笔列账,登门讨之。 ——威远侯府谨书。” 全殿死寂三息后—— 钱御史第一个跳出来,拱手高声道: “圣上,且不说休夫一事闻所未闻——威远侯府这‘要钱’的法子,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啊!堂堂侯府,竟做出这等市井讹诈之事,岂有家教!” 他可是杨御史的上官,杨御史站队郑党把圣上得罪很了,若这时不赶紧划清界限、表明忠心,怕是这口黑锅不背也得背了。 话音未落,连党一脉眼头亮的也站了出来,“钱御史说得对,若此风盛行,怕是日后朝堂之上、妻休夫者络绎不绝,我等岂不人人自危!?” 就连平日里那些中立派也皱起眉头,低声喃喃:“这可不是休不休的问题...这是在动摇千百年来的礼制根基!妇人若能休夫,来日是不是连夫纲都要不存了?” 一时间,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愤懑交加,仿佛萧锦瑟不是上了休书,而是提着刀砍进了宗庙,把祖宗牌位给劈了。 对其的讨伐一浪接过一浪,把还跪在地上的郑党一脉衬托得像是小丑一般。 当然也有那不长眼的试图将话题重新扯到周彦恒一案上,但刚一开口就被完全压了下去,想要再来个死谏吧,一想到刚刚杨御史的下场,一个个的又没有那个胆量。 第21章 苦肉计 魏亲王今日一早,试了牙膏,刚一入口,整个人就顿住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凉气从齿间直冲天灵盖,仿佛深冬时节生吞了三两冰薄荷。 接着便是泡沫如雪,洗完后舌头发麻,齿间透风,连脑仁儿都隐隐觉得清爽了几分。 他不信邪地又咂了咂嘴。 薄荷的凉味尚未散尽,竟带着一丝回甘,像吃了颗雪中藏糖的陈皮梅,一时间竟...有些上头。 “小姑姑居然做出了如此神奇之物?” 看到手指一样粗的小匣子,魏亲王撇了一下嘴,小姑姑怎么越老越小气了,怎么只给这么一点? 因此,当他在宗人府听到“休夫”一词的时候,还仰着个脑袋跟林承曜同仇敌忾! “就该‘休夫’!永宁侯府的人简直太过分了。” 甚至还想着一会永宁侯府的人到了,自己要怎么在这两个后辈面前刷好感,好回头找小姑姑邀功。 可等到林承曜当着他的面,念出一整串损失明细,魏亲王头皮都麻了。 不是,你们来真的啊! 刚想劝小辈们别冲动,结果俩小伙子看着板板正正的,双腿一软就是跪,“王爷表舅,我祖父和父亲都没了,祖母年纪大了,母亲又是弱质女流,还请您帮我大姐姐主持公道啊!” 从前与他们没见过几面的魏亲王:“......”这声表舅,这么突然的吗? 林季安也紧紧跟上:“王爷表舅,常言道‘至亲不可弃’,来之前祖母就说了,这世界如果还有谁能在侯府没落成这样还站在我们这边,帮我们的,就只有您这样的至亲之人了!” 猛然多了一家子至亲的魏亲王,又好气又好笑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忽然觉得不对劲,以小姑姑爱热闹的性子,今日不应该亲自来吗,怎么就派了两个小辈?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们祖母今日怎么不自己来?” 然后就得知了威远侯府兵分六路的消息,魏亲王气得胡子都歪了,其他地方不是受害者就是有长辈在,怎么唯独自己这里就成了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了? 生气的魏亲王也不知是不是干脆也摆烂了,于是三人接下来的对话变成了。 林承曜:“请王爷表舅做主。” 魏亲王:“你祖母那牙膏你们用过吗?” 林季安:“王爷表舅,今我侯府势微,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被人欺负了去啊!” 魏亲王:“你们手中还有多余的没?” 林家兄弟:“王爷...” 魏亲王:“对了,你们知道前段时间岭南出了个大贪官吗?今日早朝肯定又是在说这事!” 林家兄弟:“......” 俩不会哭闹的“新兵蛋子”到底敌不过这老油条。 ........................................ 京城百姓一致表示:富贵人家最亲民的还得是威远侯府,压根没把咱们当外人,热闹还带连载的。 看不过来,根本看不过来!!! 有那腿脚利索的,一天连跑六个衙门,回来还做了总结。 两个小娃娃哭嚎的声音最大,林知砚哭得最好看,姚氏骂得最畅快,林破晓骂得最好听、最有文化,至于张氏,在兵部衙门口把威远侯府的忠烈事迹一说,不少百姓听着听着就抹起了眼泪。 至于老夫人萧锦瑟,是最会偷懒的,把任务丢给婆子。然后 自带靠背软椅,这个衙门口坐一会儿,那个衙门口躺一会儿,悠哉得像巷口出来晒太阳的老太太。 萧锦瑟也没办法啊,他们“跑市场”都是两两配对,一个负责哭,一个负责讲;自己只能一个人单挑刑部,可谁知刑部和户部离这么近,各个衙门的老大老二们都在上朝。 萧锦瑟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抬腿又去户部走了一遭,来都来了~~~ 在两衙门轮流坐了半个时辰,宫里终于放早朝了。 看到户部几个官员那张劳累的脸,和一个个迟缓的腿,萧锦瑟还暗暗吐槽,小燕子发明跪得容易果然是有道理的,在朝中为官果然不是什么好活啊。 户部和刑部的官员你推我我推你,最终刑部略输一筹,走过来赔笑脸,老夫人,圣上旨意,此事颇为重大,又无先例,六部衙门需要好生商讨一番,再做决断。 萧锦瑟也不为难他,让两婆子又给新来的领导们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看着他们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这才施施然起身。 瞧自己选的身份多好啊,在内以“孝”压全家,在外还能倚老卖老,简直是穿越古代的不二人选。 当然,萧锦瑟回去路上也不忘记让婆子帮忙向百姓交代。 圣上亲自过问了此事,说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圣上是明君,怎么会允许忠良之后被这么欺负呢! 所有人陆续在半路会合,除了林承曜俩兄弟,其余个个脸上都挂着没散尽的兴奋劲儿。 张氏像极了一夜解放的妇女,昨日还是怎么看怎么一脸苦瓜相,今日就眉飞色舞地给萧锦瑟讲她如何添油加醋地控诉永宁侯当年是如何求着她给相公旧部写信,写完后永宁侯夫人又是如何翻脸不认人的嘴脸描绘淋漓尽致。 萧锦瑟看着她,忽地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早早在县里嫁人生子的闺蜜。 那时她忽然一个人来A市看自己,一脸疲惫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直到和她在商场遇到人偷拍时,她为小姑娘出头把猥琐男骂得狗血淋头时,她才忽然想起她高中时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 萧锦瑟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兴奋不已的张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干得不错。” 张氏一愣,旋即眼睛亮得跟灯笼似的,转头就朝姚氏炫耀:“二弟妹,你听到了没?老夫人刚刚夸我了!” 姚氏撇嘴,大嫂还是不够稳重啊,又不是小孩子被夸一句高兴成这样,但自己又马上往萧锦瑟身旁凑:“老夫人,刚刚我在大理寺那边...” 就在这个时候,甄管家差人来报,永宁侯夫妇抬着浑身是血的李无庸在门口求见,说是若得不到原谅今日就在他们府门口打死李无庸。 萧锦瑟眉头一挑,现在才想起来用苦肉计? 姚氏有些紧张:“老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家现在这么那个都是因为他们家占理,但若永宁侯真的下狠手了,把李无庸变成弱者,这可就不好说了。 萧锦瑟却不以为意,轻轻一笑:“急什么?” “不是还有侯夫人在吗,永宁侯不止这一个儿子,可侯夫人就只有一个宝贝疙瘩。” 第22章 大夫人把侯夫人打了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一会你们俩去会会那永宁侯吧!” 张、姚二人面上一顿,不是,老夫人不去? 旋即又了然,这要是出了人命于老夫人名声不好,还是她们去,出事了还有个退路。 萧锦瑟一看就知道她们想岔了,于是出言提点:“他们拿李无庸说事,你们往袁氏那个恶婆婆身上扯。一个个母亲,为了自己女儿讨公道,说些做些出格的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萧锦瑟原意是,当街打儿子尚且算是大义灭亲,那有本事他就当街打媳妇啊,如果不怕丢了官职的话。 她没想到的是,张氏却会错了她的意,在京中就此一战成名。 .................................................................... 回到自己的老窝,萧锦瑟叫来了唯一垮着两张俊脸的高矮兄弟,问他们怎么回事。 林承曜老实地将他们和魏亲王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最后还苦恼地问:“祖母,魏亲王是不是不想管这件事啊?” 不然为什么无论他和二弟怎么说,魏亲王都能扯到那什么牙膏上,最后还跟他们说起了贪官周彦恒的事,这事大雍学院的学子前段时间都在讨论,他如何能不知道?! 回来路上听着其他路都颇有大胜而归的气势,林承曜心里别提都难受了,祖母还特意把魏亲王留给自己,自己却什么都没做好。 萧锦瑟眯着眼思索了好一会,魏亲王在书中看着只是个闲散王爷,但在圣上骤然驾崩,二皇子逼宫成功后明面上投靠了二皇子,可暗地里却救下四皇子,最后还拿出了乾熙帝早就写好的圣旨,才让四皇子最后成功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 这样一个人想拖延时间,根本没必要故意提及什么政事,他既然提及,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这周彦恒的名字,萧锦瑟想破了头都没想到书中有提过,只能以尿遁为由,偷偷拿出手机搜索了一番,结果你猜怎么着,还是没找到。 没办法,她又出来,装作记性不好:“你刚刚说什么?魏亲王说周彦恒的案子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林承曜老实地讲了一遍,最后狐疑:“祖母这有什么问题吗?” 提取了几个关键词的萧锦瑟,抬头道:“问题啊,你等等啊,啊~老身再去更个衣啊!” 重回恭桶之上,萧锦瑟从“周大人”“连次辅学生”搜到了“贪官”最后终于在“岭南”一词上看到了点线索。 那是在乾熙帝身体已经快不行了,和四皇子推心置腹的一段话,大意是说郑首辅手握江南和岭南一带,只能徐徐图之。 由于全文主要是写女主如何被虐,权谋部分少得可怜,萧锦瑟只能尽量结合上下文,终于明白了魏亲王的意思,没想到自己这样都能歪打正着帮皇帝。 原来乾熙帝这么早就想朝首辅动手了。 搞明白什么意思,刚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打算回去给孩子们上上政治课,不想刚到门口就听见俩臭小子的讨论。 林承曜:“二弟,你说祖母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啊,怎接二连三的拉肚子?” 萧锦瑟:关你屁事,这孙子管得真宽! 林季安似乎也觉得在宝庆斋这么说不好,“大哥,莫要身后议论长辈。” 萧锦瑟点点头,心想还是这书呆子知道尊重人,就听林季安压低了声音:“祖母年纪大了,有些问题也是正常的!” 萧锦瑟:得,这尿频尿急尿不尽的名号,自己以后估计是摘不掉了。 沉着脸走到软榻上坐着,一抬头就见林承曜冲林季安使眼色,祖母身子看起来是有点虚。 萧锦瑟不爽地咳嗽一声,“承曜啊,你刚刚说什么来着,魏亲王不想管这事?” 终于要说到正事了,林承曜赶忙上前一步:“是啊祖母,今日孙儿...” 萧锦瑟不等他说完,就平静地反问:“那你觉得哪个衙门想管这件事啊?” 林承曜微张着嘴巴,祖母说得,也有道理哈?! 萧锦瑟嫌弃地看了眼他像小山一样的身躯,忍不住刺道:“以后吃饭的时候,别光顾着吃肉,记得都吃点鱼!” 没想到这小子压根没听懂,憨厚一笑:“谢祖母关心,孙儿平日里吃鱼不算少,以后也定会多吃的!” 萧锦瑟罕见地一噎,果然这营养啊,进了身体就进不来脑子。 怼不了这笨的,她转头去捏脑袋大的。 “季安啊,你吃鱼的时候也要记得多吃点肉啊!” 也不知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反过来一脸质朴地教育自己:“祖母放心,《黄帝内经》中有云‘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饮食之道,贵在调和。孙儿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稻米滋养脾胃,蔬果补益精气,肉食强健筋骨,此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高中毕业后,萧锦瑟再次在文言文的海洋里荡漾了一圈,听得那叫一个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 只能干笑着夸赞了两句“不错不错”,开始转移话题了。 “你们可知魏亲王跟你们说周彦恒一案是为何?” 毕竟是古代男尊女卑的时代,虽然自己不认可,但事实就是以后威远侯府的半边天都得靠这小子撑起来。 而且自己都四十有九了,萧锦瑟也给自己定了KPI,五十五岁就要退休了,当然干得好可以内退、旅游退和想退。 毕竟她以后还得早起八段锦、傍晚广场舞,春天有踏青的少年书生等着她看,秋天有打猎的孔武青年等着她欣赏,还要时不时请几个小生来家里唱戏,甚至排戏,忙得很。 林承曜脱口而出:“拖延时间呗!” 萧锦瑟气结:“你头顶上那玩意不是长得好看的,好好想想再说!” 林承曜使劲了想想,还是觉得魏亲王就是在闲着没事胡七八诌,但见萧锦瑟沉着脸,不敢说话,只能把眉头皱得更紧,假装还在思考。 还是“旁听生”邱嬷嬷看不下去提醒:“侯爷,若是圣上不想这么早处置周大人,咱们府中之事会不会刚好帮了圣上一个忙呢?” 事实证明脑子这个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林承曜听完不可置信地问:“圣上为何要包庇这等贪官?” 倒把人邱嬷嬷问倒了,她一个做奴婢的,就算猜到一二也不能说啊! 萧锦瑟见邱嬷嬷的表情管理都破功了,又看了看一脸疑惑、嗷嗷待哺的小书呆子。 犹豫了三秒,决定...先暂时放过自己。 “那个,你们今天也辛苦了,先回去做功课吧!” 然后不等林承曜质疑他们今日请了假,林季安表示自己已经提前预习了,挥手将二人打发了。 ........................................................................ 既然云南白药连见惯好东西的亲王用一次都恋恋不忘,那还等什么——安排! 自己动手是不可能的,直接把罗大夫叫了过来,告诉他方子,反正在萧锦瑟眼里除非是董小姐那样的,古往今来能做大夫的,都是能干精细活的主,再加之这罗大夫又忠心耿耿,交给他准没错。 邱嬷嬷也不是没试探过,牙膏是从哪里来,萧锦瑟立刻就摆出一副惆怅的样子,双目无神地看着远方。 然后聪明如邱嬷嬷立马自己转移了话题。 就在萧锦瑟和罗大夫对着各种成分的配比时,一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老夫人,不...不好了,大夫人把永宁侯夫人给打了!” 第23章 张氏一战成名 永宁侯到底是行伍之人,老血一吐,身子骨还是邦邦硬。 立马就坐下来想办法,他们府中的主子加上昨日刚小产的王氏也才堪堪五个人,就算自己亲自去堵老夫人,其他路上也全是以一敌二,只要一条路被压制了,今日这事就平不了! 思及此,永宁侯暗暗心机,宜欢这老郡主不愧是老威远侯之妻连兵法都能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压根没想到这一点的萧锦瑟,憨厚一笑:“承让承让。”) 他甚至都想过要不要咬死自己儿子没问题,一切都是威远侯府的污蔑,但想了想宫里的太医还是打算稳扎稳打。 既然不能化整为零,永宁侯干脆眼眸一狠,让人拿来板子就亲自对着一旁的李无庸打了起来。 等到打得人事不省,永宁侯拎起浑身是血的李无庸,带着心疼不已的袁氏,直奔威远侯府,来了个当街“直捣黄龙”。 张、姚二人带着满腔怒火到的时候,威远侯府门前已经围满了人,最中间的地方永宁侯府一家三口正在“倾情出演”: 跪着的李无庸,拿着鞭子一边抽一边骂的侯爷,还有几乎整个人贴在儿子背上,一边拦一边喊的袁氏。 此情此景,周围的百姓已经开始同情他们,甚至自发地开始劝永宁侯别打了。 姚氏站在人群之外,瞧着风向不妙,低声叮嘱着双胞胎:“一会儿就看你们的了,记住,务必把那个老虔婆的哭声给我压住了,听见没有?” 这对小祖宗今日分别随张氏、姚氏横扫两座衙门,撒泼撒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孩子嘛以往胡闹都会被骂,这次还各自得到了伯母的最高表扬,别提多兴奋了。 俩小家伙碰头炫耀时,谁也不服谁,眼下来了个让他们分出胜负的机会,一个个的摩拳擦掌。 林芷晴小朋友得意地挑了下眉:“二伯母还不放心芷晴吗啊?”显然是在提醒自己刚刚在大理寺的表现。 林策锐小朋友也不甘示弱,抡着小拳头晃了晃:“二伯母,您一会儿看我的!” 姚氏躬着身子正准备给俩小家伙最后鼓鼓劲,忽听身边传来一声震天怒吼。 “啊!!!” 姚氏愣了一秒,猛地抬头,就见张氏已腾空爆发、如脱缰的战马冲进人群,下一秒便当着众目睽睽,一把薅住了袁氏的发髻,目眦欲裂地大骂:“你还敢来?你这个恶毒的老泼妇,今日我不打死你,都对不起我可怜的女儿!” 袁氏身边的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正要帮忙,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喊:“哎呀,大嫂你这是做什么啊?” 姚氏和张氏多年妯娌,到底还是有几分默契的,只见她一边说着“别打了别打了”,一边带着人出来拦,可拦着拦着把永宁侯府的人全给拦在外面了。 张氏虽然比袁氏看着瘦弱,但她发动的是忽然袭击,加上姚氏的偏架一拉,本来就被抓住命门的袁氏根本不是对手,还不知被谁绊了一脚,狼狈地摔倒在地。 从未与人打过架的张氏无师自通,直接坐在了她身上,“你一个商户出身的妇人,嫁进了侯府就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吗?” “我千娇万宠的养大的女儿,小时候磕一下碰一下,她爹都心疼的吃不上饭,是给你们家送去立规矩的吗?” “不动就罚她不准用膳食,罚她跪着,被你骂、被你打、被你当奴才使唤,你还是人不是人,是不是人啊!” 说到这里,张氏实在气不过,抡起拳头往袁氏身上打:“你个老贱妇,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 张氏骂得可谓歇斯底里,但一旁的百姓除了最开始的几句,后面的听不见什么声音,主要是有人的嗓门比她大多了! 在战场上也算真刀真枪拼杀过的永宁侯第一次见到俩妇人打架,还是俩高门贵妇,短暂震惊后早就恢复了理智,只是他刚要有动作,两条小人影从人群边猛地扑了过来,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闭着眼睛就开始嚎。 光抱住也就算了,永宁侯还能用口发号施令,可关键是双胞胎的嗓门是真大啊! “你为什么欺负我大姐姐——你为什么欺负我大姐姐——!” “你是坏人!你是坏人!你是坏人!你是——” 两道惊天动地的童声都不带喘的,好得永宁侯青筋直跳,张着嘴半天都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动用武力吧,当着这满街人的面,他还能对两个六岁的孩子动手不成? 最后还是姚氏看着双胞胎脸都憋红了,又见张氏打得差不多了,才一拍大腿:“哎呀,芷晴、阿策,你们这是怎么呢,不能这样子快放手。” 好不容易哄得两人同时放手了,姚氏这才抱歉地朝永宁侯笑笑:“不好意思啊侯爷,小孩子们,就是爱说实话,您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吧!” 永宁侯闻言气得鼻子都歪了,什么叫小孩子爱说实话,说什么实话? 姚祭酒的女儿说话这么难听的吗? 可他就这么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打累的张氏撕下了永宁侯最后一块遮羞布,一道清晰的女高音清清楚楚地钻进了所有人耳朵里: “当初是我拉下脸给你们侯府求了北边的门道,让你男人步步高升,可你们又是怎么蹉跎我女儿的?” 永宁侯气得鼻子都歪了,自己当初虽是让威远侯府帮了点忙,但能走到今日他靠的还不是自己,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这种事情也能大庭广众说出来。 真真应了那句古话,唯小人与女子不可养也。 可还没等他组织到话把自己摘干净,张氏不知何时已经被威远侯府的婆子们拉了起来,往府里推。 开玩笑,都打赢了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只是张氏在最后一只脚都被推进大门的时候,还隔着两层婆子,指着永宁侯面目狰狞地吼道:“永宁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一家都~” 最后的话语被关在了朱门之内,但那声“忘恩负义”却已经稳稳落入在场所有人耳朵里。 永宁侯几乎要站不稳了,姚氏赔着笑上来,永宁侯一甩袖子正要拿乔。 不想姚氏立即变了脸:“侯爷,您也别生气,我们这一家人啊,就爱说点实话!” 永宁侯:“简直胡言,老夫...” 姚氏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夺来了让下人专门去拿的扫帚,亲自在永宁侯脚下扫了几下。 “什么脏东西,怎么扫都扫不干净!” 在她身后 ,十几个婆子都开始扫起地来。 永宁侯脸涨得通红,一甩袖子走了! 姚氏看着永宁侯一家灰溜溜的背影,只觉得果然如老夫人说得一样,胸口恶气出了,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姚氏则在一旁目光热烈地看着她以前跟泥人一样的大嫂,脑中只剩下萧锦瑟的一句:记住,很多时候人都是怕麻烦的。只要你敢成为一个泼妇,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第24章 圣上的赏赐 可萧锦瑟的下一句:但要珍惜你当泼妇的机会,没事就耍泼,只会让人觉得你这人无法交流沟通。 姚氏现在已经是全然忘了个干净。 .......................... 听到张氏在门口威武表现时,萧锦瑟刚和罗大夫探讨完牙膏的制作。 素来说两句话都要抹泪的张氏这么牛的吗?? 萧锦瑟张大了嘴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千万别把老实人惹急了。 昨晚张氏和林知砚母女俩估计聊了不少,今早萧锦瑟就发现了张氏心中对袁氏的怨气,怕是能养活十个邪剑仙了。 张氏亲自来禀的时候,心头还是有点惴惴的,堂堂侯夫人,二品诰命,如今竟如市井村妇一般当街动手,多少有些失了体统了。 果然自己刚行完礼,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张氏心中一惊,莫非自己真做过了? 谁知萧锦瑟下一句便是:“好!打得好!” “只是下次别傻乎乎的用手打了,得拿靴底子抽那个娘们两耳光才解气!” 张氏闻言没说什么,但习惯微微弯曲的脊梁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直了回来。 这大约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吧! 萧锦瑟对姚氏在门口膈应人的口才也进行了大肆表扬,开心之余从胳膊上退下两个镯子一人给了一个。 ................................................................. 张氏为女出头,二品诰命怒打恶婆婆! 这一热闹迅速更新了京城当日“热搜”,不到半日,街头巷尾、茶肆酒楼都在谈论“休夫”事件最新发展。 几乎人人得知永宁侯夫人是个过河拆桥的恶妇;永宁侯的官职还是靠儿媳妇的娘家提携的。 有那嘴快的百姓在长街茶棚一拍桌子:“原先只说他那儿子李无庸不是个东西,原来这一家子——全他娘的是一锅坏水!” 这场风波一发不可收拾,永宁侯府门口每日都会出现几道美丽的风景线,不是烂菜叶子就是臭鸡蛋,永宁侯府的下人想抓,可百姓们扔了就四散跑,根本抓不着。 原本对“休夫”一词嗤之以鼻的老学究,路过永宁侯府都不忘吐一口唾沫。 难怪人威远侯府这么气愤,要是他早提棍打上门去了,什么玩意啊!!! 至于御史御前告状,自有大儒为张氏辩经,比如被乾熙帝授意搅浑水的韩素、贾衡... 说到乾熙帝,他当日下朝后,先盯着人把杨御史好好“治疗”了一番,若不是大理寺卿韩素那老小子跑得快,自己就要成史书上的昏君了! 回御书房后,想到萧锦瑟,乾熙帝不由得感叹:难怪皇祖父和父皇都那么喜欢小姑姑,她是真有福气啊! 随手拿起威远侯府的休夫书看了一眼,看着上面一项一项列的赔偿银子,龙眉皱起。 人要脸树要皮,堂堂侯府这样明晃晃的要银子,这是活得有多艰难啊? 心中感念萧锦瑟今日的歪打正着,乾熙帝特意差人去打听了一下,这才得知当年原主真把嫁妆全捐了,还有侯府一直到现在都在坚持赡养老兵的事。 想到堂堂太宗养女如今要靠儿媳的嫁妆,才能吃得起血燕,乾熙帝心中触动,干脆让人去自己私库清点了一番,差人给威远侯府送去。 希望小姑姑能多补补,再多旺朕几年。 ..................... 威远侯府花厅之中,所有主子尽数到齐。 圣上近侍亲自登门赐礼! 这可是多少年都未有的殊荣! 众人听着那一连串“燕窝、鹿茸、人参、明珠、百年老山参”从小太监嘴里念出来,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庄重—— 唯有萧锦瑟,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传旨的小太监。 这还是她穿来后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太监。 和原主记忆里一样,神态温顺,嗓音细细软软,忽然她想到了以前自己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题: 他们尿尿会不会疼啊,怎么尿啊,站在还是蹲着? 小镜子狐疑地看着老太监看自己的眼神从恋爱变成了疑惑,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老夫人,老夫人。” 从尿道困境出来的萧锦瑟,为自己好奇而冒犯的思想尴尬地笑了笑:“多谢镜公公,麻烦回去禀告圣上,老身身子尚算健朗,但这口气...哎!” 她说着话,邱嬷嬷十分配合地往小镜子手中塞了两个大元宝。 开玩笑,一个公司做市场,哪家不是有专门的招待预算?茶水、饭局、礼品,样样都是花得出去、换得回来的投资。 那对圣上身边亲近的内侍,再穷打点的钱也不能少,尤其是头一回打交道的关键时刻。 小镜子收了银子,笑容果然越发灿烂了:“老夫人莫要着急,这事闹这么大或许要慢慢来才好。” 萧锦瑟点点头,等将小镜子送走之后,脸上堆满的笑意立即耷拉下来。 魏亲王提醒的是对的,圣上特意让人走这么一趟,就是想让这件事继续保持热度,但又不要太过着急,搞舆论嘛,这倒也不难。 身为威远侯的林承曜皱着眉道:“祖母,圣上是不是想偏帮永宁侯府?”他听得分明,刚刚那内侍‘慢慢来’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是想将此事拖下去不了了之的意思吗? 萧锦瑟抬起脖子看着他:“那他那句让老身‘莫要着急’又如何解释?” 林承曜一怔:也有道理啊,若圣上想不了了之,应该让他们莫要再闹啊? 见他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萧锦瑟摇摇头,正琢磨着早点给孩子们请点家教,教孩子这种苦可比教员工大多了。 可忽然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响起:“祖母,圣上是不是想保下周大人?” 萧锦瑟转头对上林知砚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哟,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家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知砚身上,林知砚斟酌了下用词:“孙女之前在永宁侯府听说岭南知州一案,今日京兆府尹也特意提及了一句,孙女猜测或许圣上想保周大人。” 萧锦瑟还没来得及对这孙女的肯定和欣喜,林承曜这个倒霉孩子就大惊小怪地出声了:“大姐姐,你说的和邱嬷嬷一样诶,可是圣上为什么要保一个贪官?” 林知砚哑然,这个她就确实不知了。 林破晓看不下去了:“大弟,我们管那么多干嘛,只要知道圣上眼下是支持我们家的不就好了?” 林季安也加入了群聊讨论:“二姐,此言差矣,知其然更要思其所以然!” 萧锦瑟唇角抽搐,来了,来了,书呆子带着他的古文又来了,但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她还全听懂了。 但不想他下一句,却让萧锦瑟惊艳不已。 “圣上想保一人却仍有阻力,便说明有一股不小的势力要置周大人于死地,若不弄清,我们便如蒙眼走夜路,看似脚下有路,实则处处是坑。” 萧锦瑟看着他的大脑袋,人生真是,处处是惊喜啊!!! 第25章 说书先生 郑府 郑首辅倚在雕金软榻上,身后两个十四五岁的娇俏丫鬟跪坐榻侧,一人替他捶腿,一人剥着冰镇葡萄,用帕子捏着一粒粒喂到他口中。 珠帘微晃,香炉袅袅,室中温香软玉,宛如帝王行宫。 礼部尚书苗益恭立于榻前,迟疑道:“恩师,等明日威远侯的这事结束了,咱们明日再上书便是。” 今日在几乎对威远侯府一面倒的谴责之下,乾熙帝丢下一句:“此事事关礼制与朝纲,朕需再思,明日再议。”随即拂袖而去。 郑首辅含着葡萄,慢悠悠嚼着,“罢了,不把周彦恒救出来,这休夫一案是结束不了的。” 他半阖着眼命令道:“通知下去,不必拦着连清的人进京了,就算那些证据查到了,周彦恒这辈子也只能是个白身了。” 苗益恭面色不甘,皱眉道:“恩师,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他们可是前前后后密谋了两年才让他下狱的。 郑首辅睨了他一眼,语气仍懒散:“你还不明白吗,要保他的不是连尚文,是圣上!” 苗益恭想到圣上今日种种行为,蹙眉道:“圣上为何非要护着那人?” 这些年两派斗争不断,大多时候圣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站在他们对连次辅下重手的时候才会出手。他们这次才特意没有牵连到连尚文,可为何陛下哪怕遗臭万年,也要护住周彦恒? 郑首辅倏地轻笑一声,嗓音低哑:“你还没看出来么?这周彦恒——到底是谁的人。” 苗益恭眸色一敛,食指往天上一指:“您是意思是...那位?” 郑首辅闭上眼,慢悠悠靠在榻背上:“这回闹得大了,咱们也确实是把圣上逼得不痛快了。”他语气不紧不慢,像是闲话家常,却句句分量沉重,“这口气,圣上怕是咽得不顺了。” “眼下他想护谁,就让他护着吧。” 苗益恭低声应是,话锋一转,“对了恩师,今日这休夫一事闹得不小,永宁侯府怕是也坐不住了...咱们,要不要帮上一把?” 郑首辅耷拉着眼皮抬了抬,语气慵懒:“那个墙头草求到你那儿了?” 苗益恭笑着拱手:“什么都瞒不过恩师。他昨夜差人送了幅《梅岭雪图》来。” 郑首辅轻嗤一声,把玩着手中的葡萄核:“你啊你,迟早栽在这上面,帮也行,毕竟休夫一事太过离奇,不过记住点分寸,威远侯府毕竟满门忠烈,不要太过分了。” 苗益恭:“学生明白。” 另一边,马车在连府门前停稳。 帘子刚掀开,连清便利落地下车,转身弯腰,将车内的连次辅小心扶住。 “郑廷敬那个老东西,居然敢指使御史死谏!”连清扶着父亲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一边怒声低斥,“圣上定然心中震怒,不然怎会借永宁侯府的事,硬要将周彦恒保下来!” 连次辅被搀着缓步进门,目光却未有丝毫波动:“你觉得,圣上保周彦恒,只是为了一口气?” 连清一愣:“难道不是吗?” 连次辅看着儿子近在咫尺、满脸困惑的模样,闭了闭眼,让人把兵部尚书魏子昂找过来。 两刻钟后,连清看着紧闭的书房门,一甩衣袖,拂袖而去。 魏子昂在书房里待了两刻钟,临出门前试探性问:“那等周大人的事解决了,威远侯府休夫一事?” 正在练字的连次辅手中笔锋如风,写得行云流水,头都没抬便道:“妻以夫纲,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 一连七日过去了,威远侯府的人每日轮流随机挑选一个衙门哭一哭,维持此事热度,让远在宫中的乾熙帝很是满意。 这期间,威远侯府也没闲着。 林承曜一听说祖母亲自替自己向书院请了假,还请了一屋子的名师回府上讲学,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来他就一读书就头疼,在书院里靠着人多还能混水摸鱼分散先生注意力。如今回到府里,连双胞胎一共也才六个孩子,一抬眼就能点到他头上,这还怎么偷懒?! 是的,六个。 萧锦瑟一视同仁让六岁的双胞胎和林知砚姐妹也一起去听。 于是伴随着双胞胎第一天上学的兴奋的叽叽喳喳,林承曜一脸生无可恋地走进课堂,可谁知最先着了迷的竟然也是他。 原本还抱怨没法偷懒的他,听得比谁都专注,生怕错过半个字。 只因有学识有见解的先生不好找,萧锦瑟想了想干脆让人把京城出名的说书先生全请了来,每日轮番上阵,从早讲到晚,一天一个新故事,专门讲那些“和朝政、人心、官场风云有关”的真事改编故事。 什么《郑首辅:从卖货小子到内阁之首的疯批逆袭传》、 《成国公府惊天大案:找回的千金要杀大嫂》、 《前朝三宗案:谁动了诛九族的密令》、 《户部血账本:那年被抄家的一户三代》、 《东厂锦衣卫:皇权之外的第三只眼》... 不仅如此,萧锦瑟还专门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让府中的一等侍女、嬷嬷、小厮等得空也去听,这些人整日跟在主子身边,培养一个好的政治素养日后也好在主子一叶障目之时,提点一二。 这世上做官的、谋事的,最怕的不是读书少,而是见得少、想得浅。若这几个孩子以后要在朝堂行走、庙堂谋事,就必须从现在开始,看得多、听得多、想得深。 她要他们听的,不是故事,而是故事背后的博弈与逻辑。 所以每个故事,每个人每天都要有听后感上交,当然俩小祖宗的,就只能口述旁人代笔了。 至于张氏和姚氏为何没来,无他,太太太太忙了。 除了每日去官府轮流打卡,回来还要 应付各种上门劝说的人,有和他们林家交好的,有永宁侯府发动上门当说客,甚至还有一些姻亲... 第26章 妯娌二人的配合 因都知道府中现在是妇人当家,来的都是些当家主母,俩妯娌配合得十分默契。 不管谁来,提前一天准备好她们自己家的一堆破事。 等第二天人到了,姚氏负责拍着大腿再诉一遍永宁侯府的不是,一般这种时候对方都会附和几句:“永宁侯府确实做得太过了些”然后再配上一句转折“但是...他们到底也做了三年夫妻,是不是不要闹这么僵了?” 这时候张氏就出马了,亲近些地,一边抹泪一边看着对方的眼睛。 “XX,咱们也认识二十多年了,我问你,若是你女儿遇到这种情况,你会如何?” 等对方说不出话来,她便再补一句:“我不知你会如何,但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不熟地或者专门帮永宁侯府做说客的,就直接戳对方肺管子。 “刘夫人,听闻你家二女儿前段时日又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你没能力帮你女儿撑腰,不代表这世界没有敢豁出一切帮自己女儿撑腰的母亲!” 当然,也有不少人拿休夫书上的银钱说事,这时候张氏便会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你真当我是那贪钱如命、见利忘义的浅薄妇人?” 张氏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规矩,一些说话技巧这方面虽然没经过细致的培训,但从小耳濡目染的,对于如何占据制高点、如何拉拢人心这些也是懂的,只是没什么底气,只能用在下人身上。 今日陡然这么一说,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姚氏也在一旁搭话:“你们以为这两万多两银子,是为我们侯府要的?错了!” 张氏猛地站起身,身上迸发出从未有过的锐利:“今日就告诉你们——这笔赔偿,我家婆母不是为我侯府一门一姓所要,而是为天下女子,讨一个公道。” “砚儿的这桩休夫之事,终将传遍天下。我们今日讨的,不是这两万三千两,而是给天下男子立的规矩!本夫人要让世人知道,从今往后,敢做这等事的,就得付出代价!” 不开玩笑,张氏说得感觉自己鼻子都有些发酸了。 “至于那笔银子...我们侯府自然不会留下分文。” “老夫人一开始就决定了,这笔钱,会拿去在京城设立‘慈安坊’。专为那些被退婚、毁约、失怙的女子提供容身之地、谋生之术。” “也许她们无权无势,也许她们曾名节受损,但只要她们还想活,就该有一处地方能容她们立足,有一口饭吃,有一技傍身。” “将来她们若能走出阴影、自立门户,我家砚儿便也算没遭罪一场!” 听到这里的那个主母们一个个都不免会为张氏的言语所震撼,这时姚氏便开始和大家说些掏心窝子的道:“我知道,今日你来或许也不是你的本意,只是...这世间女子本就艰难一些,此事闹成这样,我们家要是轻易退了,以后再遇到这样事情的女子该怎么办?” 想到自家女儿,姚氏也忍不住眼红:“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家破晓还没出嫁呢,可我也没办法啊,比起以后被人戳脊梁骨,我更怕我家破晓以后娘家不敢为她出头,以后在外被人欺负了都不敢还手不敢说。不瞒你们说,到现在我每晚一闭眼都还是我家砚儿被人游街的场面,大家都是做母亲的,难道你们就不怕吗?” “我们同为女子,自然懂得一些女儿家说不出口的难处,难道不应该多帮助女子吗?” “我家老夫人仁善,说自家淋过雨,想要帮后人也撑把伞。” 二人一唱一和,无师自通地Girls help girls的思想就这样水灵灵的传播出去,硬生生将七日来来的十几户人家说叛变了七成。 有那爽利的当场表示,那慈安坊也算她一份,有那高昂着脖子进来,羞愧而走的,还有的回去和自家相公大吵一架,更有甚至当天就传信给永宁侯府言明不屑再与他们为伍。 当然也有些说不通或者碍于在家地位不高的,愤而离去,张氏二人也不放在心上,道不同不相为谋。 反正她们这几人是真切感受到了老夫人那种有事直接发疯的快感。 大家都只活一辈子,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凭什么要她们委屈自己,痛快他人? ......................................................................... 可女人能用这一招,那些男子,特别是今日来势汹汹的这一批,显然就不适用了。 特别是那些没脸没皮、没心没肝又趋炎附势的豺狼虎豹。 林家那些宗室来了。 宗族在古代大家族中既是依靠也是压力,可对威远侯府这样一度在族中一家独大的存在而言,宗族曾经不过是附庸而已。过去威远侯府男丁鼎盛,他们不过跟在后头喝口汤;可七年前,原主的三个儿子尽数战死,他们便如闻血而动的狼,一下子变了脸。 开始挑眉吊眼,凡事都要过问一声,动不动就以“你们妇道人家不懂”施压,张口闭口都是“祖宗规矩”,原主被气到中风也有这些人一半的功劳。 林氏一族京郊林家村的庄稼汉,地薄人贫,靠着祖上几亩田与几间祖宅勉力度日。直到四十年前,原主的公公林震投军从戎,九死一生拼出一身赫赫战功,被圣上亲封为“威远侯”,林氏族谱自此大变天。 一族人渐渐鸡犬升天,不仅在京郊站稳了脚跟,族中还有不少人在军中担任职务,其中这族长的孙子就在步军营里当军校,这也是为什么看着如今侯府没有男丁他们敢耀武扬威的原因。 听闻威远侯府里的几个妇人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惟,起了休夫的心思,当天宗族里便开了会,准备派几个族老来侯府教训教训这几个妇道人家。 只是消息传到了隔壁军家村,这军家村里大部分都是威远侯府这些年养着的残兵极其后代,刚开始林震本来是把这些人安排到自己村里想让族里帮忙照应,只是后来族里欺负人欺负得有些厉害,林震就干脆买下了隔壁的地,为那些无处可去的老兵建了这么个村子。 军家村里的人早听说林家族里这些年对威远侯府的欺压,担心老夫人一群人又被欺负,但又不能明面上和林家村的人杠上,几个人凑在一起一合计,干脆把村里外出的一座桥搞断了,同时早早派人来提醒。 因此林氏族人来之前,萧锦瑟早早就做了准备。 只是,原以为他们还要过几日才到,不知为何不仅今日就到了,还一下子来了十八九号人物,有男有女,但个个辈分比萧锦瑟还要大。 第27章 欠债的是大爷 张氏和姚氏一听他们来了,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但不影响她们按计划行事。 花厅中,乌泱泱一片人影,男丁全坐着,女子候在一旁,上首还大喇喇坐着林家族长和她们那又爱装又爱教育人的五太爷。 显然是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张氏一看,果然是他们这几年给这些人脸了,一个个搁这蹬鼻子上脸了。 姚氏则唇角抽了抽,赔笑着上前:“哎呀,什么风把族长和几位太爷爷都吹来了?” 不等众人开口,她便自顾自地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忘了——眼看都快秋收了,这么大阵仗,肯定是来送族里的那份收成的吧?” 张氏立即一脸恍然:“弟妹说得是!这三年也没见送过,族长定然是觉得欠人情不好意思了,这次亲自上门,是要补上了?” 她故意转头扫了一眼厅中众人,“咦——人都来了,东西呢?” 当年林震发家后,在京郊买下百亩良田,一半分给了族人,一半交给他们耕种,每年只收三成租。 要知道,这京郊普遍收五成,收四成已经算是“好说话”的了。 可林家呢?前几年还算有点人情味儿,租子交得足。可随着侯府男丁凋零,他们的脸也越来越大,从两成,到一成,再到如今连粮食的影子都见不着。 萧锦瑟一听这些人要来,当晚就让人把这些年的地租、田契、账目一桩桩一件件理清楚了——她可没兴趣同他们玩什么虚礼空谈,既然来了,那就掰开揉碎,好好算一算,她倒要看看这些人的脸皮是不是城墙做的! “胡说八道!”花厅中胡子花白的老头拍案而起,脸色铁青,“谁说是来我们送收成的?我们是来问罪的!” 张氏脸上的笑也一下耷拉了下来,“问罪?不知五太爷以身份来问罪我这个二品诰命夫人啊!” 五太爷完全没把张氏放在眼里,指着她的鼻子从她教女无方开始骂起,到女子告官,到休夫,到要银子,一副张氏呼吸都是错的正义凛然的架势。 这五太爷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骂完后都不带喘的直接又对着姚氏开炮,什么不拦着你长嫂反而跟着胡闹,什么你不为你女儿着想,也要为整个林家想,什么这个家有你们这两个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老实说,这些话若是前段时日听了,张姚二人估计会怕死,生怕下一句就是他们要代故去的丈夫休了自己。 但现在...她们看着眼前唾沫横飞、面目可憎的人,只觉得,这老东西有完没完啊? 终于,五太爷也骂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回椅子上,抓起茶盏想润润嗓子,谁知刚入口就“呸”了一声,手一抖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砸:“这是什么陈茶?你们侯府就是拿这破玩意儿敷衍我们?” 要知道往日他们来,侯府虽说没拿最贵重的茶水,但也是都是些好东西,这茶还不如他在自家里喝的呢! 张氏冷冷地看着他:“府中清贫,只有这些了,五太爷见谅。” 这话一出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场上无论男女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什么就算你们是侯府也是我林家媳妇怎么对长辈的 ? 什么没有他们就没有侯府的今天,什么你们侯府那么有钱喝了几口好茶怎么呢? 姚氏还是没有张氏的好脾气,一点都不惯着:“所以各位长辈刚刚说了那么多,晚辈今日也问大伙一句话,那欠了我威远侯府三年的租子,今日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此言一出花厅安静了一瞬,随即迎来了更强烈的反扑,那些族人像是要用唾沫星子淹死二人一般。 直到一阵“拐杖敲地”的声音自上首传来,众人才慢慢安静下来。 坐在主位上的老族长林守仁,白须霜眉,面容干瘦却精气十足,一双眼睛深陷眼窝,泛着鹰隼般的冷光。 他手中拐杖轻轻一顿,沉声开口:“这三年的租子,过两日老夫会差人送来。” “二叔公!”左下首一名打扮光鲜的中年妇人忽然失声喊道,满脸不敢置信,这到嘴里的鸭子还要交出来,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这三年侯府也没人来催,不就默认这些地是他们了的吗? 可被族长一横,她也不敢说什么了。 林守仁早就敏锐的感受到了张、姚二人的变化,以往张氏看到他们总是无奈中带着一丝讨好,姚氏虽嘴皮子厉害一些,但面子上也从不敢忤逆,今日这二人怎么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不管她们为何如此有底气,总归欠了人租子的情况下,他哪怕身为族长也不好跟她们谈其他。 毕竟自家最出息的小孙子还在步军营永宁侯手底下讨生活,一点收成哪里能和自己小孙孙的前途相提并论? 原以为接下来就能谈正题了,没想到张氏再接再厉,又不紧不慢地从身侧拿出两本账本,笑意盈盈地道: “既然今日都开始清账了,那咱们不如一次性清个干净,免得以后你们说我们侯府记吃不记打——这些,是近二十年来,宗族里陆陆续续来借银子的账目。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也从没收过利息,本金还了就成。” 众人闻言一怔,视线下意识落到她手上的账本。 张氏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念得清晰分明:“五太爷家,太宗二十五年借三十两修屋,太宗二十七年借五十两给孙子娶妻,景昭元年又借了二十两给小儿子看病...年年加起来虽不算多,但这一家二十年下来,竟借了整整八百四十三两银子。” “这么多!”人群中传来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姚氏立马转头看了那人一眼,认出是二叔婶子,顿时大声道:“二叔婶子!你们家也在账上呢,说你们这些年添丁加口借了三百五十两,一两都没还,这要不要也当场说清楚?” 二叔婶子脸色唰地变白,嘴唇哆嗦着道:“当时你公爹说了不用还的!” 张氏慢条斯理地道:“二叔婶子说笑了,天底下哪有欠账不还的道理啊!” “这些年来,族里一共三十八户来借过银子,少则几十,多则三四百,如今算下来,尚有账目未清者,足足有三十六户,每户至少三百两。族长您看着这些账?” 按照萧锦瑟的剧本,族长那老东西就算能那些习惯伸手的族人交出三年收成,也绝不可逆逼着大家能把这些账结清,否则,他这个族长怕是也做到头了。 如此,欠了侯府一屁股债的这些人,便不好意思再来给侯府当爹了。 可她忘了,今人是古人的传承,这欠钱的是大爷这事,可不是现代人自己发明的。 说人话就是:这些人真TMD不要脸啊!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账本和借条都堆到脸前了,族长还能一脸严肃正义地说:“好了,不要闹了,你们以为你们拿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来说,我林氏一族就能容忍你们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事吗啊?!” 然后无论张氏二人如何将话题往欠债上引,对方人多势众,七嘴八舌的,根本就说不过他们。 最终只能逼得二人,去摇人了! 第28章 不要脸和不要脸的区别 萧锦瑟这七日里也没闲着,这大雍已经有了牙粉,用的还都是些龙脑香、珍珠粉、熊胆之类的珍稀东西,自己牙膏要更胜一筹,就必须在清洁力度、保健功能上都要比现有的强。 要提高清洁力度,就不得不提取碳酸钙(CaCO?)了。 于是她晚上恶补化学知识,白天指使工匠在府中砌窑,然后将石灰石砸成小块,烧制三天三夜,张氏身边的嬷嬷过来的时候,萧锦瑟终于完成了她的第一步,冷却后石灰石变为白色疏松的 “生石灰”。 听到宗室那群老东西如此嚣张,拿着帕子一边擦脸,一边感叹。 自己还是教育受多了,厚颜无耻这方面和这些人一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现代你能看到年轻人,在被老人讹的时候,也往地上一躺,大家一起讹。 这时候大家往往会夸年轻人干得好,就该学他不要脸,看谁躺得过谁。 但仔细想,很少有年轻人主动躺在地讹老人的! 说是什么只要我没有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我之类的话,但实际和那些老逼登相比,都还是一股素质清流。 对付这种真不要脸的东西,来文的根本不可能。 正值关键时刻,萧锦瑟也不急,一边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一趟京兆府、大理寺和魏亲王府请人,一边继续和罗大夫刚弄好的生石灰,“咱们这样,它们慢慢加到清水里...然后开始顺着搅动...” 等搅拌成那种牛乳一样的,又让人用细麻布开始拧一下,过滤杂质。 邱嬷嬷在一旁提醒:“老夫人,这今日咱们家事多,恐怕那些大人躲着咱们还来不及。”这样去叫人,能把人都叫来吗? 萧锦瑟笑笑,吩咐小丫鬟:“几位大人问什么事,记得告诉他们,就说老身正在做牙膏就行。” 一个个大官还口臭的要死,她就不相信他们好意思!!! 等制作出了氢氧化钙(Ca (OH)?),已经过了一刻钟了,张氏的人已经过来催了三次,萧锦瑟干脆反向操作,让人把张氏和姚氏都叫了过来。 婆媳三人一起来做最后一步,对着石灰水的缸子吹气,张氏和姚氏原本还有些焦急,怕族长那边等得不耐烦,但吹一会后吹得头都是昏的,也顾不得其他,一人找了个位置坐着休息去了。 当然这途中萧锦瑟上次四次茅房,邱嬷嬷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暗骂罗大夫没用,怎么就是看不好老夫人这老爱上厕所的毛病。 关键是,下人还来报,老夫人的的恭桶里总没什么实物,这是哪门子的怪毛病?! 萧锦瑟不是不知邱嬷嬷内心在蛐蛐自己,但这她也没办法啊...想来想去,只能早点找人给自己设计个抽水马桶出来,不然哪天传出风去,说威远侯府老夫人唯爱跑厕所,那她还要不要脸了! 终于等大家吹得差不多了,萧锦瑟让人将燃烧后的草木灰放入,等到缸底逐渐析出白色沉淀,这才呼出一口浊气,真TM的不容易啊!!! ............................................................................. 族长一行人在花厅里空等了半个多时辰,那劣质的茶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几个没座位的妇人原本是想给威远侯府一个下马威,告诉她们女子就应以夫为纲,丈夫坐着,妻子只能站着。 但前前后后一个时辰过去了,这谁站得住? 那二叔婶子率先忍不住了,见上首族长和五太爷都阴沉着脸,也不敢说话,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二叔公嫌她丢脸:“成什么样子,还不赶紧起来?” 二叔婶子双眼一瞪:“我都站多久了,要不你把椅子让给我?” 二叔公平日里确实是个妻管严,但这么多人都在呢,瓮声瓮气道:“来之前不就说了,今日你们好生给她们做做典范的吗?” 二叔婶子垂着自己的小腿:“那也没说站这么久啊!反正我站不住了,谁爱站谁站!” 一句话说完,又陆续有几个年纪大的婶子坐在了地上,一直守在门口的甄管家装没看到,直到听说萧锦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立马安排人端了六把太师椅进去。 威远侯府因进来来往的多是些女眷,花厅全换成了交椅,比太师椅略微矮上一些,几位婶子一坐,个个都比身旁的男子高出半截身子看着极为滑稽。 五太爷看出不对,正准备差人去换,可一道爽利的声音就在这时传来了。 “哎呀,族长大驾光临,老身竟未亲自迎接,真是失礼失礼!” 萧锦瑟小碎步碾进来,看着族长一脸便秘的老脸,笑眯眯道:“刚刚府中出了一些大事,族长您老人家不会跟小辈我一般见识吧!” 人嘛,总是要学会变通的,遇到比你小的,要学拿长辈的范,遇到比你大的,也要学会嘴甜,人家才四十九,还小呢!!! 五太爷还想摆点长辈架子,被族长一个眼神拦下。对方若是敢晾他们半个时辰再现身,嘴上那点功夫自然早打磨过一遍。他不愿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我们今日为何而来,你心里该清楚。” “老身自然知道,说来老身还要谢谢族里呢!” 族里人一惊,这么好说话的吗? 说话间甄管家又让人搬来三张太师椅,摆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萧锦瑟一边说一边坐在最前面,挺直脊梁带着笑意俯视着有点懵的林守仁,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怎么?”她慢条斯理开口,“族长不是听说我家砚儿受了委屈,特地来替我们孤儿寡母撑腰的吗?” 萧锦瑟语气温和,眼眶还似泛了点红——一副真情流露的样子。 “毕竟自从老三那年去了,这七年来,族中来人不是借银子,就是托我们孤儿寡母替谁哪家孙子铺门路。年年收成都不送,一文谢礼都不带捎的。” 她顿了顿,语气越发感慨:“老身一度以为,是我们侯府没了靠山,族中便不愿再走动了...谁承想今日砚儿出事,族长您竟带着满屋长辈一齐来了。” 她说到这儿,居然还起身,微微一躬:“这情分,老身记下了。” 张氏和姚氏听得那叫一个仔细啊,原以为自己刚刚一番阴阳怪气已经杀伤力很足了,此刻才发现,自己那些不过是幼儿园掐架,跟老夫人这“笑里藏刀、刀刀捅心”的章法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看着族里人被挤兑得老脸涨红,二人觉得,她们要学的,还多得很啊! 林守仁一大把年纪了,在族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年,何曾被人当众这样“翻旧账”,简直是指着鼻子抽脸! 一口老血差点涌上来,拐杖“邦邦”地往地上一杵,声音震得桌角都颤了一下:“林萧氏!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锦瑟看着那根拐杖,眉头一挑——这玩意儿还挺有气势的,改天自己也得备一根。 面上却半点不恼,甚至唇边还浮起一抹讥讽的笑:“老族长,您这是生什么气啊,老身哪句说得不是实话了?” 整个人往椅背一靠,眼神倨傲地扫过前方,声音顿时冷了几分: “还有,记住了——本郡主乃太宗皇帝亲封的宜欢郡主,金册玉印,宗籍可查。当今圣上见我尚要唤一声‘小姑姑’。” 她眼神一压,嗓音缓慢却句句穿骨:“你,一个白身闲人,凭什么直呼老身林萧氏?” 一句话甩下去,如山落地。厅中一瞬寂静如死,连甄管家的呼吸都轻了几分。 第29章 族谱除名 林守仁能在族长这位置坐二十余年也不是个傻子,眼见硬不的行,打算来软的了。 “哎,郡主,老夫知道这些年,你心里怨我们,可您也知道咱们林氏一族起步晚,根本给不了侯府什么助力,为了不继续拖累侯府,这两年族里才和你们来往少了些!” 萧锦瑟打断他的话:“那既然您也承认给不了我们什么助力了,这次也不用...” “但是!” 谁知这老头根本不给她说完,直接杵着拐杖就打断道:“这次的事关系到我林氏一族全族的名声,我身为族长不能看着你们打着林家的名号做出如此荒天下之大缪的事情来!” 他越说越急,大约也意识自己做得矮了一截,说到激动处还干脆站了起来,对着萧锦瑟就一阵狗吠:“一个女子,嫁了人,那就是夫家的人了。纵是有些磕绊,也应当以和为贵,忍让为先,哪有你这样,动不动就要休夫的道理?” “莫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就是郡主您,身为女子,也不能这样张扬放肆,坏了礼法、坏了我林家的家风!” 萧锦瑟从被他打断的那一刻起,就不爽,非常不爽。 她生平最烦两种人:一种是不让她倚老卖老,一种就是在她面前倚老卖老。 林守仁这老东西,刚好,两样都沾了。 她缓缓端起茶盏,神色不动地喝了一口,声音淡淡道:“族长,说完了吗?” 林守仁听她态度平静,还以为她服了,语调也松了些:“老夫知道,此事其实也有误会——” 话音未落—— “砰!” 一声脆响,茶盏猛地掷在他脚边,瓷碎四溅,水迹迸染他最体面的衣裳。 萧锦瑟起身一步逼近,居高临下,眼神冷得像刀锋: “你什么玩意,大字不识一个的,跟本郡主在这开口礼法,闭口家风的,哪个王八蛋教你的,啊?” 她语速极快,一字一顿,全是火药味:“不是我那公公你们林氏一族到早成别人的佃户了!如今还有脸坐在侯府堂上,是不是本郡主平日里太给你脸了!” 五太爷看不过眼,愤而起身:“林萧氏,你怎么如此对族长说话?” 萧锦瑟一点也不惯着:“怎么,骂了他没骂你,把你给痒坏了是吧!” “我也是真想问问你,一个连童生都没考上的,天天自称读书人,你好意思吗?” 萧锦瑟嗤笑一声,眼神上下扫了他一遍,满脸嫌弃:“认得几个大字就整天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一样,老娘当年写还是太宗一笔一划亲手教的都没像你这样,每天抬着下巴,是怕人不知道你脖子短啊,还是想让我们帮你画副画挂祠堂?” 周围还有想插话的,萧锦瑟一视同仁一个个地骂过去。 “二叔婶子是吧,我也不绕弯子——家里穷我理解,可你们每次来府上,连茶盏筷子都要往衣袖里塞,是不是有点太寒碜了?” “筷子你拿就拿吧,成双的你拿一根回家,是要干嘛,砍断自己运道的吗?” “还有你,老秃头,最坏的就是你了...” 萧锦瑟出完胸腔里的这口恶气,回到自己位置上深呼吸几下。 哇哦~好爽~ 她内心的秩序终于归于平静了。 厅内,张氏和姚氏早已听得血脉喷张,恨不得当场鼓掌叫好。 她们对视一眼,心里只冒出一句:还得是老夫人啊!骂人都骂得这么一针见血! 而那群老家伙已经被这一通劈头盖脸的实话,骂得说不出话来了。 偏这时,族长忽然咬牙站起,面皮抽得发紧,厉声呵道: “志远家的!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颠倒纲常!你以为仗着那点名头,就能骑到我们林家头上作威作福?” 他话音一顿,猛地甩出一句:“你可别忘了,就算志远死了,我这做族长的,也能代他——休——你!” 这句话如同堂上扔了一块臭石头,砸得众人神情一变。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幸灾乐祸,甚至看向萧锦瑟,眼中闪过“她这回怕是要栽”的念头。 就连刚刚还恨不得欢呼的张、姚二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按照礼制,族中若有女子犯下“大不敬”“辱家门”的事,哪怕夫君已死,只要是宗族长辈出面、族谱在册、族规齐全,的确可以代为“主张休书”。 萧锦瑟虽是一品诰命之母、又有太宗亲封的二品郡主在身,但“妻为夫纲”“族主代管”这些老规矩若真较起真来,连礼部都未必肯多说一句。 张氏悄悄咬牙:这老东西是豁出去了,摆明了要把她们一家逼上绝路。 空气仿佛骤然沉了一层,众人不敢喘气,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甄管家悄然上前半步,准备随时让人将这群老家伙制住,却又被萧锦瑟抬手按住。 她缓缓站起身,然后像反派一样扬天长笑起来:“林守仁啊林守仁,你是不是真当了几年的村长就以为自己牛逼得不行了?” “本郡主的婚事是太宗皇帝下旨赐婚,你要休我?是想抗太宗皇帝的旨不成,怎么,脖子上那个东西是不想要了吗?” 张氏二人松了口气,是啊,她们怎么忘了这一茬。 五太爷忍不住气:“你你你...你莫要太过嚣张!就算我们休不得你,但若你们真做出那等有违礼法、败坏门风的事——我们是有权奏请朝廷、将你们一支从族谱中剔名的!” 要知道,在这宗法天下的时代,族谱,是一个家族立身于庙堂的根。 被剔出族谱,意味着祖祠除名、血脉断绝、再不得祭祖继祧——不仅是名义上的“绝宗”,更会被朝中官场视为“出身不洁”,轻则遭人白眼,重则仕途尽毁、子孙无望。 哪怕林家是侯府之后,也难敌“宗族割席”这口大刀。 但那些都是古人的思想啊,作为土生土长的现代人,萧锦瑟本就家族观念没那么深,加上自己当初就是深受那对养父母所害,在她的观念中对于这种只会一直吸自己血的人,与其期期艾艾讨好,不如快到斩乱麻。 更何况,她今日前来本就存了和这个狗东西撇开关系的心。 书中永宁侯帮二皇子逼宫,四皇子登基后看在其次子的面子上只是将其软禁了,但他手底下的将士们就没那么好命了。 林守仁的重孙在永宁侯手底下还颇受重视,鬼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连累自家。 原本她让张氏先上,就是看在那点血脉的情分上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若他们能意识到侯府这些年对他们的好,羞愧离场,那关键时刻自己不介意搭手帮他们一把。 但现在...还是早点把他们分出来吧,她是不想和这一群贪婪的蠢货继续沾亲带故的了。 众人屏住呼吸,等着萧锦瑟发作,等着她软下来,哪怕是低头一句都好。 可萧锦瑟却只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然后轻轻一笑。 “剔就剔啊——” 第30章 这是鹤顶红 “剔得干脆些,免得日后再被你们念着血脉亲情,麻烦。” 她率先转过身,见大家都没动,又诧异回头: “你们不是要请朝廷核准除名吗?那我现在就陪你们一起去京兆府走一趟,省得日后你们说我推三阻四,不识规矩。” 一句话,说得五太爷、族长齐齐变了脸色,一时拿不准她说的是真的,还只是想吓唬他们。 萧锦瑟简直无语,到底是林氏一族需要威远侯府还是威远侯府需要林氏一族,三岁小孩都明白的东西,这老登还非要拿出来威胁人。 刘守仁敢自己威远侯这族大旗给分出去,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偏这时,大门外忽然一名小厮快步奔入,高声通传: “老夫人,魏亲王、京兆府尹贾大人以及大理寺卿韩大人驾到!” 林守仁顿时脊背发凉,这样大的三位大人物,怎么会同时现身侯府? 萧锦瑟让三人都进来,把族长休自己不成,要除一族的事情说了,不等这三人会错意帮自己威胁,还主动道:“老身也一直觉得,一棵树太大了,枝丫交错、根系混乱,倒不如——该分的,早些分了。” 贾衡这样的人精立马搭话:“郡主所言极是——族大分家,本就是理所当然。如此,也好省去后辈日后争名逐利、祸起根基。” 林守仁脸都白了。 京兆府尹啊,那可是堂堂四品大官,是他们京城百姓的父母官啊,他都帮林萧氏说话,自己哪还敢拿捏,连忙躬身作揖:“大人大人且慢,误会都是误会!不能分族不能分族啊!” 话还未说完,魏亲王“唰”地一甩衣袖,声音如雷: “哼!误会?你们说分就分,说不分就不分——陈氏皇脉的天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林家说了算了?” 他目光如刀,声音冷冽,“我看你们是活腻了,连皇封宗亲都敢轻贱,林家这是嫌祠堂太干净了,想让抄一抄?” “咚!” 到底是亲王,这通神的气势随口一喝,就吓得林守仁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其他林氏族人也跟着“扑通扑通”跪成一片。 紧接着,大理寺卿韩素幽幽开口,声音如同寒风穿骨: “若是本官没记错,方才你们这两位‘尊长’,还坐在宜欢郡主的上首?” 他眉梢不动,语气却带着寒铁般的冷意:“礼制不识、上下颠倒,这可不仅是无礼——更是,目无王法。” 这八个字一出,林家众人吓得魂都飞了,林守仁与五太爷更是连连磕头:“是罪,是罪!小人糊涂,小人有眼无珠!” 厅堂内外,静得落针可闻。 唯有萧锦瑟,手执茶盏,轻轻吹去茶面浮沫,眼尾挑起一丝弧度,她就说嘛,跟这些人来文的不行。 但若继续让魏亲王吓唬他们,怕是今日这族就真分不成了。 于是她简单与三人说了几句,便先派人招来林承曜兄弟带三人去逛逛院子,一转头,看着还跪满一地的人,也不叫起,只从袖口拿出一个青色小瓶子,“族长,你猜这个是什么?” 林守仁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腿肚子有点软,但想到刚刚韩素说的话也不敢坐,只能死死抓住拐杖,“还请郡主明示。” 萧锦瑟对于他终于学会怎么跟自己说话了,还是比较满意的,只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她把玩着手中的瓷瓶,“这是毒药,名叫鹤顶红,服下后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身后张氏二人捂住嘴,不是,老夫人这就要杀人了? 不怪她们如此想,在场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声,五太爷又想出言教训但想着魏亲王三人还在府中,只能忍了下去。 刘守仁却缓缓站直了身子,忽然就有了底气:“郡主想要老头子的命?” 他就不信林萧氏真敢朝他下手! 萧锦瑟伸出一个食指,摆了摆:“不对!” 不等众人缓口气,她又拿出一个紫色瓷瓶:“这个是它的解药。一会本郡主会先喝了这鹤顶红,再服下解药,对外就说,是你们对本郡主下毒!” “我们没有!”二叔婶子本就被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谋害郡主她是想都不敢想的,更何况她刚刚听得清清楚楚,那个最贵气的亲王,真叫志远家的小姑姑呢! 她不过是跟着来侯府耍耍威风,回去好好生炫耀一番,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萧锦瑟掏掏耳朵,“我知道你们没有,但这里是威远侯府,本郡主说你们下得毒,那就是你们下得毒!至于下毒的原因....” 她转身看向刘守仁:“族长,你说,你宠重孙心切,为了帮他讨好上级谋个光明的前途,这个理由好不好?” 要是再看不出来萧锦瑟在吓唬他们,张氏二人就真的是蠢的。 会意的二人立马开始一唱一和。 张氏尖声一急:“可是老夫人,这样一来不止族长一家,整个林氏一族都会遭大难的啊!” 姚氏也赶忙接道:“是啊老夫人,这是不是太过了些,毕竟先皇临终前都还叮嘱圣上要好生照顾您,若您真出了什么事,怕是林氏一族诛九族也不为过啊!” 二人这一唱一和,说得凄楚又响亮,把本来藏在萧锦瑟话里的刀子,直接捧在了林守仁面前。 自己小命即将要没,之前还冲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族人,立马掉转枪头开始对着族长苦口婆心的“劝说”,就连五太爷都开始义正言辞:“二哥,你不能糊涂啊!!!” “就是,人家侯府家大业大的,想要休夫,就让他们休呗,咱们来做什么?” “我本就不想来,是族长非说这事丢了林氏的面子!” “我呸,一群地里扒食的,要什么面子啊!” 林守仁被吵得脑壳生疼,猛地一顿拐杖,“邦”的一声吓得众人住了嘴。 他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萧锦瑟,终于低声开口: “郡主...你到底想要什么?” “跟聪明人交代就是省心,”萧锦瑟语气不急,却带着针锋相对的清晰与威压,“本郡主想要的,不过和族长一样——” 她抬眸看向满厅人: “分族。”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 “今日之后,林氏一族归林氏,我威远侯这一支,自立门户、再不相干。” 她手握鹤顶红一步步走近,语调轻缓,却如玉磬击铁: “祖谱我自备、宅院我自守、供奉我自修。” “你们若愿体体面面,咱们旧账一笔勾销,大家日后还能在街头点头寒暄。” “可若再敢打着侯府亲宗的名头在外耀武扬威,对我侯府还不恭不敬——” “那就别怪本郡主,不给你们活下去的机会了。” 话音落地,她手腕一抬,猛地拔开那只绿釉瓷瓶,仰头—— “咕咚!” 瓷瓶中液体灌入口中,她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张氏当场吓得惊声尖叫:“老夫人!你疯了你这是做什么!” 姚氏更是扑上前,声音都抖了:“快快快!解药呢?快喝解药啊!” 萧锦瑟一把推开她们,死死盯着林守仁:“现在——能分族了吗?” 厅内死寂。 没人敢喘气。 林守仁看着她,仿佛看见了一只逼入绝境却还露出獠牙的母狼,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凉意直冲天灵盖。 疯子! 这人简直是个疯子! 第31章 都是一家人,谁晕不是晕 林守仁敢赌,剩下的其他人不敢赌啊,在族人的催促下林守仁除了屈辱的答应,没有其他的办法。 林氏一族来得匆忙,并未带上族谱,只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京兆府去。 这么大的动静魏亲王三人自然也跟着一同前去了。 路上不是没有人想告状,说萧锦瑟自己服了毒逼他们的,但还没开口就被林守仁给制止了。 且不说,就算他们说了,林萧氏府中的人也能倒打一耙。官字两个口,眼下谁会帮他们这些没权没势的普通百姓,老话说得好啊,民不与官斗!! 有着魏亲王三人在,京兆府的办事速度格外快,前后不到半刻钟,威远侯一族彻底与林氏一族没关系了。 只是她一脚踏出京兆府衙门,就见门口忽然喧哗声四起。 一群百姓像是早就候着似的,立刻蜂拥而上,激动得脸都红了。 “快快快,那是威远侯府的老夫人,休夫案肯定又有新进展了!” “哎哟我的娘哎,不是说是林家宗族不肯帮他们孤儿寡母出气,还要落井下石断绝关系吗?” “啧啧啧,这林氏一族还是不是人啊!” 还有那胆子大的直接发问:“老夫人,是不是真有人欺负你们了,你们是不是真被除族了啊?” 萧锦瑟怔了怔,险些以为自己走错片场。 ...这是啥? 明星见面会? 只是,这说林氏一族不是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那么眼熟啊??? 根本不需要人提醒,萧锦瑟直接零帧起手,拿起帕子就开始擦眼睛。 “请大家不要乱猜,虽然今日我们被除族了,但我相信林氏一族一定是有自己苦衷的!” 没受过网络教育的百姓们哪分得清这种茶言茶语,见林家真如此“欺负”人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化身嘴替痛骂林氏一族不当人。 走在后面的林守仁一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险些站不稳了。 但眼见一个时辰时间要到了,只能强打着精神上前提醒:“郡主,解药!” 萧锦瑟闻言,笑得一脸无辜。 “哦~您说这个啊?” 她从袖中慢悠悠掏出那只紫色瓷瓶,往林守仁手里一塞,然后嘿嘿一笑:“这是蜂蜜水,补充糖分的,您也喜欢喝吗?” 林守仁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瓶,忙不迭的打开一闻,真是蜂蜜水。 他再抬起头,看着萧锦瑟那张写满了“我就玩你了”的脸,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 耳边,全是族人和百姓低声的咒骂。 林守仁一口气没提上来,手一抖,瓷瓶“砰”地掉在地上,打了个滚,碎成一滩糖水。 然后—— “咕咚。” 一声闷响,人应声而倒。 连带着那根“族长威严”的拐杖,一起滚到角落。 “族长、族长。” 六旬老人当场晕倒,在这个谁弱谁有理的舆论环境中,萧锦瑟自然不能让他一枝独秀。 正琢磨着自己是捂头还是捂胸口时,右侧忽然响起一个嬷嬷的惊呼:“大夫人,大夫人,您怎么了?” 萧锦瑟整个人立即吓清醒了,连忙蹲身查看张氏的情况,却被张氏反握紧了手。 得,自己这点阴招,全被学去了! ................................................. 侯府当家主母晕倒,自然只能匆匆退场。 躲在暗处的林知砚姐妹冲人群中的几人点点头,随后放下帷幔,潇潇洒洒一转身,深藏功与名。 魏亲王三人看着门口的这场闹剧,沉默,是今日的京兆府.... 早就看出今日小姑姑把自己三人当工具人了,为着那点牙膏,也为了帮小姑姑出出气,魏亲王也乐得配合。 只是这利用完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这是不是太不讲道义了??? 看着笑面虎贾衡和冷面阎王韩素两张带着无语的脸,魏亲王能怎么办,只能“哈哈”笑了两声:“那个,本王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空跑一趟的韩素也从善如流的起身,拱手告辞。 正在此时林承曜两兄弟喘着粗气跑进来,拿出三个小匣子给三人奉上,收到货的魏亲王也不知怎的有种穷亲戚帮自己找回面子的感觉,腰杆都直溜了不少。 疯狂给他们推荐这玩意多好多珍贵,反而让得了打广告活的林家兄弟插不进话了。 ........................... 萧锦瑟一回府,茶都没来得及喝,就召来安婆子、刘妈妈等人,吩咐她们立刻动身串门,把“张氏被气得下不了床”的事儿传得街头巷尾都知晓。 同时对张氏的临场反应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最后又将今日懂得未雨绸缪煽动民心的林知砚和林破晓提出了表扬和建议。 怎么能直接让府里的下人混迹在人群中说那些话呢,下次好歹去外面找几个脸生的,实在不行易个容化个妆也行啊! 二人都表示了虚心接受,并为自己今日能为家里出一份力而感到高兴。 姚氏见张氏晕倒很是紧张,嫂子之前就如老夫人说的,总是郁郁寡欢估计心里的郁结也不少,这几日好几次大起大落的,这万一真出了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谁知张氏一进府门,立马就活蹦乱跳起来。 待众人散去,各回院中歇息,张氏刚刚在前院演得一头热汗,才坐下喝口茶,袖子都没来得及理,就被姚氏一把拉住。 “大嫂,你今日这是弄得哪一出?” 张氏扑哧一笑,一边扇风一边得意洋洋:“你当时没看出来?老夫人都提醒过了,百姓们嘛,就像水,哪儿低往哪儿流。族长那老东西一晕,我估摸着他们肯定又要开始同情族长那些人,我看老太太又要出手了,想着都是 一家人,谁晕不是晕啊!” 主要是萧锦瑟上次已经晕倒一次了,还闹得请了太医,好不容易才糊弄过去,还不如自己晕。 姚氏听完暗自反省起来,心头满是懊恼。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亏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比大嫂聪慧,只是...自己这身子骨向来健朗,忽然晕会不会让人怀疑? 要不,从明日起,我也立个弱柳扶风的人设?? 第32章 薅羊毛教学 鼓励完两个大孙女,萧锦瑟也没急着散场,而是懒懒地靠在软榻上,等人。 林破晓眼珠子转得飞快,一副忍不住要冒话的模样。萧锦瑟瞧在眼里,却故意当没看见,等着她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没一会,这小丫头就自己蹦了出来:“祖母,这事...咱们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虽说摆脱了那些人是很爽,但一想到自家还有五十亩地和他们欠的好多银子,爽感顿时打了折扣。 萧锦瑟睁开眼,笑意不深不浅地浮上眼角:“放心,你祖母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不多时,林承曜、林承瑾兄弟俩就进了屋。 “如何呢?” 林承曜老实回道:“贾大人接了东西依旧是个笑模样,韩大人看不出什么喜色,魏亲王倒是很高兴还主动给两位大人好生介绍了一番那牙膏。” 萧锦瑟点点头,简单来说,这小子啥都没看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大家族的资源从一开始就默认倾向男孩,同样一个府里长大的三对男女,智商情商都不是一个level的。 也就是没让她两个孙女出仕,不然也不知这京城有几个同年的男子可与之匹敌! 不过话说回来,察言观色这一课,到底应该怎么给孩子们上啊??? 萧锦瑟按下心中的这个问题,又问他们在带三位大人逛花园的时候聊得如何? 从要请三人来的时候,萧锦瑟脑子里就冒出了四个大字“来都来了”,顺便帮她教教孩子不过分吧。 她让二人趁机问一个问题,人应该是以德报怨还是以怨报怨? 一来她知道,书呆子二孙子这些日子还在这些纠结,这些是属于人长期认知的自我拉扯和突破,萧锦瑟没读过几天“圣贤书”无法用书呆子能接受的方式说服他, 好不容易来了三个人精,萧锦瑟还不逮着机会薅羊毛了? 谁知她一开口,林承曜便道:“二弟问了,您让二弟问答吧?” 萧锦瑟一怔:“你没问?” 林承曜一脸理所当然:“孙儿跟祖母您学的,当然以怨报怨啊!有什么好犹豫的?” 林季安:突然感觉后背被人捅了一刀是怎么回事。 萧锦瑟看着这个蠢得有些挂相的大孙子,唇角抽了抽...也幸亏是一家人。 .............................. 于是,林承曜兄弟二人带三人逛院子的时候,林季安做了老半天心理准备,最终在魏亲王实在忍不住地发问下,才厚着脸皮问出了口。 三人一听,都怔了片刻,还是魏亲王“哧”的笑出声来,手一背,斜着眼打量林季安: “让本王猜猜——这不会是你祖母让问的吧?” 林季安红着耳根,倒也老实:“回王爷表叔,是祖母让我们问的,但也确实是小子这几日心中之惑。” 魏亲王看着小杨树一样的稚嫩的孩子,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日萧锦瑟在永宁侯府门前护犊子的样子,忽地轻笑一下,竟罕见地正了正衣襟,收敛起常年玩世不恭的模样。 “本王以前在上书房就不爱读书,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但本王只觉得,你们有这么一个护着你们的祖母,是你们的幸运!” 说完又恢复了惯常笑意,拍了拍林季安的肩:“至于‘以德报怨’还是‘以怨报怨’,本王说的不算——来,这贾大人和韩大人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本王的晚辈想问,贾大人和韩大人可都不要藏私啊!” 涉及到近几日这等大事,向来最会明哲保身的贾衡和朝中最独来独往的韩素,原本打算沉默是金的。 但魏亲王这一是走心,二是点名的,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贾衡便笑道:“二公子这一问,倒叫本官想起幼时在书院里做过的一道策问题——‘以德报怨’,果然是君子之风。” 他说到“君子”二字时特意顿了顿,笑意微深,像是暗有所指。 “不过后来本官在衙门里待得久了,便开始明白一些东西。怨从何来?是伤,是欺,是不公;若还以德报之,怕是非但不能息怨,反教人得寸进尺。所以古人也有言:‘行于中道者难,居礼守义者劳。’不是说‘德’不对,而是‘德’未必人人懂。”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远处的风景:“讲理之人,你可与之讲理;可若遇那不讲理的,人便要学会看势,知止损,守分寸。” 要是萧锦瑟在这里,肯定会在内心吐槽,果然你们都是文人啊,只有这文绉绉的话才听得进去,瞧林季安那睁大了眼,若有所悟的样子。 前有魏亲王点名萧锦瑟的护犊之心,贾衡引经据典的深入浅出在后,韩素终于淡淡开了尊口。 “以德报德,出自《道德经》,老子言君王心怀天下,教的是治国之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才是孔子教人行于世的本分。” 他说得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凌厉:“可惜你只背了字,却未察语境——也未明其时。” 这话无异于在现代课堂里,老师指着你说:“你是只会死记硬背,还是压根没理解文章讲的是什么?” 林季安嘴唇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说。 韩素神色淡然:“若只是欺我个人,以德报怨还是以怨报怨,端看个人之选,只要不触及律法者,皆无可厚非;可若欺我家人,愤而报之!” 韩素语气未变,眼神却冷了几分:“一个连家人都护不住的人,不必谈君子二字,连‘男子’二字,也不必多占。” 他说罢,轻轻顿了顿,语气不急,却比刚刚更沉了一分: “世间万事,并无一理通天。‘君子之道’不是刻在石上的死规矩,更不是推脱担当的遮羞布。” 他转头看向林季安:“读书之人,若只晓得背‘何以报怨’,却不知‘何处为怨’,那便不是读书,是认死理。” 长廊沉默了一瞬,沉默得一旁没太听懂的林承曜脚趾叩地。 沉默得贾衡的笑都有点挂不住了,暗骂这冷面阎王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这么重的话干嘛,这不是打击少年人的积极性吗? 沉默得魏亲王浑身难受,想伸个懒腰吧,却又觉得场合似乎有点不合适,正准备认命又出来缓和气氛。 不想林季安忽地上前半步,收敛了所有少年人的锐气与倔强,恭恭敬敬地朝三人深深一揖: “晚辈...受教了,谢三位长辈指点。” 这一礼落下,不仅是对三人的尊敬,更像是对从前死读书的自己做一个告别。 魏亲王“哈哈”一笑,拍着林季安的肩膀:“你小子就偷着乐吧,能得贾大人和韩大人的指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贾衡也含笑点头,道:“难得你能听得进去。” 韩素虽没言语,却也轻轻颔首,眼底那抹极淡的赞赏,并不比旁人少。 他们三人身在庙堂多年,自然不乏识人的本事——林季安眼神澄澈,心中是有执念的,却不死板,最难得的是,愿意听、肯沉下心去想。 今日这一番话,他们才会说得这样明白、这样重。 ——他们尚未察觉,今日这一问三答,像是三根针,扎进林季安的骨子里。 日后时局风云,朝堂更迭,林季安便是从这天起,开始脱去书呆子的皮,走上了“能臣”的那条路。 第33章 谁能拒绝养成系 萧锦瑟听完林季安的转述,心中啧啧两声,要不然说人家有文化呢。 自己嘴皮子都说干了,也没能让这小子醒悟,人家随便几句这小子眼神都不呆滞了。 而且,这韩大人明显很喜欢这小子,不然不会说那么明显又刻薄的话。 她眼珠子一动,韩素这羊毛她是薅定了。 以后等她做出新鲜东西,就让这小子时常给人送去,顺便再问问问题、或者指点指点文章,这指点着指点着不就有感情了吗? 再让这小子顺便汇报汇报自己的近来的情况,这大腿也就抱上了。 当然,剩下两个人也不能放过。 要知道,今日这三人可都一直到大结局都还活得潇潇洒洒的,和他们走近点准没错。 人嘛,谁能拒绝一个聪明、肯学、还乖觉的“养成系”? 只是,这才三只羊,家里这六个孩子,该怎么分呢? .......................................................................... “蠢货!” “一群蠢到家门口被人连锅端了都不知道的蠢货!” 听闻林氏宗族上门,非但没逼得威远侯府低头认错,反倒连脸带里都被人削了个干净,临了还自己蠢兮兮地递上了分族的刀子。 他们是真把自己当什么天下第一世家了?除名别人?威远侯府稀罕他们那点破姓氏? 好,很好——这下倒好,宗族这张牌是彻底废了,以后还拿什么钳制那群贱妇! 李骁策看着永宁侯在厅内气得走来走去,面露凝重,等永宁侯好不容易坐下,才给他递了一杯茶水。 “父亲,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永宁侯阴沉着脸喝茶,沉下心才道:“不必急,为父早已和礼部尚书通了气,只要礼部站在咱们这边,那边就翻不起浪。” 只是这每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他堂堂永宁侯都不敢出门了。 说曹操曹操的使者就到了,苗益恭的心腹长随一入门,永宁侯立刻亲自迎接,满脸堆笑拱手。 长随只寒暄了两句,便不绕弯子:“再过几日周大人的案子就有定数了,圣上届时也会就这桩事降旨。大人托我问一句:侯爷是想保住整个侯府,还是,只保世子一人?” 永宁侯心头一震,脸色微变,连忙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悄悄塞了过去:“苗大人此言何意?” 长随接过银票,看都没看一眼,语气依旧和气:“此事毕竟是侯夫人和世子不对在先,但大人答应了您休夫肯定是不成的,大人只是担心,若侯府迟迟不给个态度,万一圣上动怒,为了安郡主之心、降罪侯府。” 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嗓音,语气却更软更轻: “反正夫人和世子身子都弱,若能早些送去外地寻医静养,也是为他们好。侯爷意下如何?” ........................... 七日前从威远侯府门口灰头土脸地回来后,李无庸一直卧床养伤,而袁氏也被永宁侯一纸令下,禁足在内院,寸步不得出。 可禁足归禁足,袁氏向来不是个甘心闲着的人。 且不说一日N次让人打听外面的消息还有盯着永宁侯的踪迹,还能时不时抽空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去教训坐小月子的王氏。 这一日天刚晌午,她一手提拔的一个负责后院下人调度的郭嬷嬷脸色发白的一路小跑而来,顾不上丫鬟拦人,直接掀帘冲进了内室。 “夫人——不好了!” 她压着嗓子凑到袁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袁氏脸色倏地一变,猛地一把拽过身侧茶几上的螺钿描金描彩的沉香扇盒子,狠狠砸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作几瓣! “混蛋!”袁氏几乎咬碎了牙,目光冷得像要滴出血来。 ...................................... 傍晚时分,袁氏亲手端着一碗熬得浓稠的“山药莲子羹”,步履轻缓地走向永宁侯的书房。 屋内烛光昏黄,永宁侯正倚在软榻上看折子。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冷冷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谁让那你出来的?” 袁氏微一顿步,轻轻跪下,语声哽咽:“老爷,都是妾身不好...若非我一时糊涂,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连累了您、也连累了无庸...” “如今妾身已知错,任打任罚,妾身都认了。” 她低眉垂眼,一副彻底认命的模样,连膝行上前时都压低了呼吸。 永宁侯闻言,眉头微蹙,看着眼前伏地的袁氏,一时竟有些动容。 他记起这女人年轻时也是极骄傲的性子,一双眼睛常年不肯低半分。那时侯府破败不堪,是她拿着嫁妆一点点贴补,后来表妹的事,也确实是自己对不起他。 这几年他在北地,她独自在京中面对满府上下琐碎事,也难免行差踏错... 如今局势已定,明日就要送她与李无庸前往江南暂避,她这副模样,不禁让他心生恻隐。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罢了,事情都过去了,休要再提了。” 可他没看见,袁氏在低头起身的瞬间,眼底划过一丝阴冷的光。 她将手中那碗羹小心奉上,语气柔顺:“这山药莲子羹是我今日亲手熬的,您这几日为府中事烦忧,夜里也睡不好,吃些暖暖胃。” 永宁侯点了点头,顺手接过,喝了起来。 这山药莲子羹入口清润,甘甜温热,他一连喝了小半碗,才觉心口微微舒坦。 待吃完了正准备再叮嘱袁氏几句,江南那边他已经安排妥当了,等过年风声没这么紧了再派人将他们母子接过来。 不想刚放下碗,刚刚还伏低做小的女人却突然发出“呵呵呵”诡异的笑声。 第34章 黄雀在后 “呵呵呵...” 她的笑,低低的,轻轻的,却带着令人汗毛倒竖的诡异寒意。 永宁侯皱了皱眉,正待开口,抬眸一看——只见袁氏缓缓抬头,脸上不再是恭顺,而是一种冰冷至极的平静。 “侯爷,这碗‘断嗣散’,好吃吗?” 永宁侯神色剧变,猛然站起,“你这个毒妇,你给我吃了什么?来人,府医快传府医!” 袁氏背脊挺得笔直,眼中是十几年沉积的寒光。 “晚了侯爷,你知道什么叫断嗣散吗,从今天开始你就像个太监一样,再也不能碰女人了,再也不会有别的儿子了。” “袁——氏!!!”永宁侯怒不可遏,猛地掐住她的脖子,额角青筋直跳“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吗?!” 袁氏呼吸困难,面色涨红,却仿佛一点也不怕,反而笑了,笑得泪都出来了。 “十二年了...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我就想给你下这一碗药。”她眼神空洞,喃喃低语,“可那晚,是无庸——是我的无庸误喝了...” “你是不是很难过,很痛苦,可我的无庸已经这么痛苦了十二年了!!” 永宁侯听到这里,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什么意思?” 袁氏挣扎间摔倒在地,看着永宁侯眼神几乎癫狂,带着尖利的哭腔,“我想过放过你的!可你呢?!你却想把我们母子扔到偏远地方自生自灭,自己留在京城风流快活。” “我告诉你,不可能!从今天起,你就只有无庸一个儿子了。” 她说到这里声音陡然又变得温柔起来:“侯爷,你听好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治好他,好不好?” “阿策!”永宁侯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踉跄一步往外冲:“来人!二少爷在哪?!快把他带来——袁氏,阿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本侯必定让你尸骨无存!!” 袁氏却笑了,那笑声苍凉又悲怆。 他到现在这一刻,还只想着那个贱人生的贱种! ............................................................................ 月色如洗,夜凉如水。 王氏立在屋檐下,望着那深沉的夜色出神,小蝶轻手轻脚地将一件织锦薄裘披在她肩头,“小姐,夜里寒,您身子还未大好...二少爷在侯爷那边,不会有事的。” 一个时辰前,前院热闹得很,他们院中前去询问发生了何事,侯府身边的长随只说了一句让她家小姐早些休息。 但前院里,向来以夫人马首是瞻的管家、护卫统领甚至厨房的管事,以及夫人身边亲近的嬷嬷统统被抓了起来,被打得凄厉的叫声隔了老远还往院子里钻。 一刻钟前才刚刚停了。 王氏轻轻蹙了眉:“我还是不放心,相公外表看着沉稳,实则粗心大意。我明明都提醒过他了,怎么还被人划伤了手臂,若不是侯爷及时出现,我真怕...” 一想到李骁策会有性命之危,王氏到现在都还在后怕。 话未说尽,她忽然偏头问:“郭嬷嬷那边,你打点好了没有?” 小蝶立刻低声应道:“小姐放心,奴婢已经亲自送过去了。郭嬷嬷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后院将来是谁做主,不会乱说一句话。” 王氏这才点了点头,眼底神色依旧清冷,不见一丝松懈。 “那——那一位呢?” 小蝶神色微动,低声道:“侯爷下了令,将她关了起来。听说刚听闻二少爷无碍时,她闹得厉害,侯爷直接让两个婆子给捆了,塞了嘴。” 永宁侯这一回,是连半分体面都不打算留了。 王氏闻言,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眼角微挑,带出几分轻蔑:“早该如此了。” 她低头,手指缓缓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温柔得几近虔诚:孩子,娘亲帮你报仇了。 王氏嫁进门虽不久,可自幼耳濡目染,看尽母亲如何与几房妾室明争暗斗,这些年早学得一肚子心眼。 袁氏行事又太过张扬,那日用棍棒逼着墨生当众说出了“断嗣散”三个字, 当天见到这一幕的人不少,很容易就被打听出来。 只是让王氏不解的是,以袁氏的性子,为何在得知这毒的名称后没有大张旗鼓的去查世子是如何中的毒,反而还流露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在母亲来看自己的时候问了出来。 王母听后,唇角微微勾起,很快联想出一个答案,王氏顺着这个方向,王氏翻出了袁氏旧年账册,又费力寻到了一个被打发出府的老丫鬟,得知了这断嗣散的来历。 王氏听完整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好一个天道好轮回。 可惜,她到底只是个儿媳妇,一个老丫鬟的片面供词并不能翻天,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母亲让她沉下心等,她便趁着袁氏禁足期间大力拉拢她身边的心腹,果然今日让她得知了公爹要将袁氏和世子送走的消息。 袁氏本就是一个容易冲动的性子,她不过让郭嬷嬷传了两句令人误解的话,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经过此事后,公爹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孩子,袁氏再也翻不起浪了。 经过此事,公爹再无子嗣,袁氏也彻底翻不了身了。 而世子之位既已名存实亡,终究只能是她相公的,将来,自然也会是她腹中孩子的。 王氏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上澄明的圆月。 其实她不想变成这样的,刚开始嫁过来的时候,真的只是想和相公长相厮守,做一对幸福快乐的小夫妻而已。 正想着,李骁策提灯走进小院,小蝶见状立刻低声提醒:“小姐,二少爷来了。” 王氏一回头,果然看见他左臂裹着白纱,忙迎上前去,一边查看伤口一边嗔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怎么还是受伤了,你这傻子!” 李骁策咧嘴一笑,眼角眉梢满是温柔:“都是为夫不好,让娘子担心了,罚我就是。” 王氏指尖一顿,语气一软:“疼不疼?” 他伸出右臂将她轻轻揽进怀中,低声道:“一见到娘子,便什么疼都没了。” 一句情话,说得院中伺候的下人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王氏倚在他胸膛,听着那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心底那根一整日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还好,我们都好好的!! 可她没看见的是—— 她夫君在月光下的眼神,虽仍含笑,却隐隐透着一丝说不清的沉静。 仿佛是在隐忍,又像是在得意。 第35章 结案 大雍,乾熙十三年九月十七 早朝刚毕,诸位朝臣陆续鱼贯而出,连清快步几下,追上前头一众身影,笑意盈盈拱手:“郑首辅留步。” 那群人一停,郑廷敬尚未出声,连清却自顾自道:“周大人一案有了新的证据,还得多谢首辅大人宽宥,只是不知——这人,何时才能放出来?” 昨夜,连党派往岭南的人终于带回一批证据——皆指向周彦恒亲随一人。事情就这样有了转圜的余地,只要有人想保他,便能把事情都推到亲随身上。 而周彦恒,不过是个督察不力。 因此,谁都知道,周彦恒出来只是迟早的事。 这不,一下朝,最近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连清,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实在没忍住出来耀武扬威了。 未等郑首辅开口,站在一侧的苗益恭已不耐地冷哼:“连大人这说得什么话,首辅大人公正严明,周大人一旦被证实是清白的,刑部自会依法释放,连大人找首辅大人是何意?。” 连清夸张一拍额头,嗤笑着摇头:“哎呀,是我唐突了。既然礼部尚书大人都开口,想来刑部那边也不敢有二话了吧? 苗益恭气急,这人什么时候都不忘挑拨离间。 “清儿”浑厚的身影从身后传来,众人循声看向缓步走来的连次辅。 一直默不作声的首辅郑廷敬目光只是淡淡落在连尚文身上。 四目交会,沉默一瞬。 继而连尚文先拱手示好,郑廷敬也微微点头,一个笑若藏刀,一个静若泰山。 气息如风过深水,无声却涌动着权力暗潮。 ................................ 周彦恒一案有了转机,京城里风风火火十余日的休夫案也自然进入了尾声。 郑、连二党罕见的统一战线,“休夫”一事是万万不能的,但到底是永宁侯府骗婚在先,威远侯府又在民间颇有威望,双方一合计,干脆判决此刻婚姻无效,至于休夫书上威远侯府索要的赔偿金,圣上身边的小镜子亲自前来示意要给,自然就只能给了。 此案太过荒唐,乾熙帝最近本就憋着一口气,原本还想冲永宁侯下手一番。 可永宁侯夫人却自尽了。 这老东西倒也乖觉,还在御书房外跪了四个时辰请求撤除李无庸的世子之位,最终圣上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降职一级,罚俸三年。 威远侯府和永宁侯府婚姻无效的消息一传出,有那聪明的百姓直接就守在了永宁侯府门口。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就等来了威远侯府浩浩荡荡搬嫁妆的队伍,永宁侯府新上任的管家看着是个和善的,从头到尾对着威远侯府的阴阳怪气、棉里挑刺都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笑脸,态度良好的让打定主意今日再给自家大小姐出口气的安婆子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没关系,她们脸皮厚。 到大门口的时候,安婆子忽然高声朝里喊了一嗓子,声音又清又亮: “缺的那套红珊瑚头面、五十两金镯、锦缎八匹、以及一整套福禄寿纹的翡翠如意!记得全都折算成银子,三日内送到威远侯府,可别落下一分一厘啊!” 永宁侯的管家站在门里,唇角狠狠抽了抽——这已经是第六遍了。他就不明白,这种话,能不能回头私下讲?非得在人前当众高呼! 安婆子趁着人多,从怀里掏出几小包早备好的糖果,是香糯的桂花软糖,用细棉纸一颗颗包好,边走边撒向人群: “今日是我威远侯府大小姐逃离小人,喜迎新生的大喜日子!各位乡亲请吃糖——” “来年吉庆,好运连连!” 她笑得合不拢嘴,又顺势喊道:“烦请大家多帮忙传一句——从今日起,南城长安街下头南栅胡同口,开了家‘慈安坊’,若是有被逼嫁、不敢活的女子,尽管去找郡主!我们这里,有饭吃,有活干,还有命保!” 说完拎起小布袋,洒得更欢了。 街角那边已有小儿兴奋地蹿来蹿去抢糖果,几个年纪大的妇人听见“慈安坊”三字,小声嘀咕起来:“哎呀,这真能收留人哪?” ............. 永宁侯躲在书房里,听完下人回禀着门前的热闹,只愤怒的闭了闭眼,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丢脸了!!! 胳膊还缠着绷带的李骁策站在一旁,唇抿得死紧,“父亲。” “好!好!” 永宁侯忽然猛地起身,袖摆一挥,案上茶盏应声而碎。 他眼神里满是阴鸷的恨意:一个日落西山的侯府,还真以为自己拿他们没办法了不成? 心里却冷笑——老的一个比一个泼辣,那那些小的呢?! 既然两家已经结下死仇,他就绝不会再给威远侯府半点爬起来的机会。 他眼底阴光一闪,正沉着脸思忖下一步怎么走,门外脚步匆匆,管家进来了,额上还带着汗。 “走了?”他冷声问。 管家点头,又像是犹豫了下才道:“侯府那边...那婆子走前,说威远侯府的老夫人有句话要带给您。。” “嗯?” 管家咽了口口水:“她说,这件事在她那边已经翻篇了,往后两家若再见面,也还能算点头之交;但若您心里还过不去——” 他顿了顿,声音发干:“三年之内,若他们府中几个孩子不管出了什么事,不论是磕着了、碰着了、哪怕摔破点皮...她都会直接算到咱们永宁侯府头上。” “她还说,这笔账——要跟您,不死不休。” “......” 屋中骤然一静。 永宁侯脸色铁青,猛地一把扫翻案头的花瓶,瓷器碎裂声在廊下炸开,惊得门口小厮跪了一地。 ——不死不休? 那也得看,她护得住几个。 第36章 老夫人有请 至于林氏那一族,这几日都灰头土脸的,虽然威远侯府落魄了,他们心里多少有点小平衡了,但一个个的也不是傻子,他们村之所以能在京郊这块位置立住脚,还是和人家威远侯府脱不开干系啊。 怎么就进城一趟,把人家除名了呢? 弄得这几日,附近几个村子都拿他们当笑话看。 本来心里就烦躁,这一日军家村的人还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来找麻烦,指着他们正在收的地说是他们的。 林家村的人能答应?当场就干了起来,棍棒石头,乱七八糟地飞。 等林守仁被人抬到地头,林家村的人早已吃了不少亏,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人,鼻青脸肿,不少地都被踩乱了。 为首的是军家村的村长周三刀,四十来岁,左腿从膝以下空空荡荡,年轻时是一名百夫长,到底是见过血的人,他站在那里不怒自威,嘴里却叼着根干草。 “周三刀!”林守仁咬牙切齿,拄着拐杖挤出一句,“不是早就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想干什么?” 军家村以前没少被林家村的人欺负,他们人口少、又多是老兵伤残,林家村仗着人多势众,明里暗里抢过地、堵过井,甚至在官府报灾时争了军家村的抚恤份额,还嘲讽他们不过是一群吸威远侯血的废人。 可这些年不同了。 那些老兵的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人,跟当年他们爹一样皮糙肉厚、眼里有光,再有冲突时,林家村渐渐不是对手。上次冲突后,林守仁眼见吃亏,只得主动上门和谈,才定下“口头和平”。 周三刀吐掉草梗,慢悠悠地开口:“是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那你们现在占着我们的地是什么意思?” 林守仁一怔:“我们村何时占你们的地呢?” 周三刀身边一人掏出一张纸,啪地甩在刘守仁面前:“认字的自己看,威远侯府这五十亩地,今后归我们军家村种了。每年三成交租,剩下的都是我们的。” “放你们的狗屁!”林家村二婶第一个跳起来,“这地一直是我们家在种,我们人、钱、种子全搭进去了,你们算老几?!” 军家村一人慢悠悠地笑:“地是你们的?你怎么不说你家皇庄也种过?是不是皇上的了?” 二婶气得脖子都红了:“老夫人前几天才说,过去的事都一笔勾销,凭什么现在还来抢我们的地!” “以前的账算了,不代表这地也要送给你们啊” 周三刀含笑看着阴沉着脸的林守仁:“林村长,您觉得呢” 说着又拿出了一沓纸在林守仁面前晃了晃,还对着五太爷道:“您是林守望吧,啧啧啧,这几张欠条是您家的。” “威远侯府已经将各位这些年欠他们的钱,低价打包卖给我军家村了,不想交地的,那我们只能和你们算一算钱了。” “我家又没欠他们钱,凭什么要还地?”有个愣头青忍不住嚷了出来。 话音未落,就被后排几个欠债的人家骂得狗血淋头:“放你娘的屁!地本来就是侯府的!你家吃了几年租白米、摸了多少银子,你当我们不知道?” “还说别人?你家可比我们会打秋风,前几年那几石粮是怎么来的,你敢拍着胸口说出来吗!” 原本指向军家村的火气,转头就往自己人身上倒,林家村人瞬间分裂,一边喊着“别甩锅”,一边大骂“谁贪便宜谁下贱”。军家村的人还没出手,林家村这边就先撕了个稀巴烂。 林守仁听着吵声,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胸口,真狠啊,直接让他们林家村的人内讧起来。 这林萧氏也太绝了吧,自己好歹也是她的长辈,她以前不是也很尊重自己这个族长的吗???? 自己不过是想为自家重孙在上司面前争点表现,怎么就至于这样了!!! 怎么就至于了呢!!! 但质问归质问,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占理,闹到哪里都没理,只能沉着声音:“地...给你们。” 有人不甘心,扯着嗓子喊:“可这地里的收成怎么办?我们这大半年辛辛苦苦,吃啥?” 周三刀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压过了人群的喧哗:“那是你们没本事。种人家的地,还想占人家的收?” 他目光扫过一众人,嗓音骤冷:“我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后——若地没腾出来,我们兄弟一家一家登门。” 他一步一跳地走到林守仁面前,姿态却像压阵的老虎,断腿并没让他显出半分狼狈,反而更添了一股子狠劲儿。 “我们是打过仗的,见过血的——那时候,可不是光动嘴皮子了。” 说完,他一摆手,身后的几个老兵齐齐转身,步伐整齐、气势森冷,那股戾气压得林家村众人一时间连吭都不敢吭,眼睁睁看着他们转身离去。 ................ 林家村的争执第二日就传进了萧锦瑟的耳朵里,对于周三刀的办事能力,她表示还是很满意的,大手一挥,直接又减了明后两年的一成的租子,叮嘱他们平日里帮忙多盯着点林家村。 至于林家村,俗话说得好——穷寇莫追。 但也没说,穷寇就能放着不管了。 林氏一族的人萧锦瑟懒得打交道,但却一定要派人盯着他们省得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网友说得好啊,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今日军家村这一闹,林守仁族长的威望又削减了不少,等过几年她再想办法弄一个听话的族长出来,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 刑部大牢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墙,在刑部大牢阴冷的门前洒下一地金光。 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步履踉跄,一身布衣。 周彦恒才二十三四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此刻瘦得几乎只剩骨架,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像是从阴间被拽回的人。 半个月前,周彦恒贪污一案有了新的转机满朝皆以为,圣上既有意庇护,只需象征性贬官避避风头,日后另谋高升也无不可。却未料,圣谕一道:周彦恒罢官去籍,除名为民,永不准再踏科场一步。 这一结果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让郑党和连党两边同时松了一口气,。 周彦恒半眯着眼,扬着头直视了一会太阳。 不远处,一人迎了上来。 熟人。 周彦恒站定,眼神里一丝期待尚未聚拢,就听对方开口: “周大人,老爷说了——既然您早有新主,这师徒之情,便到此为止。” 那人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过来,抱拳退后半步: “日后,还请周大人多加自重。” 周彦恒接过那包袱,指尖一紧,像是要从那几层破布里抓住些什么,只是垂了垂眸。 “帮我...代连相说一声对不起,是彦恒辜负了他。” 那人没多言,微微一躬身,转身走到不远处那辆黑漆描金的马车前,低声道:“老爷。” 帘角掀起,露出车内一人。连尚文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那形销骨立、眼神迷茫的青年。 那是他亲手挑出来、曾被寄予厚望的弟子。 一个未及弱冠就已能在群臣面前陈词辩理、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如今却狼狈如斯,竟连风都吹得他一个趔趄。 “走吧。”连尚文低声道,帘幕落下。 周彦恒站在原地,四下无声,唯有风声掠过。 十八岁入京,二十岁下岭南,一路意气风发,可如今,蓦地脱了身、断了路,他竟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但,人总是要往前看,路总是要走的。 没一会,他收拾好心情,可刚走几步,忽然,一辆马车在他面前戛然而止。 马车上跳下来一人,四十出头,穿着身材魁梧,绸缎短褂,左脸一道旧疤自耳根斜斜划过颧骨,整张脸带着硝烟洗过的狠意,看着十分吓人。 周彦恒愣住。 那人却朝他一抱拳,声音粗哑中带着笑意:“周大人,我家老夫人有请。” 第37章 古代的情报网 对于“休夫”被驳回一事,萧锦瑟是有心理准备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你有理,你没错。 但你往上瞧一瞧,所有身处高位者全都是男权的既得利益者,没有一个能帮你开口的人,你求的是他们自断一臂——岂有可能? 哪怕是圣上,心里未必不清楚是非曲直。 可他是帝王,更是这片天地规矩的维护者。 今日若开了先例,任你一个女子“造了反”,改日若臣子群起而上,有反“君”之心又当如何? 这世间从来不问谁有理,只问谁有权。 所以听完小镜子念的圣旨,萧锦瑟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在听到永宁侯夫人已经上吊自尽,李无庸已经失了世子之位的时候,眯了眯眼,这永宁侯果然是个狠人。 这仇既然已经结下,日后还是得想办法先下手为强的好!! 至于让安婆子传的话,当然只是为了先稳住那个老逼登。 念完圣旨,小镜子状似随口一提:“听说老夫人这几日在找先生,不知是否需要小的引荐一位?” 小镜子是代皇帝来颁旨的,他所表达的肯定是皇帝让他表达的。 “前南岭郡知州周彦恒,六年前的探花郎,十七岁便中三甲,又由翰林入仕,历任实职,履历极清。若是能进侯府教书育人,应当也是不辱没侯府的。” 萧锦瑟唇角微抽,不是这老皇帝拿自己当日本人整呢! 哪怕她不在朝堂也只郑、连二人之争,这周彦恒如今虽成了庶人,鬼知道后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过早卷入这种争斗当中,不妥、不妙! 要知道,单单这个月,威远侯府收到的帖子,比往年一年都多,可除了平日亲近的,其他全都推得干干净净。 不为别的,只为一个大计:苟住,发育,别浪! 萧锦瑟刚想婉拒,话只说了半句:“这怕是不...” 小镜子却接得极快,笑容温和:“正巧,过几日太后娘娘要去魏国寺祈福,圣上意思,是请侯府的大小姐一同随行。” 一句话把萧锦瑟那句“不太方便”顿时噎了回去。 如今的太后不是皇帝的亲娘,却是个懂事不作妖的,在小说里也是属于几番风雨都没影响到她的。 萧锦瑟虽然觉得这休夫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个时代多少会有些不好听的声音,若砚儿能跟着太后一起待上一段时日, 就跟现代去哈佛镀金一样,哪怕是日后与人争辩也能搬出来让人闭闭嘴。 思及此萧锦瑟说出口的拒绝,立马转了个弯变成:“这不巧了,老身正有此意。” 话一出口,笑容未褪,心里已啐了一句:不愧是能当皇帝的,把老娘的心思摸得这么准! ......................... 本来这事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关键是当天门房还收到一封信,点明了是要给萧锦瑟的。 一打开,您猜怎么着? 又是给她推荐周彦恒当先生的,洋洋洒洒一大篇,连带着这位的过往简历都附上了:十二岁中小三元,十五岁中举,十七岁探花,官至知州、才学出众、政绩斐然... 萧锦瑟看完直接无语。 这古代的情报网这么牛的吗?又没手机又没网络的,自己明明只是吩咐了一句管家,好生打听打听京中有没有“好一点的先生”,咋就弄得人尽皆知了?连自己的需求都被精准提炼成一整套岗位说明书了? 年纪不能太大,免得跟不上时代;讲课要深入浅出,讲得明白,还得讲得有趣;最好能将大道理揉进故事里,别开口就是经义八股;还得出身不高,吃过苦。 样样这周彦恒都对得上号! 萧锦瑟叹了口气,得,这家里的还是得清一清啊。 同时家里的那几个说书先生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这几日他们当朝能讲的该讲的都讲了个遍,已经开始讲典故、讲成语,讲那些古人怎么跌倒、又怎么爬起来的故事。 反正林承曜兄弟重新上学去了,林知砚姐妹又沉迷于牙膏事业,如今府里真正的“主力学生”,就是那对双胞胎。小脑袋一排坐好,听得目不转睛,乖得像两只被点了穴的猫。 也确实该让这俩孩子,受受填鸭式教育的苦了。 ........................................................................ 周彦恒刚到花厅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两道童声。 “祖母,那个贼也太笨了!捂住耳朵就以为别人听不到铃铛响,蠢死了” 说话的是个奶团子声音的女孩,声音脆得像小鞭炮炸响。 “他不仅以为别人听不到,”另一个男娃娃慢悠悠地接话,“他就像井底之蛙,只顾着自己那一口井,以为自己听不到,别人也都听不到。” “哼,那还不是蠢?又蠢又坏!”小女孩一瞪眼,眉毛都跳了起来。 萧锦瑟靠在软榻上,抿着茶听得乐呵,笑问:“那依你们说,他错在哪儿了?” 小辣椒林芷晴抢先开口:“他错在骗自己!明明有错还要装没错,捂耳朵是没用的!我要是他邻居,肯定当场揍他一顿,顺便把铃铛也偷回来!” 话音刚落,林策锐慢吞吞地说:“他还没有担当。就好像阿锐上次摔坏了祖母的花瓶,怕得只敢躲起来,还以为躲起来,就能骗自己没错一样。” 林芷晴见弟弟失落,也不跟他争了,拉着他的小手护在他身前:“可是弟弟后来主动出来认错了,祖母,你也说了只要勇于承认,就是好孩子对不对,弟弟就是好孩子!” 萧锦瑟听到这里心都要化了,明明自己前世不喜欢小孩子的,可这俩小家伙啊,简直就是小天使。 屋内氛围热热闹闹的,带着小孩独特的幼稚的吵嘴让人忍俊不禁。 屋外的周彦恒听着,神色有些怔,久违的烟火气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把手里的包袱又抱紧了些。 第38章 在线等,挺急的 郑府 郑廷敬斜倚在罗汉榻上,眯着眼听完汇报,未置一词。 “下去吧。”苗益恭低声吩咐完,亲自为郑首辅续茶,低声道:“恩师,看来连老已经放弃这个弟子了。” 郑廷敬终于抬了抬眼:“人,你都安排好了?” “恩师放心。”苗益恭欠身道,“必等他安全抵家之后,他们才会动手。” 周彦恒毕竟在岭南待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现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还是死人让人更放心一点。 郑廷敬轻轻“嗯”了一声,似未在意。 这时外头传来急步声,一名亲信进来低声禀报:“周彦恒没有出城,被人接走了。” 苗益恭眉头一跳,冷声道:“连老都弃了他,这时候还有谁敢接他?”他顿了顿,心中泛起不安,“难道是...圣上?” 可刚说完,又被自己给否定了。 周彦恒此番能保住性命已经不易了,圣上应该清楚继续留在身边,反而容易成为攻击他的软肋。 “哪里派的人?”他压下疑问追问。 来人低声:“威远侯府。” “威远侯府?苗益恭就更不懂了,没听说这两人有交情啊! 倒是郑廷敬思索片刻后道:“听闻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前些日子托人找教书先生。” 苗益恭蹙眉:“这老夫人虽远离政事,为何要蹚浑水?” 还有一句他没说,若威远侯府插手,他们还真不好下手,且不说府中都是前威远侯留下的好手,就是威远侯府如今一个在朝为官的都没有,就算他们郑党在朝中权势滔天,也根本无从下手啊。 郑廷敬轻抿一口茶,缓缓道:“应是圣上的意思。” 苗益恭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服:“那我们怎么办?” 郑廷敬微一颔首,唇边浮出一抹似笑非笑:“老夫倒是更好奇,周彦恒到底在青渠村知道了多少,圣上非要保他。” “恩师,不如我们——” 苗益恭压低了嗓音,眼神一冷,指尖轻轻掠过脖颈,做了个利落的手势。 郑廷敬却只是闭上眼,靠入榻后锦垫之中,像是倦极了,声音懒洋洋地拖着尾音:“不急,不急。” 语气轻得像是风吹过一池春水,波澜不惊。 苗益恭唤了两声,见他毫无反应,只得上前,将一条薄毯轻轻覆在他膝上。老人闭眼靠榻,面色沉静如眠,似是说完话便睡去了。 苗益恭退后几步,推门而出,脚步压得极轻,刚走进步想起有东西忘了拿,转身返回。 就在他手尚未触及门扉的刹那,屋中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磁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森冷的清晰: “青渠村...两日后,该被倭寇洗劫了罢。” “是。”另一个声音应道,简短、沉稳,不见情绪。 苗益恭心中猛地一震。 屋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 听到周彦恒都在厅外了,萧锦瑟让双胞胎先下去了,主要是这么大的孩子都爱找存在感,他们在这,萧锦瑟脑子没办法正常思考。 而且.... 硬塞归硬塞,吐槽归吐槽——但其实,萧锦瑟还是很期待见到周彦恒的。 二十三岁的四品大员?萧锦瑟也许还能嗤之以鼻。 但你要说十七岁的探花郎,那萧锦瑟高低得尝尝咸淡了。 再则若不是自己穿进来,这人早身首异处了,四舍五入自己也是这人的再生父母了,这当妈的想见见儿子,很合理吧! 她甚至脑子里都开始幻想某男明星的脸了。 于是她满怀“母子重逢”的期待去看人,一眼望去—— 好家伙,瘦得跟折枝似的,肩膀一垮一垮,眼窝也凹进去一圈。五官倒还凑合,可这气场、这气色、这精气神...真就是: 一整个病秧子感拉满┓(;′_`)┏。 萧锦瑟沉默三秒,缓缓把手里的茶盏搁下。 难怪那封信写那么长,半个字都没写他的外表...... 她哪里知道,不管是她还是原身给所有人留下的都是一个铁骨铮铮女中豪杰的形象,谁能想到她一把年纪了还好这口。 周彦恒在刑部扣了几个月,虽有圣上和连次辅的叮嘱,刑罚却一样没少受,踉跄着给萧锦瑟行了一礼。 一路上,甄管家已将情由交代清楚——是圣上属意他暂居威远侯府。 可周彦恒对这府邸知之甚少。六年前初入京城时,威远侯府的最后一位镇边大将军早已马革裹尸,声势沉寂。自那以后,这个曾经权倾一时的勋贵府邸,便彻底退出了朝堂漩涡。 他们行事一向低调,自己虽心中敬佩几代侯爷的风骨,却从无机会与威远侯府的人接触。 萧锦瑟故意等了一会才叫起,看着对方眼观鼻鼻观心的脸,轻飘飘地开了口:“圣上说,要替老身寻位好先生。但这和先生好不好,老身想着总要见过才能下判断。” “周大人行止有度,言语恭谨,倒是周全得很。只是似乎少了几分少年及地的锐气。” 萧锦瑟这话并非挑刺,是怕他因此一劫成了一滩死水,把自己好不容易带起来的家庭氛围,又带了回去,那还不如自己养着此人算了。 周彦恒心知这是侯老夫人要考校自己,他也不愿留在这里吃白饭。 于是先是拱手为礼,神情从容:“老夫人言重了。彦恒如今不过白身寒客,不敢受‘大人’之称。” 这话一出,萧锦瑟面上虽无表情,心里却已经点了头,多少人从高到低一跌到底,都缓过来气,这小子这么快就能卸了身份、收了姿态,倒也是个清醒的。 随后他又道:“至于锐气...年少不识天高,见山便攀,逢水便涉,那时的锐,不假思索,也不问深浅。可彦恒经历种种之后,忽而明白世间锐气,有声者易碎,有形者易折。惟其藏而不露,方能久持。” “锋不可常露,志不可轻宣。沉之于心,方能久而弥坚。” 他说完,厅内沉默了很久。 久到周彦恒差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但实际上是,萧锦瑟:TMD,他说的好有道理,但是最后几句说的是啥意思,没听懂。 怎么聊? 在线等,急!!!!! 第39 章 赤字侯府 第39 章 赤字侯府 老实说,周彦恒说的也并非什么深奥的大道理。 但可能是听大白话听惯了,如今冷不丁来个字正腔圆、半文半典的探花郎,萧锦瑟这脑子,还真得打个转才能跟上。 她撑着茶盏,眉眼不动地继续发问。 周彦恒也不含糊,几乎是她话音未落,他便答得极快——看起来有理有据,逻辑分明。 不怕大家笑话,有两句萧锦瑟甚至反应半晌都没弄明白主谓宾是谁,只能强撑着偶尔皱眉,偶尔点头,偶尔故作思索状。 甚至心里都在想,以后再也不在心里吐槽小书呆子了。 问到最后,身体尚未养好的周彦恒,已经是一头冷汗,而萧锦瑟...也困了。(?_?)ヾ 怕自己真睡着了,萧锦瑟干脆放下茶盏,轻轻点头:“...那日后,便要劳烦周先生多担待些了,您身子还要养,先让人带您下去歇一歇。” 周彦恒拱手:“多谢老夫人收留。” 甄管家适时上前,扶着他往后院歇息去。 双方一脱离彼此视线,几乎是同时,都松了口大气。 ....... 萧锦瑟揉了揉额角,心道:古人能十七就中探花,果然不是普通人,再也不合古人探讨这些深奥的问题了。 周彦恒被搀着缓步而行:侯老夫人不愧是太宗帝一手养大的,身上那股气势,竟不在郑廷敬之下。 .......................................................................... 宝庆斋后院,一辆小推车咯吱咯吱地碾过石板路。 喜儿一听那声响,探头一看,忙迎了上去:“孙伯伯,您这岁数了还搬花?底下那些小子都死哪儿去了?” 那被叫“孙伯伯”的老头瘦得像根豆芽,五十出头,眼睛一眯,就看不出几分神色来。他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老脸,一点都不爱笑。可喜儿知道,他脾气好得跟泥似的,她小时候去花房里,孙伯伯没少偷偷送她漂亮的花花。 因此没得到回应,喜儿也不恼,转头看看车上的一个个全是泥的花盆:“这种得什么啊?” “全是不同质地的泥。”孙老头说着就弯腰下盆,那手啊,看着干巴瘦的,力气却是一点不小,抬花时纹丝不晃。 “老夫人到底想养些什么啊。”喜儿咕哝一句,手倒是利落地接过来安盆。 正好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动静,喜儿耳尖,一听便笑起来:“老夫人回来了!” 她赶忙把手里的东西往一边一放,还不忘朝孙伯伯眨了眨眼,一溜烟地往前头跑。 孙老头站在原地,手还搭着车沿没动,缓缓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回廊那道熟悉的身影,不过一瞬,他又垂下眼,继续干着自己手中的活计。 ................................ 这人啊,就是得要劳逸结合。 比如刚上完一节语文课,就得上上数学课解解乏。 萧锦瑟看着林知砚姐妹带着府中下人做出来的最新一批牙膏和牙刷,心中已经在琢磨着这东西的定价了。 她拧开细看了眼:颜色清透、气味清爽,膏体细腻均匀;牙刷的刷头则是用上等马尾毛扎制,既不伤牙龈,又能去渍如新。 ——比三日前送给护国公、刑部尚书老父亲那批的,明显又上了一个档次。 京中贵族圈子大,繁文缛节更多。每逢谁家父亲、母亲、儿子、媳妇的生辰,都得回帖送礼。像这样迎来送往的,几乎天天有帖子飞进来。 府中虽然都没去,但这礼却不能落下,这几日几乎每一份礼,萧锦瑟都加上这牙膏样品,送出去。 不为别的,就当给牙膏开店做广告了。 连广告词她都抄好了,冷热酸甜,想吃就吃!!! 本来嘛,她是想靠“牙膏”这个稀罕玩意儿敲开贵族圈的门,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先反借助贵族的影响力,打出他们牙膏的知名度了。 为何萧锦瑟忽然做这个大转变了,还得从半个月前查账的事开始说。 “休夫”风波刚摆平,她闲下来想看看原主到底还有多少家底,便查了府中账本,一查不要紧,差点把自己查心梗了: 张氏这些年从她的嫁妆里往侯府贴银子,总计——九千四百两整。 萧锦瑟合上账本,久久无语。 这也就是张氏是个脾气好的,要是从她视角写小说,那就是“嫁入豪门后才知豪门是贫门,一路拿嫁妆养公婆、贴妯娌,最后被指责窝囊废”的苦情女主开局。 她吸了口气,强撑着理智,又翻看起侯府和自己名下现存的资产。 然后—— 她差点又七窍生烟了! 这叫个啥?原主是来扶贫的吧?! 威远侯府好歹也是个功勋之家,在京城里竟然只剩两个铺面,位置还偏得很,一个在白鹤巷,一个在灰市街——都是普通百姓挤得要命的地段,连个像样的门头都没有。 再看自己。 原本出嫁时,身上有十八家铺子,坐落于南正街、端王巷、清徽坊这些权贵扎堆的金地段。 可当初为了支持丈夫,她当年陆续卖了十多家铺子,如今只剩下五家,连经营也都不怎么景气。 侯府名下庄子?——呵,一个没有。 自己呢?还有两个庄子,一个在清河渡,约一百五十亩;一个在金水湾,一百亩出头,全都靠着皇庄,是太宗帝当年口头赏赐的福地。 另有一处别院,位于望仙岭,虽然偏些,但背山临水,当初的皇后娘娘还夸过“风景极宜养病”。 抱怨归抱怨,欠张氏的债总是要还的,萧锦瑟也没想到,自己都穿成官二代了,还特么要撸起袖子下海赚钱! 好在手里还有空间里存的宝贝,只要愿意干,挣钱其实并不难。 既然决定做生意嘛,得分层走。 那也要做得像模像样的,先做一批精装版,专供贵人太太们,赚她们的银子;再换成简装卖给中产;最后最粗的包装、最实惠的配方,用来铺向寻常百姓人家。 ——牙膏这种东西,可是人人都能用的。 大雍的百姓苦口腔卫生久矣! 那些底层百姓,吃盐都吃不起,更何况拿它来洗牙,大多只能每日漱漱口。 于是很多人三十出头就牙口全坏的,这牙膏牙刷要是能普及开,不仅银子有了,说不定还能顺便改变一下整个时代的笑容质量。 等第一批牙膏和牙刷正式上线,她就要着手搞“厂”。 威远侯府虽大,可到底是宅子,能研究东西,不能批量生产。 她心里早有打算:让砚儿和破晓那边继续优化配方、试水小产线;而她则准备将金水湾的庄子作为第一间“作坊”。 那里地广人少,水道交通也便利,最关键是靠近皇庄,安全又稳妥。 等到生产量大,再交给张氏二人管理销售,这一套流程复制下来,以后自己便能少操些心,专心败家养老了。 趁牙膏研究进入尾声,她还得开始筹备下一项计划——卫生纸项目。 这才是重中之重啊!!!!!!! 第40章 没打输吧 说到卫生纸,萧锦瑟想到了自己前几日让人来打造的卫生间,“对了,恭房那边进度如何了?” 她这多的时候一个时辰跑四五次恭房的,却什么都拉不出来,每次面对邱嬷嬷“担忧”的眼神,也着实有些烦人。 于是,她一怒之下,直接请了一批工匠,仿着现代马桶设计,给自己整个抽水恭房。 邱嬷嬷回禀说:“已经装好了,老夫人要不要过去瞧瞧?” 萧锦瑟原本一身疲惫,瞬间就被这句话点燃了斗志。 “快,把府中几个主子都叫过来——” 她要亲自给大家演示一下什么叫现代人智慧,让所有人从此爱上上厕所。 众人还以为老夫人又搞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谁知道一推开那扇门,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间单独的小屋,屋里窗明几净,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高高矗立的一张...“宝座”。 对,真的就像是个宝座! 哪怕她是穿越来的“资产阶级”,想在古代做个冲水厕所,也绝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事。 冲水是小事,只要水箱装得够高,自然可以利用水压冲下去。实在不行,就让下人们多提几桶水备用,旁边放个大水缸,天天添水,也能凑合。 真正难的是——下水道系统! 现代有抽水装置、真空压力,甚至能反向抽走排泄物,可在古代,别说电了,连根像样的水管都没有,全靠“高处往低处”这一条路。 所以这恭房只能顺着古人的思路来,将马桶弄得高一些,底下修一圈精心封好的暗槽,一直通向墙后角落里那间不起眼的小屋——专门用来储粪的清污房。每日专人打扫、挑走,绝不藏臭。 工程虽小,折腾得她整整画了三张图纸、讲了几遍原理,好在今日,终于搞成了! 兴奋得来不及等人到齐,萧锦瑟直接推开了,然后自己都怔一瞬(⊙x⊙;)。 那是一间单独的小屋,屋里窗明几净,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高高矗立的一张...“宝座”。 对,真的就像是个宝座! 青砖砌成的底座足有半人高,得先走上七八级台阶,才能稳稳坐下去。 像极了有一年萧锦瑟在网上看到的一张神图,底下网友神评论:这仪式感,上个厕所都整得跟登基似的! “这...”张氏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宝座”,嘴角微微抽了抽,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老夫人每日上上下下...这台阶,是不是有些不太安全?” 虽然旁边都有扶手,台阶做得也宽敞。 姚氏则睁大眼看着那器宇轩昂的坐便器,绞尽脑汁找出可夸之处:“倒是这凳子,看起来确实比恭桶方便...一些。” 心中却不由得失落,还以为老夫人真做出了比牙膏牙刷还吸引人的东西呢! ......................................................................... “牙膏?这就是威远侯府这几日送给护国公他们的‘重礼’?”苗益恭挑起眉,眼神里尽是鄙薄。 他们礼部贵人家中,惯用的都是沉香、龙脑香、檀麝之类,配以青盐细研、熟蜜调剂而成的口脂清膏。 眼前这玩意,盒子薄、香味轻,膏体还干巴巴的,看着就像市井坊间的低等品。 “益恭兄,您可莫小瞧了这玩意。”一旁的郑浩源笑得意味深长,信手拿起匣子嗅了嗅,低声道:“听说跟这牙膏一同送去的,还有种叫‘牙刷’的东西。护国公那老爷子用了之后,当场就砸了家里的檀香蜜膏,说从未试过这般‘根根清爽’之感。” “还有刑部的阮大人,据说也是赞不绝口,还找人好生打听了一番。” 郑浩源是郑首辅的次子,平日里除了弄钱也没啥大志,如今在户部任郎中。 苗益恭身为礼部尚书平日里也挺忙的,不想就这牙膏好不好用的事情再讨论下去,说句实话,若不是郑浩源是首辅儿子,他都懒得搭理他。 “你的意思是?” “我着人打听过了,魏亲王、大理寺的韩素以及京兆府的贾衡都曾夸赞这玩意,” 郑浩源笑而不语,指尖轻轻摩挲着牙膏匣子,像是在掂量什么宝贝。 “你说,这方子要是能弄到手,咱们再稍微拾掇拾掇,弄个讲究点的盒子一装,再跟那威远侯府一样,明明是天天要用的东西,每人只让买一份,到时候不说别的,就是江南和京城这些贵人们,还不得排队来买?” 若是萧锦瑟在这里,肯定忍不住鼓掌叫好,这么早就有包装的思维,和限购的思维理念,妥妥的奸商奇才啊! 苗益恭原本懒洋洋的神色一变,眼中多了点计较与热切,但很快又警觉:“可问题是,这方子咱们怎么弄过来呢?” 总不能直接上门去要吧! 郑浩源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找上苗益恭的,毕竟侯府不是那些小老百姓,如何有理有据的从他们手中抢东西,他这个礼部尚书可比自己在行多了。 苗益恭正蹙眉思考着,就见他的长随一脸急色地跑了进来,说他的小儿子和郑首辅的二孙子还有忠勤伯的小孙子、户部侍郎的儿子在学院里被威远侯和威远侯府的二少爷给打了... 苗益恭气得一拍桌子:“他们这么多人,被两个人打了?” 郑浩源则是眼珠子一转:“这由头,是不是来了?” ......... 另一边,得知消息的萧锦瑟差点从马桶上站了起来:“没打输吧?” 第41章 稳住,我还能辩 大雍学院,是这天下最负盛名的学府,直隶于天子之下。 学院分为文院与武院—— 文院教的是诗书礼乐、经义史策,讲究才情与心性; 武院则传兵法骑射、阵图战策,重的是筋骨与胆识。 文院入学尚可凭才试入选,武院却门槛极高,除非是皇亲国戚、勋贵世家出身,或是天赋异禀的奇才,寻常人根本踏不进去一步。 以林承曜的出身与资质,理所当然归入武院,凭借身高和一身的力气,早已成了武院的明星选手。 而林季安凭着天资聪颖,自然被收进了文院,如今也是菊届甲班里的王牌学子。 这文院和武院隔了几堵墙内,林承曜怎么会跑到文院里打人呢? 据林承曜的小厮林火说,是因为前段时日林承曜听护国公的孙子宋煜辰炫耀,自家祖父珍藏了顾大文豪亲批的《续礼通考》旧抄本,林承曜知晓林季安肯定喜欢,眼珠子一转就开始忽悠宋煜辰和他比试角力。 单纯的宋煜辰今早还真把那书带了过来,便严明下学前必须还给他,他要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不然要被他祖父打死的! 为了不让好兄弟被“打死”,林承曜也不敢耽误,这才趁着课歇赶紧给他那爱书如命的堂弟送来。 但至于双方如何打起来了,林火也说不清楚,学院里不准下人入内,他也只是听旁人说了之后急匆匆回家叫人的。 张氏和姚氏在马车急了一路,被打的四人可都是郑首辅一党的后生,这事要真闹起来,她们这些女流之辈倒没什么,就怕影响了孩子们的前程! 一下马车,林季安的小厮林全又走了过来,简单将那几人和林季安的恩怨又讲了一遍。 原来当初林季安跳级,然后拜在邵岩先生门下时,就引起了郑昱安的——郑首辅的嫡次孙,文院“菊届甲班”的领头人物的不爽。 文院少年班分八届,取“梅、兰、竹、菊”与“松、柏、槐、柳”为序。前四无功名在身的孩童班,上了菊届就证明先生认为你有下场的资格了、 而其中的甲班,便是最顶尖的少年弟子班,几乎囊括了天资与门第双高的精英子弟。 在林季安跳级入班之前,郑昱安一直是当之无愧的“班首”。年不过十五,便风头正劲,得先生青睐、诸生追捧,自认是未来头角峥嵘的文坛之龙。 可惜,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就是“天赋”二字。 林季安年仅十二,却被三大讲师之一的邵岩亲自收为弟子——那是连郑昱安求了三年都未能得入的高门! 少年人总是谁也不服谁的,特别是郑昱安这样自小的天之骄子,如何能甘心输给一个小自己三岁的孩子。 虽嘴上不说,眼里却已压不住不甘,在班上就总斜着眼睛看人,而他身边那些想讨好他的人,自然也学着开始对林季安“保持距离”。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职场也好,学堂也罢,很多时候,霸凌都是从这种“孤立”开始的。 只是林季安受邵先生看重,身后好歹也是个侯府,这帮人也不敢真下手动粗。 而动嘴吧,这林季安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得厉害。别人冷嘲热讽,他照常读书习字;旁人集体故意冷落,他从未露出过半点异样表情,让那些想通过羞辱他来巴结郑昱安的人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如此僵持了半年。 因此,林安大胆猜测,今日之事怕是也是对方先行找的麻烦! 听到这里,萧锦瑟还没说话呢,张氏就愤愤不平道,“太过分了,这些人被打了也活该!” 姚氏也是一脸懊恼:“都怪我,都不知道那孩子平日里在学院里被那样欺负!” 萧锦瑟更是整个人脊背都挺直了几分,开玩笑,她家大小子虽然力气大,但从不主动与人交恶,二小子更是天性温和,不声不响,她都不敢想那群挨打的是做了多大的错事,才惹得自家的小子动了手。 还有学院居然还任由这群学子结帮拉派、搞小团体霸凌同学?想着对方几个的家长一会也要来了,行,今日正好一起收拾,问问他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有了林全的话,婆媳三人顿时对这场“鸿门宴”信心大增,一路走得风风火火,气势磅礴的,一点没有打人家长的不好意思。 这吵架啊,有时就是要做给自己心理建设的,不找到有利于自己的点,一会怎么理直气壮的占据上风? 她今日也顺便教教两个孩子,怎么把人骂了还让人跟自己说说谢谢?让他们明白明白动手往往是下下策。 萧锦瑟三人早已在内心预演了十七八套说辞,结果一抵达战场,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随即都不满地凑了一眼林全和林火。 不是,你只说俩少爷把人打了,没说打成了这样啊! 整个大厅里,学院的五位先生皱着眉坐在上方,只不过萧锦瑟只认识其中三个,分别是姚祭酒,林季安的先生和林承曜的先生。 苗永年、周景和、冯溯三个难兄难弟顶着三个肿猪头一样的脸坐在下首,其中还有一个大夫正在给他的手包扎。 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站在一旁的自家的两孩子,除了林季安脸上也挂了点彩,啥事都没有。 五人往这一站,谁是“受害者”就一目了然。 而另一边,则站着也是才到没多久的受害者家长联盟,从左往右看依次是,郑首辅之子郑浩源,礼部尚书苗益恭、忠勤伯以及户部冯侍郎。 个个脸色铁青,就差在额头上写着:请给我们一个交代! 苗益恭二人一路上都在想着今日哪怕天偏到天边了,也要昧着良心逼威远侯府交出牙膏秘方,可一来,他也火了,就算再想挣钱,也心疼自己儿子啊,这威远侯怎么就下这么重的手? 只有郑浩源只看了一眼自己二侄子的伤,心放回了肚子里,看来这方子啊,要到手了。 萧锦瑟只是短暂心虚一瞬,并立马决定从起冲突的原因入手,再引导到“孩子长期被欺负”,正准备先发制人,上演她的“控诉三连”,谁料屋里忽然传出一道杀猪般的嚎叫: “啊——我的手!啊哟我的腰——!! 萧锦瑟正懵着,坐在上方的亲家姚祭酒好心提醒:“是郑首辅的嫡次孙...大夫正在给他接骨,怕是要静养个把月。” 萧锦瑟:“......”稳住,我还能辩! 她一拍大腿,“哎呀,我的俩大孙子,你们没事吧!来来来,快坐下,快让祖母看看你们受伤了没。” 林承曜二人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的软肉就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啊——疼——” 张姚二人立即心疼地凑了上来,问孩儿们哪里疼,实则你一把我一把的,可怜的林承曜兄弟俩,一场架打得还没现在受的伤多。 张氏还极为不满地看着上首的几位先生:“为何不帮我儿也请大夫看看?” 第42章 林承曜告状 苗益恭等人鼻子都气歪了,你家的俩孩子还用看吗? 但这些读了圣贤书的,自然不愿和一个寡妇计较这些,想拖延时间是吧,那就让你拖延,总归今日这事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郑浩源等人都同意了,不想林承曜这傻小子压根没GET到这是要跟他串供的意思,只挺着脖子道:“我没事,母亲二婶,你们快带季安下去看看吧,他刚刚都被人推到地上去了。” 张氏看着自己犯蠢的儿子,没办法,只能在萧锦瑟的示意下,先和姚氏将林季安半推半就拉了下去。 大厅中,此时剩下的上首五位愁眉苦脸的先生,和左边四家的原告,以及右边萧锦瑟祖孙被告两人。 姚祭酒给人都安排坐了后,长叹一口气终于开了口:“这具体情况不如苗永年你来给大家讲讲。” 姚祭酒也是用心良苦啊,他与威远侯府是姻亲,不能落人把柄,只能偏着原告方,以显示自己的公正严明。 周景和被打得最惨,他就推了林季安一把,林承曜的拳头跟铁块似的往他面门上砸,正委屈得不得了,听了祭酒和煦的声音,顿时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声来。 “先生,威远侯他...太过分了。” 话刚说出口林承曜就怒了,双眼一瞪:“谁先过分的,你说啊!” 周景和这下更委屈了,都十五岁的年纪了还跟五六岁的孩子吵架一样,指着林承曜喊:“是你,你就对着我一个人猛揍,还一直打我脸!” 林承曜猛地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周景和脑袋:“那是谁先推我弟弟的?当我们威远侯府没人是吧! 忠勤伯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这威远侯是当自己这个忠勤伯不存在了不成? 虽然他在只在礼部领了个虚职,但祖传的爵位不是假的啊,更何况,他家夫人好歹也曾是这位郡主的伴读,半点面子都不给的吗? 事实上别说萧锦瑟暂时没想起这茬,就是想起来也压根不会将此事放在眼里。 你若还记着这点情谊,就不会在这狗叫了! 萧锦瑟看都没看他一眼,她本就不想把这先陈诉的机会让出去,人都是有主观意识的,先说的人太占优势了。 见林承曜把水搅浑了,她顺势靠上椅背,拐杖一点地,一脸老神在在:“行了,周公子他们都伤了,那就先歇歇。我家承曜年纪小,让他说。” 忠勤伯一听就炸了:“哼,现在知道谦让了?怎么你家侯爷动手打人时,就下这么狠的手?!” 忠勤伯觉得这家人实在是不要脸,威远侯这么高的个子,还比什么年纪,怎么不比谁长得矮? 周景可是他最宝贝的大孙子,从小到大自己都舍不得动手,今日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这口气让他如何咽得下? 萧锦瑟眯眼看了他一眼:“什么我家侯爷打人?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吗,没听见是你家儿子先推的我二孙子吗?怎么,动手就动不过就想改动口了?” 忠勤伯气得站起身来,声音大得快掀翻房顶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 萧锦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等到气场全部安静、冷冻、忠勤伯自己都觉得尬了后,才慢慢悠悠开口,“你好歹也是个伯爷,怎么跟市井泼妇一样的。” 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后,又道: “四个人打两个人,还在自己的地盘打输了,你们好意思讲,老身都不好意思听了!” 最终在萧锦瑟的毒舌之下,林承曜取得了此事的优先发言权。 大约是在府里连续听了十几日的书,林承曜一改他憨厚地外表,将事情讲得绘声绘色的,要不是这事着实闹得有些大,坐在上首姚祭酒要是平日里发现。 估计还能鼓鼓掌,说这孩子好似开窍了些,但此时此刻,却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这整件事听起来威远侯府还真的不占理啊! 据林承曜的说辞,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他一路小跑到文院很快找到了独自在长廊上看书的林季安,林季安看到他手中书,为了抓紧时间便匆匆往先生院子里跑,想抓紧时间抄录下来。 不想刚启航,迎面就轻轻撞上了一人。 “二弟当时确实着急,没注意到前边的情况,但第一时间也向来郑昱安道歉了,却不想他们却不依不饶仗着人多欺负起人来了。” 虽然林承曜再三强调了林季安的不小心,但从事情的结果来说,起因还是林季安先撞了人。 萧锦瑟头皮一紧,得,敢情是自家孙子先起的头啊! 人是林季安撞的,但骂却是却是苗永年先张的口,“哪个王八蛋,没长眼睛啊?” 前面先说了,林季安自小是个书呆子,被霸凌了半年都没出过声,并不是个喜欢和人起冲突的性子,当即还是很好脾气地冲着郑昱安行了一礼,道了歉。 可人郑昱安都没说什么,苗永年又不干了:“原来是你这个小贱种啊!” 林承曜说到这里,稚嫩的脸上满是厉声:“祖母,孙儿在后面听得实在生气,苗大人好歹是礼部尚书,该是我大雍最懂礼节的人之一,也不知他平日里是如何教子的——怎么教出个动辄满口污言秽语的儿子来?” 在场官职最高的苗益恭本来眯着眼,只等忠勤伯二人冲锋在前,等双方闹起来了,自己再出面做这个“和事佬”、谈条件,不想这十三岁的威远侯却如此嘴毒。 他贵为礼部尚书,素以言行端方、家风严整自诩,平日里京中哪个读书人不是奉他一声“礼教标杆”?可林承曜这一句,既骂了他儿子,更是当众质疑他教子无方、身教有亏! 这不就是在说他连“礼”都管不好,还好意思坐这个“礼部尚书”的位子? 最最关键的是,他还不能回嘴,因为对方是侯爷,他也不能讲理,因为对方才十三岁,降咖! 苗永年也不是个傻子,听着对方诋毁自己老父亲,立马反驳道:“那你怎么不说林季安也骂了我的!” 【宝子们,急急急,有没有合适的反派角色的名字推荐,男女皆可!!!?( ''ω'' )? 蟹蟹!】 第43章 林承曜的小心机 林承曜冷哼一声:“那是我二弟骂你吗,那分明是你自己骂自己!” 原来,往日里林季安一直不与他们计较,一是因为圣贤书上说“逞口舌之利者,非君子”,二来他也清楚,自家如今不如郑、苗两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不知是不是被人搅得太烦了,还是萧锦瑟“人再犯我,我誓不饶人”的话终于入了脑子。 他这次没装作没听见,而是直直盯着苗永年:“小贱种骂谁?” 苗永年还以为他被自己激怒了,下巴一扬:“小贱种自然是骂你了!” 话一出口,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知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应过来后的苗永年脸色顿时变了,从涨红到发青,手一抖:“你——你敢耍我?” 郑昱安也觉得丢脸,这苗永年也未免太没用了吧! 面对暴跳如雷的苗永年,林季安只是淡淡道:“《说苑》有载:‘言为心声’,你嘴里尽是污言秽语,倒也算心口如一。” 苗永年气急败坏,嗓音都拔高了半度:“你个小贱种,还好意思说别人嘴脏?你家那个要休夫的堂姐,才是忤逆纲常,败坏门风!啧,威远侯府果然是落寞了。要是我苗家的姑娘,早拿根绳吊死了,省得丢人现眼!” 周围一阵倒吸冷气——这话说得就差直接让林季安家的堂姐去死了。 林季安眼底怒意一闪而逝,但大姐姐的事好不容易淡了下来,实在不宜再起争端,于是他垂下眼睫,声音低冷:“我劝你慎言。” 苗永年看他还是这副斯文模样,正想得寸进尺,却听得人群外突兀传来一句: “谁家王八蛋这么臭的嘴?出门不漱口的吗?” 声音粗得很,冲得也猛,带着股不讲道理的火气。 众人一愣,越过林季安往后一看—— 只见一道高大身影逆光而来,肩背宽阔,那脸色明显是要打人。 他们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敢打林季安,还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林季安这小子每日都与他那个天生神力的侯爷堂兄一起上下学, 林承曜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威远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够不着的高度,因此都不愿意真的得罪了他。 叫嚣着让大姐姐去死?呵。 林承曜脸色冷得像寒冬腊月,几步走到苗永年面前,居高临下,掀眼皮盯着他:“你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苗永年脸色顿时白了一分:“威远侯,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里是文院,不是你们那逞莽夫之勇的地方!” 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林承曜脸色更黑了,抬手就一把薅住他衣领,把人提得脚离了地。 “怎么,我说话你听不懂?我让你——再!说!一!遍!” 苗永年整张脸涨得通红,挣也挣不脱,嘴巴抖个不停,结结巴巴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眼见事情闹大,郑昱安终于沉声开口:“侯爷且息怒。此事,是永年一时冲动。还请卖我一个面子,就这么算了吧” 林承曜闻声,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真诚至极:“你谁啊你?” 天地良心,林承曜是真不认识郑昱安,但自诩风靡整个大雍学院的郑昱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气得他差点咬碎了牙,这威远侯还真是目中无人! 僵持中,也不知谁先开了个口:“武院的人欺负人欺负到我们文院了。” 忠勤伯之孙周景和和户部侍郎之子冯溯也被叫出了火气。上前拍拍林承曜的后背,让他放手, 林季安原本看他们人多势众,正打算开口劝大哥别惹事,谁知周景和却来了句:“你这莽夫,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林季安眉眼一沉,面色倏然冷了下来。 他从来都不是个爱起冲突的人——自幼寡言,又出身尴尬,自知不被人喜欢,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温良恭顺。可若说世上还有一件事,能让他在瞬间失了分寸,那就是——有人对他大哥不敬。 他这个大哥,从小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最依靠的人。小时候他被人欺负,不敢哭不敢闹,永远是林承曜第一个冲过来,把人揍得鼻青脸肿;刚来学院的时候他因年纪小,被人排挤,是大哥扛着他书箱、替他抢位置、在众人面前站得比他还直。 “你说谁是莽夫?”他上前一步,抓住周景和袖口,“道歉!” 都是少年人,面子比天大,要他当着这么多人道歉无异于当场挑衅,“我不道歉,你个庶子又能奈我何?” 然后气急了的林季安蹦起来要给周景和一拳,不想周景和早有防范,猛地用力一推,林季安后退了好几步重重摔在了地上,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林承曜哪能看着弟弟被欺负啊,一拳就让周景和瞬间不知天地为何物了,郑昱安和冯溯连忙上前拉偏架,自不量力的林季安也上前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就这样,本来一个小小的撞人事件,演化成一场实力悬殊的混战...... 最后还是学院的先生来了,着人将他们分开,并全部送到了祭酒的院子里。 一气呵成地讲完事情的经过,林承曜还不忘跟说书先生一样总结道:“这件事虽因二弟莽撞撞人而起,但从始至终,二弟的态度都很好,本侯本来也没打算管这些小孩子口角的事,但千不该万不该,苗大人家的二公子不该拿我大姐姐的事说事,周公子也不该动手推本侯的二弟!” 最后还把自己越说越气,“总而言之,若下次苗公子等人若还敢出言不逊,本侯还是照打不误!” 林承曜一口一个“本侯”,少年人语气张扬,看着狂妄,实则是早就打好了小算盘。 他想把林季安摘出去,反正自己顶着个侯爷的爵位,再怎么也不至于吃亏。可林季安不一样,一没身份二没人脉,若是那些人把矛头对准他,恐怕只能是挨打的份。 小小年纪,倒也有心眼,只是—— 站在堂上的可不是院中那些少年,而是一群在庙堂之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 林承曜的小心思,且不说一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而且几人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如此说教,谁能心里服气?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萧锦瑟听完他所有的发言, 她正拼命在脑中疯狂找角度一会怎么说、怎么顺下场子。 就见苗益恭脸色阴沉,让在场被打得最狠的周景和进行了补充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