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出征的日子。
沃尔康斯基公爵今天六十多岁,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将军了。他十几岁的时候就随父从军,征战数十年,年过半百时才遭遇了第一次职业生涯的滑铁卢,没几年又因为新兴的战事而重新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军队。
几名近卫军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里面最年迈的也不过四十余岁,但没有谁比沃尔康斯基公爵更高大,他就像一堵厚实的、可靠的墙,站在那里,便让人忍不住看过去。聂赫留朵夫对外祖父“如棕熊般”的形容再贴切不过,即使是再平均身高较高的斯拉夫人当中,也少有这样年老仍如年轻时一样高大的人。
沃尔康斯基公爵的妻子、聂赫留朵夫的外祖母住着拐杖过来,给丈夫一个颤颤巍巍的拥抱,再送上一束象征着对勇士的祝福的花。就算是在这样告别的场合,两个人仍然是板着脸的,期间交流约等于0。
沃尔康斯基公爵听到妻子在他耳边说,“尼·谢,要凯旋!”女儿带着外孙站在旁边,虽然女儿的脸上带着他不喜欢的笑,他却没有拒绝对方踮着脚为自己戴上的花环。
他轻轻地回抱了一下妻子,又对女儿和外孙点了点头,对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同一天,俄罗斯全境的电视台都停止播放娱乐剧,换成了正在举行欢送英雄仪式的首都新闻频道。画面中,东正教的牧师正在进行“洒净”仪式,祈求上帝的保佑和祝福,希望这次西征欧洲能得到好的结果。
牧师进行仪式后,镜头又给到了出征的将士们,首当其冲的就是沃尔康斯基公爵,对方头上还戴着玛利亚太太的花环,在记者询问是否有信心时,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们会凯旋。”身后的士兵们听到长官如此有气势的发言,纷纷喊叫起来,一时间现场士气昂扬,气氛很是热烈。
聂赫留朵夫对着电视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其余所有人都这么做了,费奥多尔也一样。了解费奥多尔的人或许会觉得他这样的人信仰上帝会是一件奇怪的事,但费奥多尔其实是非常虔诚的教徒,从很早很早的时候,上帝和神明的概念刚刚流传进寒冷的西伯利亚时,他就开始信奉上帝。
德米特里在一旁瞧着,照样画葫芦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玛利亚太太就笑眯眯地夸他,“德米特里是上帝的好孩子。”
德米特里不知道上帝是谁,因为费奥多尔和神祷告时,并不会将祷告说出口,也从未提及上帝。于是德米特里想了想,就说,“我不认识上帝,所以我不是上帝的孩子,我是爸爸的孩子。”
说着,德米特里还扯了下费奥多尔的袖子,指望着从后者嘴里得到什么回应。
费奥多尔这时也不想纠正德米特里的话了,反正德米特里也不会听,只好无奈地叹气。
玛利亚太太听了,没有上纲上线,反而笑了,觉得这样孩子气的发言很是可爱。她摸了摸德米特里的脑袋,手没忍住在对方柔软的卷发上多停留了一会,说道,“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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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康斯基公爵离开后,庄园里还是在正常运行。
没有了外祖父的管束,聂赫留朵夫终于不必整日整日地在房间里学习,远离那一方枯燥乏味的空间,来到了户外更宽广的天地里。
德米特里变作鹦鹉在天上飞的时候,就碰到过徒步走在外面的聂赫留朵夫。那天阳光有些刺眼,不过依旧算不上炎热,在俄罗斯,人们用温暖形容这样的天气。
当时聂赫留朵夫坐在树荫下,望着不远处的麦田,此时还没到收割小麦的时候,小麦还是青翠的,在风中摇晃着,自成一片风景。
德米特里悄悄落在对方头顶的树枝上,决定给对方一个惊喜。他调整了一下位置,突然落到了对方的肩膀上,对方却并不惊讶,往后靠了靠,刚好倚在粗糙的树皮上,嘴角勾了勾,说道,“我就知道是你。”
德米特里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来了?”
“我听到声音了,翅膀拍打空气的声响,很明显。”对方回答道,“可能你自己听多了这样的声音,就下意识地忽略了,但我倒是很少听到——这附近没有一只鸟是不怕人的,它们都太警惕了,所以你一来,我就知道了。”
“你在看什么?”德米特里理了理羽毛,看了看周围,只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农民。”聂赫留朵夫指着不远处躬身的人,“我最近才发现,世上还有他们这样的人,整天劳作,都是为了旁人。”
德米特里歪了歪头,他遇到过一个会吹口哨的农民少年,所以对农民挺有好感,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兴趣盯着他们看。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千篇一律,太无聊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人能听他倾诉,又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地此景,都刚刚好,聂赫留朵夫开始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农民是很可怜的人,生来就是这样凄惨的命运,要一生一世为别人劳动,自己却无法获得与之相配的报酬,我前些日子去翻了现行的法典,里头关于农民的法令太严苛了——我是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你知道吗?法典甚至都不会将他们称作农民,而是农奴!”聂赫留朵夫加重了语气,满脸的困惑,“为什么有人生来就低人一等呢?这真的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我跟一个农民聊过天,他和我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我希望他们变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苦痛、贫穷、被歧视,没有身为人的权利……我同情他们。如果世界上有一种办法,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我一定会试试的。”聂赫留朵夫喃喃自语道。
这些东西对德米特里来说还太早了,他没听懂,就说,“我知道,农民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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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认识一个叫瓦列莉亚的美丽小姐,她曾经陪我聊过天,有礼貌,又很勤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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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速流逝。
在冬小麦成熟的季节,德米特里终于又要搬家了。此时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沃尔康斯基公爵出征也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德米特里和费奥多尔在这座庄园里住了差不多半年,费奥多尔自觉叨扰,又刚好有事,就带着德米特里和玛利亚太太他们辞别了。
玛利亚太太很舍不得德米特里,若非费奥多尔还在旁边,她都要抱着德米特里抹眼泪了。临走前,她还送给费奥多尔一个沃尔康斯基家族的信物,告诉对方,如果有事,可以出示这个信物,也可以来这里找他们帮忙。
聂赫留朵夫对突如其来的离别难以接受。他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誊写自己的长篇小说,他已经写完了初稿,但是字迹太潦草,于是便决定重新誊写一遍,再把稿子寄到出版社去。小说刚开了个头时,他还笑着跟德米特里说,出版后要送德米特里一本,现在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聂赫留朵夫是个很重感情的人,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早已将德米特里当做了自己的挚友。快要出发时,聂赫留朵夫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德米特里,将自己处女作的初稿当做礼物送给了德米特里,然后说,“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德米特里也很舍不得对方,看见对方悲伤的眼神,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伤感。与对方的初识并不算愉快,后面的相处却成了珍贵的回忆,回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德米特里越想越难过,又因为自尊,不想直接哭出来,就把头埋进对方怀里,把眼泪抹在对方衣服上,半晌才抬起头来,故作坚强地对费奥多尔说道,“爸爸,我们走吧。”
他抽了抽鼻子,“我和他告完别了。”
玛利亚太太最后和费奥多尔抱了一下,就目送费奥多尔他们上了车,等车走了很远,德米特里才缓过来,打开聂赫留朵夫送给自己的礼物,看着里面潦草到了极致,几乎每个单词都连在一起,看不出写了什么的文字,他终于忍不住笑了。
德米特里一边擦眼泪,一边嘀咕道,“他的字也太难看了,我根本看不懂他写了什么。”
德米特里把稿子递给费奥多尔,让后者帮他看一下,可费奥多尔也看得费劲,只看清了开头的标题,署名,还有最后给德米特里的祝语。
《战争与和平》,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曾用名:列夫·尼古拉耶维奇·聂赫留朵夫),作于19xx年3月。
【谨以此作,献与年少的挚友,德米特里。】
【祝您,事事顺利,岁岁平安。上帝会保佑您。】
最后一页还夹了一朵干掉的勿忘我。
“我都快忘了他改姓了。”德米特里说道,“我一直叫他原本的名字,他也从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