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躬身退至金銮殿后,从里间取出一个玉匣,将其呈上。
匣子打开,里面放置着一支花簪,正是沈母生前桌上那只。
沉厌拿起花簪,一捏便断作两截。
他嫌弃地将花簪扔在沈巍面前,仿佛随手抛下的是个什么晦气之物般:“宫里的太医验过了,沈爱卿的夫人可是死于咏华孚一毒。”
花簪落地,清脆声响来回跌宕。
诺大的金銮殿寂静无声。
前朝的东西,有着致幻之效,早已列为禁药,失传已久,怎会……
“咏华孚?”
沈巍盯着那支簪子,难以置信地呢喃出声。
“看来沈爱卿这些年树敌颇多啊,如今是连你的家务事也有不少人掺和了进来。”沉厌俯身,只用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话。
殿外风声呼嚎,带过一阵阵雪花,寒气直扑入殿。
沈巍闭上眼,重重叩首于地:“臣求陛下为臣亡妻做主!”
沉厌笑了。
他等得就是沈巍这句话。
“沈爱卿,孤可以为你找出真凶,也可以允准你回府治丧。”他踱着步子踏上台阶,慵懒地倚回銮座,双眸舒展,“甚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下跪着的沈巍,继续道:“甚至可以允你翻查俞妃旧案。”
沈巍闻言,猛然抬头,眼中刚没上新的希望,却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彻底湮灭。
帝王的眼中没有怜悯,皆是算计,赤裸又直白,一丝遮掩也无。
“但是……沈槐必须入宫。”沉厌把玩着琉璃扇,眉宇之间透着帝王的势在必得。
“陛下!老臣……”
沈巍刚开口,沉厌打断他,语气转冷:“爱卿掌北境兵权经年已久,如今虽把虎符交还,但旧部众多。”
“孤总得给自己留个保障,爱卿说是不是?”
一句话兜头砸下落下,沈巍跪在原地,浑身冰凉。
夫人暴毙再到被困宫中,他怎会不知陛下忌惮之意。
所以听闻流言之时,他以最快速度进宫面圣,亲自献上虎符。
明知夫人死因蹊跷却也依陛下之言,故意在群臣面前上演受刑的戏码,连对女儿都不敢说实话。
二十五年夫妻情,死别也无法见其最后一面,还得让膝下的儿女去撑起门楣。
他一句怨言不可说,如今竟……
他不理解,若陛下真忌惮旧部兵变,大可就这样约束着他,而不该是执着于让沈槐入宫。
所有的条件之外只有沈槐一人,仿佛精心布局就只为了这一刻,都是逼他心甘情愿将沈槐送进宫中。
沈巍难言,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臣若应允,会如何?”
“三日内,孤必将凶手首级送至将军府上。并恩准你夫人蒋氏蒋婉风光大葬,追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沉厌微笑,曹公公为他捏肩。
“若是臣不应呢,又该如何?”沈巍捏着拳,他也不知自己对冷酷的帝王还抱有怎样的期待。
沉厌高坐金銮,俯视于他,只是轻轻拍手。
侧殿之外,装甲的侍卫便押着一个少年身形的人走了进来,少年的个高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
沈巍脸色煞白。
他认出来了,纵是远远的被风雪遮了眼,他也依旧认出来了。
那受押之人正是蒯家幼子——蒯尤。
“听说这孩子读书不错。”沉厌语气轻松,“正好宫中缺个侍墨太监,孤看他就很合适,这不就是蒯奇给送进宫来了。”
沈巍一时不知何想,只觉这就是帝王啊……
他效忠了十数年的帝王。
权衡之下,他只得重重叩首,他不愿他的儿子也入宫做了太监,于是沉声道:“老臣遵旨。”
沉厌终于满意地笑了,他兴致颇高地挥了挥手:“曹有年,送沈爱卿出宫。”
曹有年刚有动身之迹,沈巍开了口:“臣还有一个请求。”
“说。”
“小女刚历生母之故,应为母亲守孝三年,陛下所托,臣不敢不应。只求让小女能为其母守孝一载,一载之期过后,臣亲自送她入宫。还望陛下允准。”
沈巍声音沙哑,一瞬仿佛苍老了许多。
此求并不算过分,沉厌把玩琉璃扇的手微顿,随即颔首:“允了你便是。”
“好生送沈爱卿出去。”
不等曹公公上前搀扶,沈巍自己站起身来出了殿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望着沈巍踉跄离去的背影,沉厌唇角笑意渐深。
“陛下,当真要查俞贵妃的案子?”曹公公小心翼翼上前。
“查什么?”沉厌懒懒道,“凶手不就是孤吗?”
老太监吓得跪倒在地。
沉厌轻笑出声,琉璃扇在指尖转了个圈。
“可惜啊,那么好的美人呐……”
-
寒冬之覆,天地都归于苍茫。高耸的宫墙外是白皑皑一片,偶有几队采买的宫女太监低头行过。
将军府的管家沈策手握一把油纸伞,站在宫门外不起眼的角落,不断朝宫门方向张望。
直至瞧见沈巍的身影,他忙迎上前去。
“将军!”
将军入宫请报已过数日,却迟迟未归,他心中万分焦烦,如今见将军安然,终是如释重负。
沈巍被罩在伞面留下的阴影中,略微侧眸看了一眼沈策,神色疲惫。
风雪缥缈,让人有些看不清前路,沈巍一时不知何去何从,立在了原地。
见他身形踉跄,沈策忙伸手去扶,手中的伞不由得紧了紧。
伞沿堆积的白雪簌簌而落,溅起阵阵轻寒。
他是沈家的家生仆,自六岁起便跟随在沈巍左右。
从籍籍无名的小卒到如如日中天的镇北大将军,三十五载同舟遇风,他从未见过沈巍如此疲态。
“将军,您还好吗?”
面对沈策之问,沈巍并未作答,只是无力地摆摆手。
好或是不好,他也难以说清,全然只看今后抉择如何。
沈策见他不答,也没再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厚雪,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巷子小角。
走了约莫半刻钟,沈巍蓦然停住脚步,似是才想起来那般,略带疑惑地看向沈策:“你今日在此等候,是得了我出宫的消息吧,从何得知?”
“今日辰时,宫中曾打过交道的小太监悄悄递来消息,说将军不多时便会还府。”沈策谨慎地环视四周,将声音压得低了些。
沈巍轻轻颌首表示知道。
宫中必要的打点还是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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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保哪一天不会用上,正如今时这般。
“枫儿和槐儿呢?”他又问。
“小姐和少爷忙着夫人吊唁的丧仪,府中尚有宾客,不便前来。自将军入宫请报未回,少爷便派了小厮于宫门之外守着,今日得了消息便派老奴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迎将军回府。”
提及一双儿女,沈巍的眉峰深深锁紧,再次陷入默然。
沈策静静地搀着他,也一言未发。
沈巍没有反帝王之心,却也不愿将女儿送入宫中为妃为质。那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同俞言表妹那般七窍玲珑心之人都无活路,更何论他的女儿呢。
作为父亲,他总是要为她搏出一条生路来的。
可想寻到一位能与帝王分庭抗礼的人是何其之难。短短一载之数,他又应如何作为?
他盯着脚下的白雪,又开始向前迈步,沈策落后两步跟着。主仆二人就这样静默地错行在皑皑雪景之中。
一路上,气氛非但未降,反倒是更显凝重。
行出宫外两里,邦盛驿站的旗帜在风中招展,百官上朝时车马都在此停驻。
三日前,沈巍得了消息,一人一骑匆忙赶往宫中,马匹便留在了这邦盛驿站。
沈策将马牵出。
沈巍翻身上马,将发间不知何时捎来的白雪轻轻拨落,看向沈策:“换身衣服,去给蒯将军送信,就说我邀他两日后于千金楼小坐。”
“老奴知道了。”沈策应声,看着沈巍愈行愈远。
-
近了将军府,远远就能看见那在风中微动的白幡,与漫天雪色相融,肃穆而哀戚。
沈巍扯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加紧,心中酸胀,这亡的是他的妻啊。
烈风在将军府府门停下,沈巍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丢给门房处身着素麻的小厮。
小厮接过,好生牵着烈风往马厩的方向去了。
府中仆从皆身着素缟,低头默立,偶有压抑的啜泣声传来。
“父亲!”
沈巍还未往里走,就听见沈枫低低的呼声。
他抬头,沈枫在庭院之中朝他扬臂挥舞,一路跨步。
“你……”
不待他说出什么,沈枫在他面前停下,一头撞进他怀里。
父子二人相对而立。沈枫眸中泛上水光,他伸手拥住沈巍,个高才及沈巍腰线。
心中有千言万语待以诉说,却于口中温吞,只化作一句:“父亲,你能回来真好。”
沈巍不愿让他担心,故作轻松轻斥道:“你这傻小子,已是独当一面的年岁了,怎么还掉眼泪,还如何称得一句男子汉?”
沈巍唇角努力牵出一丝笑意,面部僵硬,似笑非笑,再搭配他那半脸的胡腮大络,看起来颇为奇异。
沈枫把头仰起,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
阿姐说的对,父亲此行入宫必是受了陛下刁难。身为一家之主,父亲向来沉稳刚强,如今神情如此倦累,他心下实是难安。
母亲的死牵涉众多,他是应该谨言慎行,早日成长起来,才能为母报仇、为父分忧。
沈巍扫了一眼庭院,未见沈槐身影。
“你姐姐呢?”
“阿姐还在母亲灵堂,今日国师大人来了。”沈枫松了手。
“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