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逝,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槐故作淡然:“不过是棵老树罢了,梅林中这样的老树多的是。”
陆君越却仿佛没听见,专注地打量着树干四周,忽然,他弯腰拂去树根处的积雪,露出下面新翻动过的泥土。
沈槐扶着青檀的手微微收紧,心里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就在陆君越的手即将触碰到泥土的瞬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痛呼,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陆君越闻声回头。
只见一个小沙弥摔倒在梅林小径上,身边的柴火散落一地。
“小师父没事吧?”沈槐关切地问道,暗中对青檀使了个眼色。
青檀连忙上前搀扶。
“无事,无事。多谢女施主。”
小沙弥狼狈爬起,合十行礼,面露窘色,脸颊冻得通红。
“小僧奉方丈之命,来取些梅枝以供佛前,不料雪滑失足,惊扰二位施主了,罪过罪过……”
他声音带着少年的清脆,语气惶恐。
陆君越眉头微蹙,目光审视地掠过小沙弥与其身旁散乱的梅枝,又扫了一眼略显空旷的周围,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晦暗。
这跌倒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待他再回首望向那株老梅时,却发现沈槐已悄然移步,正正好立于树下。
月白色的狐裘身影恰好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他方才欲要探查的那片新土之前,仿佛是被方才的动静吸引,无意间站到了那个位置。
沈槐迎着他转回的目光,脸上带着一丝未褪的对那小沙弥的关切,以及几分因被打断而生的茫然。
“世子?”她轻声疑问,仿佛不解他为何突然盯着自己。
雪屑纷纷,沾衣欲湿。
沈槐静立在老梅树下,月白的狐裘与莹雪几乎融为一色,唯鸦青鬓发与沉静眼眸,成为这片素白中的鲜艳。
陆君越的视线在她背影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向那已被积雪重新覆盖少许的树根处,复又落回她身上。
他唇角温润的笑意未减,声音也依旧平和:“沈姑娘似乎对此树格外青睐?”
沈槐目光似乎流连于枝头一朵含苞红梅,姿态自然得仿佛只是驻足赏景。
“只是忽然觉得,此梅风骨清奇,较之别处,更合眼缘罢了。”
“世子方才在看什么?这树下莫非有何稀奇?”
她微微侧首,露出一段纤细苍白的脖颈,声音轻软,轻巧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不过是见此处积雪似乎与他处略有不同,心生好奇。”陆君越从容应答,向前缓步走近。
油纸伞的边缘轻轻擦过沈槐身侧的积雪,带来一丝微弱的压迫感。
“沈姑娘方才提及,令堂曾在树下埋酒,不知是这梅林中的哪一处?”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伞下的空间似乎变得逼仄起来。
风雪被隔绝在外,只余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以及一种无声的紧绷的较量。
沈槐并未退让,反而迎着他的目光,极淡地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
“年岁久远,我也记不真切了。或许就是此处吧,世子想饮酒或是觉得我母亲早年埋下的酒与这案件有何关联?”
陆君越摇摇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发间那支白茶玉簪,突兀地转了话题:“沈姑娘发间玉簪,清雅别致,想必也有一段故事。”
他话中有话,试探的意味昭然若揭。
沈槐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簪首那朵冰凉的采茶,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哀恸,旋即又被深沉的平静覆盖:“寻常饰物罢了,劳世子挂心。”
她巧妙地将故事一词轻轻带过,转而道,“风雪似乎又急了,世子可寻到线索了?我这身子太弱,恐不能远行太久。”
她以退为进,再度将自己置于弱者的位置,言语间催促陆君越向前。
正在此时,方才那名小沙弥已收拾好柴薪,抱着几支梅枝,怯生生地从不远处经过,似乎仍有些窘迫,不敢抬头。
陆君越余光瞥见,隐去眼底疑虑,复又看向沈槐,见她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倚树喘息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倒。
他沉吟片刻,终是缓缓颔首:“是在下疏忽了,忘了沈姑娘玉体欠安。”
他转身,伞面微移。
沈槐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她由青檀扶着,缓缓自树下移开脚步。就在她脚步挪动的瞬间,鞋尖似乎无意中踢到了什么,将树根旁一小块松动的雪泥更踏实了几分,彻底掩去了那一点新土的痕迹。
这个细微的动作极其自然,宛如雪地行走时不可避免的踉跄。
陆君越仿佛背后生眼,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陆世子可知道,这片梅林中有一株特殊的双生梅?”
“据说两株同根,却一株红梅,一株白梅,甚是罕见。”
“世子说的是。”沈槐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思绪,“母亲生前常与我提起,只是那株双生梅在梅林深处,这冬日里去的人少了,路恐怕不好走。”
“无妨。”陆君越微笑,“既然前来探查,总要弄个清楚。”
“我看这天色渐暗,风雪又大,陆世子还是快些走吧。”
陆君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切都依沈姑娘。”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却仍不经意地扫过那棵老梅树。
三人继续深入,越往里走,梅树越是密集,枝桠交错,几乎要拨开枝条才能前行。
雪在这里小了些,但寒意更重,沈槐拢了拢狐裘,感觉到袖中的软鞭冰凉地贴着手腕。
约摸过了两刻钟,三人终于停住脚步。
面前是一株极为古老的梅树,树干粗壮,需要两人合抱,枝头上梅花盛放,一红一白,在雪中交映,有些灼眼。
“这双生梅倒是生得奇特。”陆君越轻声说道,伸手抚上粗糙的树皮。
这时,梅林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什么声音?”
“或许是寺中的野猫。”沈槐轻咳了两声,“这慈安寺常有野猫出没。”
陆君越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然紧盯着梅林深处。
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时间仿佛凝固了。
“咳咳……咳……”沈槐猛然咳起,唇边溢出殷红。
青檀眼泪汪汪:“小姐,您怎么样?”
沈槐不应,依旧咳嗽不止。
“陆世子,风寒过甚,小姐身子受不住,我们还是快些返程吧。”
-
三人循路返回,气氛比来时更为沉寂。只有踏雪之声和沈槐的咳嗽声,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
行至山门附近,陆君越忽又驻足,望着寺门方向,似是随口言道:“听闻慈安寺后山还有几处古迹,雪景颇佳,可惜今日时机不对。来日若得闲,倒想再想烦请沈姑娘一回。”
沈槐低眉顺眼,轻声应道:“只恐我体弱,难堪陪伴。”
心中却冷然,他贼心未死。
“无妨,来日方长。”陆君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马车驶离慈安寺,轱辘声压过雪地。车内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直至将沈槐送回沈府门前,陆君越亲自扶她下车,礼仪周全,无可指摘。
“今日多谢世子相伴。”沈槐敛衽行礼。
“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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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多谢沈姑娘才是,劳你受累。”陆君越还礼,目光在她面上流转片刻,最终定格于那支白茶玉簪上瞬息,方才转身登车离去。
沈槐立于门前,直至马车消失在街角,脸上那抹虚弱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片冰封般的沉静。
“小姐……”青檀低声轻唤。
“回去再说。”沈槐转身步入苑门,步伐沉稳,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安然苑内,暖阁深静。
沈槐卸下狐裘,指尖摩挲着那支玉簪。簪体冰凉,那朵白茶在她指尖仿佛有了生命。
“陆君越怀疑这簪子,或许它与‘梅中藏玉’有关。”她声音低沉,眸光中冷意泛泛,“他今日目标明确,愚就是冲着母亲留下的线索而来。那小沙弥……”
“是奴婢安排的。”青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她已换回女装,悄无声息地出现。
“做得不错。”沈槐赞许地点头,“但还是让他起了疑心,我们的人,在寺中可有发现他另有部署?”
“有。”青玉神色凝重,“我们的人发现,除了明面上的随从,陆世子至少另有两批人手暗中潜入寺中,一批似乎在勘察后山路径,另一批行动极为隐蔽,意图不明,我们的人未能完全跟上。”
沈槐眼神一凛:“果然不止他一人。他今日与我周旋,恐怕也是为了吸引注意,方便他手下行事。”
她沉吟片刻,“后山?他方才也提及后山,想来,慈安寺的秘密于那后山也有隐藏。”
棋盘之上,迷雾更浓。
对手的棋子,并非只有明面上的那一颗。
她将玉簪紧紧握入掌心,是冰冷的触感:“让我们的人盯紧后山,设法查清他那批最隐蔽的人手的真正目的,重点在药师殿与藏经阁左近,但务必谨慎,宁可跟丢,不可暴露。”
沈槐抬眸,眼中已是一片决然饿清冷,“另外,关于这支簪子的来历,尤其是它与慈安寺、与我母亲的具体关联,我要知道得更多更细。百问坊查不到的,就去更深处挖,动用一切可用的旧日关系。
“是。”青玉与青檀齐声应道。
沈槐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院中积雪出神。
夜幕降临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
“小姐。”青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沈槐猛地回过神,“查得如何?”
青玉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寒意:“陆世子的人在小姐离开后不久就返回了梅林,在那株老梅树下挖掘了许久,但似乎一无所获。”
沈槐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果然如此。他可发现了我们的人?”
“没有。”青玉摇头,“我们的人撤离得很及时,不过……”
“不过什么?”
青玉犹豫了一下:“陆世子在离开前,在梅树下埋了样东西。”
沈槐眸色渐深:“什么东西?”
“看不清,是一个小小的木盒。”青玉低声道,“要取来看看吗?”
沈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他既然特意埋下,必定设了陷阱,我们只需引鼠入洞,静观其变。”
她走到窗前,望向慈安寺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陆君越,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夜色深沉,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而在慈安寺的某间禅房内,陆君越正对着一盏孤灯,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珏。
玉珏色泽温润,上面刻着一个与老梅树上相似的符号。
“沈夫人,你留下的谜题,就由我来解开吧。”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光芒。
窗外,雪不知何时又悄然加密,纷纷扬扬,无声地将白日里所有的痕迹与算计温柔掩盖。
局,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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