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问坊雅间的银丝炭盆暖意正融,碎雪挟着寒梅冷香,轻轻扑在琉璃窗上,凝成一片朦胧。
陆君越独坐于窗边紫檀案前,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青瓷手炉上的缠枝纹,目光沉静,始终落在将军府那辆静立的马车。
展尉从隔间掀帘而出,抱臂倚在门边,啧声:“还盯着不放?要我说,你这差事可真不好办。”
“能得查明白吗?”他挑眉看向陆君越,眼底带着几分戏谑,又掺着关切。
陆君越并未回头,只淡淡应道:“为何不能?”
“那沈家大小姐,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么?当年老国公与沈老将军定下的娃娃亲,全京城谁不知道?”
展尉踱步走近,俯身压低声音,“陛下也真是,大理寺能人辈出,偏派你个初出茅庐的世子来查这案子,这不是摆明了打将军府的脸?”
不等对方回答,他指尖已挑起案上半盏残茶,动作轻巧如拈花,又道,“更何况沈夫人死得蹊跷,偏偏就在你登门退婚的第二天……”
陆君越眸光微沉,指节在案上轻轻一叩:“圣意岂容妄加揣测?”
“是是是,忠君体国的陆世子。”展尉举起双手,故作投降状,“我不多嘴了,行吧?”
陆君越忽地轻笑,眼底却无甚温度:“展尉,你可知方才沈姑娘上楼时,脚步虚浮得如同老媪?”
“可她上马车时,步子分明极稳。”
他将手炉拢回袖中,抬眼看向展尉,神色已恢复如常的温淡,语气悠然。
展尉顿时怔住,瞥了一眼陆君越,眉头蹙紧,声音里透出些许不赞同:“你明知沈小姐母亲新丧,竟还有心试探她?”
窗外寒风骤起,刮得窗棂上冰凌簌簌作响,几片碎雪斜斜打在琉璃面上。
陆君越唇角微扬,笑意温润如春水,声线也放得柔和,唯独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光:“正因念及沈姑娘新丧至亲,才更要为她查清究竟是谁害了她母亲,你说是么?”
他缓缓转动手炉,语气虽轻,字字清晰。
展尉哑然,侧过头去摸了摸鼻子,终是叹了口气。
“算了,说不过你。”
“下月初我祖母寿宴,你可一定要来。”
-
马车驶离百问坊,轮毂呼呼,碾过青石板路上的薄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不多时便拐过街角,没入巷道。
车厢内,沈槐缓缓直起身子,纤瘦的手指在暖炉之上来回摩挲,悄然收敛方才那副羸弱不堪的姿态。
隐在街边人流中的青玉,一身灰扑扑的男装,毫不起眼。
她抱着插满糖葫芦的长串草桩,如同一个最寻常不过的走街小贩,不动声色地贴近缓缓前行的马车,眉眼顺垂地自桩子上拔下一串色泽鲜亮的糖葫芦,轻声低唤:“小姐。”
沈槐黛眉轻挑:“都看清了?”
青玉擅读唇语,她派其在街角下藏着,看看这周围有无窥探亦或是传递消息之人。
青玉并未抬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言语简洁而肯定:“未见可疑行迹,娄掌柜传回的消息里也说陆世子身份无疑,百问坊只查到他幼年间曾于慈安寺暂住过一段时日。若是按小姐所言,那陆世子当真有问题,只怕是藏得极深。”
“让我们的人立刻动身,连夜去慈安寺布置。”
藏得深,她也会将他挖出来。
不似人前的虚哑,沈槐的嗓音很清。
青玉素来细心如尘,自然知道如何去做,只点点头,身影迅速裹入长街的人流之中,难觅行踪。
车帘一角被风雪轻轻掀起,沈槐的侧脸露出,冰肌玉骨,宛如淡梅初绽,只是依旧病恹恹的。
陆君越所言不实,以母为诱故意引她前去。
这仇,她记下了。
无论他想在慈安寺找什么,或者做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如愿。
幕帘轻落,荡起一阵微寒,沈槐靠回软垫上,一双桃花眼迷离。
棋盘已开,棋子已落。
明日慈安寺,便是见分晓之时。
-
雪色漫过东街青瓦。
“小姐,陆世子的马车已经到了,人在门口候着。”门房的人来禀。
“知道了。”
他倒是心急。
沈槐目光扫过院角那株老树,枝桠上积着雪,梳洗过后才扶着青檀的手慢步出了安然苑。
“沈姑娘。”
陆君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槐转过身,陆君越今日换了青黛色暗纹锦袍,外罩同色鹤氅,发间玉冠缀着粒东珠,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倒真像个游山玩水的贵公子,一点也看不出是要查案的模样。
沈槐福了福身,袖中软鞭轻轻蹭过掌心:“世子久等,这雪下得紧,倒是比昨日更冷了。”
陆君越伸手虚扶,指尖在离她衣袖半寸处顿住,他垂眸看她脚下沾的雪:“沈姑娘身子弱,不必多礼。”
“多谢世子体谅。”
沈槐撑着身子又微微行了一礼,面色苍白。
冬雪过重,上山的路实在难行,行至这半途,将军府的马车车轮深陷泥潭,再无法前行。
天寒地冻,一时也无别的法子,只得与陆君越同坐。
“劳烦陆世子。”
陆君越面上仍挂着温浅的笑容,轻轻将马车帘子掀起:“沈姑娘,请。”
一路慢行,陆君越忽然开口:“沈姑娘可曾听说过梅中藏玉的传说?”
“世子说的是那个关于梅花图中藏宝的传说?倒是曾在话本子里翻见过。”沈槐一双桃花眼清澈,又冷又艳,微微抬眸看向他。
她果然知道。
“正是。”陆君越眸光宛若温润暖阳,直勾勾地撞上她,慢语轻声,“据说那宝藏的关键,就藏在慈安寺的梅林中。”
沈槐闻言一时有些出神,素衫映着春晖,像一蓬清霜笼在周身。她忽而轻笑:“世子也信这些无稽之谈?慈安寺的梅林不知多少人走过,如若真有什么宝藏,也早该被人寻到拿走。”
“或许是见到了也未能认出。”陆君越意有所指,“毕竟有些秘密,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开启。”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沈槐向前跌去。陆君越伸手扶住她,在触碰的瞬间,指尖不着痕迹地擦过她发间的白茶玉簪,渗出一滴血,微微的刺痛。
他很快松开手,眼神暗沉了几分。
“失礼了。”
沈槐撑起身来,道谢。
-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混着寺里飘来的梵音,沈槐裹着月白狐裘下了马车,在外随行的青檀取了暖炉放进她手心,为她撑伞。
陆君越紧随其后,也下了马车。
他从小厮手中接过撑开的油纸伞,步履从容地走到沈槐身旁,温和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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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沈姑娘带路。”
雪中三人两伞,默默成行。
冬日,寺中香客稀少。
仰头望向山门,慈安寺的红墙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青石板被厚厚白雪覆盖住,沈槐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往梅林走,经过药师殿时,忽然停住脚步。
药师殿檐角垂着两缕红绸,在风里缠成一团。
“沈姑娘可是想起什么?”陆君越随着她的视线朝上看去。
沈槐垂下眸,声音带了几分喑哑:“母亲生前常说,慈安寺的祈愿最为灵验,我幼时随她来过慈安寺,曾在药师殿中求过愿。”
陆君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眸色温柔:“原是如此,沈姑娘触景生情,难免会生出几分怅然。”
沈槐未应声,只低着头朝前走去,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跌去。
青檀忙把伞一丢,慌忙侧身环住她。
暖炉摔落,正好滚到陆君越脚边。
陆君越弯腰拾起沾了雪的暖炉,轻轻拍了拍,朝沈槐递过去:“沈姑娘若不适,可去寺中客房稍作歇息。”
他走上前,伞柄微微倾斜,替沈槐遮去肩头一侧的落雪,眉目清朗,情绪难辨。
此刻倒是好心。
沈槐缓缓仰头接过陆君越手中暖炉,轻声道:“多谢世子。”
她倚在青檀怀中,身子微微发颤,一只手悄悄向下探去,似是想揉一揉吃痛的脚踝。
才刚动作,陆君越急忙背过身去,目光垂落雪地,礼数十分周全。
“沈姑娘可还好?”
“应是有些走不了路了,需要暂歇两日,只怕要耽误世子查案的行程了。”沈槐语带歉疚。
陆君越眸中隐隐含着忧色,善解人意道:“无碍,沈姑娘的身子要紧。”
-
梅林里的雪更深了。
积雪没过脚踝,沈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
陆君越跟在她身侧,看似随意地欣赏着雪中红梅,实则每一步都走得极有目的性。他似乎在寻找什么特定的地点,目光不时掠过某些看似寻常的角落。
他忽然问道:“沈姑娘可还记得,当年与你母亲来时,在这梅林中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闲聊。
沈槐面上露出几分追忆之色:“时日久远,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曾在最大的一株红梅下埋了一坛酒,说是待我及笄时取出共饮。”
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可惜母亲没能等到那一天。”
“沈姑娘节哀。”
沈槐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母亲的死因成谜,陆君越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两人各怀心思,继续向梅林深处走去。
陆君越的步子越来越慢,忽然,他在一株看似普通的红梅前停下。这棵树比其他梅树都要粗壮,枝干虬劲,上面系着几条已经褪色的祈愿红绸。
“这棵树倒是特别。”陆君越绕着梅树慢慢走了一圈,目光仔细扫过树干的每一处纹路,在某处停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拂去树皮上的积雪和苔藓,露出一个极不显眼的刻痕。
沈槐的视线也随之看过去,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株梅树正是母亲生前最常来的地方,树干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琬”字,是母亲的小字。
陆君越为何偏偏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