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就是命令。
邱音的 CPU 还在重启,身体已经抢先更新系统。
她想也不想,一把将依萍死死按在地上,整个人覆了上去。
“趴下!别动!”
她的声音又冷又急,那双一度失神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凶光。
工坊里瞬间炸了锅。
女工的尖叫,缝纫机倒地的闷响,玻璃碎裂的哗啦声,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是冲我来的!”
依萍被邱音压在身下,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却清醒得很。
她挣扎着想抬头。
“是特高课的人!”邱音死死压着她,低吼道。
楼下,刚要上楼的杜飞听到枪声,整个人一僵,转身就想往外冲。
可大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十几个穿着便衣、端着枪的特务涌了进来。
领头的,竟然是梦萍。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脸上是一种扭曲的、快意的亢奋。那双眼睛直勾勾地,透着股阴毒的劲儿。
依萍听到楼下的动静,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邱音。
“梦萍!”
她冲到楼梯口,才刚往下迈了两步,就看到了那张熟悉又狰狞的脸。
梦萍笑了。
那笑容里全是报复的快感。
她不紧不慢地抬手,枪口对准了依萍的脚下。
砰!
子弹几乎是贴着依萍的绣花鞋擦过,在木楼梯上炸开一个黑洞,木屑乱飞!
依萍腿一软,差点栽下去。
“依萍!”
杜飞一个箭步跨过去,闪电般把依萍拽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梦萍,那眼神,冷得能刮下冰渣。
特高课的人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控制了整个工坊。
女工们被枪口逼着,吓得抱头蹲在墙角,抖成一团。
可云和方瑜也在里面,当她们看清来人是梦萍时,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都他妈给我老实点!”一个便衣用枪托狠狠砸在缝纫机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刀疤和玉莲不知何时已经抄起了枪,一左一右护在杜飞两侧,和梦萍的人马形成了对峙。
空气里全是火药味,一触即发。
“梦萍!”
依萍从杜飞身后站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们姐妹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和她们没关系。”
梦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姐姐,你这话说的。”她悠悠地抬起手,枪口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我可是接到举报,说你这女子工坊,窝藏了我们特高课的叛徒。”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吃瓜群众:哇,亲妹举报吧,比 12315 还管用。
“你是中国人,却给日本人当狗,屠杀自己的同胞!你还有脸说别人是叛徒?”玉莲再也忍不住,端着枪往前跨了一步,厉声喝道。
梦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枪口猛地转向玉莲。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她吐字冰冷,“一条依萍养的狗!”
玉莲毫不示弱,枪口也稳稳地对准了她。
“我烂,我脏,我给日本人做事,不都是拜我这位好姐姐依萍所赐吗?”
梦萍的枪口再次调转,这一次,对准了依萍的眉心。
“依萍,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跟我走,我保证,你这工坊里的人,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你做梦!”杜飞一把将依萍又拽回身后,“你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陆梦萍,你为了报私仇,私自调动特高课的人,‘边缘’知道吗?你的上级知道吗?”
提到“边缘”,梦萍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
她这次的确是私自行动,仇恨冲昏了头,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癫狂的样子。
“我只要杀了你就行。”
就在她准备下令开枪的瞬间,一个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震得所有人都是一哆嗦。
“都给我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陆振华穿着一身长衫,拄着拐杖,在家丁的搀扶下,正站在门口。
他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的如萍。
陆振华的目光扫过全场,看着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看着自己一个女儿用枪指着另一个女儿,他心口一阵绞痛,身子晃了晃,差点站不稳。
“爸……”梦萍看到陆振华,眼里的疯狂褪去些许,恨意却丝毫未减。
“胡闹!简直是胡闹!”陆振华气得浑身发抖,拐杖一下下重重地敲着地面,“你们是亲姐妹!非要闹到自相残杀的地步吗?”
“爸!你别护着她!”梦萍尖叫起来,“当初就是她害得我们家变成这样!今天她非死不可!”
陆振华看着这个满身戾气的女儿,心痛又失望。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杜飞和依萍面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你要杀依萍,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爸!”梦萍崩溃地大喊。
依萍看着挡在身前的父亲,这个曾经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此刻的背影却沉稳得惊人。
她从陆振华身后走出来,直视着梦萍,眼神冰冷。
“陆梦萍,别把所有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你今天落到这个地步,是你自己选的。”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梦萍的怒火。
“你闭嘴!”她疯了一样指着依萍,“你这个贱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当初要不是你为了可云和方瑜那两个外人,把我送给魏光雄,他会把我送给日本人吗?是你!是你亲手把我推进火坑的!”
这顶帽子扣下来,又毒又狠。
工坊里的女工们都听得倒抽一口冷气,再看依萍时,眼神都变了味。
依萍却笑了。
“亲妹妹?”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扎心。
“哪个亲妹妹,会一口一个‘贱人’地叫自己的亲姐姐?”
“哪个亲妹妹,会一次又一次地设计陷害,想让姐姐身败名裂?”
“哪个亲妹妹,会对姐姐的朋友下那种猪狗不如的毒手?”
依萍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逼得梦萍下意识地后退。
“陆梦萍,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心里有过我这个姐姐吗?你的心早就烂透了,整天就想着把我拉进泥潭,狠狠地踩在脚下,你心里除了恨,还有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梦萍哑口无言。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成了铁青,握着枪的手抖得厉害。
“你……你胡说!我杀了你!”
她举起枪,再次对准依萍。
陆振华却在这时,一步一步,迎着梦萍的枪口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很慢,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梦萍的心上。
“来。”
陆振华已经站到了枪口前。
“开枪。对着你爸爸开枪。”
梦萍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看着眼前的父亲,这个她恨,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的人。
手里的枪,再也握不住了。
“收队!”
她哭喊着下达了命令,带着人狼狈地撤走了。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
陆振华看着两个女儿反目成仇,心力交瘁,重重叹了口气,由如萍扶着,失魂落魄地走了。
依萍胸口闷得发慌,看着父亲的背影,又看看满目疮痍的工坊,只觉得一阵脱力。
工坊里,死里逃生的众人还没从惊魂中缓过劲来。
这场闹剧,却彻底惊醒了另一个人。
邱音站了起来。
她一言不发,走到桌边,抓起纸笔,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地址,清晰地落在了纸上。
“春雨计划”的名单。
“高桥很狡猾,何应钦和他察觉到我叛变,肯定会立刻转移。”邱音头也不抬,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专业,“但总有些外围的、他来不及通知的棋子。抓紧时间,能抓一个是一个。”
杜飞立刻接过名单,调动所有力量,连夜展开了抓捕。
邱音料事如神。
杜飞连夜带人突袭,名单上的核心目标却早已人去楼空。
忙活了一整晚,抓回来的不过是几个外围的商人、记者,还有一个在中学教书的国文老师。
这些人,就是“春雨计划”在上海各行各业的“根须”。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刀疤把一份口供摔在桌上,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先生,都招了,可知道的都是些皮毛,根本挖不出高桥的下一步计划。”
杜飞揉了揉眉心,一夜没睡,他眼里全是红血丝。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先生,不好了!那个国文老师……他……”
杜飞和刀疤立刻冲进隔壁的审讯室。
隔壁审讯室里,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国文老师还靠在椅子上。
他脸上挂着笑,一种解脱般的、心满意足的笑。
嘴角,一道黑血蜿蜒而下。
他咬破了藏在牙里的毒药,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