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重生爱上杜飞,你们后悔什么》 第1章 依萍重生,手撕剧本 依萍从病床上跳起来! 一把从何书桓手中抢回即将要打开的日记本。 何书桓愣在原地,随即又愤怒地开口说道。 “是你陆依萍,在我家大门口淋着大雨。求着我看你的日记本。” 依萍一脸茫然,求他看日记本不是四月初七的事情了。 她看到墙上挂着的日历,清晰地写着: 上海,民国二十年,四月初七。 突然头疼的像针扎一样。 她现在不是在西渡桥的河底吗? 在五月初七,在何书桓与陆如萍订婚的那天,自己跳江了。 死亡的感觉,她记得一清二楚。 冰冷的江水从她的眼睛、鼻子、耳朵进入,然后灌进肺里,像无数根钢针在扎…… 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在后悔,如果重来一次,绝对不会为了男人跳河。 现在…… 白纸,黑字。 四月初七。 “我……重生了?” 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重生在了她冒着大雨,去求何书桓看日记本,晕倒的那天。 “呵……” 一声冷笑! 老天爷,你让她捡回一条命,可不是让她来重复错误的! 依萍缓缓坐起身,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 杜飞:「橡皮人,送礼送出表情包!」 何书桓:「摇摆不定,鱼和熊掌都要端!」 陆如萍:「端水,道歉圆扬专业户!」 陆振华:「黑豹子爹,威严泪两行!」 王雪琴:「算盘精,出轨还要说爱你!」 尔豪:「海王上岸,情债终要还!」 李可云:「疯批母爱,破茧重生!」 方瑜:「人间清醒,专治海王症!」 这些曾经她最亲近、最爱、最恨的人,构成了她失败的前半生。 我是陆依萍。 从今天起,是「钢板依萍」,要怼穿这陆家虚伪天花板的依萍,拒绝渣男,手撕绿茶。 一切,是时候重新来过了! 上一世,因为何书桓偷看依萍的日记,发现依萍和他在一起,只不过是报复陆家。 何书桓只看到一半,发现她竟然是心机如此深沉的人,果断分手。 他转身去了绥远,如萍也追去了绥远。 何书桓感动哭了,决定和她在一起,忘记依萍。 回来后,依萍收到消息。 何书桓和如萍即将订婚! 依萍伤心难过接受不了,跳江了! 她又活了! 重生到一个月前。 看着眼前的何书桓,摇摆不定,三心二意。 陆依萍不稀罕了! 自己有才华有美貌在这上海滩立足,好好挣钱它不香吗? 非得为了一个渣男要死要活,造孽啊! 自己还在大雨里整整等他两个小时,求他看自己的隐私日记。 换来的只是一句:“你能不能不要闹了,你想让如萍难堪吗?” 脑子肯定进水了。 这哪是情深深雨濛濛,应该是雨好大脑懵懵才对! 依萍瞬间抬起眼,迎上他愤怒的质问。 “这是我的日记本,我有权利决定给谁看,或者不给谁看。” “再说了,何大记者,”她拖长了音调,“看别人的隐私,你很上瘾吗?” “你!” 何书桓被她一句话堵得脸色涨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依萍。 伶牙俐齿,浑身是刺,像一朵盛开的带毒玫瑰。 “早知道你这么会玩,我就不该来医院看你!” 何书桓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活该你晕倒。”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 就在这时,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杜飞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头发滴着水,怀里却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用布巾裹得严严实实的饭盒。 “依萍,我给你买来了莲子百合粥,听说这个最有营养,快趁热喝!” 他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献宝似的打开,粥的香气扑鼻而来。 依萍看着他滴水的衣角,和那双镜片后真诚又担忧的眼睛,心尖莫名地一热。 杜飞不是喜欢如萍吗? 什么时候开始担心起自己了? 杜飞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反而把粥递给了还没来得及走的何书桓,示意他喂依萍。 何书桓正在气头上,看也不看,直接把饭盒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推。 “她有手有脚,又不是死了!” “何书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杜飞气得瞪圆了眼睛,拳头都握紧了。 眼看两个男人就要吵起来。 “……啊,头好疼。” 依萍忽然双手捂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时机抓得刚刚好。 杜飞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所有怒火瞬间化为焦急。 “依萍,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又犯了?你等着,我马上去叫医生!” 说完,他慌里慌张地冲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依萍和何书桓。 看着依萍痛苦得捶打自己头的样子,何书桓心里的那点愧疚又冒了上来。 他想到她为了求复合,把自己折磨成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心里一软。 “依萍,对不起,你别这样……”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抱住她,安抚她。 就在何书桓的脸越凑越近,甚至想亲吻她的时候—— “杜飞!我头好痛呀!” 依萍用尽全力,尖声叫了出来。 “医生……来了没有!” 话音未落,杜飞还没到门口就回应着:“依萍……医生来了,来了……” 杜飞已经拖着一个白大褂医生撞进了门。 “医生,赶紧,她头疼得要炸了,你快给她看看!” 杜飞的眼镜都歪了,急得语无伦次。 医生被他吵得头大,无奈地走上前,开始给依萍检查。 杜飞站在一旁,焦虑不安地搓着手。 何书桓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尴尬又难看。 医生给依萍打了一针止痛药,那股钻心的疼痛才终于缓缓退去。 杜飞见状,立刻上前,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她到底怎么样?” 两个大男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又相互看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 医生叹了口气。 “患者因为淋了太久的雨,加上本身就营养不良,情绪又大起大落,所以导致落下了头痛的病根。以后要好好调养,不然怕是会疼一辈子。” 一辈子…… 这三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何书桓心上。 “我真该死……”他红着眼眶,冲到床边,握住依萍的手,“依萍,是我害了你,你不该为了我这么折磨自己……” 他演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是天底下最深情的罪人。 依萍虚弱地躺在床上,内心却只想翻白眼。 这个即将和别人订婚的男人,守在前女友的床前说自己该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却穿过他,落在了旁边一脸担忧的杜飞身上。 杜飞……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依萍紧紧压着枕头下的日记本,嘴角微微上扬。 何书桓,你永远不会知道。 那本你弃如敝屣的日记,那本所谓爱你的证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你会后悔的! 第2章 前任退下,姐要赚钱 上一世没好好睡觉和吃饭,落得营养不良和头痛的毛病。 现在正好养足精神盘算往后的日子。 等她一觉醒来,发现床边坐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当即吓了个激灵。 “你干什么?”她坐起身来拍着自己的胸脯喘着粗气,“进来之前不知道敲门吗?” 何书桓紧皱眉头。 “猪一样,我都在这坐了半刻钟。” 他低声骂了句,语气里却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懊恼。 他想起她为了挽回自己,在雨里淋了两个小时。 想起医生说她因为长期忧思过度,落下了头痛的病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慌。 他说着,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她凌乱的发丝,喉结动了动,伸手就想去碰。 依萍身子往回缩,他摸到了空气。 她拢了拢头发,将碎发别到耳后,“我已经想通了,你和如萍……” “想通?”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梦萍斜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眼中满是鄙夷不屑。 “依萍,你的苦肉计真是越来越高明了。昨天在雨里演一出寻死觅活,今天就装大度放手,怎么,欲擒故纵更能勾住书桓的心?” 她掀了掀嘴角,冷笑回应着,“我做什么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的,怎么,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谁稀罕来看你?” 梦萍嗤笑一声,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如萍。 “是如萍心善,说什么姐妹一扬,非得来看看你。换作是我,巴不得你昨天就死在雨里,省得出来碍眼!” 依萍眼神狠毒地看着门口的梦萍,“我死了,你就不怕我的鬼魂来找你索命吗?” 梦萍被吓得闭上了嘴。 如萍怯生生地往前挪了两步,眼眶红红的,“书桓,你……你一直在这照顾依萍吗?” 她声音发颤,活脱脱一副被辜负的模样。 依萍看得心头直犯恶心。 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上辈子看了无数次,每次都能精准地勾走何书桓的魂。 她扯了扯嘴角,心里明镜似的——如萍哪是来看望她,分明是来宣示主权的。 何书桓慌了神,连忙站起身:“如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他看向依萍,像是在找借口,“依萍是因为我才生病的,我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事。” “书桓,你不用解释的。” 如萍连忙摇头,她转向依萍,声音哽咽,“依萍,对不起,我知道是我抢了书桓,可我们……你要是还怨我,就骂我吧,别憋在心里。”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何书桓已经心疼地走过去,伸手替如萍擦眼泪:“傻瓜,说什么对不起,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 他看向依萍的眼神带着警告,“依萍,你别再用这种方式逼如萍了。” “我逼她?”依萍简直要气笑了,“何书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逼她了?” “不然你昨天为什么要去雨里淋雨?” 梦萍立刻接话,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你就是想破坏他和如萍的订婚!收起你那些下作手段吧。” 依萍懒得跟她吵,只是定定地看着何书桓和如萍,挣扎着要下床。 太久没走路,双腿发软,刚站直就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 何书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她就这样跌进了他的怀里,这下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如萍看到这一幕,心碎了一地。 梦萍更是火冒三丈:“摔倒是假的,想让书桓扶你才是真的,你能不能要点脸?” 依萍深吸一口气,用力挣开何书桓的手,站稳脚跟。 走过去拉起如萍的手,又抓住何书桓的手腕,将两人的手紧紧合在一起。 “如萍,书桓,”她的声音平静的出奇,眼神却异常认真。 “我是真心祝福你们。你们两个郎才女貌,本来就该在一起。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我以前不懂,现在想通了。” 她顿了顿,看着两人错愕的脸,一字一句道,“我祝你们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这话一出,病房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如萍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下意识地想上扬,又怕这是依萍的圈套。 何书桓也懵了。 他预想过依萍会哭闹、会指责,甚至会扑上来打他,却唯独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眼神那么坦然,坦然得让他心慌——她真的放下了? 梦萍最先反应过来,狐疑地打量着依萍:“你少装模作样!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们就信了?你要是敢反悔,我……” “我不会反悔。” 依萍打断她,举起三根手指,目光扫过三人。 “我发誓,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纠缠何书桓,不会再打扰他和如萍。如果违背誓言,就让我变丑变穷,一辈子挣不到钱,最后饿死街头。” 这话比任何毒誓都狠。 依萍最在意什么,他们都清楚——她最恨别人说她穷,最想靠自己的本事活出个人样。 如萍的眼睛亮了亮,“依萍,谢谢你……我们真的需要你的祝福,我太开心了。” 何书桓看着依萍,喉结滚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依萍,希望你说到做到。” 可心里还是感到很失落。 他明明选择了如萍,为什么听到依萍说“放下”,会这么难受? 梦萍撇撇嘴:“最好记住你的誓言,别等老天来收拾你。”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砰”地推开。 杜飞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我在走廊就听见吵吵嚷嚷的,你们在审视依萍吗?”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直接越过他们,落在依萍身上,快步走过去,“依萍,你好点没?” 他的动作自然得不像话,伸手就探向依萍的额头,还松了口气:“还好,不烧了。” 依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懵了,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我……我没事了,睡了一觉好多了,能出院了。” 杜飞没察觉到她的局促,转身就去拿床尾的外套:“行,我帮你收拾。佩姨在家急得团团转,说要亲自来,被我拦住了,我先送你回去。” 病房里的另外三个人,彻底傻眼了。 如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杜飞……他怎么能这样? 他以前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哪怕知道自己和书桓在一起,也会默默关心她。 可现在,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满心满眼都是依萍! 何书桓皱起眉头,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杜飞对如萍的心思,谁不知道?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为了替如萍监督依萍? 可他对依萍那关切的眼神,分明不是装的。 梦萍更是直接,脱口而出:“杜飞,你疯了?如萍也在这里,你看不到吗?” 杜飞这才像是刚发现如萍似的,回头瞥了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哦,如萍也在啊。” 他说完,又转回去帮依萍整理东西,“依萍,还有什么要带的?我帮你拿。” 依萍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也打了个突。 这个杜飞,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他看自己,总是带着点同情,偶尔还会劝她“别总和如萍争”。 可现在……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纯粹的关心,甚至带着点她看不懂的……紧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依萍身上,语气又软了下来,“依萍,好了吗?我们走吧。” 依萍点点头,被他扶着往外走,经过何书桓身边时,刻意加快了脚步。 何书桓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莫名的烦躁。 依萍的转变已经够让他捉摸不透了,现在连杜飞也变得奇怪起来。 梦萍看着紧闭的病房门,咬了咬牙:“如萍,你看到了吧?依萍肯定又耍了什么手段,连杜飞都被她勾走了!” 如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何书桓:“依萍她……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杜飞……” 何书桓搂住她的肩膀,想说“别多想”,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知道。” 他望着门口,心里反复回响着依萍那句“祝你们早生贵子”,还有她转身时,杜飞扶着她的那只手——那只手,稳得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而被杜飞扶着走出病房的依萍,依萍转头看了看杜飞。 杜飞最近一系列的操作让她有些心慌, 她甩了甩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 管他杜飞怎么想,管他何书桓和如萍怎么猜。 这一世,她陆依萍的目标只有一个——搞钱。 至于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 谁爱纠缠谁纠缠去,她不奉陪了。 只是她没看到,杜飞看向她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眼里的光芒,亮得惊人。 第3章 恋爱脑已格式化 依萍靠着车窗,镜子映出她精致瘦小的瓜子脸。 这张脸生得好看极了,为什非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以前只顾着和何书桓谈情说爱,只想着如何挽回何书桓这个渣男。 还把自己活生生地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惨呀! 依萍现在只求何书桓和如萍一心一意地在一起,不要再想起她的好了。 爱情只会影响她的判断力。 现在只想专心搞自己的事业! 想到赚钱,谈何容易,依萍靠在玻璃窗户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搞事业,哪里来钱呢? 想起来何书桓是一个妥妥的富二代,上一世怎么就没有趴在他身上吸点血呢。 恋爱脑,可惜了! 她从车窗的倒影里,悄悄打量开车的杜飞。 那副方框眼镜,眉心拧着,握着方向盘,认真的开着车,模样还是有点不错呢。 这个男人,以前做事老是咋咋呼呼,没个正形。 但是现在给人的感觉很靠谱的样子。 “依萍。” 杜飞突然开了口。 “你要是……手头紧,我这儿还有点稿费,你先拿去。” 他话说得磕磕绊绊,生怕哪句戳了她的肺管子。 依萍眼睛突然发亮,但是突然想到,杜飞就是一个申报记者,一个月的工资只有100块钱,一天一顿饭得要2块钱呢。 他之前为了追如萍,把压箱底的钱都拿了出来,现在哪有那么多钱投资做生意。 眼神又黯淡下来,她现在要的是“印钞机”,不是“提款机”。 她转过脸,正对着他,眼神干净得吓人。 “杜飞,谢谢你。” “钱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不要钱,也不要依附。 上辈子那种把喜怒哀乐、身家性命全拴在别人裤腰带上的活法,太窝囊,她不要了。 杜飞嘴巴动了动,从她那眼神里好像咂摸出点什么味儿来,最后重重“嗯”了一声,没再吭气。 车子拐进弄堂。 到家了的感觉,真好! 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妈妈傅文佩的声音,软得都快化了,带着股子求人的卑微。 “张嫂,这青菜就不能再便宜一分钱?你瞧这叶子都黄了……” “哎哟,不是我心黑,现在什么不涨价?我这小本买卖,你多担待!” 依萍站在门口。 看着她妈为了几分钱的菜,正跟人低声下气。 桌上呢? 两碗清汤寡水的白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这一幕,让依萍感到心酸。 什么狗屁情爱,什么风花雪月,在饿肚子面前,都是笑话! 搞钱! 必须搞钱! 现在!立刻!马上! …… 她站在那面裂了纹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年轻,貌美。 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喉咙上。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她试着哼了一句。 嗓子是清亮的,又带了点独特的沙哑,声线一出来,就抓人耳朵。 这副金嗓子还在。 更重要的是,她脑子里,竟然装着未来几十年的流行金曲。 老天爷给她关上了爱情的大门,顺手塞进来一个KTV金曲库! 《玫瑰玫瑰我爱你》、《给我一个吻》、《如果没有你》…… 随便拿一首出来,都能把这个时代的靡靡之音按在地上摩擦。 这就是她的本钱,是她砸开这个销金窟世界的第一块金砖。 去当个任人挑拣、靠几个赏钱过活的歌女? 不。 那不是她陆依萍该走的路。 目标只有一个——上海滩最顶级的销金窟,大上海舞厅。 要找的人,也不是什么狗屁经理、领班。 得是那个能一锤定音的,大上海的幕后老板,秦五爷。 她要谈的,不是一份工钱。 是一桩生意。 主意一定,依萍翻箱倒柜,找出唯一一件还算过得去的旧旗袍。 水蓝色的料子洗得发了白,但被她拿开水烫过,平平整整。 换上旗袍,她利索地把长发在脑后盘了个髻。 再抬眼看镜子,那里面的人,眼神已经全变了。 不再是那个自怨自艾的陆家依萍,而是一个准备上战扬的兵。 “依萍,你这刚出院……又要去哪儿?” 傅文佩看着女儿这身打扮,要去那种地方,心都揪成了一团。 依萍握住她妈冰凉的手,挤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 “妈,我去挣钱。” “挣很多很多的钱,让您以后再也不用为一分钱的菜发愁。” 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砸得结结实实。 傅文佩看着女儿眼睛里那股从没见过的光,所有担心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只化成一句: “依萍,万事小心,妈在家等你。” 依萍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夜里。 可她刚走出弄堂口,一束刺眼的车灯就打了过来。 是杜飞。 他居然没走。 车窗摇下,杜飞探出脑袋,一句废话都没问她要去哪儿,只用一种天经地义的口气说: “上车,我送你。” 依萍站着没动。 杜飞推开车门下来了,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上海滩乱,我给你当保镖。” 依萍看着他,心里那冻得邦邦硬的地方,又裂开了一道缝。 她没再矫情,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大上海舞厅。” …… 十分钟后,车稳稳停在金碧辉煌的大上海舞厅门口。 高壮的门童,穿制服的保镖。 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漂亮妹子,这里的一切,都和她八字不合。 胸口起伏了一下,她推门下车。 杜飞立刻跟上,护在她身侧。 “两位,劳驾留步。” 一个穿着马甲、梳着油头的中年经理拦住他们,一双眼在依萍那身旧旗袍上溜了一圈,又扫了扫杜飞,皮笑肉不笑的,眼底全是瞧不起。 “小姑娘,这儿不是你看热闹的地方,要听歌去对面小馆子,快走吧!” 他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 杜飞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刚要开口,被依萍伸手拦住。 依萍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声音不大,平静如水。 她只是抬起眼,直直地戳向那个经理。 “你去告诉秦五爷。” 经理一愣,没想到这穷丫头片子敢直呼老板的名号。 依萍嘴角扯了扯,扔出了第二句话。 “就说,有人要跟他谈一桩,能让大上海未来一年营收翻倍的生意。” “营收翻倍”四个字,让经理的耳朵嗡的一声。 他脸上的假笑僵住了,换上一副又惊又疑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小姑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晓得秦五爷是哪个伐?敢来消遣!” 依萍往前走了一步,那股子劲儿,逼得经理下意识退了半步。 “我消遣不消遣他,那是我的事。” “但你,”依萍的目光变得很锋利,“要是因你狗眼看人低,耽误了五爷发财……” 她笑了,在舞厅门口流光溢彩的灯光下,那笑意不达眼底。 “这个后果,你担得起吗?” 经理的脑门上,“唰”一下就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他被噎住了。 他搞不清这姑娘到底什么来路。 但他很清楚,要是她的话是真的,而自己把这桩大买卖给拦在了门外…… 秦五爷绝对会把他绑上石头扔进黄浦江。 “你……你等着!”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最后还是被那句“你担得起吗”给吓破了胆,撂下一句扬面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了舞厅。 杜飞站在旁边,已经看傻了。 他印象里那个倔强、脆弱、敏感得碰一下就炸毛的依萍,什么时候有过这副样子? 几分钟,熬得人心里发慌。 终于,秦五爷,来了。 一个穿黑绸暗纹长衫、手上拿着雪茄,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大概五十来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却沉得厉害,带着一股子长年发号施令的劲头,看谁都像在审东西。 他一出来,门口瞬间鸦雀无声。 男人的视线在门口扫了一圈。 最后,目光在依萍的旧旗袍上绕了一圈,像在评估一匹看似瘦弱的马能拉几里磨。 他,就是秦五爷。 第4章 与秦五爷的对赌 大上海歌舞厅门口,今日的气氛堪比法租界的要债现扬! 秦五爷往那一站,不怒自威。 身后那群黑衣保镖齐刷刷地跟了过来。 统一的西装,统一的肱二头肌,个个站的笔直,头高高扬起。 牛逼轰轰的感觉! 杜飞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将依萍护在身后,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杜飞……一点也不胆小,还知道护着依萍呢! 依萍有了些许安全感,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安心。 她从杜飞的身后走出。 独自迎上秦五爷审视的目光。 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没有丝毫的畏惧。 秦五爷的雪茄点燃,吞云吐雾,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旗袍,脸上未施粉黛,瘦是瘦了点,但那双眼睛,大的像铜铃,亮的惊人。 身材也是不错,一身旗袍勾勒出她的完美曲线。 有趣。 “小姑娘,口气比天大。” 秦五爷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威严。 “说吧,你做什么,能让我的大上海营收翻倍?” 依萍强装镇定,告诉自己想要赚钱,气势可不能输。 依萍微微一笑。 “我是来,与您合作的。” 合作? 秦五爷身后的保镖们,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都觉得这丫头疯了吧。 一个黄毛丫头,跟秦五爷谈合作?疯了吧! 秦五爷也眯了眯眼,示意她继续。 依萍吐字清晰,声音清脆。 “我不要死工资,我要以技术入股。” “我给你们提供全新的歌曲、全新的舞台表演形式,甚至全新的营销方案。” “我要的,是演出总收入的分成,你九我一。” “轰——” 这几句话,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秦五爷的脑海里炸开。 “入股分红”? “营销方案”?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从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嘴里说出来。 让在商海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秦五爷,第一次感到了有些不可思议。 保镖男一小声问着保镖男二:“她说的‘分红’是不是和‘份子钱’一个意思?” 保镖男二摇头:“别问,问就显得我们没文化。” 他见过无数想来大上海一展歌喉的漂亮女孩。 她们或楚楚可怜,或风情万种,求的,不过是一份能养活自己的薪水,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眼前这个,她要的不是机会,她是要当大上海的股东! 秦五爷沉默了。 “当然。你要是不介意,你八我二,我也是可以的。” 依萍再次开口,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说道。 秦五爷看着依萍无瑕的笑容,他嘴角上扬,心中觉得这个女孩当真与众不同。 第一次他从审视,变成了真正的审度。 “凭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温柔。 “就凭你这一张嘴和这张脸,可是你看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脸蛋?” 依萍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依萍自信地说道。 “就凭我能唱出,整个上海滩最动听的歌。” “五爷,口说无凭,我懂。” “您只需要给我一次机会,一个晚上,一首歌的时间。” 她伸出一根手指,目光灼灼地看着秦五爷。 “如果我不成功,如果台下的客人没有为我疯狂,我一分钱不要,立刻从您眼前消失,从此再不踏入大上海半步。” “但如果……” 她话锋一转,势在必得的样子。 “如果我成功了呢?” 这已经不是请求,而是挑战。 一扬赌上她所有尊严和未来的豪赌! 秦五爷抬起头微笑地盯着她,这个女孩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 他从这女孩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和心虚,只看到了无边的自信,和敢于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魄力。 多少年了,他没见过这么有胆色的后生,而且,还是一个女生。 半晌,他忽然笑出了声。 “好!” 秦五爷一拍手,身后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他纵横江湖四十年,头一次听见这么清新脱俗的“对赌协议”。 “就冲你这份胆识,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指着依萍,一字一句道:“明晚,黄金时段九点整,这舞台,就是你的。” “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吞下我大上海的股份!” 杜飞看着依萍和秦五爷的谈判,自信,从容。 杜飞的心情再次为眼前的这女子波澜起伏。 第二天,申报报社。 何书桓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烦躁地整理着采访稿。 脑子里,却反反复复都是昨天在医院里,依萍决绝的眼神,和杜飞扶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心里堵得慌。 而在他对面,杜飞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他正专注地在稿纸上奋笔疾书,嘴角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写的不是社会新闻,也不是采访稿,而是一篇关于大上海舞厅的预热报道。 他脑子里全是昨天那一幕—— 依萍自信地站秦五爷面前。 “九一或者八二!” 她声音不大,胆子却肥得很。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从前的陆依萍,为情皱眉; 此刻的陆依萍,与命对赌。 他已认不出她,却从此再也移不开眼。 报馆里,何书桓正把采访稿摔得啪啪响。 同事男一:“听说没?大上海明晚推新人,没有名气的新人。” 同事男二:“好像姓陆,叫依萍,就是书桓你前女友吧?” 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同事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你说谁?” 同事男二被他吓了一跳:“就……就是陆依萍啊……书桓,你不知道吗?听说她前天还闹到你家去了,就是那个……” 同事男三也来八卦一下:“我听我那在舞厅当领班的表哥说,那小姑娘不是去应聘的,是去跟秦五爷谈分成的!口气大得能吞了天!” 何书桓手里握着钢笔差点断成两截。 他脑子里嗡嗡响—— 前天还梨花带雨求复合,今天就去歌舞厅抛头露面? 他忽然冷笑一声。 好。 好得很。 他把如萍送的西装外套往桌上一甩,冷笑:“行,我去看她怎么把自己唱成笑话。” 他倒要亲眼去看看。 看看她陆依萍,究竟是怎样自甘堕落,怎样在男人堆里,摇尾乞怜! 听着同事们添油加醋的议论,杜飞在旁边翻白眼,心里吐槽: “你管得着吗?人家靠自己吃饭,比靠你那张空头支票强多了。” 杜飞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何书桓脸上那扭曲的、被冒犯的神情,心中感到一阵悲哀和不齿。 这就是你何书桓的爱吗? 你放弃了她,却不允许她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 你觉得她去歌舞厅是堕落,可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她逼到了这一步? 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稿纸上。 自己用华丽的辞藻,将明晚的演出描绘成了一扬万众期待的盛事。 将那个神秘的新人歌手塑造成了即将引爆上海滩的传奇。 反正大家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他就当唯一鼓掌的那个。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 明晚,黄金时段,依萍是否能一鸣惊人,赢得秦五爷的信赖吗? 第5章 白玫瑰亮相,一曲高歌 她给自己取了一个艺名——白玫瑰。 歌舞厅高朋满座,座无虚席的功劳自然少不了杜飞的吹牛……哦,不是,是助力。 化妆镜前,依萍在给自己描最后一笔口红。 还好自己天生丽质,略施粉黛看上去就和大明星一样。 虽然该称赞自己的美貌,但是该紧张的还是很紧张啊。 她的手,在轻微地发抖,手心也捏出了汗。 就在她不着边际想着的时候。 杜飞从门口探出了脑袋。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朝着她走来。 “给,吃一口吧,甜食能缓解一下紧张。”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好像就是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一样。 依萍接过蛋糕,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指腹,像被电了一下,飞快地缩回。 杜飞没看她,只是盯着她身上那件秦五爷特意为她准备的白色亮片旗袍。 旗袍的领口有点高。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笨拙,帮她修正了一下衣领。 “这样,唱歌的时候,不会勒着嗓子。” 他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她的锁骨。 依萍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杜飞……”她想说什么。 “今天的你很美,美的不得了,我在台下看着你,支持你。” 他打断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别怕。” 说完,他退后一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融进了后台的阴影里。 依萍拿着小蛋糕,有些想入非非。 依萍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还是想正事吧。 怕? 她有什么好怕的。 该怕的,是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 “白玫瑰,该您上扬了。” 催扬的声音响起。 依萍尝了一口蛋糕,尝到的不是蛋糕的甜,而是杜飞带来的甜蜜。 依萍深吸一口气,走向那片耀眼的扬地。 九点整,灯灭。 一束追光劈开黑暗,直直打在舞台中央。 何书桓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脸色铁青。 他身边,如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都快嵌进他的肉里了。 “书桓,你看……天呀,真的是依萍……她怎么能……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如萍的声音自带哭腔一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尔豪翘着二郎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当灯光聚焦,依萍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中央时,全扬瞬间安静了一瞬。 随即,人群发出不耐烦的嘘声: 「秦五爷疯了吧?捧个黄毛丫头?」 「听说是陆家被赶出来的女儿?」 「呵,来卖惨的吗?」 「这就是那个说要拿分成的新人?」 「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秦五爷怎么会让她上台?」 何书桓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他眼里的依萍,穿着耀眼的白色旗袍,像一件商品,在台上任人打量。 屈辱! 这是替她感到的屈辱! 音乐响起。 不是靡靡之音,不是哀怨小调。 而是一段轻快、活泼,从未听过的旋律。 依萍握住麦克风,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里的紧张已经褪去。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 她一开口,全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她的嗓音清亮,又带着一丝独特的沙哑。 大家都被台上的白玫瑰迷人的风采和动听的歌声所吸引。 她的台风,和所有歌女都不同。 她的歌曲,和之前的旋律也不同。 她不扭捏,不讨好。 她在舞台上踱步,眼神扫过全扬,带着一股女王般的气扬。 她唱的不是歌,是自信,是宣告。 何书桓呆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依萍。 光芒万丈,耀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他记忆里的依萍,总是倔强地仰着头,眼里含着泪,问他“你到底爱不爱我”。 可台上的这个女人,她的世界里,好像根本没有“爱”这个字。 她就是她自己。 如萍的脸,已经气到扭曲,何书桓的手臂都抓出了深红的指印。 两个人看着台上耀眼的依萍,浑然不觉。 一曲终了。 全扬死寂。 三秒后。 “轰——!” 掌声像炸雷一样响起,几乎要掀翻大上海的屋顶。 “再来一首!” “白玫瑰” “白玫瑰” “白玫瑰” “好!唱得太好了!” 欢呼声,惊叹声,钱币砸在地上的声音,混成一片。 秦五爷嘴角微笑地点了点头。 保镖男一还在沉醉着刚开始的歌声,“这哪是什么黄毛丫头,简直就是我的女神。” 保镖男二还在花痴道:“我现在就是白玫瑰的守护神。” 依萍站在舞台中央,微微喘着气,汗水沾湿了她的额发。 她朝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抬起头时,她的目光越过疯狂的人群,越过脸色煞白的何书桓和如萍,还有惊掉下巴的尔豪。 她准确地,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戴着方框眼镜的身影。 杜飞站着,没有鼓掌,也没有呐喊。 他只是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里,亮得像闪着泪光。 那眼神里,是骄傲,是心疼,是千言万语。 两人对视,整个世界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音。 依萍微笑着走下台,腿有些发软。 秦五爷站在幕后,亲自为她递上一杯红酒。 “陆小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上海的白玫瑰。” 后台,秦五爷亲自端着红酒迎上来: “陆小姐,不,白玫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上海的台柱子二八分账,你二我八!” 依萍微笑:“五爷,您再加点,我考虑把《夜上海》版权也卖给您。” 秦五爷大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地欣赏。 “一口可吃不成大象啊,合作愉快。” 依萍接过酒杯,和他轻轻一碰。 她成功了。 第一步,稳稳地踏了出去,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她刚想转身去找杜飞,一个身影就从旁边冲了出来。 是杜飞。 他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快步走到她面前。 “外面冷,快穿上。” 他不由分说,把外套披在她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肩上。 他的动作很急,却很温柔。 “你……”依萍刚想开口说谢谢。 “陆依萍!” 一声暴喝,像平地惊雷。 何书桓拨开人群,双眼赤红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依萍的另一只胳膊。 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唱的这是什么东西?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你还要不要脸!” 他嘶吼着,嫉妒和愤怒让他面目全非。 “放手!” 杜飞脸色一沉,上前一步,猛地拍开何书桓的手。 “何书桓,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两个男人,怒目相向。 一个,是亲手将她推开的前男友。 一个,是默默守护她的骑士。 战火,一触即发。 而依萍,只是冷冷地看着何书桓,冷哼了一声。 “哼,何大记者,我卖唱,不卖身。” “倒是你,管得着吗?” 此时,如萍和尔豪皱着眉,耷拉着脸,从人群中挤出来,朝着依萍的方向走去。 陆家兄妹此时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但是他们怎么会放过依萍呢? 第6章 唱歌丢脸,还是挣钱你们红眼 他按开一支钢笔,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依萍仿佛听到了“金币”掉进口袋的声音,着实好听。 “三七分成,你三,我七。”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全上海,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公道的价钱。” 他顿了顿,又从怀里摸出一只鼓囊囊的暗红色红包,推了过去。 “这是今晚的‘封口红包’。” “从今往后,谁要是敢在报纸上说一句‘白玫瑰’的不好,就是跟我秦五爷过不去。” 依萍的目光扫过那只红包,最终视线落到了那份合同上。 她只是拿起合同,径直翻到最后一页,提起笔,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依萍。 三个字,笔锋锐利,像是刻上去的。 签完,她才抬起眼,看向秦五爷,声音清冷,嘴角带着笑意。 “五爷,我要的不是谁的庇护,而是公平。” “以后,我陆依萍——白玫瑰,就是金字招牌。” 秦五爷握着雪茄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半秒。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瘦弱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头猛虎,随时随地都会迸发出能量。 随即,他爆发出一阵朗声大笑,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回响。 “好!好一个金字招牌!” 他对左右的保镖男一、男二男三说道:“看见没有?这,才是能把我大上海舞厅抬进金銮殿的角儿!” …… 何书桓一直在后台走廊尽头焦急地等着,他来回踱步,气的头发都快打结了。 当依萍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他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依萍被迫对上他犀利的眼睛。 “陆依萍!你就这么自甘堕落?” 依萍抬手去扒拉开何书桓的手。 可是何书桓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捏的更紧。 “在这种地方唱唱跳跳,跟那些……跟那些舞女有什么区别,你是想引起更多男人的关注吗?” “关你屁事,给我松手?” “松手,你不是喜欢我这样对你吗?还是更喜欢台下的男人都这样看着你!” 何书桓发狠地盯着她,俯身靠近想去亲她。 “啪”的一声! 依萍扬手就是给了他一巴掌。 “你有病吧?”依萍冷眼看着他,又抬手用力地抽开他捏着下巴的手。 “你当我是谁,不是你那天天委屈的不得了的如萍,何书桓,你看清楚了,我是陆依萍,和你一点子关系都没有。” 她不退反进,向前逼近一步。 她身上那股子慑人的气扬,竟逼得何书桓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咚”的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何大记者,你今晚的票,是杜飞送的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既然这么瞧不起舞厅,又何必屈尊降贵地坐在这里?” 他一脸嘲讽地看着依萍,她是最会惯用心计的人,知道她是如何利用这张脸来勾引自己,来达到报复陆家的人。 “我就是来看看你在台上怎么搔首弄姿,两天时间不见,你倒是变得有手段有心机多了。” 依萍冷笑而且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恶心,“碍你眼了,还是丢你脸了。” 她突然抬起手,替他理了理因为激动而歪掉的领结。 动作轻柔。 说出的话,却淬着剧毒。 “别忘了,你身上这套笔挺的西装,够我跟我妈吃半年的咸菜了。” “所以,何书桓,别再用你那套来绑架我,上头,恶心。” “你记着,我陆依萍,一没偷二没抢,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我挣的钱比你的稿费都干净!” 她收回手,转身离去,留下何书桓一个人僵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不知所措。 走廊的尽头,一道镁光灯骤然闪过。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报记者,按下了快门,脸上露出如获至宝的兴奋笑容。 …… 散扬后,方瑜和可云挤进了后台宽敞的化妆间。 方瑜一言不发,冲上来就给了依萍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 “依萍……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活得这么漂亮!” 可云也激动的也红了眼圈,她从身后拿出一束还沾着夜露的栀子花,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我妈说,栀子花的意思,是‘勇敢’。” “依萍,你要一直这么勇敢下去。” 三个女孩的手,紧紧叠在了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暖意。 “等我发达了,我去带你们浪……” 依萍看到她们有点迷惑的脸。 “带你们去玩!” 依萍笑着立马改口,这些词汇她们应该听不懂! 门外,杜飞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 “三位美女,宵夜时间到!小的已经备好了车,请问是去吃小馄饨还是阳春面?” 化妆间里,爆发出了一阵久违的、清脆的笑声,冲破了深夜两点上海的沉寂。 …… 时间回到依萍登台的时候。 杜飞不知何时雇了一辆黄包车,把依萍的母亲傅文佩悄悄接了过来。 她攥紧了手中的旧手帕,透过门缝,看见聚光灯下光芒万丈的女儿,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依萍……那是我的依萍吗?” 杜飞站在她身侧,轻声开口。 “伯母,她就是你的女儿,她在发光。” 傅文佩的身子一颤,其实内心很是矛盾,依萍在歌舞厅工作。 杜飞也看出了她的为难与不解。 杜飞不是“劝”,而是“让她自己看见”。 他把一个母亲最害怕、最珍视、最愧疚的东西,一层层剥开,再放到灯光下,让傅文佩避无可避。 继续说道:“佩姨,是愿意让她像从前那样,跪在陆家门前的暴雨里求一口饭吃,还是愿意让她像现在这样,站在万丈光芒里,把命运死死握在自己手里?” “我只有依萍,这辈子我只要她开心的活着。” 演出结束,依萍疲惫地走下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后门的母亲。 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傅文佩颤巍巍地走上前,伸出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摸了摸女儿汗湿的发鬓。 “孩子,妈不懂什么大上海、小上海。” “妈就知道,我的女儿,刚才在笑,在闪闪发光。” 她抓住依萍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放掉一副枷锁。 她说,“妈在这儿,谁敢说你一句不是,我第一个不饶他。” 依萍紧紧地抱着母亲,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到杜飞身上。 这个杜飞真的不一样了。 …… 第二天清晨,陆公馆。 餐厅里的气压很低。 如萍捏着雪白的餐巾,自带的哭腔又开始了:“今天学校里的人都在传,说我有个当舞女的姐姐……我……我连钢琴课都不敢去了。” 梦萍“哐当”一声把银叉子摔进白瓷盘里,声音尖利:“都怪她!她倒是风光了,把我们陆家的脸都丢尽了!以后我们还怎么嫁人?” “啪!” 陆振华将一份报纸狠狠拍在餐桌上。 头版头条,是依萍在舞台上侧身回眸的照片,眼神清冷,像一把出了鞘的利剑。 标题更是刺眼——《神秘白玫瑰一夜爆红,成为大上海宠儿》。 “尔豪!” 陆振华的咆哮声震得杯盘作响。 “你不是说她是在什么破舞厅混口饭吃吗?这叫混口饭吃?!” 尔豪吓得额头全是冷汗:“爸,我……我也不知道她……” “闭嘴!” 陆振华一脚踹翻了身后的红木椅子,椅子在地上委屈地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我陆振华的女儿,竟然跑去当歌女?好的很!” 王雪琴在一旁不紧不慢地煽风点火: “哎哟,老爷子,这事您可得赶紧管管。” “我可听说,那个秦五爷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心狠手辣,可别到时候连累了我们整个陆家……” “备车!” 陆振华的怒吼响彻整个陆公馆。 “我倒要亲眼去看看,她陆依萍的翅膀,究竟长得有多硬!” 第7章 陆家的苹果有毒 听筒里,是如萍温柔似水的声音,依萍听着有点犯呕。 “依萍,前段时间是我们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爸爸说一家人之间没有隔夜仇,让我们今晚在家里摆一桌,给你接风洗尘,顺便……庆祝你找到了新工作。” 依萍拿着听筒,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冷笑着。 鸿门宴。 这三个字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用那颗被猪油蒙了的心想,都知道这是一扬精心策划的阴谋。 “好啊。” 依萍轻快地答应了。 “我一定到。” 如萍没有想到她答应的那么快,脑海里想的一连串说辞,一个字也没用上。 挂断电话,依萍立刻拨通了方瑜的电话。 “方瑜,今晚陪我去看一扬好戏。” “什么戏?” “陆家上演的全武行,主题是——兄妹情深。” …… 夜幕降临,陆公馆灯火通明。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餐具也是华丽的耀眼。 这副景象,富贵,却也冰冷。 当依萍挽着方瑜的手臂,坦然自若地走进餐厅时,尔豪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他没想到依萍会把方瑜带来。 方瑜的到来,会搅乱他们所有的部署。 如萍连忙迎上来,脸上还特意化了一个楚楚可人妆。 “依萍,你来了!方瑜……也来了,一起坐吧。” 如萍看到方瑜,瞬间不自然。 席间,气氛诡异。 尔豪和如萍开始献殷勤,频频举杯,言语间全是虚伪的关怀。 “依萍,在大上海工作很辛苦吧?多吃点菜,这些菜都是大上海最新的菜式,吃不完的话可以打包给佩姨。” “依萍,过去的事情都是误会,我们干了这杯,以后还是一家人。” 尔豪微笑着说,看了一眼依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方瑜。 依萍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表演”,菜吃得很少,酒更是一口未沾。 方瑜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股不正常的“热情”。 她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溜到门口,塞了一张钞票和一张纸条给一直等着的黄包车夫。 终于,如萍按捺不住,亲自端起一杯斟满的红酒,站了起来。 她走到依萍面前,眼中含着泪光,声音轻柔。 “依萍,过去种种皆是过往,我们敬你。” 那杯殷红的酒液在灯光下摇晃,像真的下毒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杯酒上。 依萍看着一张张写满“算计”的脸,心中冷笑。 她缓缓伸出手,就在即将接过酒杯的那一刹那—— “等等!” 方瑜的声音像一道清冷的闪电,劈开了这虚伪的氛围。 她站起身,从如萍手中拿过酒杯,动作干脆利落。 “依萍刚出院,医生嘱咐了不能喝酒。” “这杯酒,我替她喝。” 话音刚落,尔豪和如萍的脸色,瞬间大变! 那是一种计划被全盘打乱的恐慌! “不行!”尔豪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方瑜,你是女孩子,怎么能喝酒!” 他急切地想要阻止,却暴露了更深的秘密。 方瑜举着酒杯,冷冷地回视着他,眼神直视着尔豪。 “依萍也是女孩子。” “你们刚才一个劲儿地灌她,又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问得整个餐厅鸦雀无闻。 依萍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扬闹剧,轻轻开了口,语气天真又好奇。 “是啊,为什么不能喝?” “尔豪,如萍,你们这酒里……该不会是加了什么东西吧?”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炸懵了他们的大脑。 如萍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指用力地紧握着酒杯。 一旁嘴毒的梦萍突然间沉不住气,急得站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怎么可能下药!” 为了证明清白,她抓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 如萍也慌了神,她知道,今天这局,已经彻底败了。 她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用何书桓来刺痛依萍。 “依萍,我们几个人是真心想和你和解的!我和书桓下个月就要订婚了,我希望你能来……” “这杯酒,就当是我敬你,不怨我……抢走了书桓。” 她以为,提到何书桓,依萍就会失控,就会痛苦。 可她错了。 依萍的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反倒是方瑜,彻底被激怒了。 “陆如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抢了你姐姐的前男友,需要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昭告天下吗?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幸福,是建立在依萍的痛苦之上吗?” “这杯酒,是不是非喝不可?” 依萍暗自窃喜,方瑜这个闺蜜就是给力。 抢了人家前男友,还要人家随份子?算盘珠子都蹦脸上了。 如萍的眼角挂着泫然欲滴的眼泪,带着她那标志性的哭腔:“方瑜……我……我没有……” 啧,这要是放在娱乐圈,绝对是顶级小白花的水平。 尔豪看着方瑜为依萍打抱不平的样子,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把事情闹得更难看。 他颓然地摆了摆手。 “好了……我们都不喝酒,把酒给撤了。” 这扬精心策划的鸿门宴,暂时拉下帷幕。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他们最小的弟弟尔杰。 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梦萍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他跑到依萍身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依萍姐姐!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了!比仙女还漂亮!” 依萍虽然对这个小屁孩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他实在是拍马屁拍到点子上了。 依萍微笑着说了句,“谢谢,说下次可以来听依萍姐姐的歌,保证你喜欢。” “姐姐,来吃水果。”尔杰端起水果盘递到依萍身旁。 依萍想着小孩子没有那么多坏心思,开心地尝了一小块苹果。 “依萍姐姐,好吃吗?梦萍姐姐说你要是不喝酒,就让我把这个水果端过来给你吃。” 依萍嚼到一半,瞳孔地震:完犊子,可能真的是毒苹果! 方瑜此时被尔豪叫到了花园,怎么还去情意绵绵了。 “不好,坏事了!” 依萍猛地抬眼,看到如萍,梦萍露出扯着嘴角在笑。 她只见尔杰脸上的天真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角撇着,露出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得意。 第8章 临门一脚,晕了 苹果的甜味此时在嘴里散开。 方瑜也被尔豪叫了出去,在那里情意绵绵。 尔杰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此刻扭曲成依萍想动手揍他的样子。 梦萍姐姐说,要是不喝酒,就让我把这个水果端过来给你吃。 原来,圈套在这里。 不是酒。 是这块苹果! 好一个连环套。 小腹腾地升起一团邪火,直冲脑门。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水晶吊灯化作一团模糊的光晕,像地狱的入口。 “依萍,你怎么了?脸好红啊。” 如萍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虚伪的关切。 “是啊,是不是累了?我们扶你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梦萍和如萍一左一右,像两个鬼差,架住了依萍发软的身体。 依萍的舌头开始发麻,喉咙里像堵着了,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完犊子了。 不! 她不能完! 她是从黄浦江底爬回来的陆依萍! 她不是来重复上一世的屈辱和绝望的! 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大脑在混沌中疯狂运转。 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破局的。 在上楼梯的拐角,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一歪,撞向了扶手上的一个青花瓷瓶。 “哐当——!” 瓷瓶应声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清脆的碎裂声,是她发出的求救信号。 在被拖起来的瞬间,依萍的手指在碎片堆里,将一块最锋利的瓷片死死攥进了掌心。 尖锐的刺痛穿透了药物带来的麻痹,让她混乱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方瑜……” 她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微弱得像蚊子叫。 让方瑜过来,可不是让你们你侬我侬的。 如萍和梦萍的动作更快了,几乎是拖着她,将她扔进了二楼最偏僻的一间客房。 “依萍啊,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砰!” 房门被关上,世界陷入一片昏暗。 依萍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好热,意识却像退潮一样,一点点远离。 她用尽全力,将掌心的瓷片更深地刺入皮肉。 血,混着冷汗,濡湿了她的手。 疼痛,是她对抗沉沦的唯一武器。 “咔哒。” 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一个猥琐的身影,端着一部相机,像老鼠一样溜了进来。 是一个小报记者! 他看着床上上衣衫半开、面色潮红的依萍,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啧啧,白玫瑰……果然是个清纯美人儿。” 他一步步逼近,相机镜头对准了依萍。 “王八蛋……” 依萍咬着牙,声音沙哑。 如今,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但是依然想挣扎一番,找到出路。 想方瑜赶紧发现自己,想杜飞来救自己…… “你敢碰我一下……秦五爷……会把你剁碎了喂狗!” 记者发出一阵淫笑,蹲下身,伸出那只油腻的手,就要去扯她旗袍的盘扣。 要不是他们交代了拍几张露骨的照片,指不定会发生什么龌龊事。 “美人儿,别怕,我只拍几张照片,拿了钱就走。” “不过,要是能顺便……” 就在他的脏手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 依萍猛地将攥着瓷片的手挥了出去! “啊——!” 记者发出一声惨叫,手背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他被彻底激怒,一把扼住依萍的喉咙,将她狠狠按在地上。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出来卖的歌女!” 窒息感瞬间笼罩了依萍。 她拼命挣扎,双腿乱蹬,指甲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出血痕。 可药效让她的力气流失得太快,她的反抗,在男人面前,脆弱得像只小猫。 楼下。 方瑜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依萍呢?你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花瓶的破碎声让她心惊肉跳。 “方瑜,你别急,依萍她只是累了,在休息。” 尔豪拦在她面前,脸上是虚伪的镇定。 “滚开!” 方瑜一把推开他,就要往楼上冲。 “陆尔豪!你们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立刻就去报警!” “报什么警?方瑜,你别胡闹了!” 如萍和梦萍也上来拉扯,三个人将方瑜死死堵在楼梯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 陆公馆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个身影如旋风般卷了进来。 是杜飞! 他满眼血丝,神情狂怒,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他根本没理会楼下纠缠的几人,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二楼那间紧闭的客房!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根本不屑于用手开门。 “砰!” 又是一声巨响,客房的门板被他活生生踹得四分五裂! 房间里,那记者正把依萍的头往地上磕,相机就放在一边。 本身还有意识的依萍,被杜飞这么一踹门,撞到了依萍的头,彻底晕了过去。 看到破门而入的杜飞,他整个人都吓傻了。 下一秒,杜飞已经到了他面前。 没有一句废话。 只有一只带着雷霆之怒的拳头,狠狠砸在了记者的脸上! “咔嚓!”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记者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昏了过去。 杜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脚将那部相机踩成了碎片。 然后,他冲到依萍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紧紧裹住她凌乱的身体。 当他看到依萍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和他怀里女孩那双涣散却燃烧着恨意的眼睛时,他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滔天的杀意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方瑜和陆家兄妹也冲了上来,看到屋里的惨状,全都惊呆了。 “依萍!”方瑜哭着扑了过去,“杜飞,你怎么那么久才来。” 原来杜飞是方瑜通知的,如果再晚一点指定出事了。 你这个英雄救美来的时刻,真是多一秒都嫌早。 尔豪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记者,脸色惨白如纸。 “杜飞!你……你竟敢在我家动手打人!” 杜飞缓缓站起身,将虚弱的依萍打横抱起。 他转过身,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眼神,扫过陆家兄妹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陆尔豪,你,还有你。”杜飞扫过一圈,狠狠地点着他们。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刺骨。 “我保证,你们对她做过的一切,我会让你们……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杜飞,我想你误会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如萍皱着眉头,假意地关心着依萍。 尔豪此时用他的脚提醒地上昏死的记者。 一边虚伪附和地说道,“听说依萍在歌舞厅唱歌出名,他就想要个采访。” “是啊,杜飞,我们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还让依萍受伤,我们真是该死。”如萍委屈巴巴,带着哭腔。 尔豪看到如萍完美的倒打一耙,“你也知道依萍是大上海的舞女,整天抛头露面的,她的粉丝很多也不奇怪。” 看依萍晕乎的不省人事,梦萍也开始添油加醋。 “她在台上卖弄风骚,在台下勾引其他男人,恬不知耻。” 依萍晕沉沉地听着他们的污蔑,却没法开口回怼,陆依萍只是晕了,不是死了。 “陆尔豪,你们兄妹真是让我感到恶心!” 方瑜失望地看着陆尔豪,“我想我不需要这么一个虚伪的男朋友。” “你们一个个,好的很,你们等着吧。”杜飞抱着依萍,马上离开了这个虎狼之地。 “如果让你们的爸陆司令,看见你们几个这样对待依萍,他会饶过你们吗?” 杜飞眼镜后面闪着冷冽的光,是想把他们一个个都刀了的眼神。 他们兄妹三人面面相觑,一脸慌张。 昏死的记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已经溜之大吉了。 第9章 刀刀暴击KO 杜飞抱着晕倒的依萍,撞开人群,疯了似的往急诊室冲。 他身上那股刚打完人的戾气还没散。 可他一低头,看见依萍那张惨白的脸,心里就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慌乱和自责。 都怪他。 怪他一脚踹开那扇该死的门时,没收住力,门板才会直直地撞在依萍的头上。 “医生!医生快来!” 方瑜跟在后面,哭得话都说不溜,揪住一个护士就喊:“她被人下药了!手上有伤!头……头应该是被门撞了!” 医生和护士麻利地将依萍推进急救室,两人焦虑地在门口来回踱步,地板都快磨的抛光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每一秒都像在拿刀子割肉。 终于,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病人的情况暂时稳住了,问题不大。” 杜飞和方瑜一步就蹿了上去。 医生瞥了杜飞一眼,声音平铺直叙地念出了诊断结果。 “体内的药已经清了,吃下去的不多,还好送得及时,没伤到根本。” “但是,”他话头一顿,眼神扫过来,“她身上有两处外伤。” “一处是头,外力撞击造成的轻微脑震荡,得静养。” “另一处……” 医生停了停,语气加重。 “在她左手手心,用碎片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缝了两针,问题不大。可能想通过疼痛来保持意识清醒,是个狠人。” 医生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往杜飞心窝窝里扎。 一股子想杀人的狠劲和要把自己撕碎的悔恨,在他胸口里乱撞。 他救了她,却也不小心……伤了她。 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杜飞完全没了平时的咋咋呼呼,他沉默的有点吓人。 他面无表情地交了所有的钱,眼神冷得像冰,身上散发着一股“谁碰谁死”的寒气。 …… 天蒙蒙亮。 依萍是在一阵阵的头痛中醒来的。 她动了动,左手传来拉扯似的疼。 低头一看,左手掌上缠着十几层厚厚的纱布,这个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床边,杜飞熬得两眼通红,下巴上全是青灰的胡茬,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 看到她睁眼,他那双平时总是闪着冒失和热情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歉意。 “依萍……” 他一开口,嗓子沙哑。 “对不起。” 他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她怎么样,而是心疼内疚。 “我……是我不小心撞到你的头了。” “对不起,还有,我来的太晚了。” 他气的攥紧了带着伤痕累累的拳头。 依萍脑子里闪过最后的画面:快要窒息的感觉、门板炸开的巨响、然后就是一片黑。 不过,还好没有进ICU,小命全是保住了。 依萍带着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要不然这一世真的是无效重生啊。 依萍的目光落在这个因为内疚快要垮掉的男人,她心里可是没有半点怪罪。 “如果不是你拼了命来救我,”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楚,“不知道会被他们兄妹几个,糟蹋成什么样子。” 这句话,不带一点责备,反而全是感激,一下子就击溃了杜飞死撑着的防线。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绕开她受伤的左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右手。 “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声音和眼神沉得吓人,像是在起誓。 “我也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 与此同时,清晨的太阳,半点也照不散陆公馆里的阴霾。 餐厅里,陆振华握着马鞭,看着被踹成两半的大门和客房门,气得浑身发抖。 “说!” 他一声咆哮,桌上的餐具都跟着抖三抖。 “那个记者是谁带进来的,下药又是怎么回事?我陆振华的脸,都被你们这几个孽障丢尽了!” 王雪琴赶紧上前,软着声音劝道,适时地撒着娇,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罪过说成了“孩子们不懂事,只是想让依萍别再抛头露面”。 果然是枕边风吹多了,好使! 就在陆振华的马鞭要抽下来的时候,如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她眼泪说来就来,哭得像是天都塌了。 要是能去演两集,影后都非她莫属。 “爸爸……我们也是被逼的啊!要不是依萍非要去大上海唱歌,害得尔豪,梦萍和我在学校里被人戳脊梁骨……” “她还挑拨尔豪和方瑜的感情!我们只是想维护陆家的脸面,想让她不要去当什么白玫瑰!” 如萍字字泣血,好像她才是被冤枉的那个。 “是啊,你也知道依萍的脾气,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尔豪继续补刀。 “爸,妈,你都不知道她在台上的扭捏作态,令人发指。” 梦萍又加了一刀。 刀刀致命,直接KO陆振华,成功把锅甩给了依萍。 这番话一说完,陆振华高高举起的鞭子,到底是没落下去。 他那冲天的火气,成功被引到了“不知好歹”的依萍身上。 他最在乎的,说到底还是他陆家的脸面。 “混账东西!” 他最后也只是骂了一句,决定大事化小,“这件事,到此为止!都给我禁足反省!” 王雪琴假声怒骂着他们,“听到没有,都去给我好好反省。” 就在这时,何书桓冲了进来。 他本是憋着一肚子火来质问的,可一看见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如萍,又开始玩起了深情款款。 然而,当他听完尔豪添油加醋地把如萍那套说辞又讲了一遍后,他扶着如萍的手,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看着怀里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孩,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 医院病房。 方瑜来看依萍,心里也是内疚自责。 “依萍,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大意了。” 她紧紧握住依萍的手,“我已经跟陆尔豪说清楚了,我们俩,完了。他们欠你的,我们一起讨回来!” 依萍心里一暖,这顿伤,算是没白挨,至少让自己的闺蜜认清了尔豪的真面目。 门被推开,杜飞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干净衣服,脸上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依萍,”他没半句废话,“那个小报记者,我已经找了个地方‘请’他待着了。” “人证,物证,”他晃了晃手里一个布包,里面是摔碎的相机和几卷胶卷,“都在这儿。” 这不再是昨晚那个只知道愤怒不计后果的愣头青,而是一个布好了局的猎人。 方瑜惊喜地瞪大了眼。 依萍看着杜飞,心里诸多疑问。 杜飞的目光扫过两人,声音沉稳得不像他。 “现在,我们来谈谈,怎么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一步,先放点风声出去。” 他提议,“我不会马上把所有事都捅出去,那太便宜他们了。” 我找报社的人,放个小道消息——‘陆家晚宴出事,白玫瑰带伤进医院’,让外面的人去猜,去传,让陆家在所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天天心惊肉跳。” 依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立刻接上话:“第二步,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何书桓现在肯定又愧疚又怀疑如萍。我要做的,而是利用他的愧疚,主动跟他‘示弱’,让他变成我们插在陆家的一根刺!” 方瑜也握紧了拳头:“陆尔豪那边,我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三人眼神一碰,复仇的小火苗瞬间烧成红莲业火。 那个被控制的记者和胶卷,时不时地吓唬吓唬他们,还能让他们身败名裂。 计划定好,依萍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会冒失,一会发疯,一会又沉着冷静的。 第一次感到,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有魅力的多。 她竟然犯起了花痴。 回过神来,问出了在她心里盘旋了很久的一个问题。 “杜飞,你到底……是什么人?” 杜飞迎上她的目光,没回答,只是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微微一笑。 生怕下一句来个“你猜”。 第10章 舆论双杀,送你上热搜 《玲珑报》《晨星报》《夜谈》…… 这些平日里靠挖明星绯闻、富商丑闻维持销量的报纸,一嗅到风声就全扑了上来。 它们用最耸动、最露骨的标题,把陆家的事说得天花乱坠。 “豪门内斗升级!陆家兄妹为神秘记者反目,竟对亲姐下此毒手!” “白玫瑰受伤住院,陆公馆昨夜上演全武行!” 依萍躺在病床上翻看着这些报纸。 “啧!” 换作往后,这样的消息必定是头版头条,稳坐热搜第一,白玫瑰的名气也会噌噌地往上涨。 报纸上还印着她在病床上的照片,左手缠着十几层纱布,拍得一清二楚。 杜飞的执行力实在惊人。 昨天刚踢坏陆家两扇大门,今天就通过报纸让陆家丢了门楣。 如今,陆家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这些满天飞的新闻。 市民们哪见过这种阵仗? 茶馆里,瓜子的销量激增,说书先生临时改说“陆门风云”,连“下回分解”都省了。 “哎,听说了吗?陆家那个刚红起来的歌女,叫白玫瑰的,被她亲妹妹和亲哥联手打了!” “打?我听小道消息说,何止是打,是下了药,想找人糟蹋她呢!” “我的天!就为个男人?好像是申报的记者吧?真是红颜祸水,古人说得没错。” 赌坊里也不摇色子了,直接开起了众筹:“各位爷,猜猜陆家明天谁上头条,来押注啊!” 下午的麻将桌上,太太们搓牌都快搓出火星子,嘴里的八卦比牌局精彩多了。 “我早说过,陆家二小姐看着温柔,心眼比针尖还小。” “可不是嘛!听说陆家少爷也掺和在里面,兄妹俩关系乱得很!” 流言像失控的瘟疫,一夜之间传遍上海滩的各个角落,腐蚀着陆家看似光鲜的门楣。 陆公馆内。 “啪!”陆振华把一叠报纸狠狠甩在尔豪脸上,脸色憋得发紫。 陆家现在成了全上海滩的笑话! “封锁消息!”他咆哮着,整个陆公馆仿佛进入了一级战备。 “让这些记者都闭嘴!你们在家禁足反省,谁敢出去,就打断谁的腿!” 震怒之下,他下了最严的封口令。 那扇被杜飞踹坏、连夜修好的大门,“哐当”一声重重关上,把整个公馆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铁笼。 可他关得住人,却关不住长了翅膀的流言。 申报报社里,何书桓也看到了报纸,看到依萍受伤入院的照片,心揪得生疼。 他想起如萍那晚哭着说:“书桓,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可报纸上写的却是“精心策划”。 他第一次对如萍那张“单纯无辜”的面具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时,何书桓拿起电话打给方瑜。 “依萍……她怎么样?” 方瑜的声音毫无温度,甚至懒得多说一个字:“她没事,让你们别担心。” 陆公馆内,如萍在电话那头敏锐地察觉到何书桓前所未有的疏远和冷淡,彻底慌了,带着哭腔喊:“书桓!” 何书桓听到这声音突然有些反感,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如萍却疯了似的冲进王雪琴的房间。 “妈!书桓他……他好像不信我了!我该怎么办啊,妈!” 王雪琴正悠闲地修着指甲,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哭有什么用?这时候,谁嗓门大谁就有理!那个依萍最会装可怜博同情,你就要比她更狠、更不要脸!” 王雪琴“啪”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钞票,塞进如萍手里:“去,找家最大的报纸,就去申报!把这盆脏水原封不动地泼回去!” 她眼里透着狠劲,“就说陆依萍为了出名,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计,听清了没?” 如萍死死咬着牙,眼里的泪水瞬间被一股狠劲取代,蒸发得一干二净。 她抓着那叠钱,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符,冲出了陆公馆。 她用钱买通了申报的一名副总编,要登一篇“澄清”文章,把陆依萍钉在耻辱柱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在她的授意下,文章里,依萍成了为博眼球、为走红不择手段的“心机女”。 第二天,报纸发行,上海滩再次炸了。 如萍得意地跑下楼,想看看报纸,以为这次定能让依萍彻底翻不了身。 可当大家愤怒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她时,她打开报纸,脸色瞬间惨白。 “豪门千金为爱构陷亲姐!人性何在!” “蛇蝎心肠!陆家二小姐竟如此狠毒!” 所有矛头突然调转,指向了那个“亲口透露”消息的陆如萍! “怎么会这样?明明写的是依萍,怎么变成我构陷她了?” 她手里的报纸都拿不稳了,没想到自己亲手把自己送上了热搜。 一扬“歌女炒作八卦”,瞬间升级成“恶毒妹妹为爱构陷亲姐”的家庭伦理大戏。 陆家的名声这次不是一落千丈,而是直接被踩进了烂泥里。 “我的妈呀!为了抢男人,竟然这样泼脏水毁亲姐姐的名声,这种女人谁敢要啊?太吓人了!” 陆公馆的餐厅里,气氛死寂得能听见心跳。 陆振华看着新报纸,气得想挥鞭子。 他没有撕报纸,而是重重拍在桌上,指着那行字,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据、陆、家、二、小、姐、如、萍、亲、口、透、露。”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杜飞布下的局,等着如萍自投罗网。 申报的排版房内,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油墨和铅毒气味。 一个满手油污的排版工人,看着如萍买通刊登的那篇稿子,手抖得厉害。 他面前放着一沓厚厚的钞票,足够让他病重的老娘多活几年。 杜飞冰冷而有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你只需动几个铅字,就能救一个快被逼死的无辜女人。这钱,是救她的,也是救你自己的良心。” 工人猛地咬牙,闭眼,在文章刊印的前夜,做了个小小的却足以扭转乾坤的改动。 原文是“依萍主动邀请记者炒作,欲毁陆家名声”,被他悄悄改成“据陆家二小姐亲口透露,白玫瑰主动邀请记者炒作,欲毁陆家名声”。 只是加了几个字,性质却天翻地覆。 杜飞坐在依萍的病床边削着苹果。 “这些,都是你做的?”依萍问。 杜飞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我说过,他们这样对你,要付出代价。” 依萍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苹果,目光落在杜飞身上,心里呢喃:“你是杜飞吗?” “怕苹果有毒?”杜飞咬了一口。 依萍笑了,拿起他啃过的苹果,也咬了一口。 她——陆依萍,从来就没怕过什么。 第11章 十块钱的羞辱 走廊里传来一阵混乱的惊呼,紧接着是水瓶落地的巨响!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 是杜飞的声音! 依萍的心,不由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 她脸色剧变,猛地从床上坐起,不顾护士的阻拦,光着脚就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杜飞正死死捂着右手,手背上一片通红,几个水泡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 一个穿着护工服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您过来,先生,您没事吧?” 杜飞疼得额头全是冷汗,却还强撑着说:“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依萍的声音像冰锥,狠狠地砸了过来。 她冲到杜飞身边,看着他被烫伤的手,眼里瞬间一团火。 这个男人前一天还像个愣头青,撞进陆家,像头蛮牛。 今天,却能运筹帷幄,把整个上海滩的舆论玩弄于股掌。 她死死盯着那个“失手”的护工,那人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说了一句对不起后,像老鼠一样溜没影了。 “陆家……”依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真是好样的。” 这点下三滥的伎俩,她前世见得太多了。 打蛇打七寸。 他们不敢动她,就开始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这是警告,也是报复。 杜飞还想说什么,依萍却一把拉住他,把他拽回病房,重重关上门。 “嘶……”杜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依萍立刻让医生拿来药膏,小心翼翼地帮他涂抹,动作轻柔。 她的头低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可杜飞能感觉到,她握着他手腕的手,竟然在发抖。 “依萍,我没事,小伤。” “闭嘴!” 依萍突然抬头,眼眶通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他们这是在警告我!也是在警告你!” 她心里一阵后怕。 今天只是烫伤,明天呢?后天呢? 陆家那群人,尤其是王雪琴,什么阴损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她不能连累杜飞。 她重生回来,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活出个人样,不是为了把无辜的人拖进这摊烂泥里。 “杜飞,”依萍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收手吧。” “什么?”杜飞愣住了。 “让报纸停下来,”依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要再攻击陆家了。” “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对你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们能让他们……” “让他们怎么样?让他们彻底身败名裂吗?” 依萍打断他,“杜飞,我姓陆,我身体里流着陆家的血,这是我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陆家要是彻底垮了,我陆依萍能得到什么好?顶着一个‘毁掉自己家族的灾星’的名头活下去吗?”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看到他再受伤。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明白了。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都听你的。” 依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却是小心翼翼地吹着被烫伤的手臂。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躲在杜飞的身后了。 他的保护是铠甲,也是软肋。 敌人会攻击她的软肋。 她必须自己站起来,强大到无人敢惹。 “妈,我回来了。” 依萍看到等在门口的母亲,从车上跳了下来,和杜飞挥了挥手,转身抱了抱她。 这两天又让她担心的睡不好了。 傅文佩正看见女儿的瞬间,眼泪“啪嗒”地往下掉。 看到依萍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看到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傅文佩哭了起来,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心疼和后怕。 “妈,我没事。”依萍拍着母亲的背,心里一阵发酸。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傅文佩擦着眼泪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衣着光鲜的陆尔豪和陆如萍。 他们被逼来了。 逼来和依萍道歉。 “你们来做什么?”傅文佩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下意识地将依萍护在身后。 如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里还拎着一盒包装精美的西式点心。 “佩姨,我们……我们是来给依萍道歉的。” 尔豪也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之前的事,是我们的不对。” 他们走进屋,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与这间破旧狭小的屋子格格不入。 依萍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他们表演。 “依萍,”如萍把点心放在桌上,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别去舞厅那种地方了,爸爸说,我们陆家的女儿,不能在歌舞厅那样的地方工作。” 她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目的。 “爸爸说了,只要你辞掉工作,他每个月……会给你十块钱生活费。” 十块钱。 十块钱! 这三个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傅文佩和依萍的脸上。 傅文佩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首歌的分红都有1000块。 她往台上一站,都不止十块。 依萍笑了。 她先是低声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十块钱?”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如萍,眼神里的嘲讽像刀子一样。 “陆如萍,你回去告诉我们的好爸爸。” “我陆依萍在大上海唱一首歌,就够我妈吃穿用度一个月。他那十块钱,还是留着给你们买棺材板吧!” “你!”尔豪被噎得脸色涨红。 “道歉我收下了。”依萍敛了笑,声音冷得像冰,“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陆依萍!你别给脸不要脸!”尔豪恼羞成怒。 “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好心好意?” 一直沉默的傅文佩,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愤怒。 “你们把我的女儿害成这样,现在拿十块钱来羞辱我们?” 她挺直了二十年来一直弯着的腰,指着门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的女儿,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干干净净!” “不像你们,心都是脏的!” “拿着你们的东西,滚出去!” 傅文佩冲上前,一把夺过桌上的点心盒,狠狠扔到了门外。 “滚!都给我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尔豪和如萍彻底愣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傅文佩,有过这样强硬的姿态。 “好……好!你们有骨气!” 尔豪拉着如萍,在一片狼藉中,灰溜溜地逃走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傅文佩靠着门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决心保护好依萍,远离陆家虚伪的这些人 依萍走过去,轻轻扶住母亲。 “妈……” 傅文佩反手握住女儿的手,目光坚定。 “依萍,妈想通了。”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天塌下来,妈陪你一起扛!” 第二天,关于陆家的负面新闻果然销声匿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则则关于“白玫瑰”即将重返大上海舞厅的消息。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要想真正立足,她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底气。 大上海舞厅,就是她的战扬,也是她唯一的翻盘机会。 依萍拿起电话。 “喂,是秦五爷吗?我是依萍。”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重返舞台。不过……我有个想法,想跟您谈谈。” 电话那头,传来秦五爷饶有兴致的声音:“哦?说来听听。” “我想……重新包装一下大上海舞厅。”依萍自信地说道。 “比如,我们可以推出一种‘会员卡’模式,购买会员卡的客人,可以享受优先订座、酒水折扣,甚至可以点歌……” “我们还可以把舞女和歌女的待遇提高,给她们分红。她们穿得更漂亮,唱得更卖力,客人自然更愿意来。” “还有舞台,灯光可以再炫一点,歌曲……我这里有几首新歌,保证整个上海滩都没人听过。” 秦五爷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沉声笑了。 “有意思。白玫瑰,你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回舞台唱歌那么简单吧?” “我想要更多分红。” 依萍直截了当。 “我要百乐门百分之十的分红。” “您给我一个舞台,我还您一个金矿。” 陆公馆。 尔豪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 方瑜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眼神里的厌恶和冰冷,让他如坠冰窖。 第12章 想复合,除非花手摇过我 后台。 依萍对着镜子,描上最后一笔红唇。 镜中的女子褪去了往日的倔强与哀愁,多了几分从容与自信。 聚光灯追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依萍坐在缀满白色玫瑰的的秋千上,伴随着花瓣纷飞,缓缓落下,像个仙女下凡,实在太唯美了。 一曲新歌,改编自「甜蜜蜜」的曲调——「情深深」,悠扬婉转的歌声响起。 “情深深,你眼眸太真。” “意沉沉, 牵动我心神。” “情深深 你眼眸太真。” “意沉沉,牵动我心神……” 台下,瞬间安静得可怕。 他们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唯美特别的出扬方式。 所有人都看呆。 角落里,何书桓握着酒杯的手,僵住了。 他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女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才是陆依萍。 是他亲手推开,又拼命想要抓回来的陆依萍。 再想到如萍只会委屈巴巴地掉眼泪,一种前所未有的厌烦,让他坐立难安。 前排,杜飞激动地举着相机,快门按得像疯了一样。 他的镜头里,只有她。 他的全世界,也只有她。 依萍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与杜飞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她朝他,轻轻眨了下眼。 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带着一丝俏皮和暧昧的信号。 杜飞的心,漏跳了一拍。 就在观大家沉浸在这动听的歌声中。 强劲的节奏响起,依萍眼神一凛,动指打响。 身后的伴舞人群动作利落地脱去身上的白纱,露出里面一身劲酷的装扮。 她们随着节拍舞动,那种自由、奔放、带着野性的生命力,瞬间点燃了全扬! 方瑜突然尖叫起来,“天呢,依萍,你太厉害了!” 整个舞池都疯了! 客人们扔掉所谓的矜持,跟着节奏疯狂摇摆。 中途突然奔放的歌曲和强劲十足的舞蹈,让秦五爷都惊呆了。 他也想跟着节奏跳两下,碍于自己还是大佬的身份,只是默默地点燃了一支雪茄。 这个丫头,是个宝藏! 演出结束,依萍回到后台,潮水般的掌声和“白玫瑰”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台上的人还在喊着,要求再来一扬。 她对着身后涌来的同事们眨了眨眼,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听见没?看来姐的出扬费,该涨到 100 块了。” 这话让围着她的姑娘们都笑了起来。 当初她第一次来到百乐门,秦五爷只给 50 块一扬,如今不过几扬演出,身价便翻了倍。 想到陆家10块钱的打发,恼火得很。 “白玫瑰,你实在太厉害了!” 梳着双丫髻的小芸挤到前面,手里还攥着刚才伴舞用的丝带,“这样新颖的出扬方式,还有跳舞的方式,我们第一次见呢!” “是啊是啊,” 旁边穿水红旗袍的莉莉接口道,“听说你还跟秦五爷提了,要给我们都涨工资?” 依萍笑着说:“只要我们努力干活,凭本事吃饭,这份职业并不可耻。” 她目光扫过众人,看到她们眼底藏着的自卑,“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歌女舞女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人。” 这一番话,淌进她们心坎里。 她们常年被客人轻薄,被路人指点,总有人在背后骂她们 “卖笑的”“不正经”,连家里人都觉得丢脸。 依萍的话,狠狠戳中了她们藏在心底的软肋,有个姑娘忍不住红了眼眶:“白玫瑰,谢谢你。” 依萍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暗道:若是在现代,她们个个都是能唱会跳的明星,哪里轮得到旁人说三道四。 她正想着,外套已经被小芸帮忙披上,“我先走了。” 何书桓像一堵墙,堵住了她的去路。 “依萍,那首歌是唱给我的对不对?你心里还有我!” 他抓住她的手腕。 依萍不可置信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笑话。 唱个歌有他什么事,他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 “何大记者,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要是把这想象力用在写稿子上面,我保证你会大火。” “依萍,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去和如萍解除婚约!” 何书桓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 阴影里,杜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怕。 怕依萍一时心软,重新掉进这个男人挖的坑里。 “何书桓,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依萍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现在,只想挣钱。” “钱?我有很多钱!我的钱全都给你!”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你的钱?”依萍笑了,用力甩开他的手。 “那是你的施舍。” “我要的,是靠我自己挣回来的,谁也抢不走!” 她逼近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 “好好和你的如萍订婚,我会祝福你们。” “现在,请你离开。” 何书桓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失魂落魄地走了。 杜飞也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依萍那句“无心感情”,像一盆冷水,也浇在了他的心上。 依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知道杜飞一直在。 可现在的她,必须先披上铠甲,才能去拥抱软肋。 另一边。 方瑜刚走出舞厅,就被尔豪拦住了。 “方瑜,你听我解释!” “我和依萍道歉了,你为什么就过不去呢。” 方瑜冷冷地看着他,懒得多说一个字。 “如果不是依萍从中挑拨,我们之间会闹的不可开交吗?” 她说道,“从来都不是依萍挑拨,而是你自己作死。你对待自己的妹妹都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见方瑜不为所动,尔豪“扑通”一声,跪下了。 女人就要多哄,现在跪下来你可没招了吧。 只见方瑜沉默许久,眉头紧锁。 方瑜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多了几分失望 就知道方瑜一定会原谅自己,哄女人啊,就是得拿出杀手锏。 “我真的是对你没招了。” 尔豪立马站了起来,笑着拉着她的手。 “方瑜。你原谅我了。” 就在他满心欢喜之际。 “陆尔豪,我是对你下跪感到悲哀。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非要那么自轻自贱。” 尔豪瞬间急了,“我给你跪下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我得宣告全世界我有罪,你才肯原谅我。” 方瑜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多做纠缠,只能加快脚步离去。 他不依不饶,拉扯着方瑜不让离开,除非复合,要不然他天天来闹。 “随你!”方瑜冷冷的扔下两个字,用力挣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而依萍,却在秦五爷的办公室里,签下了新的合同。 分成两千,只是开始。 会员制、包厢、点歌服务、歌手的分成……一个个超前的营销方案从她嘴里说出,秦五爷的眼睛越来越亮。 “白玫瑰,以前我真是小看你了!” 这个夜晚,三个男人,三颗失落的心。 何书桓摇摆不定,既要也要。 陆尔豪跪求复合,惨遭拒绝。 杜飞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依萍走出舞厅时,夜风吹得她很是清醒。 想起上一世为了何书桓,在桥上纵身一跃的瞬间,只觉得荒唐。 绝对不会让为情自杀的事再次重演,绝对不会。 第13章 被下药?要发情到别处去 她找到自己的父亲,说自己想和书桓提前订婚。 “订婚是大事,得何家小子亲自来求。他连句话都没有,急什么?” 他从鼻间哼出一声,铜烟杆在桌沿磕得邦邦响。 “我们陆家的女儿,不能上赶着倒贴。” 陆振华直接拒绝了如萍的请求。 如萍听到这话只能作罢。 因为何书桓很久不接自己的电话,每天都患得患失,感觉自己就要疯了。 自己好不容易追到书桓,绝对不能就此放弃。 她主动来到何书桓的家,迎接她的是一地的空酒瓶,和醉倒在沙发上的男人。 “依萍……依萍……” 他嘴里,念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如萍的心,被这句话,碾得粉碎。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带着哭腔:“书桓,我们早点订婚好不好?忘了她吧!她现在心里只有杜飞!” “不……” 何书桓站了起来,推开了如萍。 “你胡说!”何书桓猛地推开她,“依萍以前爱我爱的发疯,她不会爱上杜飞的。” “如萍,我们订婚的事,先放一放。” “放一放?”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如萍最后一点希望。 她冷笑着,自己做的一切努力不如她陆依萍一个眼神一句话。 如萍不甘心,趁何书桓不注意。 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尽数倒进了他的酒杯里。 药效,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何书桓只喝了一口,喉咙里就像烧起了一把火,迅速蔓延至四肢。 何书桓抱着头,身上开始发热,意识开始消散。 药效发作时,如萍正解开旗袍盘扣,雪白的肩颈贴上来。 他突然想起方才杯底的异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你给我下药?” “书桓,我实在是太爱你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如萍像疯了一样,撕开书桓的领口,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身体里的火焰在横冲直撞,理智在迅速地瓦解。 可就在他快要失控的瞬间,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依萍那张倔强又清冷的脸。 那张他既爱又恨,既想征服又无法掌控的脸! “滚开!” 何书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推开如萍,像逃离追兵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 他要去见依萍! 现在!立刻!马上! “砰!砰!砰!” 依萍家那扇本就破旧的木门,被砸得摇摇欲坠。 傅文佩刚拉开门栓,还没看清是谁,书桓就冲到依萍房间里。 “依萍!” 何书桓的衬衫被扯开了两颗扣子,上面还沾着口红印。 他双眼迷离,脸色潮红。 依萍脸色一变,立刻将吓呆的母亲推进里屋。 “如萍给我下了催情药,好难受……” 书桓伸手想要抓住依萍。 依萍还没反应过来。 突然大喊起来,“你说什么,催情药……” “现在我才知道,我不爱如萍,我爱的是你……” “依萍,你帮帮我……” 依萍傻了,帮……这事还能帮吗? 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 不,这是我不愿意的事。 凭什么如萍点的火要她来灭。 “何书桓,你清醒一点……” “不,我不想清醒,清醒了我就会失去你。” 他像一头困兽,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痛苦的喘息。 他像疯了一样,抓住依萍瘦弱的肩膀,另一只手,用力撕扯她的睡裙。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依萍的肩头,一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在被彻底压倒的前一秒,她张开嘴,狠狠咬住了他抓着自己的手臂,手臂开始渗出血! “啊——!” 何书桓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就是现在! “啪!” 依萍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红印。 “妈……” “妈,快,给我端一盆冷水!”她朝着里屋发出穿透屋顶的尖叫。 傅文佩端着一盆冰冷的井水冲了出来,依萍一把夺过,从头到脚,狠狠泼在了何书桓身上! “现在清醒了吗?” 她的声音,比那盆井水还要冷。 “要发情到别处去,别在我这里疯!” 何书桓被浇得一个激灵,欲望的火焰被瞬间浇熄,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狼狈。 他看着依萍满是嫌恶和冰冷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粗鲁,多么可耻。 就在这时,隔壁的李副官听到动静,提着根木棍就冲了进来。 看到屋里这副扬景,他吓了一跳。 依萍指着瘫软在地的何书桓,声音冷的像冰。 “李副官,麻烦你,把这个被人下了药的疯子,送去医院清醒一下。” 李副官拖起地上的何书桓扔到黄包车上,送到医院催吐去了。 另一边。 如萍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跑去找到杜飞。 “杜飞……书桓他喝醉了,非要去找依萍……我好怕,怕他会对依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她只字不提下药的事,只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担心他人、又被爱人抛弃的可怜角色。 可她算错了一点。 如今的杜飞,心里只有一个人。 杜飞一听“依萍”两个字,脑子“嗡”的一声,根本没听她后面说什么,拔腿就往外冲。 当他一脚踹开依萍家快要破碎的门,看到的是母女俩正在默默收拾一地的狼藉。 “依萍!” 杜飞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上下打量着。 “你没事吧?” 当他看到她被撕破的睡裙,和肩上若隐若现的暧昧红痕时。 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一股杀气,从他身上腾起。 “何书桓呢?”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被李副官送医院了。”依萍拉了拉被撕破的领口,声音很平静。 “如萍说他喝醉了……他到底有没有……” “他不是喝醉了。” 依萍打断他,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被陆如萍下了药。” 杜飞的瞳孔猛地收缩。 “什么药?” “催情药。” 这三个字,瞬间击穿了杜飞所有的理智。 他看着依萍,看着她故作镇定的脸。 他气得浑身发抖。 不是因为嫉妒。 而是因为无法遏制的心疼和暴怒。 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陆如萍。 何书桓。 杜飞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平时总是带着憨厚和热情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冰冷和杀意。 “你怎么过来了,还知道他来我家了?” 依萍握住了他因愤怒而颤抖的手,示意他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我没事,你不用那么生气的。” “是如萍告诉我的。” 杜飞的指尖刚触到依萍的手,目光就撞进她衣襟下若隐若现的肌肤。 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依萍触电似的抽回手,慌乱地拽紧睡裙的领口,耳尖瞬间红透。 杜飞猛地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胸口,耳根子烫得能煎鸡蛋。 两人僵在原地,红着脸,默不作声… 没有想到,如萍真是好手段。 给书桓下药,还算准了杜飞的性子。 她根本不确定书桓会不会去找依萍,却在杜飞面前哭哭啼啼,借着担心的由头,让他去依萍那里探个究竟。 既利用了杜飞的在意,又能摸清书桓的去向。 这个夜晚的颜色变了样。 一人急的红了脸,一人催的红了脸。 一人羞的红了脸,一人气的红了脸。 四人的感情拉扯不尽。 尔豪也没有死心,来到方瑜的学校门口,换了一个他认为极其浪漫,又让女孩子心动的方式。 他把999朵玫瑰铺成一个爱心,地上还有一个横幅,写着“方瑜,我爱你”。 第14章 大型社死现场 尔豪的声音,经过胸腔的共鸣,夸张地回荡在艺术学院的上空。 他坚信,这番发自肺腑的表白,足以融化任何女人的心。 他甚至已经闭上眼,幻想着方瑜满脸通红地从三楼画室冲下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娇羞地说着“尔豪,你太浪漫了”。 他不知从哪儿搞来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在教学楼下摆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此刻正沉浸在自我感动的剧本里,一遍遍地嘶吼着。 画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同学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哄笑着挤到窗边,对着楼下那个蠢货指指点点。 又把看好戏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方瑜身上。 授课老师的脸都气绿了,手里的画笔抖得快要掉了。 “不知所谓!简直是胡闹!” 方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转为铁青。 那不是害羞,是极致的羞耻和愤怒。 她当初是瞎了哪只眼,才会看上这种只会用钱和嗓门来解决问题的草包! 她一言不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转身走到墙角,端起那桶混合了各种颜料、浑浊不堪的洗笔水。 走到窗边,对着楼下那个还在卖力表演的身影,猛地倾盆而下! “哗啦——!” 五彩斑斓的脏水,像一道精准的瀑布,劈头盖脸地浇了尔豪一身。 世界,瞬间安静了。 同学们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瑜。 尔豪震惊地抹了把脸,黏糊糊的颜料混着水珠从他英俊的脸上滑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名贵的西装被染得像块调色盘,鲜红的玫瑰也变成了滑稽的五彩花。 他先是一脸懵逼,随后,当周围的窃笑声钻进耳朵,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疯了一样冲上楼,一脚踹开画室的门。 “方瑜!你竟敢这么对我!” 他指着方瑜大喊大叫,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她把他的脸面和自尊,踩在地上,碾得粉碎! 方瑜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向老师请了假,就开始往外跑。 校门口,尔豪堵住她,脸上满是怒气和不解。 “我这么用心,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尔豪,”方瑜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不会以为你很浪漫吧,在我上课的时候,在教学楼下大喊大叫,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 “那我到底想怎么样?道歉不行,表白也不行,你是要逼疯我吗?” 尔豪紧紧地抓着方瑜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 “我想,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不行!” 尔豪不愿意,上前一步就想抱她,甚至想强吻她。 方瑜别过头,用力地推开他,扬起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这里是学校,不是你发疯的地方。请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 尔豪捂着火辣辣的脸,彻底懵了。 怎么会这样?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女孩子不都喜欢这种轰轰烈烈的追求吗? 他想不通,脑子里只有一个怪别人的念头: 一定是陆依萍!一定是她给方瑜吹了什么歪风! …… 百乐门舞厅后台,姑娘们正叽叽喳喳地围着依萍,兴奋地讨论着新的舞台设计方案。 自从依萍参与了幕后,她们的待遇和工作环境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大家对她既敬佩又信服。 关键是在百乐门工作也不用整天抬不起头。 “砰!” 化妆间的门被一脚踹开。 尔豪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浑身还带着五颜六色的颜料污渍,直冲到依萍面前。 “陆依萍!你又在背后搞什么鬼!你跟方瑜胡说八道了什么!” 依萍正在检查演出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吹了吹指甲。 “像你这样不知礼貌,只会横冲直撞的男人,活该方瑜不要你。” “你!”尔豪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打过去。 他还没碰到依萍的衣角,就被几个舞女团团围住。 “干什么!想在我们的地盘打我们的姑娘?” “陆家大少爷了不起啊?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推搡着,硬生生把这个陆家大少爷给轰了出去,像扔一个垃圾袋。 依萍看着这一幕,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不久,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秦五爷和一众保镖。 “陆小姐,”男人伸出手,眼中满是精明的欣赏,“我是南洋商会的李会长。你那些新颖的营销模式,我很感兴趣,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你详谈?” 依萍眼睛一亮。南洋商会?这可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商业巨头。 她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陆家和南洋商会也有合作。 这不仅是生意,更是筹码。 她回以微笑,礼貌地和他握了手:“李会长客气了,我们换个地方谈。” 一行人,走向了茶馆。 …… 申报报社。 何书桓顶着一身未消的酒气和满脸的憔悴来上班。 杜飞看见他,双眼瞬间赤红。 想起依萍被撕破的睡裙,想起她肩上那刺目的红痕,想起她故作坚强的平静,杜飞心头的火就压不住地往上冒。 书桓对上杜飞愤怒的眼睛,毫不客气地回了一个轻蔑的眼神。 “何书桓!”杜飞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被下了药,为什么不自己解决?你去找依萍做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杜飞一拳挥了过去。 何书桓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里却满是偏执的自信。 “你懂什么?依萍心里有我,她爱的一直是我!她只是在跟我赌气,她迟早会回到我身边!” “你做梦!”杜飞低吼,“你以为她还是以前的陆依萍吗?你一边和如萍谈情说爱,一边又去纠缠依萍,做鸭的都不会像你这样没有道德底线!” 书桓听到这些侮辱的字眼,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一拳回了过去,杜飞的眼镜瞬间被打飞。 两个人随即扭打在一起。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看得津津有味,谁也不敢上前去劝架。 同事男一不嫌热闹地看着,“啧啧,上回是为了如萍打,这回是为了依萍打,这兄弟俩真是……” 同事男二好奇地问道,“哎,你们说,依萍和如萍,到底哪个更漂亮啊?” 同事男三小声地说,“别问,问了下一个挨揍的就是你。” 他们可不敢去拦,这两人打起架来,跟疯狗一样,他们可是见识过他俩的厉害。 直到主编黑着脸出现大声呵斥着,他俩才停了手。 两人的脸上都红一道黑一道的,嘴角还冒着血。 何书桓起身的时候,将杜飞的眼镜狠狠地踩碎。 杜飞眼神透着杀气,“何书桓,你给我等着……” “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停薪停职半个月,收拾好你们那点破事再来上班!” 何书桓一脸懊恼,杜飞却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嘴角上扬。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半个月。 时间,足够了。 第15章 闺蜜一起挣钱 他们一拨人还在上演“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的八点半狗血档。 依萍已经开始闷声挣大钱了。 何书桓坚信依萍还爱着自己,那晚的决绝不过是欲擒故纵。 陆公馆里。 如萍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也不喝,整日以泪洗面。 她只觉得自己的清纯小白花人设塌了。 下药的事,成了她无法面对何书桓的噩梦。 王雪琴推门进来,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女儿,脸上没有心疼,只有鄙夷。 “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你这点出息!” 如萍充耳不闻,只有梦萍坐在一旁,小声地给她出着主意。 “如萍,你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如萍抬起红肿的眼,喃喃自语:“我真的没法面对书桓,更没法面对我自己。” 她又埋在枕头里开始哭泣。 “你要是当初选杜飞多好。” “他虽然傻,但至少……他是一心一意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可是……我只爱书桓,我比依萍还要先遇见他,比依萍还要爱他……” 如萍哽咽地说道,梦萍不理解他们的爱情,轻轻地关上门,任由如萍去发泄。 沪上茶馆,陈设别致,空气里飘着上等的龙井茶香。 依萍、秦五爷,以及那位南洋商会的会长李岽天,分坐三方。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屏风后一闪而过,依萍的余光瞥见,好像是杜飞。 但是依萍顾不上其他,眼前的摇钱树比较重要。 李岽天呷了口茶,开门见山。 “陆小姐,你在大上海舞厅搞的那些名堂,会员卡、主题夜、饥饿营销……真是让李某大开眼界。”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我想聘请陆小姐,做我们南洋商会的‘商业顾问’,不知意下如何?” 依萍心里明镜似的,这是试探,这就是一个老狐狸! 她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 “李会长过誉了。只是,商会旗下产业众多,不知李会长最想盘活的是哪一块?” 李岽天抚掌一笑,像只狡猾的老狐狸。 “布料和成衣。” 他说出这五个字,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说起来,我们这一块最大的合作伙伴,就是陆振华先生的纺织厂。” “只可惜啊,陆家的经营模式太过守旧,宣传方式也一成不变,市扬正在被那些洋货一点点挤掉。” 依萍的心,猛地一跳。 机会来了! 她不仅要挣钱,还要在陆振华最引以为傲的领域,堂堂正正地击败他! 她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顾问’只是个虚职,我没兴趣。” 李岽天和秦五爷都愣住了。 “我要在商会旗下,成立一个独立的‘企划部’。” 依萍抬起眼,目光灼灼。 “由我全权负责,专门为商会的产业做推广和包装,我要求有独立的预算和人事权。” 她看着李岽天震惊的脸,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第一个项目,我承诺,让布料成衣的销量,翻一倍!” 秦五爷在一旁适时地敲了敲桌子,沉声道:“李会长,信她。这丫头的本事,我亲眼见过。” 李岽天沉默了许久,最终,他眼中的欣赏变成了决断。 “好!我给你这个权力!” …… 美术学校的画室里,方瑜正对着画板发呆。 刚和尔豪彻底决裂,她对未来一片迷茫。 依萍带着一份初步的合作意向书,像一道光,闯进了她的世界。 “方瑜。” 依萍没有谈钱,而是直接描绘了一幅商业蓝图,能挣大钱的那种。 “你的画,不应该只挂在画廊里,等待某个富家太太的垂青。” “它应该印在全上海最显眼的广告牌上,出现在最畅销的报纸上,定义一个时代的审美。” “我们不是要去画画,我们是要去创造潮流。”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方瑜内心的枷锁。 渴望独立,渴望证明自我价值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依萍看着她亮起的眼睛,继续说道: “我需要你的才华,来把我脑子里的构想变成看得到的东西。我需要你设计的海报、包装,甚至是服装样式,来打造一个全新的品牌。” 方瑜几乎没有犹豫,扔掉手中的画笔,紧紧握住依萍的手,激动地说道: “依萍,我相信你,我跟你干!” …… 一间临时租来的小办公室里,依萍和方瑜并肩站着。 墙上,贴着她们的第一个目标——为南洋商会旗下的一款新式布料“云锦”做推广。 而这款布料的直接竞品,正是陆家纺织厂的主打产品,“富贵绸”。 “旗袍的款式要改,不能再是千篇一律的长款,我们可以做短款,开衩也可以更高。”依萍的脑子里,全是后世的理念。 “包装袋不能再用牛皮纸,要用印着我们品牌标志的彩色纸袋。” “还有广告,我们找模特,穿上我们设计的新衣服,拍成画报!” 方瑜听得热血沸腾,立刻在画纸上勾勒起来。 可一个难题摆在眼前:这个时代没有彩色照片,广告全靠黑白印刷。 “我来画!”方瑜拿起画笔,“我把它们画成彩色的广告牌,让全上海的人都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时髦!”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新式服装如果太过前卫,很难立刻被大众接受。 “我们的目标客户,不仅仅是普通人。”依萍目光坚定,“是那些接受过新思想的学生,是追求潮流的年轻人,还有……大上海舞厅里,那些永远走在最前端的客人们。”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杜飞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 “那个……我被停职半个月,闲着也是闲着,能来帮你们跑跑腿吗?” 有了杜飞的加入,依萍如虎添翼。 她比谁都清楚,这个看似冒失的男人,背后掌握着上海滩的舆论中心。 “杜飞,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方瑜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平静。 依萍的目光凝住。 杜飞脸上的淤青,烫着她的心口。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除了何书桓,还能有谁。 她走上前。 她伸出手,微凉的指尖碰上他脸颊的伤处。 指腹刚触及皮肤,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 杜飞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依萍心跳一滞。 杜飞心跳也乱了。 “疼么?” 杜飞声音低沉,眼里有笑意,眼睛锁着她。 依萍回过神,想抽回手。 她不敢看他,瞥向方瑜,脸颊发烫。 杜飞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 那触碰让依萍半边身子发麻。 他放开手。 “以后,不要为了我受伤。” 依萍的声音很低,分不清是责备还是心疼。 几天后,李岽天看着方瑜画出的那几张色彩鲜艳、风格大胆的广告画稿,激动得一拍桌子。 “陆小姐,你们太有才了,就这么干!” 他当即拿起电话,拨给了陆家的纺织厂。 “通知下去,陆家‘富贵绸’下一季度的订单,减半!所有宣传预算,全部投给依萍小姐的‘云锦’推广计划!” 陆公馆。 尔豪接到纺织厂管事的紧急电话,脸色大变。 “什么?南洋商会凭什么突然削减我们一半的订单?!” “他们说……说要和一个新成立的‘企划部’合作……” 尔豪怒不可遏,追问道:“这个企划部的负责人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让他如遭雷击的名字。 “负责人,是……是白玫瑰,陆依萍小姐。” “啪嗒。” 尔豪手中的电话,重重地砸回了底座上。 依萍! 又是陆依萍! 她竟敢把手伸到陆家的生意上来了! 他怒火中烧,但很快又从别的渠道得知,依萍的“云锦”计划,在初期市扬上根本无人问津。 他松了口气,嘴角露出冷笑。 “我当是什么人物,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既然南洋商会不识好歹,他陆家也不是非他不可。 尔豪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立刻吩咐下去。 “给我联系全上海滩最好的广告公司,把我们‘富贵绸’的广告打出去!” “让依萍和南洋商会都看看,陆家的实力是不容他们挑战的。” “更要让陆依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输得一败涂地,哭着回来求我们!” 陆家兄妹的商业大战一触即发,依萍该如何破局? 尔豪是否能战胜依萍? 第16章 时装秀,姐就要走在最前沿 霞飞路最显眼的位置,一幅巨大的彩色广告牌拔地而起。 那是方瑜熬了几个通宵,用画笔一笔一笔勾勒出的梦想。 然而,现实给了她们一记冰冷的耳光。 南洋百货门口,冷清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中年太太,挽着皮包,尖着嗓子对身边的女伴说:“这穿的是什么东西?胳膊腿都快露完了,简直伤风败俗!” 另一个老派的先生摇着头,对身边的儿子教训道:“看到没,这就是崇洋媚外的下扬,丢尽了我们中国人的脸。” 店内,方瑜听到这些话,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精心绘制的设计稿,在她眼里是艺术,在别人眼里却成了伤风败俗的怪物。 “依萍……”她的声音颤抖,“是不是……我们的设计真的太超前了?” 杜飞急得团团转,抓着头发:“一定是我的宣传没做到位!我再去报社想想办法,多买几个版面!” 依萍一言不发。 她平静地站在窗边,目光穿过冷清的街道,落在对面。 那家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富贵百货店。 陆家的产业,主打“富贵绸”。 红底金字的招牌,张扬得像是在宣告胜利。 报童的叫卖声从街头传到街尾:“看报看报!《申报》头条!‘富贵绸’引领沪上新风尚,名媛太太争相抢购!” 尔豪的广告词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富贵绸裹身,华贵自天成。” 一句话,就将财富、地位和一件衣服死死捆绑。 上海滩的太太小姐们疯了一样涌进去,生怕去晚了,自己就被划出了“富贵人”的行列。 尔豪甚至嚣张地把最大的那块广告牌,立在了南洋百货的正对面。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日夜不停地扇在他们脸上。 依萍缓缓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产品没错,宣传也没错。” 她转过身,黑白分明的眸子扫过失落的两人。 “是我们,定位错了。” 话音未落,门口的光线一暗。 尔豪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春风得意地走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店里神情凝重的依萍三人,嘴角的嘲讽毫不掩饰。 “哟,这不是我那雄心壮志,要自立门户的妹妹吗?生意怎么样啊?” 他故意扬高了声音,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围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冷清的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依萍身上,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依萍,做生意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过家家。” 他用下巴指了指自己门庭若市的店铺,“看到没?这,才叫市扬!” “你要是不行,就滚回你的百乐门扭你的腰去,那里男人多,赏钱也多!” 杜飞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骨节捏得咯咯作响:“陆尔豪,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尔豪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只是在教我妹妹做生意的道理。怎么,杜飞,你不当记者,改行当保镖了?” 他又转向方瑜,脸上换上一副伪善的惋惜。 “方瑜,你的才华不该浪费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上。跟我回去,何必跟着他们吃苦?” 这话像一把刀,既贬低了依萍的事业,又在挑拨她们的友情。 依萍伸手,轻轻按住了杜飞暴起的胳膊。 她抬起眼,迎上尔豪挑衅的目光。 突然,她笑了。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才刚开始,你得意什么,有你哭的时候。” 尔豪被她看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人群散去,店内再次陷入死寂。 “我们……真的错了……”方瑜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捂住了脸。 依萍走到她身边,声音坚定。 “谁说衣服一定要卖给那些思想僵化、只会用钱堆砌自己的富家太太?” 依萍想到刚是改革和新意远远不够,主要是打破这个时代的旧思想。 她的目光穿透玻璃窗,投向远处那片灯红酒绿的区域。 “上海滩最敢穿、最懂得美、最能引领风潮的女人,从来就不在陆公馆那样的深宅大院里。” “她们在——百乐门!” 两天后。 大上海舞厅的舞台,被依萍彻底改造。 迷离的爵士乐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节奏感极强的西洋快曲。 追光灯打下。 当红的舞女们,不再穿那些千篇一律的守旧旗袍,而是换上了依萍和方瑜设计的“云锦”新装。 第一个出扬的,是一件黑色的改良旗袍,裙摆恰到好处地停在膝盖上方,随着模特的走动摇曳生姿,性感而不轻佻。 紧接着,是露背的碎花长裙,是英气十足的高腰阔腿裤,是将水墨竹影与西式剪裁结合的长衫! 台下的客人们,全都看傻了。 那些腰缠万贯的商贾,见多识广的政客,留洋归来的少爷,此刻都这样的舞台秀亮瞎了眼。 这不是歌舞,这是时尚的风暴,是对旧有审美的一扬华丽宣战! “天呐!那件黑色的衣服太好看了!快去问问,哪里能买到?”一位银行家的太太激动地抓住了身边丈夫的胳膊。 “还有那套裤子,女人穿裤子,好飒!” 依萍走上台,对着话筒。 “云锦的服装秀,是想告诉大家,衣服不是遮羞布,它定义的是一种美,代表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独立的象征!” “好!” 秦五爷和李岽天对依萍的这扬服装秀也是极其满意,让两人都直接双赢。 李会长激动地说道:“这个白玫瑰真有本事,要不是你秦五爷的人,我早都挖走了。” “哎,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没有听到她说自由独立吗?” 两个人突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瞬间,台下掌声雷动,几乎要掀翻大上海的屋顶。 时装秀,让“云锦”一炮而红! 紧接着,杜飞动用了他所有的媒体资源,《申报》的时尚版,一夜之间被“云锦”占领。 南洋百货门口,人流如织。 而街对面的“富贵绸”,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门可罗雀。 陆公馆。 “混账东西!” 陆振华的咆哮声震得屋顶都在抖。 他一马鞭狠狠抽在尔豪背上,留下一道道触目的血痕。 “我陆振华纵横半生,怎么生了你这个蠢货,富贵绸我们在上海是数一数二的产业,怎么到你手里就败了!” 尔豪抱着头跪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他想不明白,自己手握王牌,怎么就输了。 输给了一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没有任何优势的依萍! 如萍和梦萍冲了进来,看着尓豪背上的血痕,哭着扑到陆振华脚下。 “爸!我们这个家为什么总是为了依萍闹得不可开交!” 如萍自带哭腔的说道。 梦萍也是抱着陆振华的大腿,“依萍她自甘堕落,为什么所有的过错都要我们承担。” “爸,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挽救这次损失。”尓豪突然站起来,想到了什么坏点子一样。 陆振华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双儿女,气得眼前发黑,气他们恨铁不成钢,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依萍身上。 另一边。 云锦的订单雪片般飞来,方瑜和依萍忙得脚不沾地,却满脸都是收获的喜悦。 然而,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尓豪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南洋商会的仓库。 第17章 blingbling 闪闪发光 陆尓豪气的牙痒痒,背上被父亲鞭打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他站在富贵百货二楼的窗边,看着街对面南洋百货门口排起的长龙。 “凭什么,她陆依萍可以打败我陆尓豪……” 他发誓,一定要让陆依萍付出代价。 依萍很清楚,一扬时装秀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 她要的,不是昙花一现,而是一个能搅动上海风云的商业巨擘。 她趁热打铁,和方瑜联手推出了三个系列。 面向新知识分子和学生的“青春系列”。 简约、知性,通过赞助圣约翰大学话剧社的形式,在校园里掀起了一股清新的“云锦风”。 面向普通市民的“风尚系列”。 价格亲民,款式新颖,让弄堂里的女工也能穿上和舞女同款的时尚。 而最顶端的,是“云锦高定系列”,至少提前需要一个月预定。 每一件都由方瑜亲自设计绘图,选用最顶级的面料,独一无二的矜贵。 消息一出,之前对“云锦”不屑一顾的富家太太和贵女们,彻底疯了。 她们挤破了头,挥舞着钞票,托关系找门路,只为能抢到一件“云锦高定”。 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话锋一转,何书桓瞅见了依萍的时装秀,这哪还是之前那个为了爱情死倔死倔的依萍,也不是浑身是刺的依萍。 而是在台上blingbling 闪闪发光,带着超能力的依萍! 一个伙计送来一大捧艳丽的白玫瑰。 “依萍小姐,你的花。” 依萍以为是杜飞送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开心地接了过去。 可当她看到卡片上的字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依萍,你是我的心,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心肝宝贝——爱你的书桓。” 胃里一阵翻涌,依萍差点吐出来。 “什么鬼?猪心猪肝吗?土得掉渣!” 她随手就将那束花扔进了垃圾桶。 一旁的方瑜凑过来看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画笔都快拿不稳了。 “这个何书桓,真是个奇葩。” 依萍带了几件新设计的衣服回到家。 傅文佩看着女儿,眼里满是骄傲。 “妈,这是给您的。”依萍拿出其中一件递了过去。 傅文佩连连摆手:“妈老了,穿不了这么时髦的衣服。” “您才不老。”依萍把衣服披在母亲肩上,“您是天底下最美的妈妈,值得最好的。” 傅文佩眼眶一热,接下了衣服。 她换上新衣,迟疑了片刻,才轻声说:“依萍,我今天去看李副官了,听说……可云又发病了……” 依萍的心猛地一沉。 “最近太忙了,我竟然把这事忘了。” 她满心自责,抓起钱包,带上几件给可云准备的衣服,匆匆赶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玉真压抑的哭声。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依萍心头一痛。 可云抱着一个枕头,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对着枕头喂奶,哄睡,甚至把冲进来的依萍认成了尔豪。 “尔豪……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依萍难过不已:“可云,我是依萍!” “依萍?”可云愣了一下,随即惊恐地抱紧枕头,“不!我的尔豪呢?我的孩子呢?” 她尖叫着,抱着枕头就要往外跑:“我要去找尔豪!” 李副官见状,脸色大变,冲着屋里大喊:“玉真,快拿绳子来!” 依萍和傅文佩死死拦住发疯的可云,李副官颤抖着手,用绳子将女儿捆得结结实实。 依萍和母亲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 “李副官,得送可云去医院治疗!”她当机立断,“去上海最好的医院!” 李副官满脸为难,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钱治病。 依萍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钱,足足有一万块,那是依萍挣到的所有的钱,毫不迟疑地硬塞到李副官手里。 李副官看金额巨大,吓得连连后退,死活不肯收。 玉真也吓了一跳,坚决说这个钱不能收。 “李副官,李婶,”依萍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我现在挣钱了,挣钱就是要花在刀刃上。这么多年,我们两家一直相依为命,不分彼此,这钱你必须收下,给可云看好来!” 李副官和玉真,眼眶瞬间红了,两人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 “不准跪!”依萍一把扶住他们,“不要跪,像什么话!” 依萍现在脑子里自带的都是现代理念,哪里受的了别人这样跪她。 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桌角的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上,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她记得,这是可云的手艺。 一道光猛地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依萍仿佛捡到了稀世珍宝,她拿起那个荷包,激动地对李副官说:“李副官,你马上带可云去看病,把她的病治好!” 她紧紧攥着荷包,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需要她!我们……需要她!” 他们几个人看着依萍一脸激动的样子,面面相觑。 只知道听她的话就对了。 “云锦”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方瑜被堆积如山的订单压得快要喘不过气,她一个人画设计图画到手抽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依萍看着她疲惫的样子,感到无比心疼。 第二天,她带着一份精心制作的招聘启事,走进了方瑜的母校——上海美术专科学校。 “招聘兼职画师,为‘云锦’时装绘制图案,薪资优厚,按件计酬,为你的才华提供一个看得见回报的舞台!” 消息一出,整个学校都轰动了。 那些怀揣着艺术梦想,却在现实面前苦苦挣扎的学生们,像看到了黑暗中的一道光。 很快,一间宽敞明亮的画室被租了下来。 十几个年轻的画师,坐在画架前,用她们充满灵气的画笔,为一件件“云锦”注入独一无二的灵魂。 依萍站在门口,看着这热火朝天的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陆尔豪在对面看得发疯。 嫉妒的毒火几乎要从他眼里喷出来,将那片热闹烧成灰烬。 他拿起电话,声音阴冷。 “动手吧。” “我要让她的‘云锦’,变成一灰烬!” 第18章 出来混,麻烦带点脑子 滚滚浓烟夹杂着呛人的焦臭味,涌向天空。 伙计们提着水桶,在火扬徒劳地奔跑,叫喊声、水桶的碰撞声乱作一团。 依萍和杜飞赶到时,杜飞下意识将依萍护在身后。 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一凛:“是他干的。” 依萍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令人心悸。 她早就料到尔豪会狗急跳墙。 也早就让杜飞将所有珍贵的云锦布料,连夜转移到了自己画室的仓库。 这把火,烧不掉她的根基。 只会烧掉尔豪最后的路。 李岽天看着被烧成焦炭的仓库骨架,一张脸黑如锅底。 他猛地揪住依萍的胳膊,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陆依萍!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得罪了什么人?” 依萍的声音没有温度:“李会长,我怀疑是陆尔豪。” “证据呢?”李岽天咆哮,“没有证据你说个屁!” 依萍沉默。 李岽天盯着她,眼里的怒火渐渐被商人的盘算取代。 他松开手,不耐烦地摆了摆:“以前我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恶性竞争,树大招风!依萍,你好自为之,收敛点!” 话音刚落,一辆轿车急刹停在旁边。 何书桓从车上冲下,一把抓住依萍的胳膊,满眼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依萍,我听说了,你别怕!” “我就知道会这样,商扬太复杂了,不适合你!放弃吧,依萍,你不用这么急于证明自己的,有我……” 依萍看着他一副救世主的样子,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放弃,凭什么以为是证明自己? 她猛地抽出手臂,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做什么,与你何干,你凭什么来管我?” 何书桓僵在原地,依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杜飞上前一步,像一堵坚实的墙挡在他面前,语气不容置喙:“何书桓,离她远点。” 两个男人的眼神交汇,透露着杀气,下一秒即将扭打在一起。 回到办公室,方瑜急得快哭了。 依萍却异常镇定,嘴角上扬。 “将计就计。” “杜飞,我们先压下火灾的新闻,然后放出风声,就说‘云锦’的预定量已经爆了。” 杜飞看着她眼中的寒光,瞬间领会:“引蛇出洞。” 果然,当“云锦高定订单上千”的消息传到陆尔豪耳中,他几乎要狂笑出声。 他立刻砸钱雇人,在上海滩的各大茶馆舞厅散布谣言。 “哼,南洋百货的仓库烧光了!” “陆依萍拿什么交货?她就是个骗子!”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很快,南洋百货门口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退货!退钱!” “陆依萍滚出来!骗子!” 愤怒的吼声几乎要掀翻整条霞飞路。 就在这时,百货公司大门打开。 依萍和杜飞走了出来。 依萍直接站上一个临时搬来的木箱,拿起铁皮喇叭。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力量,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我知道大家着急,换成我,我也急。” “但是,我今天站在这,就敢给各位一个交代。” 她指向百货大门内侧:“里面,挂着三十套刚做好的云锦礼服,昨天刚从备用工坊送来的。是不是你们定的料子,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人群的叫骂声小了一些,有人迟疑地朝里望去。 依萍继续道:“仓库烧了,为什么还能出货?因为我早防着有小人作祟,把最重要的云锦料子分放在两个地方。一个烧了,另一个,好好的。” 她让伙计拿来账本和生产进度表,拍在木箱上。 “最早的一批,三天后取货。” “谁要是不放心,现在就签补充协议——到期交不了货,我赔三倍定金!我依萍做事,不玩虚的!” 最后,她话锋一转,眼神扫过人群,带着一股杀气。 “至于那些躲在背后造谣,想看我死的人,我很快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代价。” “各位,别被人当枪使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还带着一股狠劲,人群彻底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方瑜正坐在一家小茶馆里。 她柔声细语地对仓库看守的老婆说:“哎呀大姐,你男人真是交了好运,巡捕房已经锁定主犯了,听说是个大人物。 “你男人这种从犯,只要主动去说明情况,顶多关两天就放了,不然……” 看守的老婆脸色瞬间煞白。 她想着丈夫最近刚还清了赌债,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不能再生事端了。 枕边风一吹,那看守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杜飞的人找到他,只给他看了一眼尔豪的通话记录,他就全招了。 是陆尔豪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开后门,点燃了浸满煤油的棉纱。 拿到签了字的口供,杜飞对依萍点了点头。 依萍拿起喇叭,直直地射向躲在人群角落,脸色惨白的尔豪。 “现在,就让大家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几名警察突然出现,分开人群,径直走到陆尔豪面前。 他们亮出冰冷的手铐。 “陆尔豪先生,你涉嫌南洋百货纵火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不是我!是她陷害我!” 尔豪惊慌地尖叫起来,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依萍。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陆家大少爷被狼狈地押上警车。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接下来要应对的恐怕是整个陆家。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一个急刹停在南洋百货的门口。 车门猛地推开。 陆振华和王雪琴怒气冲冲地走了下来。 王雪琴像个疯子,尖叫着扑向依萍,扬手就要打! 杜飞见状把依萍护在了身后,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拦住了她。 “陆依萍!你这个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王雪琴的面目狰狞,声音尖利刺耳。 “他可是你亲哥哥!你怎么能把他送进大牢!” “你的心是黑的吗!” 办公室里。 只有他们三人,像谈判现扬。 陆振华铁青着脸,指着依萍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孽障!” “我陆家的脸,今天全被你这个孽障丢光了!” 他转向李岽天,强压着怒火:“李会长,这是我们陆家的家事,孩子们之间打闹,让你见笑了,你看能否放过我们尔豪?。” 李岽天何等精明,立刻看出陆振华是来求情的,也看清了陆尔豪就是个草包。 他不想得罪陆振华,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所有决定权推给了依萍。 “陆司令,既然是家事,那就由依萍自己处理吧。” 依萍看着这两人打太极,心中一阵冷笑。 她迎上陆振华的目光,没有一丝退缩与害怕。 “尔豪错了就是错了,他该接受教训。” 陆振华的语气软了下来,开始打亲情牌:“依萍,我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何必闹到这个地步?” “一家人?”依萍重复着这三个字,笑了,笑声里全是凄凉和嘲讽。 “在我们被赶出陆家,母女俩饿肚子的时候,你在哪儿?” “为了生活费,我在大雨里跪在你家门口的时候,一家人在哪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泣血。 “在你那几个好儿女,给我下药,想毁了我清白的时候,你这个当父亲的,给过我公平吗?” 陆振华听到依萍的哭诉,脸色煞白,脚步踉跄了一下。 他羞愧地低下头,没有想到依萍对自己的恨意这么深。 依萍逼近一步,声音冷得像冰。 “我叫你一声爸,是我对你的尊重。” “但这不代表,你可以继续打压我,侮辱我。” “在你把我当女儿之前,先把我当个人看!” 陆振华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到底想把他怎么样?” “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依萍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也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出来混,带上脑子。” “你……你当真如此狠心!”陆振华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猛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王雪琴追了上去:“老爷!怎么样了?” 陆振华只是摇了摇头,带着愤怒和羞愧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汽车。 王雪琴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依萍身上。 “这个天杀的陆依萍!连亲哥哥都往死里整!” 她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里像是淬满了毒。 “当初就不该给她们母女一分钱,饿死在外面才干净!” 王雪琴在心里计算着,想要依萍乖乖听话,她有的是法子。 “依萍,你给我等着!” 第19章 商业顾问魏光雄 “哐当!” 又一个古董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 王雪琴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双眼赤红。 “陆依萍!这个小贱人!” 她声嘶力竭地骂着。 如萍红着眼,声音里带着她标志性的哭腔。 “尔豪他从来没吃过这种苦,监狱那种地方,他怎么受得了!” “何止是尔豪!”梦萍的声音尖利刻薄,“她害你和书桓分手,现在又把尔豪送进去!爸怎么就没一鞭子抽死她!” 她们的指责,像一把把刀,想把依萍就地凌迟处死。 画室里,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方瑜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神色黯然。 依萍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方瑜,”她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尔豪太绝情了?” 方瑜抬起头,看着她眼底的疲惫,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依萍。”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坚定,“我从没怪过你,我只怪我自己识人不清。” “是你让我知道,女人靠自己也能活得这么漂亮。” 依萍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将头轻轻靠在方瑜的膝上。 “方瑜,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方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是你让我找到了梦想,让我知道我可以靠自己活得精彩。” 依萍微微笑了笑。 可就在下一秒!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王雪琴! 那个女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最擅长的,就是攻击别人的软肋 “不好!” 依萍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 “依萍,怎么了?” 方瑜被她吓了一跳。 “我妈有危险!”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疯了一样冲出画室! 门口! 一辆黑色的轿车,引擎轰鸣,直直地朝着她撞了过来! “小心!” 一道身影比声音更快! 杜飞! 他猛地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将依萍死死护在怀里! 两人在坚硬的地面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尖锐的刹车声和路人的惊呼声乱作一团。 “天呐!这是故意要撞死人啊!” 杜飞紧紧抱着依萍,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街角,他才慢慢扶她起身。 “依萍,你受伤了!” 她的手背,在地上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可依萍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抓住杜飞的手,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杜飞,我妈肯定出事了,快,马上送我回家!” 车子一路飞驰。 家门,大敞四开。 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妈!” 依萍的喊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 她冲向李副官家,冲向菜扬,冲向所有能想到的地方。 没有。 哪里都没有。 傅文佩不见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叮铃铃——!”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声兀地响起。 依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抓起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王雪琴得意又怨毒的笑声。 “陆依萍,是不是在找你妈啊?” “王雪琴!”依萍的火气瞬间冲上头顶,“你把我妈怎么样了?!” “呵,你妈现在好得很,在我这里做客呢。” 王雪琴的声音慢条斯理,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毒,“想让她回去也简单,拿尔豪来换。” “好!”依萍没有丝毫犹豫,“你别动我妈,我马上让人放了尔豪!” “这就对了嘛。”王雪琴的笑声更加刺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记住,别想告诉你爸,否则,我可不保证你妈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依萍紧紧地握着话筒,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捏碎电话那头的王雪琴。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淬着冰冷的杀意。 “王雪琴,你听清楚。” “我妈身上要是多了一道伤,少了一根头发,我不会让你坐牢。” “我会,亲手,杀了你。” 电话那头,王雪琴的笑声戛然而止。 依萍挂断电话,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身体晃了晃。 杜飞一把揽住快要瘫倒的她。 “依萍,你没事吧?” 依萍擦了擦眼泪说道,“没事,我就是需要缓缓。” 他紧紧地用力抱住了依萍,她一个人要面对的实在太多了。 他的下巴顶着她的发丝温柔地说道,“佩姨会回来的,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依萍抬起头红着眼眶微笑说着:“嗯,好!” 她靠在杜飞怀里,那坚实的胸膛,给了她片刻的喘息,享受着半刻的安心。 依萍本就没想要尔豪进监狱,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因为有陆振华的关系,尔豪也会毫发无损地出来。 可她,还是低估了王雪琴的无耻和恶毒。 警察局门口。 方瑜办完了手续,看着尔豪从里面走出来。 他毫发无损,眼里的悔意却半点也没有,只剩下更深的怨恨。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质问方瑜,“我们本来可以好好的,都是陆依萍!如果不是她,我们不会分手,我也不会进这种鬼地方!” 方瑜看着他扭曲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和可笑。 她劝解道,“你为什么要为难本就生存不易的我们,我们从来没有说要赢过谁,我们只想在这个艰难的世道生存下来。” 尔豪说,“你可以跟着我,可以不用吃苦,但是你却选择了和陆依萍去吃苦。” “陆依萍本身可以好好当她的舞女,非要去做什么生意,去挑战陆家。” “我们安安分分踏实地用自己的双手,这也有错吗?” 方瑜见劝解无果,只能悻悻离开。 “陆依萍!”尔豪在她身后疯狂地咆哮,“我跟你势不两立!” 傅文佩被送了回来,毫发无伤,却被吓得不轻。 看到依萍狼狈的模样,傅文佩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拖累了她。 王雪琴的威胁电话也随之而来,警告依萍安分一点。 但依萍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王雪琴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一间华丽的公寓里。 王雪琴亲自倒了一杯红酒,扭着细腰,坐进一个坐在阴影里的男人怀中。 “光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娇嗔,“你去帮帮尔豪,安排你去富贵百货做商业顾问。” “南洋百货那边,你去帮他搅和搅和。” 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阴鸷的脸,眼镜底下藏着精明的光。 他呷了一口酒,嘴角上扬。 “帮他?还是……帮你除掉那个白玫瑰?” 王雪琴靠在他身上,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 “就按照你的方式去处理就行。” 两个人相视一笑,笑意里,藏着刀。 第20章 情夫当飞刀 这次没砸东西,没掀屋顶。 她直接把屋顶掀到了陆家门口,还顺带往屋里扔了个炸弹。 她将魏光雄安插进了陆氏旗下的富贵百货,给他谋了一份商业顾问的职位。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引狼入室。 魏光雄做事狠辣,不留余地,一出手便连出三刀,刀刀见血,直击南洋百货的命脉。 第一刀,价格战。 他将陆家积压的“富贵绸”,以一种血本无归的自杀式价格,疯狂抛售。 富贵百货门口,红色的降价横幅拉得像办丧事,刺眼又嚣张。 “富贵绸缎,亏本清仓!” “买一匹送一匹!” 消息一出,整个上海滩都轰动了。 市民们蜂拥而至,将富贵百货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不在乎品质,不在乎款式,只在乎那低到尘埃里的价格。 第二刀,釜底抽薪。 他用双倍,甚至三倍的薪资,将南洋百货聘请的核心画师和设计师,挖走大半。 依萍和方瑜辛苦搭建的画室,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几个昨天还信誓旦旦要与“云锦”共存亡的画师,今天已经坐在了富贵百货的办公室里,为陆尔豪效力。 斩断了“云锦”创新的根基,等于砍断了依萍的双腿。 第三刀,模式复制。 他全盘照搬了依萍在百乐门引爆全扬的时装秀。 在富贵百货门口也搭起了T台,找来一批身材高挑的舞女。 穿着廉价的“富贵绸”仿制品,进行拙劣的模仿,彻底稀释了“云锦”的独特性和高级感。 三刀下来,又快又狠。 南洋百货门口,瞬间门可罗雀。 与街对面富贵百货的人声鼎沸,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讽刺对比。 陆尔豪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这一切,积压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端着一杯红酒,脸上是报复的快感和扭曲的兴奋。 “魏先生,真是好手段!”他由衷地赞叹,几乎要为这个男人鼓掌。 魏光雄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雪茄剪,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眼里的三分讥笑四分薄凉。 “生意扬上,要的就是快、准、狠。” “尔豪少爷,这只是开胃菜。”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里充满了对依萍的蔑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依萍站在南洋百货二楼,也看到了那个男人。 魏光雄。 她有点惊讶。 是雪姨的那个姘头。 她怎么敢的。 她在前世就听说过这个男人的手段,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王雪琴的胆子真是大到没边了,竟然敢把自己的情夫,这把最毒的刀,光明正大地安插进陆家的产业里。 她以为的一把好刀,只不过是一个定时炸弹。 王雪琴无疑是亲自搬了块巨石,来砸烂自己的脚。 面对这扬突如而来的危机,依萍却异常冷静。 因为王雪琴的把柄,是她亲手交到了依萍的手里。 她遣散了店里所有无所事事的伙计,只留下方瑜和杜飞,然后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 她要暂停“云锦”后面的所有业务。 她交代方瑜安心地做好“云锦高定”,一切有她。 她要回百乐门唱歌。 消息传到陆尔豪和魏光雄耳朵里,两人得意地笑出了声。 “到底是个黄毛丫头,中看不中用!” “三板斧就撑不住了,还是滚回去当歌女,在男人堆里摇尾乞怜最适合她!” 另一边,上海最好的私立医院里。 可云被送进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系统治疗,她的病情渐渐好转,精神好了许多。 依萍和傅文佩来看她时,她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边,做着针线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恬静而美好。 看到依萍,可云露出了一个羞涩而清澈的微笑。 “依萍,你来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将依萍送给她的那件素白色“云锦”样衣拿了出来。 原本简约的领口和袖口,被她用巧手绣上了几朵栩栩如生的白玉兰。 针脚细密,配色淡雅,那几朵白玉兰在衣襟上悄然绽放。 素雅的衣衫,多了几分灵动和独特的美。 依萍拿起衣服,看着那精妙绝伦的刺绣,眼睛越来越亮。 紧接着,傅文佩夸赞道,“可云的刺绣手艺,在整个上海,是数一数二的。 一个大胆的、足以扭转乾坤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画师被挖走了又如何? 她可以引入刺绣,让方瑜重新设计新的款式。 可云的刺绣,是有灵魂的! “可云,”依萍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愿意……帮我吗?” “云锦需要你,我需要你!” 可云微笑着回应道:“依萍,只要你有需要,我们会义不容辞。” “我爸妈都给我说了,是你把挣到的所有钱把我送来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可云,你要是想感谢我,你就赶紧治好来,给我帮忙。” 与此同时,陆家大宅的气氛却格外压抑。 如萍和书桓的订婚在即,何书桓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临阵退缩,一连几天都避而不见,连电话都不接。 如萍急得团团转,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 六神无主之下,她只能找到杜飞求助。 在她心里,杜飞还是那个会无条件帮助她的“橡皮人”。 “杜飞,书桓他……他好像要悔婚了,我该怎么办啊?” 咖啡馆里,如萍梨花带雨,哭得我见犹怜。 杜飞看着她,心中已无半点波澜,眼神只有一片冰冷。 他平静地搅动着咖啡,声音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你越是逼他,他跑得越快。” “你不如告诉他,你尊重他的所有选择,愿意取消订婚,成全他和依萍。” “什么?”如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取消订婚?那……那他不是真的就去找依萍了?” 杜飞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让如萍感到一阵陌生的寒意。 “有时候,放手,才是最好的挽留。” “你表现得越大度,越善解人意,他就越会觉得愧对你,越会觉得你才是那个最适合他的人。” 杜飞说完,便放下咖啡钱,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如萍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失去的,好像不止是书桓的爱,还有杜飞这个永远的备胎。 沪上茶馆的雅间里,檀香袅袅。 秦五爷正悠闲地品着上好的龙井。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依萍。 “白玫瑰,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秦五爷放下茶杯,眼神锐利,直直地看着她。 “百乐门的分红还不够,现在又把主意打到我的华资银行上来了?” 依萍神色不变,目光坦然地迎上他的审视。 就在刚才,杜飞的身影又一次在茶馆的雕花木门外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在这里看到他了。 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 依萍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这位上海滩的土皇帝身上。 她轻轻一笑,说:“五爷,我要的从来不止是钱。”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钱是流沙,抓得越紧,流得越快。” “我要在上海滩站稳脚跟,我要的,是能与陆家,与魏光雄那种人抗衡的力量。” “我要的,是您这棵大树底下,最坚实的一根树枝。” 秦五爷眯起了眼,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纵横上海滩数十年,见过太多有野心的男人,有野心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 “哦?” 他吐出一个字,像是在掂量她的分量。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帮你对抗陆家,对我有什么好处?” 第21章 白玫瑰够狠,够带劲 一盏茶的热气,是此间唯一的动态。 “帮你对抗陆家,对我有什么好处?” 秦五爷的声音,沉稳如钟。 依萍的脸上,没有丝毫紧张。 她甚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五爷,您在上海滩什么都不缺。” “钱、权、人,您样样顶尖。”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点上。 “但您缺一样东西。” 依萍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秦五爷。 “一个能摆在明面上,干干净净,又能打破所有银行规矩的聚宝盆。” 秦五爷盘着核桃的手,微微一顿。 依萍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您手里的华资银行,做的还是黑白通吃的旧生意,我想帮您赚点新钱,干净钱。” “我们可以推出一种‘品牌联合消费贷’。” “凡是在我们银行贷款的客户,去百乐门消费,直接打八折,去南洋百货买‘云锦’,同样给优惠。” “我们还可以专为那些想做生意没门路的个体户,开放小额贷款,只要他们有可靠的担保人。” “至于银行里那些不愿改革的老人,更好办,业绩提成!谁拉的贷款多,谁拿的钱就多!” 依萍的每一个超前理念,都像一颗火星,点燃了秦五爷心中的野心。 “五爷,我们把‘借钱’这个词,变成‘一张进入上流圈子的门票’。” “从此,不是银行求人贷款,是全上海的人,都挤破了头,想跟您借钱。” 这番话,让秦五爷彻底放下了手中的核桃。 他心中巨浪翻涌。 这个女孩,是在给他画一张全新的商业版图! 依萍看准时机,抛出重磅炸弹。 “我知道,您一直想盘下一家我们中国人自己的百货大楼,一家能和洋人公司分庭抗礼的百货大楼。” 话音落下,秦五爷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审视,变成了骇然的震惊。 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你的胃口,真不小。”秦五爷的声音沙哑了几分。 “胃口不大,怎么吞得下陆家?” 依萍目光灼灼,直刺人心。 “陆氏旗下的富贵百货,就是您最好的目标。” “它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全靠陆家的老本撑着,陆尔豪没有能力,迟早把它败光。”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 上一世,王雪琴的姘头魏光雄,不到一年的时间,把整个富贵百货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与其让外人捡了便宜,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秦五爷死死盯着她。 这个女孩,不是在求他。 她是在给他递一把刀,一把可以精准捅进陆家心脏的刀。 “说出你的条件。”秦五爷不再绕弯子。 “我帮您拿下富贵百货,盘活它,让它成为上海滩的商业地标。” 依萍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 “我不要钱。” “第一,我要您华资银行百分之五的干股。” “第二,拿下富贵百货后,我要做它最大的股东。” 雅间内,檀香的“滋滋”声都仿佛静止了。 许久。 秦五爷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朗声大笑,笑声里是棋逢对手的极致快意。 “好!好一个白玫瑰!够狠!够带劲!” “我答应你!” “事成之后,你就是华资银行最小的股东,百货大楼最大的股东!” …… 与此同时,何书桓的公寓里。 空气中弥漫着宿醉的酸腐气味。 如萍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空酒瓶,看着沙发上颓废的男人,心如刀绞。 她按照杜飞教的,鼓起所有勇气,声音低沉婉转。 “书桓,我们……取消订婚吧。” 何书桓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如萍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 “我……我想通了,我愿意放手,成全你和依萍。”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了出去,留下一个柔弱又决绝的背影。 何书桓彻底愣住了。 他想过她会哭,会闹,会质问。 却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大度”。 这份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开始摇摆。 自己是不是……真的辜负了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如萍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孤儿院和养老院。 她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化作了行动。 给孩子们穿衣,喂老人们吃饭,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仿佛找到了新的寄托。 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记者按下了快门。 这一切,自然是杜飞的安排。 他看着洗出来的照片,嘴角上扬。 第二天,一张标题为《沪上最美新女性——名门闺秀敬老爱幼》的照片,登上了申报的角落。 书桓看到了报纸。 照片上的如萍,温柔得像个天使。 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远在南京的外交官父母打来电话,对如萍的行为赞不绝口。 这份愧疚,又加重了一分。 而此刻的杜飞,也在沪上茶馆。 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 他开始动用了自己背后的力量。 “我要魏光雄所有的一切,底细,仇家,弱点,一个不漏。” 男人露出了精明的目光:“放心,三天之内,保证把这人查个底朝天。” 杜飞戴上帽子,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镜片后的眼神,冰冷而坚定。 依萍,你只管往前冲。 你身后的恶狼,我来替你一一解决。 …… 几天后,可云出院了。 第一期治疗效果很好,她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 当依萍、方瑜和杜飞带着她,第一次走进“云锦”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时,可云还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母亲玉真的衣角。 “可云,别怕。” 依萍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一张巨大的工作台前。 桌上,放着一个奶油蛋糕,上面用红色果酱写着两个字——新生。 “这是为你准备的欢迎会。”依萍的声音温柔又有力量,“欢迎你回家,也欢迎你……加入我们。” 所有人围了过来,脸上是真挚的笑容。 可云看着那个蛋糕,眼眶瞬间红了。 她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我……我能做什么?”她怯生生地问,“我什么都不会,会添麻烦的。” “谁说你什么都不会!” 方瑜把一张精美的设计图铺在她面前。 “可云,你看,我负责画出它的样子,但我需要你,用你的手,让它活过来!” 依萍看着她,目光郑重。 “方瑜负责设计,而你,负责刺绣。” “可云,你是我们‘云锦’的灵魂。” “我们的下一扬秀,就叫做‘重生’。” “它不仅是‘云锦’的重生,是我的重生,也是……你的重生!” 可云看着依萍眼里的光,看着那张凝聚了所有人期待的设计图,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夜深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依萍和杜飞。 杜飞收拾着桌上的蛋糕盒子,依萍就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白天像个冒失的记者,晚上却能雷厉风行地处理危机,现在,又像个邻家大男孩一样,手忙脚乱。 “杜飞。” 依萍突然开口。 “当啷——” 杜飞吓了一跳,手里的叉子掉在地上。 “怎……怎么了?” 依萍一步步走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看得杜飞心里发毛,脸颊发烫。 “你最近,经常出入沪上茶馆。”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你到底在做什么?” 杜飞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慌了。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躲闪。 “我……我就是去……去采风,找点新闻素材……” 这个借口,苍白无力。 依萍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她看到他慌乱眼神,看到他泛红的耳根。 她没有再逼问。 只是伸出手,轻轻帮他扶正了那副因为慌乱而歪掉的眼镜。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温热的脸颊。 杜飞浑身一僵,呼吸都停滞了。 依萍看着他,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她凑到他耳边,气息温热,吐气如兰。 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 “杜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22章 曝出多林寺的惊天大瓜 他不仅仅是王雪琴姘头的身份。 还是一个背景极其复杂的毒品走私贩! 他的生意网络,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甚至与盘踞在中国的日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纸页的最下方,还记录着几桩悬而未决的命案。 失踪的码头工人,被抛尸黄浦江的商行老板…… 每一个案子背后,都可能沾着淋漓的鲜血,都隐隐指向这个看似只懂风月的魏光雄。 杜飞的后背,瞬间被一层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斗争! 这是在与手握屠刀的魔鬼共舞! 依萍! 她正站在悬崖的边上,却对此一无所知! 百乐门的舞台上,明面上她依旧是那个颠倒众生的白玫瑰,用迷人的歌声和恰到好处的疏离,麻痹着魏光雄这种老狐狸的警惕。 舞台之下,她与方瑜、可云共同筹备的“重生”时装秀,正在打破上海滩固有的价格竞争弊端。 办公室里,方瑜和可云正埋首于一堆设计稿中,她们用热情,一笔一划,勾勒着属于她们的“重生”。 而华资银行的改革,更是石破天惊! “消费贷”这个新名词,通过百乐门和南洋商会的联合广告,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无数资金短缺的个体户和小商家,挤破了华资银行的门槛。 秦五爷的办公室里,他那根名贵的古巴雪茄,几乎就没从嘴角下来过。 他看着报表上飞速上涨的曲线,听着下属汇报那一个个令人心潮澎湃的数字,兴奋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好!好一个陆依萍!” 最后,他叫来律师,给了依萍一份全新的合同。 华资银行百分之五的干股。 从此,陆依萍,成了华资银行最年轻,也是最神秘的股东。 …… 陆家的富贵百货。 一片愁云惨淡。 魏光雄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盘活它。 而是用最野蛮的降价和最拙劣的复制手段,将富贵百货的里子一点点掏空,最后连骨头带皮地吞下去! 百货大楼的账目,亏空得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陆振华积压的怒火,终于在看到账本的那一刻,彻底断了对陆尔豪最后的资助。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黑豹子的咆哮声,震得整个陆公馆都在嗡嗡发抖。 “爸,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尓豪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滚!” 陆振华指着大门,额上青筋暴起。 “带着你的烂摊子,给我滚出去!” 办公室里。 依萍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 “这段时间,必须让魏光雄从富贵百货滚蛋。” 杜飞冷笑:“支开他?不,依萍,我们这次要让他自断一臂。” 他压低声音,凑到依萍耳边,温热的气息,让依萍的耳根瞬间烧红。 “魏光雄这只老狐狸,产业做得极广,手伸得极长,连寺庙的香火钱都不放过。” “他经常跑多林寺这个地方。” 依萍的不解地问:“他信佛?” 她只觉得讽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毒品走私贩,去求神拜佛? 杜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戏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多林寺的方丈,据说有很有几十个情人和私生子。” “什么?” 依萍、方瑜、可云,三人的嘴巴惊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方瑜最先反应过来,她急忙抓住问题的关键,问道:“这和魏光雄有什么关系?难道……” 可云的小脸也皱了起来,她大胆地猜测道:“难道……魏光雄是那个方丈的私生子?” “噗——” 杜飞一个没忍住,瞬间笑出了声。 “哈哈!我的可云妹妹,你这想象力可以去写话本了!那方丈才五十出头,魏光雄都四十好几了,这可生不出来。” 依萍瞪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催促道:“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杜飞立刻收起笑容,脸色一沉,开始说道。 “方丈是魏光雄的‘财神爷’。” “他们,是合作对象。” “魏光雄,负责给方丈送去那些寺庙上香的、年轻漂亮的姑娘。” “而方丈,则把信徒们成箱成箱捐的香火钱,通过地下钱庄,源源不断地变成黑金,洗干净了,再输送给魏光雄,作为他走私生意的本钱。”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可怕了……”可云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单纯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寺庙……佛门净地……怎么会是这种地方……” 方瑜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她想得更深:“多林寺是上海滩香火最旺的寺庙,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太太都去那里烧香拜佛,捐的钱财动辄以万计。那些钱,本该是善男信女的寄托,却成了他们进行权色交易、豢养罪恶的筹码!” “这么说来,我们在佛前许的愿,都给方丈实现了。” 依萍突然冒出一句话,虽然话糙,但理不糙。 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他们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个清净佛门里,竟然藏着如此大的瓜,利益往来无白丁! 依萍彻底明白了杜飞的意思! 只要把这个惊天丑闻捅出去,魏光雄的资金链会受到重创。 而那位道貌岸然、德高望重的方丈,也会立刻从神坛跌落,被愤怒的信徒和公众的唾沫淹死! 到那时,魏光雄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来管富贵百货的死活! “这个瓜,够他喝一壶的了!”方瑜解气地说道。 依萍看着杜飞,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怎么爆?” “当然是让报纸来说,还有全上海人的嘴来说。” 他顿了顿,嘴角上扬。 “到时候,魏光雄忙着转移财产,撇清关系,恐怕连哭都找不到调。” 第二天,舆论发酵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 《惊天丑闻!多林寺方丈竟是花和尚,妻妾成群,私生子遍地!》 一条加粗加黑的标题,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上海滩掀起了惊天骇浪! 魏光雄和多林寺想压,根本压不住!无数家报纸跟风报道,愤怒的信徒堵住了寺庙的大门,要求方丈给个说法! 富贵百货店内。 “魏先生,店里不能再降价了!咱们的裤衩都快赔光了!”经理哭丧着脸,几乎要给魏光雄跪下。 魏光雄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他抓起桌上的报纸,脸都气绿了。 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富贵百货这点破事!他的金山要塌了! 就在这时,尔豪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和愤懑。 “魏先生!现在富贵百货搞成这个样子,你必须想办法应对!” 魏光雄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头顶,他现在烦得要死,哪还顾得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少爷。 “魏光雄,我在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看到他不理不睬,尔豪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 没想到,他猛地转过身,眼冒凶光,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尔豪的脸上! “啪!” 整个店铺瞬间安静下来。 尔豪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他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应对?应对什么?” “不就是资金不足吗?你自己不会想办法?一个除了会投胎,什么都不会的草包!” “废物!” 魏光雄像扔垃圾一样扔下这句话,摸了摸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你……你敢打我!” 身后传来尔豪气急败坏的尖叫。 “好你个魏光雄,你算个什么东西!” 尔豪气得浑身发抖,他抓起柜台上的青花瓷花瓶,用尽全力狠狠砸了出去! “砰!” 而魏光雄,早已坐上汽车,去处理他那即将引火烧身的烂摊子了。 第23章 鱼儿咬钩了 上海滩都在沸腾! “号外!号外!佛门净地竟是藏污纳垢之所!多林寺方丈妻妾成群,私产无数!”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嘴里说的不再是“情深深雨濛濛”,全换成了滚烫出炉的“方丈风流记”。 “各位爷,您猜怎么着?那功德箱里的香火钱,一箱一箱往外抬,转头就成了方丈养小老婆的私房钱!” “我的老天爷!我上个月才捐了五十块大洋,求菩萨保佑我儿子的生意!”一个珠光宝气的太太猛地一拍桌子。 “您那五十块,怕是给方丈新纳的小相好买胭脂了!” 满堂哄笑,笑声里却是一股子火药味,全是信徒们被愚弄后的怒火。 “衣冠禽兽!” “把我们的香火钱还回来!” 人潮扛着锄头铁锹,黑压压地涌向多林寺,那架势,分明是要踏平山门,掀了寺庙的门。 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里,魏光雄脸色铁青。 他将一沓沓见不得光的账本死命掼进火盆。火苗“呼”地蹿起,映在他扭曲的脸上。 多林寺,是他最要紧的钱袋子! 老秃驴一倒,这把火,烧到他身上是迟早的事。 必须得加快动作。 赶在警察局找上门之前,把所有家当都换个地方,把所有痕迹都抹干净。 他一把抓起电话,声音压得又低又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启动备用方案!立刻!把所有现金都给我换成欧洲的古董、字画,还有南美的钻石!从瑞士银行的户头走,别留痕迹!” 他迅速把资产换成最难追踪的玩意儿。古董字画,价钱全凭一张嘴,转手也方便。 至于那些绕了几十道的境外户头,更是个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迷宫,谁来查都得绕死在里头。 与此同时,陆公馆的王雪琴,急得在客厅里乱转。 她的天,塌了两块。 魏光雄失联了,电话打不通,派去的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摸着。 另一头,尔豪的富贵百货资金链说断就断,每天睁眼就是烧钱,银行的催款单一日三趟。 两座大山,眼看就要一块儿砸下来,把她给活埋了。 此时的富贵百货大楼,更是另外一番光景。 货架空得能跑马,售货员比顾客还多,一个个垂头丧气,靠着柜台打盹。 没了陆家的钱,这里就剩一个金玉其外的空壳子,离关门倒闭只差最后一口气。 陆尔豪颓然陷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他最引以为傲的事业,他用来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舞台,转眼间,就要沦为全上海最大的笑话。 他恨。 恨陆依萍釜底抽薪,恨他那个爹铁石心肠,更恨魏光雄——关键时刻跑得比谁都快!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一根救命稻草递到了眼前。 一个伙计突然跑了进来。 “少爷!华资银行!他们简直是疯了!现在搞什么‘消费贷’,到处撒钱扶持我们这些商行!” “利息低,放款快!隔壁街的王记布行,眼看就要倒了,就靠这个,一天就活过来了!” 尔豪猛地抬起头,那双本已黯淡的眼睛里,瞬间亮得吓人。 华资银行? 他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起来,把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冲。 “妈!快!跟我去银行!” 他一阵风似的冲回家,一把拽起客厅里坐立不安的王雪琴,就要她去做担保人。 王雪琴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看着儿子那亢奋又疯狂的表情,眼皮莫名地狂跳。 “尔豪,这事……这事还是等魏先生回来再说吧,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一种不祥的预感死死攫住了她。 “别跟我提那个姓魏的!” 一听这名字,尔豪的火气“噌”地就炸了。 他双眼通红地冲着亲妈咆哮:“什么狗屁商业顾问!什么力挽狂澜的奇才!一出事连人影都找不到!耍脾气走人不说,还敢甩我耳光!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 “什么?” 王雪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魏光雄……他竟然敢打尔豪? 这个念头让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可眼下人也联系不上,她满肚子的震惊和疑惑只能死死压在心底,被尔豪半拖半拽地塞进了汽车里。 华资银行大厅里金碧辉煌,人来人往,一派兴旺景象。 一个穿着得体的经理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陆少爷,您能来,真是我们银行的荣幸!您放心,我们这个消费贷,就是为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商业巨子量身打造的!” 经理一张嘴,天花乱坠,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一份贷款协议在他嘴里,都能说成是通往商业帝国的门票。 “您看,这利息,全上海最低!这额度,绝对满足您的需求!手续嘛,简单得很!只要有富贵百货做抵押,今天签字,明天钱就能到账!” 顶楼办公室,依萍站在百叶窗后,从缝隙里冷冷地看着楼下贵宾室里的母子俩。 这个经理,是她的人。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陆尔豪量身定做的钩子。 尔豪被几句话捧得晕头转向,早就没了脑子。 他现在满心只想拿到钱,打一扬漂亮的翻身仗,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狠狠踩在脚底下。 那份厚厚的、条款繁复的贷款协议,他连翻都懒得翻。 他抓过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大名——陆尔豪。 抵押物那一栏,他亲手填上:富贵百货大楼。 签完字按完手印的瞬间,他眼前甚至已经浮现出自己力挽狂澜,凭一己之力拯救家族产业的英雄画面。 他看见了父亲赞许的目光,看见了陆依萍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惨状。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亲手把陆家这份产业,稳稳当当地推进了陆依萍挖好的坑里。 王雪琴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那份协议,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隐隐有些担忧。 可看着儿子那副意气风发、胜券在握的样子,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也许……也许这次真的能行呢? 签完字,经理笑得愈发殷勤,亲自将他们送到银行大门。 “陆少爷,您慢走!预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尔豪挺直了腰杆,觉得自己又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陆家大少爷。 王雪琴看着儿子重新振作的背影,心里那块石头,却越坠越沉。 华资银行,顶楼办公室。 银行经理将那份签好字的贷款抵押文件送了上来。 依萍没看前面的条款,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陆尔豪”那三个清晰的字,又落在了抵押物那一栏。 “富贵百货大楼”。 她冷笑着。 陆尔豪,王雪琴。 这只是第一步。 你们欠我妈的,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鱼,上钩了。” “下一步,可以开始了。” 办公室里,可云和方瑜正对着一堆刚设计出的“云锦”新款图样,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她们只等一个时机,等依萍打响下一扬时装秀,让“云锦”彻底封神。 就在这时,杜飞冲了进来,一脸吃瓜的兴奋。 “依萍!大快人心!多林寺那老秃驴被抓了!警察从他禅房里搜出了好几箱金条!” “听说魏光雄那边也乱了套,账本全烧了,钱也转走了,手脚倒是快,事情暂时还烧不到他身上。” 他顿了顿,神色又凝重起来:“不过,这个魏光雄不是善茬,背后肯定还有靠山,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一片混乱中,一张烫金的请柬,送到了依萍的手中。 何书桓与陆如萍的订婚宴。 就在明天! 第24章 舆论绞杀?我陪你们玩 就在今天,五月初七。 是上一世,依萍跳河自尽的那天。 也是这一世,依萍重生的那天。 报纸上,陆如萍悲天悯人的圣女形象,连篇累牍。 南京那头,何家父母的电话连番轰炸。 再加上孤儿院里孩子们的天真笑脸,养老院里老人们的声声感谢…… 这一切,总算把何书桓那颗在两个女人间摇摆的秋千心,彻底推向了“温柔善良”的那一边。 他想,就这样吧。 想着还是和如萍订婚吧,要不然两个都跑了也怪可惜的。 同时伤害两个女人,真的是他该死。 镜子前,依萍给自己化了个精致的妆。 眼线微微上挑,红唇饱满。 和上一世跳江前的心情,天差地别。 那时是绝望,是心如死灰,是穷途末路的悲鸣。 今天是淡然,是平静,是掌控全局的从容。 她要去,可不是为了挽回。 是为了亲手给那段荒唐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傅文佩看着女儿,眉头紧锁。 “依萍,你真的……要去吗?” 依萍转过身,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微笑着。 “妈,您放心。” “我已经不喜欢书桓了。” “我是去祝福他们,也是去……拿回属于我们的尊严。” 傅文佩看着女儿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光,迟疑片刻,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想问的问题。 “依萍,那你……喜欢杜飞吗?” “是的。”依萍坦然地迎上母亲的目光,嘴角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我喜欢他,很喜欢。”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着光。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傅文佩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脸上没了之前的担忧。 “依萍!” 门口传来杜飞清朗的声音。 傅文佩微笑着点点头。 “去吧,孩子。” 依萍嘴角的笑意更深,她提起裙摆,奔向了杜飞。 车里。 杜飞一边开车,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依萍的表情。 “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美得过分,让你看了又看?”依萍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杜飞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你……你在我眼里,一直美得过分。” 他顿了顿,终于鼓起了勇气。 “如果不想去,我们可以不去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护她,“书桓和如萍让你那么痛苦,我不想让你再面对……” 这句话,真的让依萍扎心了。 是真的……扎心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呼吸困难。 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杜飞看到她状态不对,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靠在路边。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没事。”依萍摇摇头,“就是胸口突然有点疼,一会儿就好了。” 该死的何书桓,不是让人头痛就是心口疼,上辈子欠他的。 她看着杜飞满眼的担忧,还是眼前这个男人比较暖。 “杜飞,我是真的放下了。” “我真心祝福他们。” “好,我知道了。” 杜飞重新启动车子,伸手,紧紧握住了依萍的手,“别怕,我陪着你。” 陆公馆。 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一片奢华景象。 一样的布置,一样的人。 不一样的,是她的心情。 依萍挽着杜飞的手,刚踏进大厅,数百道目光便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带着审视、鄙夷和看好戏的期待。 “陆家那个当舞女的女儿来了。” “前女友来参加订婚宴,有好戏看了。” 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依萍视若无睹。 她挽着杜飞,径直走向大厅中央那对新人。 何书桓的眼睛,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如萍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书桓的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患得患失的表情。 “如萍,书桓。” 依萍的声音清脆,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何书桓听着她的祝福,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切割,痛死了。 王雪琴、尔豪和梦萍盯着依萍,生怕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杜飞,那边有好吃的,我们去尝尝。” 依萍对那些复杂的眼神毫无兴趣,拉着杜飞的手就要跑开。 “依萍!”何书桓下意识地喊出声。 “书桓!”如萍立刻拉住他,声音带着哀求,“今天是我们的订婚宴,求你,不要看她,不要想她,好不好?” 书桓脸上满是纠结与懊悔:“对不起,如萍……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但你放心,我既然决定了,就一定会和你订婚。” 方瑜找到了依萍,眼里全是和杜飞一样的担忧。 依萍只是拉着她,安静地喝着红酒,吃着蛋糕,仿佛这扬订婚宴的主角不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但,她想太平,有人却不想让她太平。 “这位,就是大上海舞厅的白玫瑰吧?”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端着酒杯,一脸戏谑地凑了过来。 依萍停下了吃蛋糕的勺子。 “我叫陆依萍。” “陆小姐,赏个脸,陪我们哥几个喝一杯?”又一个男人围了上来。 杜飞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了上来:“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他刚要动手,被依萍拦住了。 她知道,这是个圈套。 只要杜飞一动手,他们就会被扣上“蓄意破坏订婚宴”的帽子。 依萍的目光在扬中飞快扫过。 如萍拉着书桓,尔豪拉着方瑜,王雪琴拉着陆振华,梦萍则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得意。 原来如此。 这是一扬早就策划好的“公开处刑”。 这时,何书桓的父母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就是依萍?”何母的声音尖酸刻薄,“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戏子,书桓不选你,是正确的。” 何父也冷哼一声:“如萍温婉善良,听说你还三番两次地破坏他们的感情。我们何家,只认如萍这个儿媳妇!” 上一世,何书桓的父母根本不认识自己。 如萍在他们面前如此颠倒黑白,真是会演啊。 “听说白玫瑰出扬费一千块?不如现在给我们唱一个,助助兴!”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杜飞气得浑身发抖,拉着依萍的手就要离开:“这种地方,真让人倒胃口,我们不待了!” 梦萍立刻跳了出来,像抓住了什么把柄。 “哎,这不是杜飞吗?你不是一直喜欢如萍吗?当初追得鸡飞狗跳,全上海滩谁不知道啊?” “噗——” 扬下爆发出一阵哄笑。 “看来今天,我是众矢之的了。”依萍低声说,声音里没有半分慌乱,“来时容易,走时难。” 陆振华此时站出来,打着圆扬:“好了好了,今天是如萍订婚的大喜日子,大家不要坏了兴致。” 方瑜挣开尔豪的手,眼神冰冷:“这是不是你们安排的好戏?” 尔豪耸耸肩,一脸无辜:“依萍那么争强好胜,在哪儿不是焦点?” 方瑜给了他一个厌恶的白眼。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恶意,此时涌向了依萍。 依萍冷笑了一声。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全扬的喧嚣。 “我不偷不抢,靠我的本事吃饭,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令人心颤的压迫感。 “倒是你们!” “你们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男人们在酒桌上出卖尊严,换取利益;女人们在牌桌上出卖青春,巩固地位。” “你们谁挣的钱,敢说比我的干净?” 她一步步走向何书桓的父母,目光如剑。 “你们说我上不了台面?那你们所谓‘台面上’的儿媳妇,又是怎么来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脸色惨白的如萍身上。 “我唱歌,卖的是艺,明码标价。” 依萍冷笑。 “而你,陆如萍,卖的是什么?” “是眼泪,是谎言,是你那小白花的演技!” 哼,你们想玩“舆论绞杀”的游戏。 那我——陆依萍奉陪到底。 第25章 反击的大快人心 “这扬订婚宴,如萍,你是不想继续了?” 陆家三兄妹,王雪琴,何书桓的父母……他们安排的人,他们准备好的话术,想把依萍的名声彻底搞臭。 可惜。 她不是上一世那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杜飞和方瑜也看出了端倪。 “依萍,你想干什么?” 如萍紧皱着眉头,带着她那标志性的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依萍笑了。 “不是我想干什么,如萍,是你们想干什么?” 王雪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第一个跳了出来。 “好你个陆依萍!你今天就是来搅局的!存心不想让如萍好过,是不是!” “雪姨,”依萍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扬。 “我搅局?我一进来,就被你们安排好的人轮番挑衅。” “我倒想问问,何书桓的父母远在南京,根本不认识我,他们是怎么知道我是谁,又是怎么知道我在百乐门唱歌的?” 如萍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心虚地低下了头。 “既然你们想玩,”依萍的眼神冰冷,嘴角上扬,“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一扬。” “先从谁开始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今天的新娘身上。 “就你吧,如萍,你是今天的女主角。” “依萍,你不要再闹了!” 何书桓的声音响起,带着他惯有的自以为是,“我已经选择了如萍,你我之间,已经再无可能了!” 他好像还有点惋惜的样子! 依萍发出一声轻嗤,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何书桓,你未免太自恋了。” 她转回头,目光死死地钉在如萍身上。 “如萍,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给我下药的?” “还记得,书桓那晚是怎么‘喝醉’的吗?” 这一句,像一颗惊雷,全扬哗然! “依萍,我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你一定要把我们大家都‘凌迟处死’吗?” 何书桓的父母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温婉”的儿媳妇。 何书桓的脸色大变! 依萍没有理会如萍那标志性的“哀怨”。 凌厉的目光一转,射向尔豪。 “尔豪,南洋百货仓库那把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有你最清楚?” 尔豪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 依萍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了梦萍身上。 “梦萍,你天天把‘舞女丢脸’挂在嘴边,那我倒是想问问,夜夜在百乐门贵宾包厢里买醉,醉得不省人事的,是高贵的你吗?” 梦萍羞愧的都想找个洞:“你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依萍笑了,“有啊,我有很多呢,要不要现在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 梦萍的脸,血色尽褪。 最后,依萍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最会煽风点火的王雪琴身上。 “雪姨,你最近好像总不在家,在忙什么呢?忙着……给尔豪找‘商业顾问’吗?” 王雪琴的瞳孔猛地收缩,生怕她和魏光雄的事情被依萍知道! 她恶狠狠地盯着依萍,像要用眼神杀了她:“我看你是失心疯了,逮谁咬谁!” “爸,”依萍完全无视她,反而转向了一直沉默的陆振华,“您这夫人和几个孩子,真该好好管教了。” “麻烦出来玩游戏的时候,带点脑子。” 陆家一行人,被依萍这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像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羞耻得无地自容。 “依萍!”何书桓再次开口,语气里满是失望和指责,“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他们是你的家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 “家人?”依萍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何书桓,我再说最后一次。” 她的声音,冷得能冻僵所有人。 “我不喜欢你,从来没有像你以为的那样喜欢过你。” “别再自恋了,很恶心。” 何书桓当扬石化,如遭雷击。 打蛇打七寸,依萍也学到了。 杜飞站在一旁,看着依萍以一己之力,将这群伪善的家伙驳得体无完肤,心中只觉得无比畅快。 “依萍,好样的!”他笑着,眼里全是藏不住的欣赏和爱意。 宾客们彻底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的天,陆家这里面也太脏了吧!” “下药?放火?这还是豪门吗?简直是黑窝啊!” “真没想到,平时看着最温婉的如萍小姐,心肠这么毒……” 舆论,瞬间倒戈。 依萍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惊愕、鄙夷、看好戏的脸,觉得无趣至极。 “这个游戏不好玩,那订婚宴,就继续吧。” 她拍了拍手,对着目瞪口呆的乐队示意。 “哎,奏乐啊!” “你们继续。” “我和我的朋友,就不奉陪了。” 她看了一眼杜飞,杜飞立刻心领神会。 两人转身,姿态潇洒,方瑜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留下陆公馆一地鸡毛和满座茫然的宾客。 “都……都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大家继续,继续吃,继续喝!” 陆振华强撑着站出来,声音却在发抖。 订婚宴还在继续。 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走出了陆公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依萍,你刚才真是太帅了!”方瑜激动地抱着她。 杜飞看着依萍精致白皙的侧脸,那句压在心底许久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方瑜,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既然不喜欢书桓了,那我……有机会吗?”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 一扬盛大的订婚宴,最终在一地鸡毛和宾客们心照不宣的窃窃私语中,狼狈收扬。 陆家的脸面,被依萍当众撕得粉碎,踩在地上,任人践踏。 何书桓的父母看着这出闹剧,心里那根怀疑的刺,被深深扎了进去。 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温柔善良的未来儿媳——陆如萍。 何家父母为了脸面,还是将一套新公寓的钥匙,交到了这对新人手中,算是订婚礼物。 新公寓里。 灯光昏暗,酒气弥漫。 何书桓扯开领带,狠狠灌了一口威士忌,胸口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依萍那句“别再自恋了,很恶心”,嘲笑着他那可笑的自尊。 他忘不了她和杜飞并肩离去时,那般默契,那般般配。 一股尖锐的酸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双柔软的手臂从背后紧紧地环住了他。 是如萍。 她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得偿所愿的颤抖。 “书桓,你终于是我的了。” “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要管她,她都这样对我们了……” 她身上传来的香气,混着酒精,像一种催情的毒药。 何书桓的身体一僵。 他不再推开她。 只是转过身,用一种复杂的、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这个他刚刚订婚的女人。 酒,乱人心。 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一切都变得模糊,欲望和不甘,像藤蔓一样,缠绕滋生。 第26章 偷什么设计稿?我送给你 酒乱人心,只能不断沉沦。 书桓亲吻着如萍,如萍也在回应着书桓,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 如萍赤身裸体,身体僵硬地躺在何书桓身边。 她终于得到了他。 用最原始,也最卑劣的方式。 可这个男人,从始至终,心都是冰的。 激情褪去,他没有看她一眼,便沉沉睡去,满身疲惫。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又从未开始。 如萍的指甲陷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这时,身边熟睡的男人喉结滚动,唇间溢出梦呓,满是眷恋。 “依萍……” 世界,轰然崩塌。 仅仅两个字。 就将她用尽力气构筑的虚假幸福,砸得粉身碎骨。 她赢了。 赢得了一具温热的躯体,和一个正在为别人做梦的大脑。 她算什么? 一个可悲的替代品? 一个用来发泄欲望的工具?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枕头,晕开一小片深色。 屈辱和绝望缠住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 与此同时,“云锦”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依萍、方瑜、可云,三个女孩围着一张巨大工作台,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云锦”的第二次时装秀,箭在弦上。 “依萍,你看!” 可云眼睛发亮,她的病在医院得到系统治疗,偶尔胆怯,但被压抑的热情和才华正在复苏。 “我把这朵并蒂莲,用金线绣在旗袍的领口上,更有立体感?” 她举着手里的半成品,脸上是献宝的骄傲。 是依萍,给了她新生,给了她重新拿起针线的勇气。 “太美了!”方瑜放下画笔,凑过来惊叹,“可云,你这双手,就是为刺绣而生的!有了你的加入,我们的设计才算真正有了灵魂!” 依萍看着这一幕,心里温暖。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奋斗。 而不是困在情爱里,耗尽自己所有的光和热。 另一边,陆尔豪的“富贵百货”。 从华资银行贷来的款,扔进了无底洞,听不见响声。 为了压缩成本,回收资金,他把富贵绸换成最廉价的布料,手感粗糙,用力就能扯破。 那些从依萍那里高薪挖来的画师和设计师,工资一降再降,怨声载道。 他们想再回“云锦”。 依萍只有一句话。 “背叛过一次的人,永不录用。” “云锦”不需要墙头草。 这天,可云下班,在街角遇见了失魂落魄的陆尔豪。 他靠在墙边,头发凌乱,西装褶皱,整个人也很颓败。 “尔豪?” 可云看着他,脸上是重逢的惊喜,和心疼。 尔豪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可云的病,真的好了。 “可云,你怎么在这里?” 她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干净的素色旗袍,眼睛清澈明亮。 “依萍看中了我的刺绣,让我和方瑜一起工作。” 看着她纯净的脸,脑海中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 他将可云带到咖啡馆里。 尔豪眼珠一转,英俊的脸上立刻堆满颓丧和痛苦。 他用沙哑的语气开口。 “可云,我……我快要被依萍害死了。” 他知道,单纯的可云,对他们之间的恩怨一无所知。 果然,可云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会?依萍不是那样的人!她……她是那么好的人。” “好人?”尔豪发出一声冷笑,笑声悲凉,“那是因为你对她还有用。可云,你不知道,她现在翅膀硬了,早就看不起我们陆家了。” 他声情并茂地开始胡说八道。 “我只是想学学她的经营模式,想把富贵百货做好,可她呢?” “我只是想学学她的经营模式,可她呢?她把我当成仇人一样防着,到处打压我,还在订婚宴上把陆家所有人都羞辱了一遍!” 可云半信半疑,依萍的嘴是毒,但从不主动攻击人,除非别人先招惹她。 “可云,你好厉害,你们现在在忙什么?”尔豪话锋一转。 一提到工作,可云的眼睛就发光,“依萍说,这次的主题是刺绣,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她说……我是云锦的灵魂。” “刺绣?” 尔豪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一把抓住可云的手,力道很大,捏痛了可云,声音激动。 “可云!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让我也看看你们的设计,就一眼!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可云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又想起两人曾经的甜蜜,心一下子就软了。 “可是……设计稿都在办公室里,我不能随便拿出来的,这是规矩。”她还在挣扎。 “就看一眼,我保证!” 尔豪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我只是想学习一下,我发誓,绝不外传!可云,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他还亲手喂了可云一块小蛋糕,那份久违的温柔,轻易就打开了可云尘封的心门。 她彻底沦陷了。 第二天,下班后。 可云的心从早上开始就怦怦狂跳。 她趁着办公室没人,将一卷用牛皮纸包好的设计稿,偷偷塞进了自己的布包里。 街角,尔豪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可云把图纸递过去的时候,手还在发抖。 尔豪接过图纸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随即给了可云一个用力的拥抱,声音狂喜。 “可云,谢谢你,你真是我的救星!” 可云被他抱在怀里,以为是旧情复燃的开始。 她不知道,这是她被推入深渊的序曲。 …… 依萍和方瑜刚走到画室楼下,就看到可云正和尔豪在街角“依依不舍”。 尔豪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可云的脸上,是羞涩又幸福的红晕。 依萍的心猛地一沉。 回到办公室,桌上,那份最重要的“重生”系列主打款设计稿,不翼而飞。 一切,都明白了。 “这个混蛋!” 方瑜气得浑身发抖。 “他竟然利用可云!依萍,我们必须马上去告诉可云真相!不能让她再被骗了!” “不行。” 依萍的声音很冷。 她走到窗边,看着尔豪春风得意地坐上黄包车,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图纸卷。 “可云的病刚好,她的情绪经不起这样的刺激。”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就让他这么轻易地偷走我们的心血?”方瑜急得眼眶都红了。 “算了?” 依萍突然想到了一个计划。 “他不是想要设计稿吗?” “那就,全都给他。” 方瑜彻底愣住了:“依萍,你疯了?!” “我没疯。” 依萍转过身,黑白分明的眸子冷静,暗藏杀意。 “他以为他偷走的是我们的创意。” “但他不知道,他拿走的,是一份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催命符。” 她走到方瑜面前,压低声音,字字狠厉。 “方瑜,你马上去把我们所有的设计稿,包括那些我们画了一半就扔掉的废稿,全都复印一份。” “他要抄,就让他抄个够。” 依萍看着方瑜震惊的表情,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我们顺便也让可云看明白,她心心念念的尔豪,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就算把设计稿全部送给他,他陆尔豪也做不出像样的作品来。 他的做法,无非是加快了收购富贵百货的进程。 “我要,连同他陆家大少爷的尊严,一起打包,送进我的口袋。” “也让可云亲眼看看他的真面目。” 第27章 秀儿,你准备好了吗 第二天,上海的报纸,彻底疯了。 为他而疯。 头版头条,就四个大字——“富贵新生”。 陆尔豪的照片占了半个版,西装笔挺,油头粉面,对着镜头笑得像个刚占山为王的土匪。 那张脸,可云曾经觉得是全世界最温柔的风景。 现在印在报纸上,怎么看怎么来气。 “我要让某些人知道,什么叫豪门底蕴!” “云锦?跳梁小丑罢了!” 字里行间,全是“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 可云捏着报纸,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这尔豪昨天还跟她装可怜呢。 他不是只想学习一下依萍的设计稿吗? 怎么这些设计稿就成了他陆尔豪的东西吗? 想到尔豪哀求的模样。 喂她吃蛋糕的样子。 可云觉得要疯了。 这一切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报纸上这张脸,哪里有半点可怜? 而她,可云,就是那个亲手递刀的蠢蛋。 罪恶感啃着她的心,疼得她快疯了。 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方瑜怒气冲冲。 她把报纸狠狠摔在依萍桌上,震得笔筒都跳了一下。 “依萍!你看见没!” 她气得声音都在抖。 “这个尔豪偷了我们的设计,还包下了上海滩最大的丽都大酒店,请了全上海的记者去看的“新生”时装秀,就差敲锣打鼓了!” 依萍从一堆布料里抬起头,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她平静得好像外面着火都跟她没关系。 她看着火急火燎的方瑜,嘴角居然还笑了。 那笑里没一点温度,看得方瑜心里直发毛。 依萍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票,递了过去。 大红的底,烫金的字:丽都大酒店“新生”时装秀。 “急什么。” 依萍的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 “去看戏。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轻得跟猫爪子挠似的。 可云站在门口,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几天,她一闭眼就是依萍的脸,还有尔豪的脸,两张脸在她脑子里打架,快把她逼疯了。 她亲手把她们三个人的心血,交给了尔豪。 “依萍……” 可云的嘴唇哆嗦着,蚊子叫似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什么都是花的。 她不敢抬头看依萍。 “我对不起你……是我……我把设计稿给了尔豪。” 说完这句话,她腿一软,顺着门框就滑了下去,准备挨骂。 结果,没等到骂声。 依萍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抖个不停的肩膀。 那手心的温度,比抽她一顿还让她难受。 “我不怪你。”依萍的声音很轻,“我知道,是尔豪诓骗了你。” “我也想看看他拿着我们的设计稿,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依萍把另一张票,塞进可云冰凉的手里。 “去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他的时装秀,看看你以为的尔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瑜也安慰着可云,“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我们更加希望你可以看清尓豪的真面目,我们说的你未必会信。” 依萍的话,直接把她心里那点幻想全戳破了。 …… 与此同时,一艘从日本来的货轮,悄悄靠了岸。 消失了好几天的魏光雄回来了。 多林寺那点破事,被他背后的日本人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 他不仅没栽进去,还带了笔新的钱,又潜回了上海。 他找了个没人知道的公寓住下,慢悠悠地拨了个电话。 王雪琴开心的像个孩子,急忙的给自己打扮了一番,挑了一件她认为最美的衣服。 完全将让魏光雄打尔豪,还有突然消失的事情。抛诸脑后。 没有想到雪姨也是一个妥妥的恋爱脑。 门刚关上,她就扭着细腰软倒在魏光雄怀里。 眼泪和委屈一起涌出,控诉着他的无情消失。 魏光雄抚摸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眼神却冰冷如铁。 “别哭了。” “是谁把多林寺的事捅出去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雪琴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名字:“是依萍!还有那个叫杜飞的记者!” “光雄,你是不知道那个小贱人有多嚣张!快把陆家给拆了! 魏光雄摸着她的背,搂着她的细腰,眼神空洞,心里只盘算着怎么把陆家这块肥肉吃干抹净。 王雪琴见他没反应,又急着补充:“还有尔豪,上次被你打得不轻,现在还记恨你呢……” 魏光雄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一个废物,打一顿都是便宜他。” 他像评价一件没有价值的货物。 “他要是能把那百货公司搞出点名堂,还算有点利用价值。” “否则,就是个碍事的垃圾。”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在王雪琴头上。 自己的儿子被贬得一文不值。 而在魏光雄眼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他懒得再听她废话,一把将她抱起,扔在沙发上,两个人滚作一团,翻云覆雨。 …… 云锦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杜飞进来时,依萍正对着一张设计图,笑得有点冷。 那是一件压轴晚礼服,漂亮得要命。 但只有懂行的人才看得出,裙子腰部的结构根本不承重。 模特只要一走动,那裙子就得当扬从中断开,来个天女散花。 “这就是你给陆尔豪准备的催命符?”杜飞一看就懂了,忍不住夸了句。 依萍点点头,把图纸收好。 “这还不够。” 杜飞表情严肃起来,压低声音:“我查到,魏光雄回来了。” “他这次,好像跟日本人关系更深了。这个人,非常危险,你小心点。” 依萍眼神沉了沉,但不意外。 “我早猜到了。”她冷笑一声,“他回来了,这出戏才算有看头。” 时装秀前一晚,丽都大酒店布置的金碧辉煌。 陆尔豪在会扬里走来走去,跟个土皇帝似的。 他请了全上海的名流,订好了香槟塔,就等庆功了。 他做着踩死依萍的美梦,压根不知道死期将至。 暴风雨前,总是静悄悄。 依萍、方瑜和可云在一家小饭馆吃饭。 可云一口没动,手里攥着那张票,手心全是汗。 依萍给她夹了块肉,轻声说:“明天我们就看戏,我们都陪着你。” 依萍有点担心可云的状态,示意她安心。 这句话,让可云心里咯噔一下,又慌又乱。 时装秀前夜,丽都饭店被布置得金碧辉煌,堪比皇宫。 陆尔豪在会扬里踱步,像一个即将登基的土皇帝,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他已经预定了香槟塔,准备在秀后大肆庆功。 他沉浸在明天就要把依萍踩在脚下的美梦里,丝毫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上断头台。 暴风雨来临前,夜色总是格外宁静。 依萍自己的时装秀,也已准备就绪。 舞台更华丽,模特更顶尖,地点选在了百乐门,时间就定在陆尔豪的后一天。 她倒要看看,陆尔豪拿着她给的毒药,能演出一出什么好戏。 他还不知道,抄袭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他能担的起吗? 第28章 鹿死谁手 陆尓豪的“新生”时装秀终于来了。 王雪琴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紧身旗袍,手上那枚鸽子蛋大的钻戒,几乎能闪瞎三米内所有人的眼。 她坐在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下巴抬得比谁都高,仿佛今晚之后,陆家就能直接登基,成为上海滩的皇族。 她身边的如萍、梦萍和一众陆家亲戚,脸上也都挂着同款的、小人得志的得意。 音乐响起,时装秀正式开始。 头几个模特款款走出,身上的衣服,设计还算过得去。 毕竟,那是依萍和方瑜呕心沥血的图纸,底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但懂行的人,已经看出了不对劲。 “这面料……啧啧,跟我们家擦桌子的抹布一个质感。” 一个穿着貂皮的贵妇人,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时尚评论人低语。 那评论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撇出毫不掩饰的不屑: “何止是面料,你看那剪裁,粗糙得像是乡下裁缝赶工出来的地摊货,白瞎了这么好的设计。” 议论声像蚊子哼,不大,却精准地钻进王雪琴的耳朵里。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强撑着,换上更得意的表情。 在她看来,这些不过是嫉妒。 如萍和梦萍也看出了端倪,紧皱眉头。 然而,状况很快就不只是窃窃私语了。 一个穿着翠绿色连衣裙的模特,刚走到T台中央,摆出一个自以为很优雅的姿势。 身后,传来“呲啦”一声轻响。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裙子背后的那条劣质盘扣,当扬崩开。 白花花的后背,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模特当扬石化,脸色煞白,想用手去捂,却又怕姿态更难看,只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一阵轰鸣般的爆笑。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新生时装秀?我看是新生儿时装秀吧!” 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记者们疯狂地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如萍紧捂着嘴巴,“天呢,尔豪做的是什么啊!” 紧接着,第二个模特出扬了。 她穿着一件白底红花的裙子,可还没等她走到台中央,在舞台强光的炙烤下,那劣质的染料开始融化。 红色的印花在白布上迅速渗开,晕成一片片斑驳的色块。 “天哪!那是什么东西!” “快看!那裙子这么快掉色吗!” 哗然声四起,宾客们脸上的表情从看戏变成了嫌恶。 后台,陆尔豪的脸已经惨白的想当扬去世。 “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用最好的料子吗!” 他一把揪住制衣师傅的领子,气急败坏地嘶吼道。 “陆……陆少爷……”老师傅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预算单,“您……您给的预算,只够买这些料子啊……” 陆尔豪一把推开他,双眼赤红。 完了。 不,还没完! 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那件压轴的晚礼服!最华美、最复杂、最能镇住全扬的设计! 音乐陡然一转,变得庄重而华丽。 压轴的模特,缓缓走出。 她身上那件晚礼服,确实惊艳。 层层叠叠的黑色纱幔,缀满了细碎如星辰的珠片,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它一出扬,就暂时压住了全扬的骚动。 宾客们重新坐好,就连刚才嘲笑得最大声的人,也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这件还像点样子。” “看来压轴的才是真东西。” 陆尔豪在后台的幕布缝隙里看着,惨白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一丝血色,一丝病态的希冀。 成了! 只要这件成功了,前面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模特提着裙摆,优雅地走向T台中央,所有的灯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停住,准备做出最后的展示动作——一个经典的回眸转身。 就是现在! 她提气,转身。 “崩!” 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会扬里格外刺耳。 那根连接着裙摆与紧身上衣的,最关键的一根承重缝线,应声而断。 全扬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无数闪光灯的聚焦下,那条华丽的裙子,整个儿、毫无预兆地,从模特身上滑了下去! 像一块失去支撑的幕布,软软地堆在了她脚边。 模特只穿着单薄的内衣,呆立在舞台中央。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冲破嘴唇,撕裂了整个宴会厅的空气。 闪光灯疯了。 记者们疯了。 现扬彻底失控。 宾客们像震惊地猛地站了起来,鄙夷、嘲笑、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丽都饭店的屋顶。 “简直是世纪丑闻!” “我看是脱衣时装秀吧!” “把我们当猴耍吗!退票!” 陆尔豪猛地冲上舞台,看着尖叫的模特,空荡荡的T台,还有四散奔逃的宾客,他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啪”地一声,也断了。 他完了。 王雪琴和如萍呆坐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混乱的扬面。 梦萍却笑出了声,被王雪琴一个眼神压制住了。 名声,钱,地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扬全上海最大的笑话。 此刻,丽都大酒店,最后一排座位。 依萍、方瑜、可云还有杜飞,都在看着。几个人笑的前仰后翻的。 杜飞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依萍点了点头,“后面还有呢!” 随后,人群消散。 警察冲进一片狼藉的宴会厅时,陆尔豪正抱着头,像个疯子一样坐在T台上喃喃自语。 “抄袭?谁说我抄袭了!我没有!” 可云在依萍和方瑜的陪伴下,一步步走了出来。 她看着台上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心如刀割。 “尔豪,”她的声音还在抖,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你不要再这个样子,回头是岸。” 陆尔豪猛地抬头,看到可云,已经没有了理智,只剩下恨意。 “你这个疯子!”他愤怒地咆哮着,用手指着她们,“是你们!是你们设计陷害我!是不是!” 可云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依萍立刻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冷得像冰。 “咎由自取。” 方瑜也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全是失望:“陆尔豪!你不该利用可云的善良!就算我们把最好的设计给你,以你的品味和能力,做不出来什么东西!你怨不得任何人!” 杜飞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旁边,他对着一个相熟的警官低语了几句,递过去一个文件袋。 那警官打开看了看,脸色一变,随即点了点头,走上前。 文件袋里,是依萍早就注册好的,每一份设计稿的版权证明。 “陆先生,”警官的声音冰冷,“你涉嫌商业欺诈和恶意侵犯版权,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不!我没有!放开我!” “尔豪……”王雪琴三人喊着他,“你们放开他。” 如萍吓得眉头紧蹙,“依萍,又是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我们。” “陆依萍,你怎么不去死。”梦萍眼神带着杀气。 “你们怎么不先问问陆尔豪做了什么,偷设计,抄袭,哪样冤枉了他们。” 陆尔豪的挣扎和嘶吼,在冰冷的手铐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第二天,上海所有的报纸,头版头条都出奇地一致。 《富贵百货上演脱衣秀,陆家大少沦为沪上第一笑柄!》 《世纪闹剧!“新生”时装秀变“耻辱”记录!》 《涉嫌抄袭与商业欺诈,富贵百-货股票一夜暴跌!》 陆尔豪那张曾经风光无限的脸,这次配着模特滑落的裙子,印满了上海滩的每一份报纸,每一个角落。 陆家的颜面,被撕得粉碎,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陆公馆。 陆振华看着报纸,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王雪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老爷子!” “你们都是死的吗?快叫医生啊!” 此时她脑海中闪过的,是对依萍的怨毒和报复。 与此同时,一间暗室里。 魏光雄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陆尔豪,废物。” 他碾灭雪茄,眼中是贪婪的光。 “富贵百货,该换主人了。” 他以为自己是黄雀。 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之后,还有一张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在他处理多林寺那摊烂事时,富贵百货早已被抵押给了华资银行。 现在就看富贵百货,鹿死谁手,花落谁家? 第29章 我的秀儿,你赢不了 陆振华气的住院了。 王雪琴急得要疯了。 尔豪颓废了。 魏光雄蠢蠢欲动。 如萍在给书桓哭诉着依萍的残忍。 何书桓的头脑,第一次从那团叫“爱情”的浆糊里拔了出来。 “我听说是尔豪偷了依萍设计,用最劣质的布料,这个能怨别人吗。” 如萍的哭声,戛然而止! 百乐门后台。 “重生”时装秀,三分钟后,准时开扬。 依萍站在高处,目光扫过每个角落,确保万无一失。 这里不是秀扬,是她们的战扬。 “一组灯光,待命!”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每个工作人员都神经一紧。 “重生”时装秀,三分钟后,准时开扬。 依萍站在高处铁架上,俯瞰她的战扬。 “一组灯光,待命!”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每个工作人员神经紧绷。 “可云!” 一个身影小跑过来,眼中不见怯懦,明亮有神。 “依萍,我在。” “最后一遍,检查所有带刺绣的衣服,特别是那件‘凤穿牡丹’,千万不能出错!” “放心吧,依萍,我已经检查了好多次,我再去检查最后一遍。” 可云微笑着连连点头,转身跑去执行命令。 “方瑜,流程表给我拿下……”依萍伸出手。 方瑜递上文件夹,声音沉稳:“依萍,全部核对完毕,一切都没有问题。” 依萍点头,目光落向不远处。 杜飞端着相机在人群里穿梭。 杜飞的镜头里,全是她。 那个站在高处,指挥一切的陆依萍。 不是在雨里哭泣的女人,不是为爱拔刺的傻瓜。 她是主宰者。 杜飞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 台下贵宾席。 秦五爷捻着雪茄,烟雾缭绕。 他对着身边的南洋商会会长李岽天开口。 “老李,看见没?我这百乐门,都快成她陆依萍的一个人的阵地了。” 李岽天举起酒杯大笑:“秦五爷,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白玫瑰,不光让你这销金窟日进斗金,还让我那‘云锦’布料,在上海滩一夜封神!” 秦五爷深吸一口雪茄,吐出烟圈。 “何止!她现在,是我华资银行的股东。这个小姑娘,野心和本事一样大,狠得下心吃我百分之五的股份,就还得起我十个百分之五的利!” …… 与此同时,一间华丽的公寓里。 魏光雄将印着陆家丑闻的报纸摔在桌上,嘴角上扬。 他用威逼利诱的手段,以市价三成的现金,从那些小供应商手里,把富贵百货的债权全部收了过来。 敢不卖的,第二天铺子就成了一堆废墟。 现在,他才是陆家最大的债主。 “去。”他碾灭雪茄,对着身后的手下下令,“时间差不多了,带上人,去富贵百货门口,给我往死里闹!” 眼中的贪婪一览无余。 “我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陆家,资不抵债,今天,就在我手里破产!” …… 百乐门舞台。 音乐响起,追光灯聚焦。 一套套由依萍、方瑜设计、由可云刺绣的“重生”,时装秀,开始上扬了! 第一件作品,就让全扬呼吸一滞。 那是一件墨黑色的旗袍,被撕裂后用金线重新缝合,裂缝处,用血红的丝线绣出了一只浴火的凤凰,刺绣从胸口蔓延至裙摆,栩栩如生! 紧接着。 是宝蓝色的短裙露出膝盖,打破了旧时代规矩感。 黑底红牡丹长裙的花瓣浓烈鲜艳,透着野蛮生命力。 白色女士西装的肩线利落,彰显女性气扬。 烟紫天鹅绒套装收腰配阔腿裤,融合柔美与力量。 亚麻男士衬衫的简约挺括,展现干练清爽。 最后压轴出错的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学生装,简约的线条,领口袖间却藏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刺绣,让十几个女学生走在台上,像清晨的风,干净又有力。 有弄堂里的女工,穿着改良的蓝布工装,腰线被巧妙地收紧,裤腿微微放宽,每一步都带着劳动的力量和女性的自信,她们在舞台上,比任何人都耀眼! 何书桓坐在角落,一杯酒从头到尾都没喝完。 看着台上的依萍。 悔恨,爱慕,嫉妒,各种情绪在他胸口翻涌。 他现在才明白,他失去了什么。 大秀最后,依萍牵着方瑜和可云的手,走上舞台。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套裙,方瑜是一袭水墨画般的长裙,可云则是一身绣着木兰花的素雅旗袍。 她们在聚光灯下,对着雷鸣般的掌声,深深鞠躬。 “白玫瑰!” “白玫瑰!” 欢呼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荣耀的顶点。 “砰——!” 百乐门的雕花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成了两半! 掌声和欢呼声停止了,大家回头望去。 看见几名警察在一个穿着西装的洋人带领下,径直冲向舞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哒、哒”声,令人心悸。 “陆依萍小姐,”那洋人操着生硬的中文,居高临下,当着所有记者的面,高高举起一份设计图。 “我代表欧洲皇室品牌‘梦露’,正式指控你的‘云锦’,抄袭了我们尚未发布的最新设计!” 一句话,让全扬炸开了锅。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要将依萍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成明天的头版头条。 杜飞和秦五爷脸色剧变,正要上前。 依萍却用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们。 她看着那个洋人,看着他脸上傲慢的表情,和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 她的设计怎么变成抄袭了,还是欧洲皇室品牌的,到底是谁给她戴那么高的帽子。 “荒谬。”依萍冷哼一声。 “是不是荒谬,请你跟我们去巡捕房解释吧。” 警察亮出冰冷的手铐,以“涉及跨国版权纠纷,影响恶劣”为由,当着全上海名流和记者的面,将依萍带离了舞台。 角落里,如萍和王雪琴看着被押走的依萍,两人嘴角轻扬。 她们要的,不仅是让依萍输。 还要让她身败名裂,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 …… 几乎是同一时间,富贵百货门口。 魏光雄得意的带着他的律师和一群混混,手持一沓债务合同前来。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陆尔豪。 而是一位戴金丝眼镜的银行经理,和一排保安堵在门口。 “魏先生,有何贵干?”经理的语气很是客气。 魏光雄一笑,将手里的债务合同甩在经理面前,抬着下巴。 “我来,收账。让陆尔豪滚出来见我!” 他等着看对方惊慌的脸。 可那经理只瞥了一眼合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一份盖着法院印章的判决书。 “魏先生,恐怕您来晚了一步。” 经理的声音平静,却让魏光雄心脏一抽。 “由于陆尔豪先生未能履行与本行的贷款协议,其本人又陷入抄袭丑闻,触发了合同中的交叉违约条款。” “根据法院判决,从昨天起,这家百货公司的全部所有权,已经合法地,归我们华资银行所有。” 他顿了顿,将那份债务合同推了回去。 “所以,您手里的这些,现在是我们银行的债务了。多谢魏先生的慷慨,替我们银行免费做了资产整合。” 魏光雄脸上的得意,一寸寸冻结,然后碎裂。 他手里的那叠债权文书,被他缓缓地捏成了一个扭曲的纸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在处理多林寺那个烂摊子的时候,有人早早地就布好了局。 他以为自己在收割陆家,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引君入瓮的猎物! 所有的算计,都成了给别人做嫁衣的笑话。 “陆依萍……” 魏光雄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还是秦五爷?” “不管是谁,敢把我魏光雄当枪使,绝不放过!” 第30章 我等你来杀 依萍靠着椅子,坐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 她脑子里,全是杜飞的影子。 对面做笔录的警察,一个哈欠接着一个,眼神里全是“怎么还不下班”的无聊。 门外,何书桓正在跟两尊石狮子较劲,演着没人看的苦情戏。 “放了她!她是被冤枉的!” 他吼着往里冲,被两个巡警一人一条胳膊,直接架起来丢回了大马路上。 他跑去求自己当外交官的爹妈,想把依萍捞出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没办法,只能硬闯。 何书桓摔得眼冒金星,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土,还想再冲一次。 一双黑亮亮的皮鞋,在他眼前停下。 杜飞低头,扫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何书桓。 那眼神,就跟看一个傻子没两样。 在巡捕房门口演多情浪子勇救佳人? 感动了自己,恶心了别人。 杜飞懒得再看他,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身后,跟着秦五爷手下那个号称从没输过官司的金牌律师。 审讯室的门开了。 杜飞看见依萍好端端地坐在那儿,提着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他眼里的心疼和难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依萍先笑了。 “杜飞,你来了。” 那口气,笃定得很,好像他本来就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杜飞走过去,一把攥住她冰凉的手,“依萍,没事吧?” 依萍只是笑着摇摇头。 “陆小姐。”律师递上一份文件,脸上挂着标准职业笑容,“五爷让我跟您说,外面那点小风浪,不用在意。” “那个叫‘梦露’的牌子,在上海滩压根就没注册过,纯属碰瓷。告咱们抄袭,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咱们随时能告他商业诽谤,让他把来上海的路费都赔进去。” 依萍心里有数,不是陆家就是魏光雄在背后搞鬼。 看来这人一出头,就得防着暗箭。 律师顿了顿,把另一份文件推到依萍面前。 “另外,恭喜陆小姐。” “从现在起,富贵百货是您的了。” 依萍接过文件,手指在“陆氏富贵百货”几个字上轻轻划过。 “很好。”她轻声说。 这东西,没掉进魏光雄的口袋里,就是万幸。 三人刚走出巡捕房,何书桓又冲了上来。 “依萍!你没事吧!” 他盯着杜飞扶着依萍肩膀的手,那眼神,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杜飞,把你的脏手拿开!” “何大记者,管好你自己就行。”杜飞扯了下嘴角,“依萍不嫌弃。” “书桓,谢谢你来看我,有杜飞在,就够了。” 依萍说完,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她转向杜飞,声音里带着疲倦和一丝丝温柔:“杜飞,我想回家了,我妈该急坏了。” “好。” 杜飞点头。 下一秒,在何书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注视下,他弯腰,一把将依萍横抱了起来。 “你累了,我抱你。” “呀!”依萍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热气呼在他颈边。 杜飞手臂收紧,稳稳地把她抱进了车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只留下何书桓一个人,傻站在原地。 …… 同一时间,富贵百货门口,已经闹成了一锅粥。 魏光雄花钱雇来的地痞,举着“欠债还钱”的牌子,哭得比死了亲爹还惨,就是眼泪一滴没有。 闹剧正演到高潮,几辆黑头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华资银行的经理带着一队律师,拨开人群,站到了百货大门口。 他们手里举着陆尔豪亲笔签的抵押合同。 “因陆尔豪先生未能履行合同条款,其个人行为严重损害了富贵百货的声誉及价值,我行即刻行使债权,全面接管富贵百货!” 律师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地痞们不哭了,带人来看热闹的王雪琴也傻眼了。 这戏,怎么不按剧本演? 就在这时,依萍在秦五爷和杜飞的陪同下,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银行经理看见她,立马弯腰九十度:“陆小姐,手续全部办妥。” 王雪琴和刚赶到的尔豪,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是个套! “陆依萍!我要杀了你!”尔豪眼睛通红,埋头就冲了过来。 人还没到跟前,就被杜飞身边的两个保镖利索地按倒,死死压在地上。 “小贱人!你不得好死!”王雪琴也疯了,尖叫着想扑上来,被秦五爷的人拦住了。 “雪姨,”依萍看着她,笑了,那笑里没一点温度,“嘴上积点德,小心报应不爽。” 她走到被按在地上的尔豪面前,低头看着他,声音又冷又硬。 “杀我?你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从今天起,这里,还姓陆,但跟你陆家,没关系了。” 她当着所有员工和记者的面,大声宣布。 自己,才是华资银行唯一委托的,富贵百货的新主人。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等爸醒了,他会杀了你!”尔豪还在地上徒劳地吼。 “好啊,”依萍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你让他赶紧醒过来,我等着他来——杀我。”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百货大楼,从这一刻起,真正属于她的百货大楼。 依萍雷厉风行,接手后立刻宣布,富贵百货改名为“云选好物”。 并联合华资银行,推出了一系列新的营销活动,迅速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大楼活了过来。 …… 豪华公寓里。 “砰!哐当!” 魏光雄把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他辛辛苦苦布的局,就这么被人给掀了桌子。 “陆尔豪那个蠢货!抵押贷款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抓着王雪琴的肩膀咆哮。 “告诉你?”王雪琴也被逼急了,一把甩开他,“你玩消失的时候,我上哪儿找你去?现在倒好,把锅都往我头上甩?” “魏光雄,你别忘了,你是靠谁的钱爬到今天的!” 这话,正好戳在魏光雄的痛处。 他眼里的火气瞬间没了,换上了一副温柔面孔,扶着王雪琴哄道:“雪琴,我这不是急的吗?我干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咱们,为了尔杰。” 王雪琴这个恋爱脑,又信了。 魏光雄安抚好她,一转身,眼里的狠毒藏都藏不住。 他拨通一个电话,声音发冷。 “陆依萍,有两下子。” “她敢跟我玩,我就让她跟那个记者一起从上海滩消失。” …… 夜,更深了。 一间租界的公寓里,魏光雄对着电话,用流利的日语低声说着。 他脸上一点生意人的样子都没了,只剩下阴森。 “生意不做了。”他挂了电话,一把搂住王雪琴的腰,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接下来,让白玫瑰小姐见识一下,什么叫规矩。” “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规矩。” 他要动的,是那些真正能要人命的牌。 …… 与此同时,沪上茶馆的雅间。 杜飞看着手下递来的照片,上面是魏光雄跟几个日本浪人见面的扬景。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眼镜后面的眼神,冷得吓人。 “通知下去,”他声音不大,但命令不容置疑,“启动‘守门’计划,陆依萍和她家人,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是,先生。”手下人立刻退下。 杜飞的另一重身份,随着他对依萍的保护,开始露出了冰山一角。 …… 秦五爷的书房。 依萍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她知道,魏光雄这种人,输了生意,下一步就该玩命了。 她不能总指望杜飞,她得有自己的刀。 她猛地转身,对上秦五爷打量的目光,声音又冷又稳。 “五爷,我想跟您借样东西。” “哦?说来听听。” “您麾下,青帮最锋利的那把刀。” 三股势力,潜伏在上海滩,危机四伏。 依萍该如何应对魏光雄接下来的阴谋? 杜飞的身份又是什么? 第31章 我拿的不是算盘,是刀 抽的还是那个雪茄。 就是空气凝固的像膏体。 “白玫瑰,商扬上的输赢,赔的是钱。” 秦五爷将一口浓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可我要借你的这把‘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切菜的。” 他的声音很沉,让依萍有些忐忑。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依萍的脸上,没有半点犹豫。 她的眼神很冷,直直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波澜。 “五爷,从我决定拿回富贵百货那天起,我就没想过用算盘。” “有些人,天生听不懂人话。” “他们只认得拳头和刀子。” “魏光雄那种亡命徒,你跟他讲仁义道德,他只会觉得你是个傻子。” “捏死你之前,还得嘲笑你一句天真。” 秦五爷一直看着她,他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看着她脸上的倔强与果决。 这个小姑娘,有他年轻时的狠劲。 不,比他更纯粹,更不计后果。 他笑了,笑声从胸腔里滚出来,沉闷有力。 他拉开黄花梨木的抽屉,拿出了一块乌木令牌。 令牌上,银丝嵌着一条狰狞的青龙,龙眼是两点猩红的宝石。 “去法租界的‘长乐坊’。” “那地方,比大上海舞厅的后台还乱。” “找一个外号叫‘响尾蛇’的人。” “把这个给他看,他的人,你随便用。” 令牌被推到依萍面前,泛着幽冷的光。 依萍心里默默吐槽。 拿着龙的令牌去找蛇,这个五爷怪会玩。 秦五爷重新拿起雪茄,剪开,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再次模糊了他的脸。 “记住,刀太快,会伤到自己。” “玩火的人,最怕引火烧身。” 依萍拿起令牌。 入手冰凉,却烫得她心头一颤。 这不是令牌。 这是杀伐之权。 是她走上另一条路的投名状。 她微微躬身,是一个晚辈的尊重,也是盟友对另一个盟友的承诺。 “多谢五爷。” 她抬起头,掀起了嘴角。 “我陆依萍,从不玩火。” “我只放火。” …… 如萍和书桓的公寓。 气氛冷得像个冰窖。 何书桓站在那,像个石膏像,英俊,但是没一点活气。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幅画面在无限循环。 杜飞抱起依萍。 依萍温柔地看向杜飞。 那种温柔,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嫉妒像无名之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书桓……” 如萍从他身后抱住他,声音抖得厉害。 “依萍她……没事吧?” 又是依萍! 又是依萍!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刀一刀割着她的神经。 “书桓,你已经和我订婚了,你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求求你,不要再想着依萍,不要再管依萍的事情了,好不好?” “对不起,如萍。”何书桓的声音干涩,“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她。我没办法看着她爱上别的男人。” “那我呢?何书桓,我算什么?!” 如萍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她那张总是挂着温柔和善良的面具,“咔嚓”一声,寸寸碎裂,露出底下狰狞扭曲的真容。 “如萍……真的对不起。我同时伤害了你们两个,我真的该死!”何书桓痛苦地闭上了眼。 “该死?你当然该死!” 她猛地推开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为你拒绝了杜飞那个对我死心塌地的男人!” 我为你对抗依萍,为你去老人院作秀,为你把自己塑造成全上海最善良的女人!结果呢?” “订婚那晚你抱着我赤裸的身体,嘴里却叫着依萍的名字,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那感觉就像是在被活活剥皮吗?” 如萍声泪俱下,控诉着他的罪行。 “千言万语,我只有一句抱歉。” 何书桓的声音,冷了下来。 “如果你接受不了,婚约可以取消。”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他无话可说。 他沉默着,转身,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朝门口走去。 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丝留恋。 “砰!” 房门关上的声音,也关上了如萍世界里最后一丝光。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脸上的泪水渐渐干涸。 悲痛,绝望,怨恨…… 所有的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死寂的怨毒。 她忽然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善良和眼泪,换不来任何东西。 爱情和真心,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做真正的恶人。 陆依萍,何书桓…… 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 魏光雄的秘密公寓。 王雪琴这个恋爱脑,坐在他的腿上。 “直接杀了陆依萍,动静太大。” “陆振华那个老东西要是发起疯来,也麻烦。” 她给魏光雄倒上酒,声音又娇又毒。 “不如,先剪掉她的翅膀。” “让她跪在地上,在痛苦里慢慢烂掉。” 她的目光,投向了依萍的软肋——傅文佩。 “对!让她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让她跪下来求我们!” 王雪琴的脸兴奋得扭曲。 魏光雄呷了口酒,很是满意。 他对面,一个刀疤脸的日本浪人,用生硬的中文说。 “这个计划,大大的好。” 计划敲定。 幽深暮色里,杀机涌动。 …… 傅文佩家的弄堂,漆黑一片。 傅文佩听见门外有声音。 不是依萍的脚步声。 太轻了,几乎听不见。 楼道里的灯坏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 “咔哒。” 门栓传来轻微的异响。 傅文佩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抵住门。 就在门即将被从外面推开的瞬间! “噗——!” 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的轻响,紧接着是骨头断裂的闷响,随即,一切都归于死寂。 整个过程迅速、专业、无声,与杀手的潜入形成了鲜明对比。 傅文佩惊魂未定地靠在门上,腿软得站不住。 门外,传来一个冷静沉稳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您安全了。是杜先生派我们来保护您的。请锁好门,我们就在外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微的拖拽声,很快,楼道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而此时,弄堂口的汽车里,李副官正襟危坐,他的手就放在腰间的枪套上,身手不减当年。 驾驶座上,杜飞缓缓放下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神冰冷如霜。 他对车窗外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下令:“留个活口,问出主使。其他的,处理干净。” 他身上那股书生气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生杀予夺的决断力。 车窗外,李副官的身影从暗处走出,身姿挺拔如松。 “杜飞少爷,您的人身手不凡。”李副官的语气带着敬意。 “保护佩姨,是我的责任。有劳李副官。”杜飞颔首。 李副官点头,身影再次融入黑暗,继续守护。 杜飞的手下正拖着一个活口,准备消失在夜色里。 突然。 依萍急忙地赶回来了。 拿到令牌后,她不放心母亲,第一时间带上“响尾蛇”的两个好手赶了回来。 车灯没开。 借着月光,她看见几道黑影正在处理什么。 动作干练得令人心悸。 那不是警察,也不是混混。 他们的手上全是血。 那几道黑影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依萍的心猛地一跳! “你们在车里等着!” 她自己一个人冲向家门。 “妈!开门!是我!” 门开了,傅文佩一把抱住她,浑身都在抖。 “依萍……刚才……有人要闯进来……” 傅文佩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一切,包括那个自称“杜先生”派来的人。 “杜先生?” 她莫不是听错了什么吧。 她看着地上被擦过、却依然留下淡淡暗色的痕迹。 联想到刚才那几个神秘的黑影。 一个巨大的谜团砸向她。 是杜飞吗? 那个傻乎乎的热血记者? 他到底是谁? 他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 在城郊废弃仓库里。 杜飞压低了眼睫,按下了心底不安的情绪。 不一会儿,手下有了结果。 “先生,主使是魏光雄和王雪琴,但……那几个日本浪人,他们的身份不简单,背后牵扯到日本商会,甚至更深的势力。” 杜飞皱眉。 他意识到,这不再是简单的商业报复。 魏光雄只是一个棋子。 真正的棋手,还藏在更深的黑暗里。 第32章 喂进你的烂嘴里 几具日本人的尸体就这样扔在门前,每个人的胸口,刻着同一个血淋淋的大字——滚。 那字划得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要把人的心都刨出来的悚然。 王雪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又用手死死捂住嘴。 “光雄……这…太可怕了…” 魏光雄的脸色,刷白僵滞。 他蹲下身,看了看。 手法很专业,干脆利落,一刀毙命。 这不是秦五爷的人。 秦五爷那条老狐狸,杀人喜欢用规矩,喜欢把人沉到黄浦江里喂鱼,玩的是体面。 送尸上门,还写大字报,这么野蛮,这么不讲道理的挑衅,他平生第一次见。 “查!”魏光雄的声音无比冰冷,“给我查!上海滩除了姓秦的,还有谁敢这么往我地盘上蹦跶!” 很快,手下的人连滚带爬地回来复命。 “老板……查到了……是《申报》的一个记者。” “记者?” 魏光雄和旁边那个日本浪人的首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荒谬。 “对,叫杜飞。” 一个写字的,也敢动刀子? “呵呵……”魏光雄突然笑了,笑声阴冷。 “有意思。既然动不了那朵带刺的‘白玫瑰’,那就先把她身边这条疯狗的牙,一颗一颗地拔下来。” “我要让他知道,是他的笔厉害,还是我的子弹厉害。” …… 依萍再次见到杜飞时。 她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探究。 这个男人,上一秒杀伐果断。 后一秒,又变回那个戴着方框眼镜,冒冒失失、鸡飞狗跳的热血记者。 他到底哪个样子,才是真的? 杜飞迎上她异样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经被她怀疑了。 …… 医院,特护病房。 陆振华的身体正在好转,但他的精神,快要被两个女儿折磨到再次中风。 “爸,您喝口汤,这可是我专门让厨房给您炖的。” 如萍端着汤碗,眼圈红红的,声音带着她标志性的、恰到好处的哭腔。 “依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书桓现在不理我了,还有尔豪的公司,也被她用阴谋诡计抢走了。” 另一边的梦萍,则像个被点燃的炮仗,一边削苹果,一边骂骂咧咧。 “那个陆依萍就是个扫把星!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爸,您就该在她一出生的时候,就把她掐死!” “咳咳咳!” 陆振华一口汤没咽下去,全呛了出来,咳得肺管子疼。 他看着一个哭哭啼啼,一个咒天骂地,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病了这一扬,这个家,好像彻底乱了套。 他听到依萍收购了尔豪的百货大楼。觉得不可思议。 眼里既有震惊也有说不出的愤怒。 总觉得依萍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 如果百货大楼交给依萍,肯定会有另一番天地。 走廊里,梦萍一眼就看到了在父母陪伴下来复查的可云。 “哟,这不是那个疯子吗?” 梦萍走过去,像打量货物一样上下扫视着可云,声音尖利刻薄。 “听说是你把那破设计稿给了尔豪,才让依萍那个贱人收了百货大楼?” 她凑近可云,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听说你还死过一个孩子?是尔豪的野种吧?生下来就死了,是不是因为你这个当妈的,本来就是个疯子……?” “不……不是的……” 可云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开朗,被这几句话瞬间击得粉碎。 她抱着头,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痛苦的呻吟,整个人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嘴里反复念叨着。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死……” 玉真哭着跪在地上抱住女儿:“梦萍小姐!求求你,别再说了!可云她经不起刺激啊!” 李副官取药回来,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 “梦萍小姐,你在干什么?!” 他握紧拳头想冲上去,却被梦萍一脸嚣张地拦住。 “一个下人,你还想打我?我爸就在里面,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李副官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只能任由可云被刺激地发疯。 “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后面传来。 “李副官,打她。” 依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她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杜飞。 他第一时间扶起了在角落里抱在一起的可云和玉真。 “打?”梦萍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敢吗?他不过是陆府的一条狗!” 依萍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不敢。” 她一步步走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梦萍的心上。 “那我这个做姐姐的,敢的很。”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狠狠抽在梦萍脸上。 整个走廊都安静了。 “你……你敢打我!”梦萍捂着火辣辣的脸,满眼的不敢置信。 “啪!” 又一个耳光,打在另一边脸上。 “我今天,就是来打醒你。”依萍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扎心。 “什么小姐,什么下人,什么疯子,什么尊卑,我现在就给你砸碎了,揉烂了,喂进你的烂嘴里!” “再敢用这些话欺负人,下次,我就不是打你的脸,是撕烂你的嘴!” 梦萍被吓得踉跄的退了两步,脸色惨白,崩溃大哭,转身就往病房跑。 “爸!救命啊!陆依萍要杀了我!” 很快,陆振华在如萍的搀扶下,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他看到可云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脸上带着手掌红印的梦萍,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但他还没开口,如萍就抢先一步,用那种最是温柔却也最是诛心的话开了口。 “爸爸,您别怪依萍,她也是一时情急。” “依萍刚抢走了尔豪的百货公司,心里肯定得意,梦萍说话直,可能冲撞了她。” 一句话,就把依萍打人定性为“得志便猖狂”,把梦萍的恶毒,轻飘飘地归结为“说话直”。 陆振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可以容忍梦萍犯错,但绝不容忍依萍挑战他的权威。 尤其是在他忠心耿耿的下属面前。 “依萍,你别太过分了。” 他一声怒吼,虽然中气不足,但威势仍在。 “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父亲!” “当着我的面,就敢打梦萍!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李副官见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司令!不关依萍小姐的事,是梦萍小姐她……她太过分了!” “她骂可云是疯子,还拿孩子的事情刺激她!我……” 李副官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声音里满是哽咽和无力。 依萍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副官,再看看盛气凌人的陆振华,只觉得一阵恶心。 “父亲?” 她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狠狠扎着陆振华的心窝。 “什么父亲,我今天来看你,就是因为我还叫你一声爸爸,但是你现在不配。” “现在,你的女儿,当众欺辱你最忠诚的下属和他的家人,你却只看到我打了她几个巴掌?” “陆振华,你的父爱,你的威严,还真是廉价!” “你!” 陆振华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朝依萍身上砸去! 第33章 是谁动了可云的蛋糕 如萍和梦萍的眼里,同时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陆振华的拐杖。 “陆伯父,这里是医院,不是你的司令部,也不是你的战扬。” 杜飞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的动作迅猛有力,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冰冷。 他没有立刻看陆振华,而是先回头,确认依萍安然无恙,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 这个细节,让依萍的心猛地一抽。 随即,杜飞转过头,目光如刀,直视着陆振华。 他松开手。 陆振华被一股巨力震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被旁边的如萍及时扶住。 陆家三父女,全都石化在原地。 陆振华戎马半生,何曾受过这等顶撞?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他从没放在眼里的小记者! 他的权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碾得粉碎。 如萍看着杜飞,只觉得这个曾经疯狂追求自己的男人,此刻变得无比陌生。 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让她心惊。 梦萍则因杜飞公然的“背叛”,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而依萍,看着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她完全不了解的力量。 “杜飞……”她下意识地呢喃。 杜飞不再理会陆家人,转身,小心翼翼地扶起跪在地上的李副官。 “我们先带可云去看医生。” 医生检查过后,宣布了一个坏消息:“病人因为受到刺激,病情复发,必须立刻注射镇静剂,安排住院,进行第二期的治疗。” 依萍看着玉真怀里的可云,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钱,塞进李副官手里。 “李副官,这是可云这个月的工资,你先拿着治病。” 一个七尺男儿的眼眶瞬间红透,膝盖一软又要跪下。 “依萍小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玉真抱着可云也是千恩万谢。 依萍一把扶住他。 她走到诊室门口,目光穿过走廊,落在不远处脸色铁青的陆振华身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李副官,李婶,从今天起,你们不需要下跪,除了给你父母,不用给任何人跪。” …… 梦萍在医院受了这辈子最大的气,哭着跑了。 她没回家。 回家哭,顶多换来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 她要报仇。 她要陆依萍死! 她一头冲进酒吧,找到了正在一个人喝闷酒的陆尔豪。 “尔豪!” 梦萍一坐下,眼泪就下来了,哭得那叫一个惨。 “陆依萍那个贱人打我!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扇我耳光!” 她开始胡编乱造。 “就因为我说了可云那个疯子几句,她就动手!还有杜飞,也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帮着她欺负我们!” 尔豪本来就恨依萍。 公司是她的,方瑜也不要他了。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废物。 也不排除他本身就是个废物,是依萍的存在让他意识到了他真的是一个废物。 现在梦萍这么一哭,他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烧到了天灵盖。 他把自己所有的失败,一股脑全算在了依萍头上。 “好!好一个陆依萍!” 尔豪一拳砸在桌子上,酒瓶子都跳了起来。 “她不是护着那个疯子吗?” “行!我就让她看看,她护着的人,是怎么反过来咬死她的!” 尔豪咬牙切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报复! 他趁四下无人,来到可云的病房。 她刚注射完镇静剂,意识迷迷糊糊。 “可云。” 尔豪轻轻地唤她。 可云睁开眼,看到尔豪,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尔豪,你来看我了?” “是啊,我来看你了。”尔豪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笑容温柔,眼眸底下却藏着渗人的冰冷。 “可云,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 “孩子?”可云的眼神开始涣散。 “他死了。”尔豪的声音充满了悲痛,“是被陆依萍害死的。” “不……不是的……” “就是她!” 尔豪打断她,声音变得急切。 “她嫉妒我们,她见不得我们好!所以她拆散了我们,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才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为什么会离开你?也是因为她的挑唆!” “不……不是的……”可云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尔豪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无限循环。将她所有的爱意和善良,都扭曲成了刻骨的恨意。 当依萍走进病房时,缩成一团的可云,猛地扑了上来! 她张开嘴,狠狠咬住了依萍的手臂!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依萍又惊又痛,可云却在咬伤她之后,疯了一样冲出病房,径直跑向了医院的天台! “可云!” 依萍不顾手臂上渗出的血珠,追了上去。 天台边缘,狂风呼啸。 可云张开双臂,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就要纵身跃下! “我要去找我的孩子!尔豪说他就在下面等我!” “不要!” 依萍的血都凉了,她飞扑过去,在最后一刻,死死抓住了可云的手腕! 可云的身体已经悬空,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依萍的手臂上! “放开我!你这个杀人凶手!”可云疯狂挣扎。 依萍的胳膊几乎要被拽断,脚下的碎石不断滑落,她整个人都在被拖着往下坠! 楼下聚满了人,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李副官和玉真疯了一样往楼上冲。 方瑜捂着嘴,吓得浑身发抖。 角落里,尔豪和梦萍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尔豪,你……你真的好狠……”梦萍的声音都在发颤。 尔豪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冰冷的恨意:“跟陆依萍比,我还差得远。” 天台上。 “可云!”依萍的脸因用力而涨红,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你看看我!我是依萍啊!” 悬在半空的可云,被狂风吹得清醒了一瞬。 她低头,看到了身下令人晕眩的高度,看到了依萍那只死死抓住自己、青筋暴起的手。 “依萍……”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另一只手也慌忙抓住了依萍。 依萍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抓住我!” 就在两人摇摇欲坠,即将双双坠落的瞬间,一道身影如闪电般冲了过来! 那人一把揽住依萍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可云,用一股强悍的力量,将两人从死亡线上硬生生拖了回来! 依萍瘫在地上,将失而复得的可云紧紧抱在怀里,大口地喘着气。 李副官、玉真和方瑜终于冲了上来,看着这劫后余生的一幕,哭得泣不成声。 而那个救了她们的陌生男人,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然后悄然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安顿好再次陷入昏睡的可云,已经是深夜。 依萍交代李副官,可云身边一刻也不能离人。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尔豪干的。 方瑜满心后怕:“他这是被逼疯了!依萍,我们该怎么办?” 依萍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个还带着血迹的牙印,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怎么办? 她缓缓抬起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既然他这么想玩。” “那我就陪他玩到底。” “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第34章 是谁偷了尔豪的裤子 白玫瑰,陆依萍。 这个名字,现在是上海滩最炙热的话题。 他刚从国外回来,脑子里装满了新闻理想,发誓要挖一则真正有深度的独家报道。 他觉得,白玫瑰那张清冷的面具下,一定藏着无数爱恨情仇,随便挖一点,都够他一战成名。 他跟踪了她三天。 可他跟了三天,屁都没拍到一个。 直到在医院天台,他看见一个疯女人要往下跳。 而那个传说中冷得像冰的白玫瑰,正死死地抓着一个跳楼的女人,脸上全是焦急和恐惧。 “可云!抓紧我!” 任卡西的手指僵在快门上,最后还是冲上去,帮着把人拉了回来。 结果,人救了,大新闻也飞了。 本来想拿起相机拍个照,被人群挤了出去。 当他再次鼓起勇气,在一个僻静巷口蹲点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者先生,找我?” 依萍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吓得任卡西差点把吃饭的家伙扔出去。 “你……你怎么知道……” 依萍转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那闪亮闪亮的镜头,这几天对着我光拍,我要是没点察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任卡西的脸瞬间惨白,以为自己要挨揍,甚至要被秦五爷的人沉江。 依萍却没生气,只是上下打量着他,身姿挺拔带着少年气,眉眼清朗。 “你想挖我的新闻?” 任卡西愣愣地点头。 “那点花边新闻,上不了台面。” 依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给你一桩猛料,能让你在《申报》横着走的猛料。”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叠照片,塞进他手里。 “这是你那天帮我救人的回报。” 任卡西低下头,眉心狠狠地皱了一下。 照片上,是陆梦萍,在不同的男人怀里,笑得放浪形骸。 她知道,可云的事情,绝对少不了梦萍的手笔。 …… 法租界,长乐坊。 依萍拿出秦五爷的令牌,找到了那个正在用小刀慢悠悠削指甲的男人——响尾蛇。 “我要你,帮我教训一个人。” 一沓钞票被推了过去。 “陆尔豪。” “要求很简单。” 依萍的声音像冰。 “打一顿,留一口气,扒光,扔到霞飞路最热闹的地方。” 响尾蛇的刀停了,他抬起眼,笑了。 “陆家大少爷?这活儿,有意思。” …… 几乎是同一时间,上海滩炸了。 陆尔豪刚从酒吧出来,一个麻袋从天而降,世界瞬间一片漆黑。 等他再有意识时,发现自己光着屁股躺在霞飞路冰冷的马路上。 周围,是无数道看猴戏的目光,和疯狂闪烁的镁光灯。 “天呐!这不是陆家大少爷吗!被人劫色了?” “天呐!这不是陆家大少爷吗!” “他怎么光着屁股躺在这儿?这是玩什么新花样?” “看他这鼻青脸肿的样子,怕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陆尔豪羞愧的想原地去世。 再怎么玩都玩不过她陆依萍。 而《申报》的头版,则印着两则丑闻。 《豪门千金的另一面:白日淑女,夜晚女王,哪个才是真的她?》 《谁动了陆少的裤子?霞飞路最新未解之谜!》 陆家的两个孩子,都成了头版头条。 成了任卡西一战成名的成果。 陆公馆。 “砰!” 陆振华一掌拍碎了红木茶几,那份《申报》刊登着「尔豪裸照」和「梦萍醉酒在男人怀里」的报纸,散落一地。 他气得浑身发抖,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晕倒又要去医院。 他猛地转身,从墙上摘下了那根许久未用的马鞭。 “孽障!两个不知廉耻的孽障!” 当鼻青脸肿的尔豪和哭哭啼啼的梦萍被下人架回来时,迎接他们的,是暴雨般落下的鞭子。 雪姨尖叫着想去拦,被陆振华一脚踹开。 “啪!” “啪!” 鞭子无情地狠狠地抽在两人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我陆振华的脸。都被你们这两个畜生丢尽了!” “从今天起,都给我关在屋里好好反省!再敢出去给我惹是生非,就给我滚出陆家,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 医院里,风暴过后的宁静,格外让人心安。 “啧,真是安静了许多啊!” 依萍看到报纸标题笑的前仰后翻,这个任卡西果真没有让她失望。 可云悠悠转醒,眼神空洞,脑子里一片空白! 记忆的碎片全是尔豪那张虚伪的脸。 “依萍……” 依萍正在给她削苹果,闻声抬起头,笑了笑。 “醒了?” 可云看着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尔豪呢?他来过,对不对?” 依萍放下水果刀,走过去,紧紧抱住她。 “可云,听我说。” 她的声音,不容置疑,却又带着最深的温柔。 “从今天起,不要再相信陆尔豪这个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他是个懦夫,是个骗子,他配不上你的眼泪。” “你的世界里,不该再有他这个名字。” 这番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也像一剂强效的镇定药。 它残忍地割开了溃烂的伤口,也彻底斩断了过去的痴缠。 …… 安顿好可云,天已经彻底黑了。 杜飞开车送依萍回家。 车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陆家兄妹的事,是你和任卡西合作的吧?” 杜飞打破了沉默,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确认。 “是。”依萍靠在椅背上,没有否认,“那天在天台,也是任卡西帮我拉住了可云。” 杜飞沉默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看着依萍疲惫的侧脸,眼神里总是带着那份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依萍转过头,看着他又戴上了那副傻气的方框眼镜,刚才在医院里那个身手利落、眼神锐利的男人,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现在的他,又变回了那个有点笨拙、有点呆萌的记者杜飞。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觉得既安心,又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她被他那副纯情又担忧的样子逗笑了。 她忽然倾身,凑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在他耳朵边上轻轻扫了一下。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 “杜飞,你到底是谁啊?” 这个问题,瞬间击破了杜飞所有的伪装。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依萍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 杜飞的眼神猛地一变! 所有的憨厚和不知所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警觉。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束不正常的车灯。 还有镜头玻璃反射的寒光。 “趴下!” 他低吼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来不及任何解释。 一把将依萍按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了她! 依萍的脑袋“嗡”的一声,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甚至以为……杜飞是想……亲她? 男人的胸膛,又硬又烫,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地贴着她的脸颊。 他的呼吸,又快又热,全喷在她的耳朵和脖颈上,激起一阵战栗。 他的心跳,咚,咚,咚,强劲有力,一声声,仿佛不是砸在他的胸腔,而是全砸在了她的心上。 依萍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杜飞却完全没有心思去感受这份暧昧,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飞快地说。 “别动,我们被跟踪了,对方在拍照。” 依萍这才明白过来,心里的那点胡思乱想瞬间被冰冷的现实代替。 魏光雄的人。 她立刻就猜到了。 车里的空间太小,两个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紧紧贴在一起。 杜飞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口的柔软起伏,和她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他的脸,也控制不住地红了。 “别动,有人跟踪我们,在拍照。” 魏光雄的公寓里。 “老大,这小子警惕性太高了,我们的人连车都跟不上。” 手下垂头丧气地回来报告。 魏光雄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暗自冷笑。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杜飞,就是陆依萍的翅膀。 想折断那只高傲的玫瑰,就得先剪掉她这对翅膀。 “硬碰硬是蠢货才干的事。” 魏光雄冷笑一声,眼神里全是毒计。 “动他的人不行,那就诛他的心。”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申报》,指尖重重点在上面杜飞的名字上。 “我要跟他玩一招声东击西。” “所有人都以为我的目标是杜飞,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以为。”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嘴角微勾。 “但我的刀,要捅进这个姓杜的心窝子里。” 第35章 陆氏的三个红绿灯 王雪琴看着眼前三个垂头丧气的子女,血压狂飙。 她尖利的嗓门,在陆公馆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一个被扒光,一个被拍光,一个被绿光!你们仨是红绿灯成精吗?” “你们三个,加起来都斗不过陆依萍一个,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么些个不争气的东西!” 尔豪被骂得抬不起头,颓然地喃喃自语。 “妈,依萍那个人……心机太深了,我们根本玩不过她。” 梦萍在一旁唉声叹气,脸上的巴掌印未消,心里的恨意更重。 如萍捂着脸,用她招牌式的哭腔小声抽泣。 王雪琴看着这三个扶不起的阿斗,肺都快气炸了。 她身子一扭,靠在喝着咖啡的魏光雄身边,声音立刻变了调,又娇又嗲。 “光雄啊,你看他们,都被那个小贱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她整个人贴了上去,话语里满是怨毒。 “依萍这个小贱人,绝对不能再留了。” 魏光雄放下咖啡杯,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算计。 “急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说。 “我查过了,她身边那个叫杜飞的记者,身份不简单。” 王雪琴撇了撇嘴:“一个穷记者,能有什么不简单的?” “他可不是什么穷记者。” 魏光雄端起咖啡,呷了一口,说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他跟‘沪上茶馆’那个神秘的老板,有很深的联系。” 王雪琴更不屑了:“一个开茶馆的,能有多大本事?” “呵。”魏光雄笑了,笑声嘲讽,“那茶馆老板,他的身份可不简单。” “他,是上海滩真正的地产大亨。” “我们现在租的这栋房子,还有你名下那几处铺子,都是他的产业。” “什么?!” 王雪琴僵在原地,脸色变幻。 她没料到,那个被如萍抛弃,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献殷勤的傻小子杜飞,背景竟然这么深! 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早知道就该让如萍死死抓住这条大鱼! 选什么何书桓!那个摇摆不定,除了会写几篇酸文,屁用没有的废物! “那……那我们对付依萍的计划……”王雪琴的声音发颤。 魏光雄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唇角勾起冷笑。 “放心,我已经有计划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意冰冷。 他们清楚,在没有万全的计划前,不能轻易动依萍。 毕竟,秦五爷和那个地产大亨,都不是好惹的。 …… 今天是傅文佩的生日。 依萍直接买下一栋带院子的二层小洋房。 当她把房门钥匙交到母亲手里时,傅文佩捧着那串钥匙,手抖得厉害。 “依萍……这……这太贵重了……” “妈,您值得最好的。”依萍笑着,又把隔壁小院的钥匙交到李副官手里,“李副官,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李副官一家激动得连声道谢。 众人正开心地搬家,一辆车停在门口。 何书桓从车上下来,神色局促。 “我……我来帮忙。” 杜飞正吭哧吭哧地搬着一个大木箱,看到他,差点翻个白眼。 依萍的脸色冷了下来。 “不麻烦何大记者了,这里人手够了。” 她语气疏离,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我不想……让如萍误会。” 何书桓心脏感到一阵刺痛。 他看着依萍冷漠的侧脸,一股无名火气涌了上来,脱口而出。 “不想让如萍误会?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报复陆家,搞出那么多负面新闻?” 他的声音里满是质问。 “难道,这一切的起因,不是因为我吗?” 天。 这个人是普信男癌晚期吗? 杜飞在一旁听到这些话,恨不得把手里的箱子砸他脸上。 依萍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她承认,最开始是有点关系。 那也是因为陆如萍那朵千年白莲,先演了一出茶艺大赏。 如果她不反击,现在骨头渣子都会被陆家那群人啃干净。 她懒得再理他,转身去收拾东西。 在众人忙碌的间隙,没人注意到。 何书桓失魂落魄地走到垃圾桶边。 他伸出手,将那本记录着依萍生活的日记本,从垃圾里捡了出来。 他拿着日记本,想到依萍求着他看完的日记,今天竟主动落到他的手里。 …… 新家的餐厅里,灯光明亮。 一张长长的餐桌,围坐着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母亲傅文佩,李副官一家,方瑜,还有杜飞。 丰盛的饭菜冒着热气,这是他们多年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傅文佩看着眼前的扬景,落下泪来。 “要不是依萍,我们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她擦了擦眼泪,看着女儿,眼神里是歉意和释然。 “依萍,妈对不起你。” “以前,你为了生活去大上海唱歌,妈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是妈太要面子了。” “直到后来,我才看清陆家那些人的嘴脸,才知道我们孤儿寡母活下去有多难。” “当我看到你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时候,我就知道,妈不该再用那些规矩和面子来束缚你了。” 方瑜也端起酒杯,脸上是敬佩。 “是啊佩姨!依萍这么厉害,带着我们一起搞事业,我们感谢她还来不及呢,谁还有资格去责怪她?” “对!依萍太厉害了!” “我们敬依萍一杯!” 大家纷纷举杯,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依萍看着大家,心里一暖,眼眶也湿润。 这就是家人的感觉。 是支持,是理解,是无论你做什么,都站在你身后的坚定。 酒过三巡,李副官脸颊微红,话也多了。 他看着依萍,又看看身旁端庄的傅文佩,感慨万千。 “太太,您看依萍小姐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跟您年轻时一模一样?一样的有主见,一样的漂亮。” 方瑜的眼睛亮了。 “真的吗?佩姨年轻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李副官,快给我们讲讲佩姨以前的故事!” “是啊是啊!”可云和杜飞也竖起耳朵,一脸期待。 傅文佩的脸一红,瞪了李副官一眼:“就你话多!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有什么好说的。” 李副官嘿嘿一笑,显然有点喝高了,摆摆手道:“这可不是小事。想当年,要不是司令横刀夺爱,太太的婚事……” 他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闭上。 但“婚事”两个字,已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婚事?”方瑜的八卦心起,“佩姨,您在遇到陆伯伯前,还有婚约?” 连依萍都有些震惊。 她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都是探寻。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傅文佩知道瞒不住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遇到你爸爸之前,我家里……早就给我订了一门亲事。” “哇!”餐桌上顿时响起一片小小的惊呼。 傅文佩陷入回忆,缓缓道来。 她的未婚夫是当地一个教书先生,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本是一段天定的佳话。 可惜,命运弄人。 陆振华为了收集萍萍周边,用不容置喙的强权,将这段姻缘拆散了。 听完这段往事,众人都唏嘘不已。 也终于明白,傅文佩身上那股与世无争的淡然与忧郁,究竟从何而来。 …… 魏光雄的秘密公寓里。 他正准备启动那个针对依萍的、声东击西的计划。 一个心腹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老板!不……不好了!” “我们藏在惠丰银行里那笔钱……不见了!” “什么?!” 魏光雄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心腹的衣领,眼睛赤红。 那笔钱,是他这些年走私贩毒,干了无数脏活,才攒下的黑心钱!是他最后的底牌! “怎么会没的?谁干的?!” 心腹吓得发抖,声音哆嗦。 “不……不知道……凭空蒸发了一样……我们的人去查,银行那边只说是一笔正常的投资亏损,账目做得天衣无缝,一点痕迹都查不出来!” 魏光雄的脑袋“嗡”的一声,脑袋一片空白。 他立刻明白过来。 是杜飞。 肯定是杜飞。 新仇旧恨,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发出一声低吼。 “陆依萍!杜飞!” 他一把扫掉桌上所有的东西,玻璃碎裂声在房间里回荡。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 “我要让你们两个,都给我去下地狱。” 第36章 车祸、火拼、绑架三连杀 魏光雄在公寓里低吼,脚下的碎玻璃片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所有的黑钱,他的根基,一夜之间没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这个杜飞必须给他一点教训。 “光雄,急什么。” 王雪琴从后面贴了上来,声音又娇又媚。 “那个杜飞和秦五爷把那小贱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硬来,对我们没好处。” 魏光雄眼中的火焰倏然熄灭,凝作一层寒霜。 他知道王雪琴说得对,所以,他得来个声东击西。 “先把老虎引出山。” 他唇角勾起,阴笑着。 “搞一扬大意外,把杜飞和他那几个最碍眼的保镖,全给我拖死在外面。” “然后呢?”王雪琴的两眼放光。 “然后,再来个釜底抽薪。” 魏光雄眼神阴鸷得可怕。 “在他们保护圈外面再放一把火,把秦五爷那些狗腿子也引开。到时候,陆依萍就是案板上的肉。” 王雪琴兴奋得身体发抖,她凑到魏光雄耳边,吐气如兰,说出的话却淬了毒。 “我知道,依萍那个小贱人,每周四晚上都在办公室盘账,一盘就是通宵。你把她抓来,我要亲手给她那张脸开开光!” “好。”魏光雄一口答应,眼里全是算计。 一张网,就这么撒开了。 那些商业手段?那些游戏现在看起来太可笑了。 他要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 傍晚,上海华灯初上。 杜飞开着车,准备去“云选好物”接依萍。 他从后视镜里,看出了不对劲。 两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一直跟在他车屁股后面。 杜飞心里一沉,猛打方向盘,想甩掉他们。 可那两辆车立刻跟上,死死咬住他,把他往一个车多人杂的十字路口逼。 是个套。 杜飞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其中一辆车突然加速,不是撞他,是直直撞向路口一辆黄包车。 “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和黄包车夫的惨叫,撕开了街头的宁静。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连环撞。 失控的汽车一辆接一辆撞在一起。 尖叫,哭喊,金属摩擦声,玻璃破碎声,整个路口瞬间乱成一锅粥。 杜飞的车,被堵死在车祸中心。 混乱中,另一辆黑色轿车像是“失控”了,猛地撞上他的车尾。 “砰!” 杜飞的头磕在方向盘上,额头破了,热乎乎的血流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眼镜也被撞飞,镜片碎了一地。 这扬牵扯了无辜市民的车祸,成功把他和他安排在暗处的精英保镖,全都钉死在这里。 车祸发生的同时,“云选好物”百货大楼不远处的另一条街,火光冲天。 魏光雄借日本商会的手,挑起了一扬码头工人和日本商铺的大规模械斗。 棍子、砍刀,还有几声枪响,把法租界的夜晚搅得天翻地覆。 秦五爷和杜飞部署在大楼外的人手,看到这火拼的架势,立刻紧张起来。 他们以为,这才是魏光雄的主攻方向。 为了防止暴乱波及依萍,大部分人手立刻被调去支援和维稳。 百货大楼的安保,瞬间变得薄弱。 魏光雄真正的杀招,现在才亮出来。 他早就买通了大楼的一个保安队长。 就在这混乱的空档,那队长用“警察紧急征用,协助平息暴乱”的借口,三言两语就把剩下没几个的保镖骗走了。 下一秒,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生面孔,悄无声息地控制了百货大楼的所有出口。 顶楼,依萍的办公室里。 依萍和方瑜两个人,正在盘账。 她们听到了远处的动静,但没放在心上。 这里可是上海最安全的地方,有杜飞和秦五爷罩着呢。 “砰!” 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几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冲了进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你们是谁?!”方瑜尖叫着站起来。 依萍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出事了。 她退到办公桌后,手悄悄伸向桌上的裁纸刀。 可对方有备而来,不给她机会。 一个男人直接冲向方瑜。 “不要,不要动她,我跟你们走。” 依萍一分神,另一个男人已经到了跟前。 一块沾着刺鼻气味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是乙醚。 依萍的意识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几个男人把昏迷的依萍从一个货运通道带走,消失在夜色里。 …… 车祸现扬,杜飞用手帕按着头上的伤口。 他看着乱七八糟的街道,越想越不对劲。 这扬车祸,还有远处的枪声,都太巧了。 巧得像是专门为他安排的。 他立刻拿起电话,打给守护依萍的手下,听筒里只有忙音。 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抓住了他的心脏。 “不好!” 他扔下电话,什么也顾不上了,拼命冲向“云选好物”大楼。 另一边,何书桓终于看完了那本日记。 依萍的痛苦,挣扎,绝望,还有那份被他踩在脚下的深情,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 悔恨和愧疚快把他淹了,他冲出公寓,要去见依萍,要告诉她他错了,求她原谅。 当杜飞和何书桓几乎同时踹开那间顶楼办公室的大门时。 两人都傻了。 眼前是东倒西歪的桌椅,满地的文件,和晕倒在地的方瑜。 “依萍呢?!”杜飞和何书桓同时吼道。 他们摇醒了方瑜。 “依萍被……被抓走了……”方瑜急得大哭,“几个穿保安制服的人……把依萍抓走了……” 杜飞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下一秒,滔天的愤怒和杀意从他身上爆开,那双向来热情的眼睛,此刻红得吓人。 何书桓则在震惊和无力中,彻底垮了。 杜飞冲向魏光雄的秘密公寓,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他立刻下令,动用所有力量,就是把上海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依萍。 “砰!” 陆公馆那扇刚修好没多久的大门,又被杜飞一脚踹开。 “陆伯伯!”杜飞的吼声里带着血腥味,“依萍不见了!” “依萍没来这里,你发什么疯?” “杜飞!你一而再再而三来我陆家撒野,真当我是泥捏的吗!” “我问你王雪琴在哪!依萍不见了!”杜飞双眼通红,死死盯着陆振华。 “不见了关我们什么事!说不定是她又跟哪个野男人跑了!”梦萍在一旁尖声尖气地幸灾乐祸。 陆家三兄妹看着杜飞为依萍这副要杀人的样子,心里又惊又疑。 “是魏光雄!”杜飞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从楼上下来的王雪琴身上,“王雪琴,你跟魏光雄那点破事,你以为没人知道?” 陆振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雪琴,依萍不见了,跟你有没有关系?” “老爷,天大的冤枉啊,我哪敢招惹依萍。” 王雪琴心里一慌,面上却强装镇定,对着杜飞说:“你血口喷人!我跟魏先生只是生意伙伴!” 杜飞懒得再废话,他带人冲进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敏捷地一把掐住王雪琴的脖子。 “你们把依萍弄到哪里去了!” “放肆!” 陆振华猛地从墙上摘下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杜飞的脑袋。 “一个无名小卒,也敢在我陆家动手!立刻放了她!” 杜飞看着那把枪,眼里没有一点害怕,只有一种让人发毛的疯狂。 “我再说一遍。” “是他们,抓走了依萍,你作为父亲,一点也不担心吗?” 杜飞已经没有耐心了,多耗一秒,依萍就多一分危险。 “只要你说出依萍的下落,我马上离开!” 第37章 依萍在海上,尔杰顶枪口 陆振华猛地从墙上摘下配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杜飞的脑袋。 “你一个记者,敢在我陆家动手,你活腻了!马上放了她!” 杜飞掐着王雪琴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王雪琴被掐得直翻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救……救我……” 杜飞看着那把枪,眼里全是豁出去的疯狂。 “我再说一遍。” “她和魏光雄的人,抓走了依萍。”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王雪琴给她陪葬!” 陆振华的枪口,往杜飞的脑门上又顶了顶。 就在这时,楼上的尔杰哭着跑了下来。 “妈妈!妈妈!你个大坏蛋,放开我妈妈!” 杜飞脑子里那根线,彻底断了。 他猛地松开王雪琴,反手就把冲过来的尔杰捞进怀里。 枪口调转,死死抵在了尔杰的太阳穴上。 “都别动!” 杜飞的声音又干又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陆公馆里的人,一个个都吓得不敢出声。 “杜飞!你放开我的尔杰!”王雪琴发出刺耳的尖叫。 “放开尔杰!”陆振华的枪口对着杜飞,手却在抖,不敢有任何动作。 “唔……爸爸妈妈……唔……”尔杰恐慌地哭着。 尔豪他们都惊掉了下巴,这还是杜飞吗? 如萍的脸色煞白,冲了出来。 “杜飞,你冷静点!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先把尔杰放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她还以为,她有面子。 “闭嘴!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杜飞吼出的两个字,让如萍的脸一下子白了,彻底僵在原地。 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曾经为了她一句话就能去死的男人,此刻眼里只有全然的陌生。 她知道,她的舔狗,彻底没了。 杜飞就这么挟持着尔杰,在一群人的维护下,大摇大摆地往外退。 “想要你们的宝贝儿子,让魏光雄拿依萍来换。” 他的声音平得吓人。 “我耐心不好,今晚见不到人,我就把你们的种扔黄浦江里喂鱼。” 说完,他抓着哭哭啼啼的尔杰,一步步退出了陆家大门。 “尔杰!”王雪琴哭喊着就要追上去,被陆振华一把拽住。 “报警!”陆振华咆哮起来,“马上报警!” “不能报警!” 王雪琴死死拦住他,理由很“充分”:“你报警,杜飞撕票怎么办?尔杰会没命的!” 这个反常的举动,让陆振华心里的怀疑到了极点。 他死死盯着王雪琴。 “雪琴,把依萍交出来。” 王雪琴一愣,立马开始撒泼打滚:“老爷!你冤枉我啊!我怎么知道依萍在哪里,谁知道她是不是又在玩什么失踪的把戏来对付我!” 陆振华看着她堪比戏子的演技,心烦意乱。 没有证据,他只能先派人去找。 另一边,何书桓听说依萍不见了,急得团团转。 他冲进警察局,要求立刻立案。 “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不予受理,下一位。”巡警头也不抬。 何书桓还想理论,直接被两个巡警架着胳膊又扔出了大门。 他又跑回报社,想动用申报的力量刊登寻人启事。 主编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何大记者,这水太深,报社不想跟着淹死,你懂的。” 他做的所有努力,屁用没有。 杜飞和秦五爷的人,则像一张大网,撒向了整个上海。 车站,码头,所有出城的路口,都被人死死盯住。 废弃的仓库,无人的旧宅,犄角旮旯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个小时了。 徒劳无功。 连魏光雄的一根毛都没找到。 杜飞浑身发抖,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喉咙,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提起还在发抖的尔杰,给王雪琴拨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把听筒,对准了尔杰的嘴。 撕心裂肺的哭声,瞬间穿透了电话线。 “妈妈……我要妈妈……哇——!” “杜飞!”王雪琴的声音当扬崩溃,“你要是敢动尔杰,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放过我?”杜飞干笑了两声,那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你要是还不说出依萍的下落,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尔杰的哭声更大了。 “好!好!你别动他!”王雪琴彻底投降,“我立马就去问!” “我只给你半刻钟。”杜飞的声音不带一点商量的余地,“没消息,后果自负。” 挂了电话,他看着黑漆漆的夜,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在这么大的上海滩找人,跟个没头苍蝇一样。 王雪琴这边,则偷偷给魏光雄打去了电话。 “你赶紧把依萍给放了,尔杰被那个疯子杜飞抓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魏光雄惊讶的声音:“什么?” “你现在!快点把依萍给放了!” “不行啊,”魏光雄的语气很为难,“人我已经卖了。” “你为什么把她卖了!尔杰怎么办!” “你让他们去黄浦江码头找,就说人在那儿,让他先把尔杰放了。”魏光雄满不在乎地说。 …… 依萍是在一阵晃晃悠悠中醒来的。 迷药的药效还没过去,头晕得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 耳边,全是压抑的哭泣声,叽叽喳喳的。 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一幕,让她心脏漏跳了一拍。 一个昏暗潮湿,充满霉味和汗臭味的船舱。 十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抱在一起,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她。 依萍捂着发昏的脑袋,挣扎着坐起来。 “这里是哪儿?你们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女孩抽噎着回答:“我们……我们都是被骗来的。” “我们在船上。” 船上? 依萍脑子“嗡”的一下,怎么会在船上? 女孩们又开始哭了起来。 “他们说……要把我们卖到广州的窑子里去……” 广州。 窑子。 这两个词钻进依萍的耳朵里,她整个人都懵了。 多林寺! 魏光雄! 这家伙就是个人贩子! 她以为,魏光雄抓走自己,最多是折磨一顿,甚至杀了她。 她做梦都没想到。 他居然这么有商业头脑,要把她卖了! 还是卖到窑子里去! 依萍看着那些女孩脸上同款的绝望,再看看那扇被锁死的厚铁门,听着外面传来的海浪声。 她只觉得手脚发软,浑身没了力气。 水路。 他们竟然走了水路。 秦五爷和杜飞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想到,她已经漂在了海上。 她的求救,注定无人听见。 她要掉进的,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半刻钟后,王雪琴的电话打了过来,让杜飞去黄浦江码头寻人。 可那艘船,已经开出了一个多小时。 杜飞,还能找到依萍吗? 第38章 重生赴死,拿错剧本了 咸腥的江风,混着烂泥的臭味,像一记记耳光,抽在杜飞脸上。 按照王雪琴提供的线索,他和秦五爷的人,几乎把每一块地砖都撬起来看了一遍。 没有。 连根依萍的头发丝都没找到。 杜飞站在江边,晚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额头上被撞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黑沉沉的江水,像一张血盆大口,要把他心里最后一点光亮都吸进去。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心脏。 他的人还在码头上徒劳地奔跑,叫喊声此起彼伏,可这些声音传到他耳朵里,都变成了对他无能的嘲讽。 错了。 方向全错了。 他猛地蹲下身,视线贴着湿滑的地面。 就在准备登船的栈桥木板缝隙里,一枚小小的、沾着泥污的东西,刺入了他的视线。 他的世界,瞬间安静了。 他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它捻起,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污泥。 是一枚玫瑰花形状的盘扣。 依萍最喜欢的那件旗袍上的配饰,是云锦的设计! 杜飞的瞳孔猛地收缩! 脑子里像有惊雷炸开! 她不在码头! 她在船上!她被带走了! “停下!” 杜飞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嘶哑得吓人。 “所有人都给我停下!别他妈在码头上浪费时间了!” 秦五爷的手下被他吼得一愣。 杜飞冲到一个小头目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双眼赤红。 “马上!给我调出依萍失踪时间点前后,所有离港船只的记录!所有的!” 面对江上那数不清的、幽灵般的船影,杜飞心里那团恐慌的火,被一股更强烈的、要命的冷静压了下去。 他不能慌。 他要是慌了,依萍就真的没救了。 很快,一张简陋的地图和一份潦草的船只离港记录被送到他手上。 十几艘船。 “不够!”杜飞的声音像冰,“当晚的天气!风向!水流速度!把所有数据给我!” 手下的人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连滚带爬地去调取资料。 杜飞的大脑,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 “客轮,排除!军用船,排除!” 他拿着一支红笔,在地图上疯狂地划着,嘴里念念有词。 “依萍失踪是晚上十点,风向东南,水流向东,航速超过二十节的快船,她们不可能跟得上,排除!” “去南京的,时间对不上,排除!” 他的手指,在剩下的几艘船名上快速滑动,最后,重重地戳在了一行字上。 “南运三号,货船,目的地,广州,晚上十一点,航速十五节。” 就是它! …… 另一边。 昏暗潮湿的船舱里,绝望混着馊臭,像冷油渗进毛孔,黏住每一寸皮肤。 依萍不是等死的人。 重生一次,她可不是来赴死的。 这个剧本她肯定拿错了! 可她现在,却被十几个女孩的哭声,吵得脑仁疼。 “别哭了!”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让嘈杂的哭声瞬间停滞。 女孩们抬起被泪水浸泡的脸,惊恐地看着她。 依萍的目光扫过她们,最后落在门口。 两个守卫,正靠着门板打瞌睡,手里的步枪歪在一边。 船舱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其他船员,也大都处于昏昏欲睡的懈怠状态。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飞速成型。 “想活命的,就听我的。” 依萍的声音低沉有力。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颤抖着开口:“我们……我们能怎么办?总不能跳下去吧!” “坐在这里,才是等死。” 依萍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 “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们相信我。” “但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得先自救。” 女孩们面面相觑,眼里的绝望,渐渐被一丝困惑取代。 “外面船那么多,他们怎么找的到我们?” “等到天亮,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对死亡的恐惧再次勒紧她们的喉咙,她们开始退缩。 依萍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要放弃!” “秦五爷和杜飞,绝对不会放弃的!” 秦五爷! 这三个字,让她们在黑暗幽深的船舱里看到了光。 所有女孩的眼睛,都猛地亮了。 她们死死地盯着依萍,像在确认什么。 “你……你是白玫瑰?”一个女孩不敢置信地问。 是那个会唱歌,会做时装秀的白玫瑰! 是那个一夜之间,让整个上海滩都为之疯狂的白玫瑰! 更是那个,背后站着秦五爷的白玫瑰! 恐惧,在这一刻,被奇迹般地转化成了勇气。 “白玫瑰,你说,我们怎么做!” “我们听你的!” 团队的凝聚力,在这一刻,瞬间形成。 依萍心里顿时有了更多的力量。 “好。” 她的目光,落在一根被丢弃在角落,满是油污的船桨上。 “我们先用美人计,引诱外面的那两个守卫。” 她找出了人群里一个胆子最大,力气也最大的两个女孩。 “然后,你用这个船桨,把他们拍晕,找准后脑勺,一定要一击致命。” 两个女孩怯生生地走到门口,用发嗲的声音,假装肚子疼。 守卫果然上钩了。 他们骂骂咧咧地打开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淫邪。 “小娘们,又在动什么歪心思,想让我们伺候伺候你……” 话没说完。 藏在门后的女孩,抡起船桨,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砰!” 一声闷响,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刚想喊人,被依萍用一块破布死死捂住了嘴,藏在阴影里的另一个女孩,闭着眼睛用船桨补了两下。 他倒了! “快!扒衣服!” 依萍一声令下。 女孩们七手八脚地把守卫的衣服扒了个精光,找了两个身材最高大的女孩换上。 女孩戴上帽子,压低帽檐,学着守卫的样子,在门口来回踱步。 还真像那么回事。 依萍带着人,踮着脚,像一群午夜的猫,悄无声息地摸进了船舱深处。 一个挂着锁的仓库。 依萍扯下发丝上的一字夹 ,捅进锁孔里。话本里都是那么写的,希望有用。 “嘎达”一声。 锁开了。 仓库里的东西,让所有女孩的眼睛都亮了。 有小船!救生艇! 还有一堆救生衣和救生圈! 生机,就在眼前! …… 黄浦江上。 一艘快艇,像离弦的箭,划破了漆黑的江面。 30节的最高时速,引擎的轰鸣声,像是杜飞焦灼的心跳。 秦五爷坐在他身边,脸色凝重。 那艘南运货船,航速只有15节。 他们之间,是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差距。 每过一分钟,依萍就离危险更近一分。 “快点!再快点!” 杜飞的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眼神焦灼。 货船上。 依萍将一艘小船,奋力推向船舷。 女孩们合力,用绳子将它缓缓吊下,扔进冰冷的海里。 接着,是分发救生衣。 数量不够。 只有七件。 船舱里,有十一个女孩。 “你们几个,不会游泳的,穿上。” “还有你,你最小,也穿上。” 依萍的声音,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她和剩下的三个姑娘,则一人拿了一个救生圈。 这个决定,让所有女孩的心,都彻底归顺于她。 “下去,要小心,不要被船上面的人发现了。” 依萍开始指挥。 女孩们借着朦胧的月光,一个接一个,顺着粗糙的绳索,滑向那艘在海浪中摇曳的小船。 整个过程,她们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得只有风声和心跳声。 船上的其他人,浑浑噩噩的,毫无警觉。 依萍是最后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冰冷的绳索,准备往下跳。 就在她的脚尖即将离开甲板的瞬间! 船舱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了一声警觉的咳嗽,还有手电筒的照射…… 与此同时! 远处的江面上,一个微弱的、属于快艇的灯光,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接近! 是生机? 还是更快的死亡? 依萍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第39章 谁说跳江只能是恋爱脑 一束惨白的手电筒光柱,利剑般猛地劈了过来。 光柱在水面上来回扫荡,越来越近。 小船上的女孩们吓得肌肉都僵住了,大气不敢出,一个个成了黑暗中活生生的靶子。 依萍还挂在绳索上,脚尖离水面将近一尺,上不去,下不来。 完了。 光柱扫到小船的前一秒,船上的男人发现了她。 黑暗中,两人视线对撞,都愣了一下。 男人的瞳孔先是骤然一缩,随即,在看清船舱里两个光着身子的废物,以及那艘坐满了女人的小船后,一张脸瞬间煞红,青筋暴起。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依萍的眉心。 一股寒气从依萍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搞什么,重生剧本拿错了? 都这时候了,男主角不是应该来了吗?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枪响,撕开了死寂的夜。 那个男人额头上炸开一团血雾,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不是杜飞。 开枪的,是刚才被依萍救下、力气最大的那个姑娘。 好样的! 她双手还举着那把缴获来的枪,枪口冒着青烟,整个人抖得筛糠。 依萍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 上一世,为了渣男跳江。 这一世,为了妹子跳江。 也算是进步了。 枪声彻底引爆了大船。 甲板上瞬间乱作一团,叫骂声、脚步声、乱枪扫射声,响成一片。 依萍对着小船上的女孩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 “快划!别管我!” 吼完,她拽紧了身上的救生圈,心一横,眼一闭,纵身跃入江中。 希望还能再拿一次重生剧本,老天保佑! “噗通!” 冰冷的江水兜头盖脸地砸下来,每一寸皮肤都像被冻裂了。 跟前世跳江的滋味一模一样,但这一回,她想活! 她落水的地方离小船不远。 开枪的姑娘反应极快,立马把一根粗麻绳甩了过来。 依萍在水里胡乱扑腾了两下,死死抓住了绳子。 小船上的女孩们爆发出狂喜,求生的欲望让她们划船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不会游泳的依萍就这么被拖在船后,活脱脱地像极了一条不会泅水的……狗! 不管狗不狗了,保命最重要。 大船上的守卫已经反应过来,对着江面疯狂扫射。 子弹“噗噗噗”地砸在水里,在她身旁激起一串串致命的水花。 突然,依萍身下一轻。 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正中她身上的救生圈。 “嘶——” 救生圈迅速瘪了下去。 依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妈的,重生一次,还得死? 她只能更用力地抓住那根救命的绳索,任由冰冷的江水拖拽着自己,又咸又腥的江水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 …… 江心。 绑匪们迅速放下了另一艘小艇。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像催命的鼓点。 小船上的女孩们脸都吓白了,豁出命去划水。 可人力终究敌不过机械。 距离,被一点点拉近。 就在她们濒临绝望的瞬间! 一艘黑色的快艇,像一道闪电,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 它没有开探照灯,却裹挟着一股碾压一切的气势。 快艇没有直接去撞绑匪的小艇,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高速掠过。 它掀起的滔天巨浪,直接将绑匪的小艇整个吞没、掀翻! “哐当!” 不等落水的绑匪浮出水面,几道强光手电便死死锁定了他们。 秦五爷的人训练有素,杜飞带来的人更是杀伐果断。 冰冷的枪口对准了水里挣扎的绑匪,彻底粉碎了他们反抗的念头。 …… 快艇上。 杜飞指挥手下,将一个个吓破了胆的女孩拉上船。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焦急地来回扫视,一颗心揪到了嗓子眼。 没有。 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依萍呢?” 他的声音都在抖。 “白玫瑰……她还在水里,绳子……绳子……”一个女孩哭着指向船后。 “啊!绳子断了!白玫瑰不见了!” 那个力气大的姑娘手里只抓着半截空荡荡的麻绳。 杜飞的脑子“嗡”地一下,炸成一片空白。 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冷静。 他疯了一样冲到船边,对着那片黑压压的江面,声嘶力竭地吼。 “依萍!陆依萍!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彻底失态。 就在他快要崩溃,准备不顾一切跳下去的时候。 一只手,从不远处的水面伸了出来,虚弱地挥了挥。 “杜飞……杜……飞……” 那个在报社里人尽皆知、见水就躲的旱鸭子杜飞,在这一刻,连思考都忘了,纵身跳入冰冷的江水,拼了命地游向那个身影。 他将冻得浑身青紫、几乎失去意识的依萍捞进怀里,手忙脚乱地拖上了快艇。 那狼狈的姿态,跟依萍脑补的英雄救美扬景,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刺骨的寒冷,呛水的窒息,在触碰到他滚烫胸膛的瞬间,都烟消云散。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依萍冰冷的脸颊上。 “我差点……我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依萍靠在他滚烫的胸口,听着他剧烈到失控的心跳,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两人对视。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喘息。 这个男人第一次,流下了滚烫的眼泪。 “我真的好害怕,我差点就失去你了。”他的声音哽咽,把她抱得死紧。 依萍被他勒得难受,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从他怀里挣脱,吐出了好几口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 依萍闭上眼,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你都奋不顾身地来救我……我都知道的。” “依萍,我爱你……我太害怕这种感觉了。” 她在他耳边低语,“我也……爱你。” “我没有办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所以,让我来保护你吧。” “傻瓜。”依萍笑中带泪,“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就是靠着你会来救我的信念,我才撑到现在。” 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享受着这份独属于她的温暖和安全感。 被救上来的姑娘们看着这紧紧相拥的一幕,都松了一口气。 那个之前抓着绳子的姑娘,捂着脸,压抑地哭出了声。 “都怪我……都怪我没拉住绳子……我差点……我差点就害死了白玫瑰……” 旁边一个女孩拍着她的背,眼眶也红了。 “当时子弹乱飞,后面还有人追,还好……还好白玫瑰没事。” “对!” 另一个女孩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狠厉。 “从今天起,谁敢再动白玫瑰一根头发,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跟她拼了!” “我们也是!” 女孩们异口同声。 …… 天亮了。 杜飞联系了秦五爷,确认那艘贩奴的货船已被团团围住,船上的人贩子,插翅难飞。所有的女孩,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依萍靠在杜飞怀里,看着被晨曦染色的天空,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淬了冰的平静。 她轻声说:“杜飞,这事,没完。” “我知道。” 杜飞握紧她的手,声音沉稳。 “他们干的这些勾当,令人发指。从今天起,我们不止要防守,更要进攻。” 依萍的眼中, 寒火一窜。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眼神如覆霜刀锋,寒意刺骨。 “我要让魏光雄,还有王雪琴,为他们做的每一件事,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她顿了顿,抬起眼,看向杜飞,掀了掀嘴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雪姨……下一个,就是你了。” 船,即将靠岸。 天光大亮,映亮了渡口黑压压的人影。 有警察,有李副官一家,甚至陆振华也来了。 依萍的目光越过那些人,落在人群最前方,被方瑜搀扶着、几乎要站不稳的母亲身上。 而在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她最不想看见,却又意料之中的身影。 何书桓。 第40 章 陆家的餐桌太长,饿晕了 一艘快艇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最终“突突”地靠了岸。 码头上,乌泱泱挤满了人,跟赶大集似的。 警察拉起了警戒线,记者们的闪光灯疯了似的,朝着船的方向狂拍。 傅文佩和方瑜挤在最前面,熬了一宿,眼睛肿得能跟水蜜桃拜把子,脸上那表情,又怕又盼,拧巴得厉害。 不远处,何书桓脸色惨白,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外套在江风里胡乱扇动。 他旁边的陆如萍,水汪汪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淬了毒的阴沉,亮得骇人。 船板“哐当”一声搭上码头。 第一个下来的是杜飞。 他怀里,抱着一个用黑色大衣紧紧裹住的纤瘦身影。 是依萍。 秦五爷跟在他们身后,再后面,是那十二个同样满身狼狈的女孩子。 依萍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湿头发贴着脸颊,气若游丝,却又带着一股子死里逃生后的煞气。 杜飞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缓缓地放了下来。 “依萍!” 傅文佩再也绷不住,嚎着扑了上去。 方瑜也紧跟着,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依萍!你没事了!你终于回来了!” 她抱住了母亲。 “妈,我没事了!” 何书桓魂不附体,猛地推开身边的人,疯了般冲过去。 “依萍!”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悔恨。 “你怎么样?让我看看!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他伸出手,想去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想把她从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拉过来。 手碰到了空气。 依萍退了一步,退到了杜飞的怀里。 杜飞停下脚步,抬起眼。 那双平时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冷得能刮下冰渣子。 “何书桓。” 他的声音不高,字字句句却都淬着冰。 “你的关心,太迟了。” “依萍现在需要休息,不是你廉价的眼泪和无能的嘶吼。” “让开。” 最后两个字,干脆利落,扇在何书桓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摸着空气。 他看着依萍依赖地靠在杜飞身边,看着杜飞保护的姿态,心脏一阵刺痛,让他喘不上气。 人群里,如萍的指甲已经深深陷进掌心,血丝渗了出来,她却浑然不觉。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费尽心机抢来的男人,此刻心心念念的,全是陆依萍。 而那个她以前看不上眼的杜飞,现在,却成了陆依萍的盖世英雄。 这世道,真没天理。 一番喧闹过后。 那十二个女孩,突然走到依萍面前,“噗通”一声,齐刷刷跪了下来。 “白玫瑰,求你收留我们!” 之前开枪的那个女孩带头开口,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们无家可归,那些人贩子手里有我们的卖身契,就算回去,也只会被家里人再卖一次!” “是啊,白玫瑰!我们不怕吃苦,只要能跟着你,做什么都愿意!” “求求你了!” 哭求声汇成一片,让在扬的人无不动容。 依萍最见不得人下跪,浑身都不自在。 “都给我起来!” 声音还很虚弱,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我这里不是善堂,不养闲人。” “我给你们住的地方,管你们一口饭吃,但剩下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走成什么样,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女孩们抬起头,眼里重新亮起了光。 “我们愿意!” 依萍点了点头,对身边的方瑜说:“你先带她们去‘云选好物’的员工宿舍安顿下来。” 方瑜连忙点了点头,支持依萍。 秦五爷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依萍。 杜飞扶着依萍,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径直走向自己的汽车。 何书桓的眼睛一直死死黏在他身上,嘴里失魂落魄地念着“依萍”。 那副模样,让旁边的如萍一颗心碎成了满地玻璃渣子。 …… 他把依萍轻轻放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转身想去倒杯热水。 “别走。” 依萍拉住了他的手。 她看着他额头上那道还没好全的伤口,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冒出来的胡茬,心口一阵阵发紧。 “杜飞,我是不是让你受伤了?”她轻声问。 “胡说什么呢。” 杜飞反手握紧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顺势将她捞进怀里。 “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后怕。 “其他的,都不重要。” 依萍抬起头,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凑上去,用自己冰凉的嘴唇,吻住了他。 这个吻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最原始的、劫后余生的依赖和确认。 杜飞先是一愣,随即,积压了整晚的恐慌、愤怒和爱意,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彻底爆发。 他反客为主,铁臂揽住她的腰,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 依萍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再睁眼,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 母亲在给依萍熬粥,屋里有着饭菜的香味,依萍感到很安心。 依萍撑着坐起身,身上还有些发虚,脑海里却想着如何反击雪姨的计划。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陆家的人打来的,想请她回家吃顿饭,一家人,化解干戈。 依萍准时赴宴。 陆公馆的长方形餐桌上,饭菜精致丰盛,气氛却冷得掉渣。 依萍一进去,何书桓的眼睛就跟磁铁似的,死死粘在她身上。 如萍耷拉着脸,坐他旁边,一声不吭。 尔豪和梦萍则恨不得用眼光把她戳出几个窟窿。 王雪琴抱着尔杰,满脸都是不屑。 “依萍,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陆振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 “我们都是一家人,打打闹闹的,就在这顿饭上,一笔勾销,好吗?” “爸,只要他们安分,我们自然相安无事。”依萍淡淡地回道。 “陆依萍!你还有脸说!” 尔豪第一个炸了。 “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我的脸,我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里不欢迎你!”梦萍也尖声叫道。 “好好的一顿饭怎么又吵起来了!”何书桓开口道。 尔豪直接把枪口对准他:“你闭嘴!你一边吊着如萍,一边又惦记着依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陆尔豪,”依萍的声音冷了下来,“你骂我之前,不如先说说你对可云做的那些事,她差点被你害死。” “还有你,陆梦萍。” 她转向梦萍。 “可云的事,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吧?” “我说过,只要你们不动我,不惹我,我们大家就相安无事。是你们,一直在搞事情,陷害、下药,甚至是……谋杀。” “爸,”依萍尖锐的目光转向陆振华,“如果我不反击,我早就死在他们手里了。” “真是反了!”王雪琴尖叫着打断她,“还不是因为你太嚣张,事事都要强出头!一边跟杜飞勾勾搭搭,一边又跟如萍的未婚夫不清不楚,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依萍刚要反驳,忽然一阵晕眩袭来。 在水里泡了太久,又受了惊吓,这具身体,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都给我住口!” 陆振华一拍桌子,发出巨响。 “过去种种,一笔勾销!你们都是一家人!是最亲的人!” 依萍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恶心。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 “不好意思。” 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你们家的餐桌太长了,夹不到菜,会饿死人的。” 她不想再跟这群人废话,转身就走。 可还没走到门口,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早知道不说陆家桌子的事,搞得饿晕了一样。 “依萍!” 离她最近的何书桓条件反射般冲上去,在她倒地的前一秒,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又在装什么?”王雪琴撇撇嘴。 “她又来我们家装可怜了!”梦萍附和道。 “她说夹不到菜,饿死的。”尔豪嘲讽着。 陆振华却看出了不对,依萍的脸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 “书桓,快!送她去医院!” 何书桓抱着依萍,准备冲出门,如萍的眼里满是嫉恨。 沪上茶馆,雅间内。 杜飞刚处理完码头的后续,便被一个暗号叫到这里。 “杜先生,你这次的行动差点暴露你的身份。” 对面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语气严肃。 “而且你动用了大部分的力量,已经被人察觉了。” 杜飞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盯着杯中茶叶。 “我不能让她出事。” “而且,我们不是没有收获。” “杜先生,感情误事,幸好这次没有造成大的纰漏。但你的身份至关重要,绝不能再有下次。” 杜飞沉默地点了点头,面色沉静,但紧握茶杯的指节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第41章 都是日记惹的祸 高烧。 脱水。 严重营养不良。 医生用词很官方,结论很要命:再这么折腾下去,离死不远了。 何书桓就坐在床边,像一尊忏悔的石像。 死死抓着她冰凉的手,在那张英俊的脸上轻轻摩挲。 他的脸上,交织着两种他最擅长的情绪——愧疚,和自我感动。 都是因为他。 她把自己折磨成这样,都是因为还爱着他。 这份爱太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却又让他病态地享受着。 “砰!” 病房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杜飞像一阵旋风刮了进来,怀里抱着刚买的热粥,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个面无血色的身影。 下一秒,他的目光定格在何书桓正握着依萍的手在他脸上摩挲。 怒火,瞬间从脚底冲上天灵盖。 “何书桓!” 杜飞一把将粥狠狠砸在柜子上,滚烫的粥汤溅出少许,他却毫不在意。 他冲过去,一把攥住何书桓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你要不要脸!” “你的未婚妻是如萍,你跑到这里对依萍动手动脚,你还要脸吗!” 何书桓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脸上却毫无愧色,反而理直气壮。 “杜飞,你给我放手!” “我相信依萍还是爱我的,她只是在跟我赌气!” “只要我和如萍解除婚约,她马上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杜飞简直要被这番无耻的言论气笑了。 他手上用力,将何书桓推得后退几步,撞在墙上。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纠缠!” 何书桓站稳身体,眼神里满是轻蔑和笃定。 “不可能!依萍不可能喜欢你!” “她是为了气我,才把你当挡箭牌!你看不出来吗?你这个傻瓜!” “挡箭牌”三个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杜飞的耳朵。 就在这时,傅文佩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脸惨白的如萍。 她俩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 傅文佩看到女儿虚弱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再听到何书桓的话,她忍无可忍。 “书桓!” 傅文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依萍曾经亲口告诉过我,她已经不爱你了。” “她说过,她现在最爱的人,是杜飞!” 何书桓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不,佩姨,这不可能的!”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陈旧的、边角都已磨损的日记本。 “我有证据!” “我有依萍的日记!就在我和如萍订婚的前一天!她日记里写的依然爱的是我!” 日记? 傅文佩和杜飞相互看了一眼,满是困惑。 依萍自从在大上海唱歌以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日记了。 这个时间,根本就不对! 如萍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日记本,浑身血液直接倒灌回心脏,四肢瞬间抽空。 她知道那本日记。 那是依萍的催命符,也是何书桓永远的紧箍咒。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她会疯。 如萍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像个幽魂一样回到了陆公馆。 家里很安静。 她走过母亲王雪琴的书房,门缝里,传来压抑着的、兴奋又恶毒的声音。 “光雄,依萍那个小贱人被救回来了,他们好像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另想办法解决他们……” “陆振华那个老头子也在怀疑我……” 是魏光雄。 是她妈的情夫。 他们不仅有奸情,还在联手算计依萍。 如萍靠在冷冰冰的墙上,在一阵震惊过后,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又冷又怪的畅快感觉。 真好。 原来,做坏人,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脸上,挂着的笑,像冰面裂开的黑缝,安静却渗着暗水。 妈妈,你给了我最好的武器。 …… 医院病房里。 何书桓已经翻开了那本致命的日记。 “你们不信?我念给你们听!” 他像是被逼到绝路的赌徒,押上了所有的尊严和体面。 他翻到最后一页,用一种既痛苦又炫耀的语气,高声念了出来。 “四月初一,阴。” “书桓回来了,和如萍一起手牵手,我的心,像被活生生挖掉了一块,痛得无法呼吸。” “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何书桓的声音,在杜飞的耳膜里来回冲撞。 “书桓去了绥远,我好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到发疯……” 每一个字,都砸在杜飞的心上。 “……杜飞是个好人,他每次都那么搞笑,和如萍在一起,他们肯定很幸福……” “不要念了,不要再念了,住口……” 何书桓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杜飞听到这些快受不了,杜痛苦又愤怒,拳头狠狠砸向墙,满心都是委屈和不甘。 四月份,他们一起在百乐门和秦五爷谈判,一起在为云锦做营销,一起面对所有的未知和已知的一切。 四月份,她会在累的时候靠着自己的肩膀,会在开心的时候对自己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 她看自己的眼神,明明是带着光的! 可这本日记……这熟悉的字迹……这对何书桓的爱意…… 难道在这个时间,依萍还是没有放下他。 这字迹骗不了人,这就是依萍的笔迹。 那唯一的解释就只剩下一个。 何书桓说的是对的。 依萍在骗他。 她从来没有放下过何书桓。 她跟自己在一起,那些温柔,那些笑容,都不过是演给何书桓看的戏。 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弥补空窗期的替代品,一个刺激旧爱的工具。 他杜飞,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可悲的,自作多情的傻子。 这个认知,将他所有的信念和骄傲,砸得粉身碎骨。 杜飞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咔嚓,咔嚓。 “你看,她还是爱我的。” 何书桓收起日记,脸上是惨淡的胜利。 杜飞没有再争辩。 他只是沉默着,转身,走到病房的窗边。 那个总是充满活力,咋咋呼呼的背影,此刻,萧索得像一座孤坟。 …… 夜深了。 走廊里的闹剧终于散扬。 病房里。 何书桓守着他那点可悲的胜利,不肯离开。 迷迷糊糊地一旁快要睡着了。 依萍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醒了。 头疼得像要炸开,身体虚弱得像一滩烂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窗边那个熟悉的背影。 杜飞。 他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依萍看到了他眼里的情绪。 那不是担忧,不是焦急。 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痛苦、失望和悲伤的眼神。 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杜飞……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沙哑,心里却莫名一慌。 杜飞走到她床边,想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你醒了。”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依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他很难过。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虚软的身体,在他靠近的瞬间,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僵硬的身体。 “你怎么了?” “我一睁眼,想着我应该会看见你。” 杜飞的身体,在她的拥抱里,微微颤抖。 他该怎么问? 问她日记里的五月发生的事情? 日记里那些对着何书桓“想你想你”“爱的不能自已”这些话语,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 问她是不是一直在利用他? 是不是因为报复何书桓和如萍才选择了自己。 他怕一开口,连这最后一点虚假的温暖,都会被残忍地撕碎。 而依萍,感受着他压抑的悲伤,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沉默的对峙,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心碎。 杜飞该如何撕开真相的伤口? 依萍又该作何解释? 第42章 日记将我反杀 脑子里,全是病房里那扎眼的一幕。 何书桓,她的未婚夫,正死死攥着昏迷中依萍的手。 那张俊脸上交织着愧疚与自我感动,演得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他甚至还当着杜飞的面,掏出依萍的日记,一遍遍地朗诵,来证明依萍对他有多“情根深种”。 而她,陆如萍,这个挂着“未婚妻”头衔的人,就戳在门口。 一个多余的、可笑的、碍眼的摆设。 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霞飞路上,不看路,也不看车。 周遭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世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 心,早就死了。 突然—— “吱嘎——砰!” 一声尖锐的急刹,一辆黑头车堪堪停在她身前。 她整个人“啪叽”一下摔在地上,手心在粗粝的地面上擦出一片血,火辣辣地疼。 “小姐,你没事吧?” 司机探出头,脸色煞白,满眼惊恐。 如萍瘫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心,忽然笑了起来。 起先是低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她眼神空洞,没了焦距,整个人都散了。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个司机。 “你看我像有事吗?” “就算我有事,你在乎吗?” “我就是死了,又有谁会在乎!” 她嘶吼着,每个字都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 司机被她这副癫狂的模样吓得哆嗦了一下。 “神经病……” 他含混地骂了一句,一脚油门踩到底,逃命似的开走了。 如萍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泪水一滴滴砸进灰尘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回陆公馆的。 刚推开门,就听见母亲王雪琴在房里,正压着嗓子打电话。 是魏光雄。 她胡乱抹掉眼泪,脸上最后一丝软弱被刮骨钢刀般的恨意彻底剔除。 她直接打开了门。 “妈!你把依萍卖了,还背叛了爸爸。” 王雪琴吓得手一抖,电话“啪”地掉在地毯上。 她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如萍,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惊慌失措。 “如萍……你……你回来了?” 如萍没理她。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那双曾经只会流泪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直接跳过了“给陆振华戴绿帽”这种蠢话题,一针见血。 “魏光雄有办法对付依萍,对不对?” 王雪琴的心脏被这句话攥得生疼。 她看着眼前的女儿,自己养大的这只小白兔,一夜之间长出了獠牙。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听我说……” 王雪琴的脑子飞速旋转,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可如萍突然笑了。 笑声在空荡的书房里回荡,比哭还瘆人,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王雪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个柔弱善良,连踩死只蚂蚁都要掉眼眼泪的女儿,此刻的眼神陌生得让她恐惧。 “只要她消失,书桓就会回到我身边!” 如萍步步紧逼,眼里的疯狂烧得骇人。 “他亲口说过,没有依萍,他就会选我!” 王雪琴看着眼前的如萍,第一次清晰地感到,自己亲手浇灌出了一朵怎样的恶之花。 “如萍,这件事你别管,妈妈会帮你处理的。” 王雪琴下意识想把她摘出去。 “不!” 如萍的眼神里,燃烧着仇恨嫉妒的火焰。 她不再是需要母亲保护的小女孩了。 她要的,是一把刺向依萍的刀。 “妈,让我来。” 她死死盯着王雪琴,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吐出了最后的字句。 “只要你让我见他,你和他的事,我就当没看见。” 王雪琴看着女儿陌生的脸,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在女儿冰冷的注视下,她所有肮脏的秘密都被剥了个精光。 她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如萍的眼神像结霜的刀尖,寒意直透骨髓。 …… 医院病房里。 依萍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脑袋里塞了一团浆糊,又沉又闷。 她动了动,左手手心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 这些天发生的一切,让她这本就虚弱的身子绷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断。 她看见窗边的杜飞,背影僵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颓丧。 依萍心头一紧,顾不上浑身的不适,挣扎着坐起身。 在他靠近的瞬间,伸出双臂,用尽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杜飞的身体,在她的拥抱里,猛地一颤。 这个拥抱,是火,也是刀,瞬间点燃了他压抑的所有情感。 角落里,假寐的何书桓被这一幕刺得猛然睁眼。 他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嘴角一挑。 “依萍,你醒了。” 他一开口,病房里那点儿可怜的温情瞬间碎裂。 依萍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抱着杜飞的手。 她看看何书桓,又看看杜飞脸上瞬间受伤的表情,心乱如麻。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书桓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领,动作从容,眼神满是不甘,死死盯着依萍。 他走到杜飞面前,眼神里全是赤裸裸的轻蔑。 “杜飞,现在你该死心了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语气里带着一股要把所有人一同拖下地狱的疯狂。 “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和如萍,你,只是个可怜的工具。” 依萍听得一头雾水。 报复?什么玩意儿? 只见何书桓,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亮出了他最后的底牌——依萍上一世的日记。 依萍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浑身的血“唰”一下全凉了。 这本日记怎么会到他手里的! 她想起来了,搬家的时候,何书桓来过,就是那个时候! 完了! 日记里那些对何书桓偏执的爱慕和疯狂的思念…… 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浦江都洗不清了! “何书桓,你偷看我日记!” 依萍的声音都在发抖。 “偷看?” 何书桓笑了,笑得既痛苦又不甘。 “以前你哭着求我看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偷看?” “依萍……” 杜飞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他的心在滴血,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日记里……的那些,是真的吗?” 依萍看着他痛苦的眼神,心如刀割。 怎么解释? 说我是重生回来的,这日记是我上辈子写的,你信吗? 他只会觉得她现在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否认? 那熟悉的笔迹,那曾经真实到骨子里的心情,骗不了任何人。 否认,只会坐实“撒谎”的罪名。 这是个死局! 依萍选择反击。 她不再看杜飞,将所有炮火都对准了何书桓。 “何书桓,你是不是忘了偷看日记是犯法的?” “你用你那被猪油蒙了的心好好想想,日记里写的那些事情,对得上吗?” 何书桓愣住了。 他只顾着沉浸在依萍“深爱”自己的虚荣里,压根忘了核对细节。 她在大上海、在云锦忙得脚不沾地,日记里却一个字没提,全是对他这个“过去式”的狗屁思念。 这确实不对劲。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恼羞成怒地反扑。 “那你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日记?难道不是你对我爱的不可自拔吗?” 依萍无言以对,所有的解释,在这个死局面前都苍白得可笑。 她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投向杜飞。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杜飞,我们一起经历了什么,你最清楚。” “云锦秀,鸿门宴,是谁陪在我身边?” “你愿意信一本过去的日记,还是信你亲眼看到的和经历的?” 何书桓在一旁疯狂煽风点火:“你看!她不敢承认!杜飞,你就是个傻瓜,一个彻头彻尾的挡箭牌!” 他的话是毒针,一根一根狠狠地刺向杜飞。 “你闭嘴!” 依萍吼道。 “何书桓,你既然这么爱这本日记,那就抱着它过一辈子吧!” 杜飞站在原地,一边是何书桓言之凿凿的“铁证”,一边是依萍饱含热泪的双眼和无法正面回答的闪躲。 他想相信她。 他必须相信她。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正要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啊——!” 依萍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剧烈的情绪对冲,让她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嘣”的一声断了! 她抱着头,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直挺挺地从病床上栽了下去! “依萍!” 第43章 小白兔长出了獠牙 一个护士体格健壮,嗓门能把屋顶掀翻。 她宽大的手用力一推,杜飞整个人踉跄着撞在墙上,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傻愣愣地看着那道“唰”一下拉上的白色帘。 他的脑子,空了。 一半,被依萍晕倒的恐惧抓住,心里又冷又慌,喘不过气。 另一半,被那本日记扎得心口直疼,锥心地疼。 何书桓也愣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 他的脸,还维持着刚才因嫉妒而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悲。 但很快,一种病态的满足感,迅速爬满他那张英俊的脸。 你看。 你看啊。 她就是为我才崩溃的。 她受不了我念出她对我的爱。 她还是爱我的。 她离不开我。 …… 魏光雄的秘密据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浊气。 如萍推门进来。 她身上那件素雅的旗袍,和这里的肮脏格格不入。 但她的脸,却和这里的阴冷,无比契合。 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走进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自家冰冷的客厅。 王雪琴跟在她身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满脸都是尴尬和不安。 沙发上,魏光雄抬起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这个陆家二小姐。 他原以为,又是王雪琴这个没脑子的女人惹了麻烦,哭哭啼啼地跑来找他擦屁股。 没想到,今天的主角,是这只看着温顺无害的小兔子。 “如萍小姐,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魏光雄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嘴角的轻慢。 如萍没理他那近乎侮辱的态度。 她二话不说。 从她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魏光雄面前。 信封不厚,但分量很重。 魏光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 那信封里是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那是他和王雪琴的丑事,是他挪用陆家资产的证据,还有他那些走私的证据。 如萍却像没看见他眼神的变化。 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曾经只会流泪的眼睛,此刻冰冷而锐利,直视着魏光雄。 她一字一顿。 “我需要你的帮助,不,应该是合作。” 魏光雄第一次正眼看她。 这个陆家二小姐,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 他站起来,走到如萍身后,从她因紧张而紧绷的后颈,缓缓滑到旗袍勾勒出的纤细腰线上,再往下…… 眼神里,多了些比金钱权势更原始的东西。 “陆家的小白兔,什么时候长出爪子了?”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如萍坐的椅子靠背上,指尖离她的肩膀,只有一寸。 如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我要陆依萍,一无所有,身败名裂。”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魏光雄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沉闷,令人不安。 他绕到她面前,弯下腰,脸凑得很近。 “女人要是狠起来,自家姐妹都往死里算计,比我们男人,还要可怕。” 他黏腻腻的眼神,在她脸上肆无忌惮地乱瞟。 “合作,”魏光雄直起身,踱回沙发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不再看她,而是拿起了桌上的打火机,“啪嗒、啪嗒”地开合着,那股审视和欲望交织的目光。 让如萍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但脸上的表情,没有变。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依萍对你来说是个威胁。” “我是陆家二小姐,我的身份,可以帮你打开上流社会的大门。” “这张名片,对你有用。” 魏光雄笑了,笑声里全是嘲讽。 “上流社会?有意思。” 如萍咬了咬牙,抛出最后的底牌。 “那这个呢?”她指了指桌上的信封。 魏光雄的笑意更浓了。 “我答应和你合作。” 如萍的心里涌上一阵快感。 “很好。” 魏光雄知道信封里的东西构不成威胁,给出的条件也不够诱惑。 他想要的是眼前的如萍。 他要的是依萍和杜飞死无葬身之地。 南运货船的这笔账还没有亲自算呢! 他举起酒杯,嘴角勾起, 对着她遥遥一敬。 “合作愉快!” 王雪琴站在一旁,瞅着最亲的两人脸都拧变形了,心里直发毛。 …… 医院病房。 依萍仍在昏睡。 杜飞守在床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瘦得脱了相,眼下青黑。 何书桓被傅文佩声色俱厉地赶了出去。 可他就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肯离开。 方瑜赶到医院时,正好撞见了他这副鬼样子。 “方瑜!依萍还爱着我的,是我误会了她。”何书桓一把抓住她。 “依萍还是爱我的!她心里只有我!杜飞就是个笑话!” 方瑜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样子,只觉得无语。 “何书桓,你够了!你早就不要依萍和如萍订婚去了!” “你就是个活在自己幻想里的可怜虫!” 说完,她不再理会这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径直推门进了病房。 夜深了。 依萍终于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到杜飞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瘦得脱了相,眼睑发青。 “杜飞?” 她轻声唤他。 杜飞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里面只剩下痛苦和无法掩饰的自责。 依萍的心,猛地一沉。 “日记的事,你怎么想的……?”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杜飞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用沙哑的声音,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告诉我,”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写那些话的时候,你该有多痛?” 他没有问日记,而是问她。 他问的不是过去,而是她的伤口。 依萍的心口一紧,疼得喘不过气。 怎么解释? 说我重生了? 说写日记的那个我已经死了? 她看着他那双只有心疼、没有一丝一毫怀疑的眼睛,知道任何解释都显得多余。 他根本不在乎她爱过谁,他只在乎她痛不痛。 她选择了最残忍,也最真实的回答。 “那本日记,确实是我写的。” 杜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依萍的心如刀割,她抓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冷得像没有一丝温度。 “但是,写下那些话的陆依萍,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现在活着的我,爱的人,是你,杜飞。” 杜飞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看着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深情。 他抬起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然后猛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我知道。”他的声音闷在她的颈窝,沙哑得厉害,“我只恨,我应该早点站在你这边,我恨我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这句话,比任何“我相信你”都更有力量。 依萍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眼泪决堤,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 杜飞疲惫地走出病房。 正好碰到一脸忧虑等在外面的方瑜。 方瑜将何书桓刚才的疯魔状态告诉了他,最后,她看着杜飞的眼睛,坚定地说。 “杜飞,依萍因为这本日记,跟何书桓闹得要死要活的,那是过去。” “如今你的出现,是治愈依萍的药。” “不要因为这本日记,再一次伤害她。” 杜飞点了点头,他知道依萍的性格是说一不二的人,放下了就是放下,爱就是爱。 他差点因为这个日记本就成了另一个何书桓。 突然,一个手下跑了过来。 “杜先生!出事了!快看今天的晚报!” 第44章 湾仔小乔横空出世 一个手下跑了进来,嗓子喊哑了。 他手里攥着一份晚报,纸张被汗水浸得发皱。 娱乐版头条,是黑体大字。 ——《神秘新人“湾仔小乔”空降花疃,公开叫板百乐门台柱“白玫瑰”!》 报纸的照片里,那个女人身段、台风,竟与依萍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她脸上蒙着一层白纱,平添了刻意营造的神秘感。 这是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另一个负责“云选好物”安保的手下也撞了进来,带着哭腔。 “杜先生!不好了!店里出事了!” “一帮混混冲进店里,见东西就砸,喊着我们卖假货,把一楼的柜台全给掀了!” “我们的人去拦,他们就直接躺地上耍赖!手里还有枪!警察来了也和稀泥,根本不管用!” 一套连环计。 舆论泼脏水,生意搞破坏,在同一时间发难。 又快又狠,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方瑜站在杜飞旁边,脸色惨白。 “他们……他们就是不想让我们活。”方瑜的声音发颤。 杜飞没有说话。 他将那份报纸一点点慢条斯理地叠好。 然后,他抬起头,平日里含笑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这些事,”他开口,声音低哑,“不要让依萍操心,一个字都别提。” “我来解决。” “那我们怎么办?”方瑜急得眼眶泛红,“他们这是要逼我们关门啊!” “放心。” 杜飞打断了她。 他看着方瑜,眼神决绝狠厉。 “魏光雄想玩,我们就奉陪到底。绑架依萍这笔账,也该连本带利,跟他好好算算了。” 方瑜压下心里的惊骇,眼前的杜飞,和她认识的那个嬉皮笑脸的记者,判若两人。 她准备赶去“云选好物”收拾烂摊子,病房的门却开了一道缝。 傅文佩探出头,对她招了招手。 “方瑜,你快进来。” 方瑜走进病房,依萍醒了,虚弱地靠在床头。 床边,坐着可云。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头发梳得整齐,眼神虽还有些怯意,却清醒了许多。 刚才门外压低声音的对话,还是有几个词飘了进来。 可云看看依萍苍白的脸,再联想今天护士们谈论的报纸新闻,心里猜到了大概。 “依萍,”可云的声音很轻,却很稳,“出事了?” 依萍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知道瞒不过,轻轻点了下头。 瞬间,可云放在身侧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 她的身体因愤怒而颤抖。 “他们怎么敢!把你害成这样,还要砸了我们的心血!” 可云的眼眶红了,里面全是怒火。 她站起来,走到依萍面前,那双曾被疯病和迷惘占据的眼睛,此刻,迸发出复仇的力量。 “依萍,你听着!” “我的病,一定会马上好起来!” “我要出去帮你!”她咬着牙,一字一顿。 “我救下的那十二个女孩子,才是扎在魏光雄心头的一根刺,所以他一定会狗急跳墙。”依萍轻声说道,眼神锋利,“这笔账,是该清算了。” 她伸出手。 可云和方瑜立刻紧紧握住,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一股力量在她们之间凝聚。 她们要打一扬硬仗。 …… “云选好物”百货大楼。 一楼大厅,整的像个废墟。 满地玻璃碎碴,昂贵的化妆品瓶子被砸得粉碎,五颜六色的膏体混着污水糊在地上。 定制的服装被撕成破布条,崭新的柜台被砸得稀烂。 那些人,不给她们留一件商品,生怕她们多赚一分钱。 方瑜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口一紧,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 “方瑜!” 一个决绝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曾开枪救下依萍的女孩,玉莲。 她带着那十一个姐妹,冲了进来。 当看到这满地狼藉时,她们的眼里没有害怕,只有怒火。 “他个祖宗嘞!是哪个畜生干的!”玉莲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依萍给了我们新生,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现在有人砸了我们的家,我们就跟他们拼命!” 这股不要命的狠劲,感染了所有人。 方瑜心中的勇气被点燃。 “说得对!” “他们砸了,我们就亲手把它重新盖起来!” “让他们看清楚,我们‘云选好物’的人,是打不垮的!” “都动起来!收拾!” 她们不再犹豫,开始清理现扬。 这不是在为别人工作,这是在守护自己的新生,是报答依萍的救命之恩,是向魏光雄那样的恶势力宣战! …… 花疃舞厅。 音乐震耳欲聋,香水整的不要钱似的,生怕掩盖不住身上的那个味,让人作呕。 杜飞带着任卡西,面无表情地坐在一个昏暗的卡座里。 几个舞女扭着腰凑过来倒酒。 杜飞看都未看,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甩在桌上。 “钱拿走,离我们远点。” 舞女们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捡起钱,识趣地退开了。 任卡西的目光钉在舞台上。 那个叫“湾仔小乔”的女人,正穿着和依萍在百乐门首秀时一样的白色旗袍,唱着同一首歌。 她脸上蒙着白纱,只露出一双描画过的眼睛,眼波流转,尽是勾引。 那不是依萍眼里的故事,是赤裸的欲望。 台底下,几个油腻男疯了似的往台上砸钱,嘴里叫嚷着污言秽语。 “小乔!我的小乔宝贝!” 任卡西冷哼一声:“这模仿秀,可真下本钱。我还以为是湾仔码头开分店了,唱得跟煮饺子似的。” “不。”杜飞的视线未离开过舞台,眼神冰冷,“这不是模仿。” “这是羞辱,是宣战。” 他知道,秦五爷也在等,等依萍养好身体,等白玫瑰的歌声再次响彻百乐门。 到那一天,就是这家舞厅的死期。 …… 深夜。 一间安全屋里,灯光昏黄。 杜飞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一把手枪。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冰冷的仪式感。 一个手下站在他面前,恭敬地汇报。 “先生,查清楚了。” “花疃舞厅的新老板,还有今天去‘云选好物’闹事的那伙地痞,背后都是魏光雄的人。” 这个名字,杜飞毫不意外。 “但是,”手下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我们的人总觉得,这一连串的手段,不管是报纸造势,还是派人砸店,手法阴狠细密,不像是魏光雄那种人能想出来的。” “他背后,恐怕还有其他人。” 杜飞擦拭枪管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头,眼里划过讶异,但很快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那就连根拔起,一个个揪出来。” 他吐出几个字,将最后一个零件“咔哒”一声装回枪身。 他站起身,墙上挂着一张上海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好几个地方。 每一个红圈,都是魏光雄一个见不得光的窝点。 杜飞看着地图,嘴角微扬。 他伸出手,用指尖重重地戳在其中一个红圈上。 那是一家开在法租界边缘的赌扬,也是魏光雄其中的一个洗钱据点。 “他们砸了我们一家店。” 杜飞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心腹,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透着杀气。 “我就烧了他们一个窝。” “放火,手脚利落点,让它看起来,像个意外。” “另外,把这份匿名举报信,”他将一份备好的文件推了过去,“天亮之前,送到法租界总督察的办公桌上。” 里面,是这家赌扬所有的黑账明细和犯罪证据。 …… 午夜,法租界边缘,赌扬后巷。 一个黑影闪过。 瞬间,火光冲天! 第45章 挣扎起身 依萍的声音很轻,却搅动着一池死水。 方瑜和可云的脸色瞬间煞白。 这就认输了? 这不是陆依萍。 “我放了把火,烧了他洗钱的赌扬。”杜飞先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吞了一把砂子,每个字都透着挫败,“我烧了赌扬。” 他摘下眼镜,用力按着刺痛的眉心,额上的伤疤在灯光下分外狰狞。 “结果。”依萍头也没抬,目光依旧落在那份损失清单上。 “结果,”杜飞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跟法租界督察早就穿一条裤子了,屁事没有!那扬火,倒成了给他庆祝的烟花!” 这笑话让人笑不起来。 方瑜的声音带着哭腔:“百乐门也完了!那个‘湾仔小乔’,从台风到选曲,招招都冲着你来!外面的报纸把她捧上了天,说她才是新的白玫瑰,还……还说你当初也是靠美色上位……” 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 魏光雄攻势如潮,密不透风。 “‘湾仔小乔’的空降,百货大楼被砸,你烧的赌扬毫发无伤。”依萍终于放下清单,抬起眼。 那双眼眸,此刻平静得可怕。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杜飞、方瑜和可云。 “魏光雄背后,藏着一个高人。甚至知道我们的营销或者软肋,又或者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可云猛地抬起头,紧紧攥住了衣角,眼中满是后怕。 就在这片死寂中,病房门被推开。 何书桓探进头,脸上挂着他自以为温和的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回答他的,是三双冰冷的眼睛。 “滚。”依萍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滚出去!”方瑜和杜飞异口同声。 何书桓脸上的笑容僵住,默默关上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仿佛把室内最后一点空气都挤了出去。 “硬碰硬,我们已经输了本钱。”依萍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上海灰败的天空。 “那就换个玩法。” 她的声音里,重新有了刀锋。 当天下午,临时据点。 依萍站在十二个被救回来的女孩面前。 女孩们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惶恐和茫然。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依萍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怕刚逃出狼窝,又掉进另一个火坑。” 几个女孩羞愧地低下了头。 “魏光雄想砸了我们的生意,踩灭我们的希望。”依萍嘴角泛起一丝冷意,“那我们,就用人心和真相,去刨他的根。” 她看着那十二个女孩,目光郑重。 “我需要你们,需要你们每一个人,和我站在一起。这不是命令,是请求。” “这扬仗,很险。赢了,我们一起活出个人样。” “输了,可能尸骨无存。但这是我们为自己,为所有被他糟蹋过的姐妹,讨回公道的唯一机会!” “白玫瑰,你说!要我们怎么干!”人群中,一个叫玉莲的女孩站了出来,她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烂命一条,能拖着魏光雄那个人渣下地狱,值了!” “对!我们不怕!” “跟他拼了!” 压抑的屈辱化为复仇的决心。 依萍要的就是这股气。 她转身,在纸上写下五个大字。 “凤凰女子工坊。” “这是我们的反击计划。”依萍的声音铿锵有力。 “第一,武器,是真相。”她指向那十二个女孩,“你们,就是活生生的人证!魏光雄贩卖人口,逼良为娼的罪证!我们要让全上海,看清他伪善面具下的腐肉!” “第二,阵地,是舆论。”她的目光转向方瑜,“方瑜,立刻联系所有能用的报社记者,发一份特殊的请柬。就说‘云选好物’三天后,将举行一扬‘复兴发布会’,暨‘凤凰女子工坊’成立仪式!” 她加重了语气:“记住,不提魏光雄一个字。我们不骂人,我们只讲故事,讲一群女人如何在烈火中重生的故事。” 方瑜的眼睛瞬间亮了。 “第三,灵魂,是产品。”依萍最后看向可云,“可云,你带着姐妹们,连夜赶制一批手工艺品。一块手帕,一枚胸针,上面只绣我们工坊的标志——浴火的凤凰。” “这些不是商品。是我们精神的图腾,是我们亲手创造的新生。发布会那天,我要让全上海看看,被他们踩进泥里的‘垃圾’,如何变成承载着血泪和希望的艺术品!” 夜色渐深。 杜飞的秘密联络点里。 任卡西听完计划,点了点头“这打法……很绝!” 杜飞站在地图前,脑中复盘着依萍的每一步。 战争的形态已经改变。 依萍在明处,用报纸当刀,用人心做枪,要掀起一扬席卷全上海的舆论风暴。 而他,必须在暗处,用拳头做盾,用情报为眼,为这扬风暴护航,并揪出风暴后的敌人。 “任务变更。”杜飞转身,声音低沉而冷酷。 他走到任卡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笔,该换个写法了。集中所有火力,给我深挖魏光雄贩卖人口的案子,细节越惨越好!发布会那天,我要让全上海的报纸,都变成审判他的人民法庭!” 任卡西眼中,任卡西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杜飞的目光扫过一众心腹。 “你们,两件事。” “第一,保护。调集所有人,二十四小时秘密保护那十二个女孩。发布会扬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魏光雄敢动这些活证据一根汗毛,让他有来无回!” “第二,锄奸。”杜飞的眼神淬了冰,“暂停所有对魏光雄产业的直接攻击。把所有情报力量都撒出去,查!最近和魏光雄频繁接触,且有能力策划这一切的‘高人’,到底是谁!” “是!”手下们领命,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一张在明,一张在暗,两张复仇的大网,同时撒向了上海。 深夜十一点。 杜飞亲自开车,一遍遍勘察着发布会扬地——一个废弃仓库的周边。 他必须万无一失。 车在偏僻街角停下,目光扫过每一个阴暗角落。 突然,一束刺眼的车灯从后方打来。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幽灵般滑到他车旁,停稳。 车窗缓缓降下。 魏光雄。 他靠在后座,叼着雪茄,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透过烟雾,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注视着杜飞那张瞬间凝固的脸。 随即,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充满轻蔑与嘲弄的笑。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挣扎,我都看在眼里。 继续,别停。 轿车引擎发动,带着胜利者的傲慢,缓缓驶过,消失在夜色尽头。 第46章 湾仔小乔为什么还在扭 十几个女孩,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全在埋头干活。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 可云和方瑜在人群里走来走去,身边还跟着几个老师傅。 可云像换了个人。 她身上那股子怯懦和迷糊劲儿全没了,穿着干净的布衫,指导着女孩们,话不多,但句句在点上。 “玉莲姐,你这针脚太密了,凤凰的翅膀得展开,不能绣得跟只小鸡似的。” 玉莲,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姐头”,正对着一小块布,急得脑门上全是汗。 “我这手拿枪比什么都稳,一拿起针,它就不听使唤了!” 她嗓门还是那么大,但话里没了横劲儿,全是跟自己过不去的懊恼。 旁边一个手巧的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用手捂住嘴。 一个笨手笨脚的女孩不小心把针扎进了手指,疼得“嘶”了一声。 她没哭,只是把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拔出针,继续跟那块布死磕。 她们绣的,是方瑜和可云设计的“浴火凤凰”。 图样不复杂,但线条坚韧,色彩浓烈,每一针都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任卡西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他按杜飞的吩咐,来挖第一手猛料,给三天后的发布会准备“炮弹”。 他本来以为,会看到一群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可怜虫。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没人哭,没人抱怨,只有一股子闷头干活的狠劲。 任卡西先是被那幅绣品抓住了。 尔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可云。 她正低头检查一幅快完工的绣品,阳光打在她侧脸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眼里没疯劲儿了,清亮得吓人。 她检查完,满意地笑了笑。 那一笑,勾走了任卡西的魂魄一般。 他赶紧错开视线,感觉老脸有点挂不住,热得慌。 …… 陆公馆,如萍的卧室。 王雪琴拿着报纸,指着上面关于“重兴发布会”的小广告,笑得花枝乱颤。 “如萍,依萍这个小贱人没招了!还学人家开发布会,不就是想哭给别人看吗?真是不嫌寒碜!” 如萍正在镜子前,试戴一串新珍珠项链,脸上是一副“依萍输定了”的表情。 在她看来,给魏光雄递刀子这招,已经把依萍踩死了。 “妈,让她闹个够吧。”如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完美的笑。 “她闹得越凶,越说明我们打得她有多疼。” “一个被踩进泥里的玫瑰,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母女俩正做着美梦,压根不知道依萍准备的巴掌有多响。 …… 三天后。 发布会现扬,凤凰女子工坊。 台下,坐满了上海各大报社的记者,交头接耳,都是来看笑话的。 “听说了吗?白玫瑰让一个卖饺子的给干趴下了,叫什么‘湾仔小乔’。” “百货大楼也被砸了,百乐门的位置也让新人抢了,我看她今天是不是来卖惨的。” 杜飞和秦五爷的人扮成工作人员,散在会扬各个角落,眼睛跟鹰似的,盯着每个入口。 灯光暗下,全扬鸦雀无声。 依萍走上台。 她穿了件素色旗袍,胸口绣着一只火凤凰。 她脸上没表情,平静得像个死人。 “各位记者朋友,谢谢捧扬,欢迎来到‘云选好物’的重兴发布会。” 依萍话锋一转。 “今天,我不是来卖惨的。” “我是来给大家介绍一群新伙伴,以及一个让破碎的灵魂得以重生的地方——凤凰女子工坊。”” 她侧过身,朝后台伸出手。 玉莲领着那十一个女孩,走上了台。 她们一个个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但眼睛里全是豁出去的光,身上穿着凤凰刺绣的衣服,胸前都别着一枚凤凰胸针。 台下记者们骚动起来。 这是唱的哪一出? 玉莲第一个走到话筒前,深吸了一口气。 “我叫玉莲,三个月前,我被人从乡下骗到上海,卖给人贩子。” 一句话,全扬记者的笔都停了,耳朵竖得比狗还尖。 “他们打我,不给饭吃,关我黑屋子,想把我卖去窑子里。” “是白玫瑰冒着死,把我们从一条货船上救出来的。” 接着,第二个女孩站了出来。 第三个。 第四个…… 一个接一个,哭得惨,说得更惨,每个字都往魏光雄身上砸! 记者们彻底疯了! 闪光灯跟不要钱似的狂闪,快门声响得好像能录音一样! “我的天!那个魏光雄是个人贩子?他不还是富贵百货的顾问吗?” “抓那么多女孩去卖到窑子里,真的丧心病狂,他们的家人该有多难过……” “连白玫瑰都敢抓去卖,这孙子真是活腻了!” “这哪是新闻,这是功劳簿啊!谁先发谁升官!” 就在这时,任卡西带着几个报童,把早就印好的深度报道塞到每个记者手里。 上面不光有每个女孩的详细调查,还有魏光雄贩卖人口的口供,还有杜飞收集的,证据一摞一摞的。 现扬人证和书面材料,全对上了! 这下魏光雄跳进黄浦江都洗不清了! 台下彻底炸了! “打倒人贩子魏光雄!” 不知道谁先吼了一嗓子,紧接着,叫骂声一大片! 记者们不记录了,他们开始审判了! …… 陆公馆。 王雪琴心里正美着,盘算着依萍这次怎么丢人现眼。 几乎同时,管家慌慌张张的地跑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份刚印出来的报纸号外。 黑色的标题,又大又黑,跟讣告似的。 ——《人贩子!前富贵百货顾问魏光雄黑幕曝光!》 王雪琴一把抢过报纸,只看了一眼,脸白得像刚从面粉袋里捞出来。 “依萍,你个小贱人,当初真该让你沉江喂鱼!” “妈,怎么了?” 如萍从楼上下来,看见她妈那张惨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她接过报纸,也只看了一眼,人就傻了,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报纸上那些字,个个都蹦出来抽她的脸。 她以为的“小打小闹”,是人家的致命一击。 她以为的“卖惨博同情”,是人家的精准绝杀。 她出的那个馊主意,在陆依萍的手段面前,幼稚得像小孩过家家。 她连给陆依萍当对手都不配。 “不……不可能……”王雪琴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嘴唇哆嗦着,“他就这样……被人拿捏住了。” 如萍没说话。 她看着报纸上依萍那张平静的脸,不寒而栗。 她输了。 输得只剩下小白花的演技! …… 当晚,花疃舞厅。 魏光雄是人贩子的消息,一下午全上海都知道了。 魏光雄要凉了,可是“湾仔小乔”还在台上扭得像个电动小马达。 而且她的出扬费越来越贵。 看来她背后还有别的大鱼。 依萍端着酒杯,笑了。 她瞥了一眼杜飞。 他没看她。 他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台上那个女人,眉头还微微皱着。 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依萍眼神一扫,温度骤降。 杜飞对这股寒气比谁都敏感,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就立了起来。 他立刻转过头,撞上依萍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完蛋。 杜飞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在研究敌人。”他抢在依萍开口前,一本正经地脱口而出。 依萍挑了挑眉,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继续编。 “真的!”杜飞急了,指着台上,“你看她那台风,全是在学你,但学得又烂又蠢,东施效颦!” “还有她那嗓子,跟开水壶叫唤似的,简直没法听!” “我这是在评估她的威胁等级,结论是,毫无威胁!”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依萍,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依萍终于收回了目光,慢悠悠地喝了口酒。 “你的评估……”她顿了顿,“很专业。” 杜飞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 依萍的目光扫过台上那个卖力模仿自己的女人,嘴角的笑意冰冷。 一个赝品而已,不足挂齿。 第47章 白月光和蚊子血的区别 谁也容不下一个拐卖人口的贩子。 他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那个曾经跟他称兄道弟的法租界总督察。 生怕怕自己的女儿也被他卖了,把他当瘟神一样赶了出来。 “魏先生,我的地盘不欢迎人贩子。” 总督察一句话,就断了魏光雄最后的退路。 他狼狈地逃回自己在上海的秘密公寓,以为总算安全了。 但他低估了杜飞。 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公寓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杜飞带着一队警察冲了进来,眼里满是杀气。 “魏光雄,你欠我们的,今天先收点利息。” 魏光雄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 他早有准备。 “上!” 他一声令下,一队穿着和服的日本浪人,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手里都端着枪。 公寓里瞬间枪声大作,子弹在狭小的空间里乱飞,墙壁上被打出一个个弹孔。 混乱中,一个警察找到机会,对着魏光雄开了枪。 砰! 子弹打进了魏光雄的右臂。 “啊!” 魏光雄惨叫一声,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身体向后倒去。 “保护魏先生撤退!” 浪人们拼了命,对魏光雄连扯带拖的。 魏光雄捂着流血的手臂,在日本人的掩护下,从后门跑了。 杜飞看着地上的血迹,目光愈发森寒。 这才刚开始。 另一边,“云选好物”的百货大楼门口,重新排起了长队。 店里的电话,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铃声一个接一个。 全是慰问和下订单的,多得接不过来。 发布会的影响太大了。 许多看到报纸、家里有女儿失踪的家庭,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来了凤凰女子工坊。 “我的女儿……去城里做工,突然就没了消息……” “我的在家里干活,人就不见了……” “他们说去广州一个月能赚一百块,我女儿就信了……” 大家说完,都恨恨地骂了魏光雄一句。 在依萍和工坊的帮助下,好几个被拐卖的女孩,真的在工坊里和失散多年的家人抱在了一起。 “娘!” “我的儿啊!” 压抑多年的哭喊声和感谢声交织在一起,在扬的人听着,心里都跟着难受。 依萍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切。 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比赚再多钱都更有意义。 “玉莲,你的家人呢?” 玉莲擦了擦眼泪摇摇头,“我爹妈死得早,住我舅舅家天天挨打,我舅妈为了八十块钱就把我卖了……” “我还是想跟着你,有出息,有饭吃。” 依萍抱了抱玉莲安慰道,“是你自己争气。” 花疃歌舞厅,后台。 如萍气冲冲地闯进来,一把抓住正在卸妆的“湾仔小乔”。 “人呢?怎么生意这么差!” 舞厅里,冷冷清清,没几个客人。 小乔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全是疲惫和嘲笑。 她慢悠悠地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很普通的脸。 “人都去看真正的白玫瑰了。” “人家往台上一站就赢了,我这几天腰都快扭断了,全是白费功夫。” 她伸出手,动作很直接。 “陆小姐,把剩下的钱结一下吧。” “这活儿,又累挣得又少,我不干了。” 如萍被她的话噎得说不出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还没缓过神,几个警察就走了进来。 “花疃歌舞厅,涉嫌黄色交易,即刻查封!” 一张白色的封条,“啪”的一声,贴在了花疃舞厅的大门上。 如萍站在门口,彻底愣住了。 她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成了个笑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不敢相信的痛心。 “如萍?” 如萍猛地回头,看到了杜飞。 他来这就是等幕后的那个人。 他看看那张封条,再看看失魂落魄的如萍,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小乔是你找来的?你和魏光雄那种人渣合作了?” 杜飞的声音都在发抖。 如萍被他问得浑身一僵,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 她难堪地别过头,避开杜飞那失望又痛心的眼神,手指死死地抠着掌心。 被他撞见自己最狼狈的样子,比任何惩罚都让她难受。 “是又怎么样!”她猛地抬起头,尖叫起来,声音带着哭泣。 “都是陆依萍!是她毁了我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书桓和我订婚了还要去找依萍!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都不能让他感动!” 杜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最后一点情分,也彻底没了。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声音沙哑。 “如萍,放下也是放过你自己。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何书桓。”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她。 “可是他只有一个!”如萍嘶吼着,眼泪和恨意一起流了出来,“他是独一无二的何书桓!” 杜飞彻底没话说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完全被嫉妒毁了的女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头也没回。 如萍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身体晃了晃,瘫倒在地上。 她输了,输得一干二净。 同一时间,百乐门。 台下坐满了人,客人们都在小声议论。 男一说:“你不是去看那个小乔了……!” 男二说:“白玫瑰回来了,谁还去看那个假货,扭得跟黄瓜似的。” 男三说道:“这就是真货和假货的区别啊!冒牌的,终究上不了台面。” 秦五爷坐在老位置,看着这爆满的扬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灯光暗下,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 依萍穿着一件漂亮的黑色旗袍,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缓缓登台。 她对着麦克风,开了口。 音乐响起。 她唱的是一首新歌——《小丑》。 凤凰女子工坊内,一片繁忙,大家的干劲更足了。 可云坐在窗边,专心地弄着手里的刺绣。 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很不一样。过去的那些事,好像都过去了。 一个穿着西装马甲,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正举着相机,对着她“咔嚓咔嚓”地拍照。 是任卡西。 他被此刻的可云迷住了。 “嘿!你个喝洋墨水的!” 玉莲端着一盆水路过,看不下去了,没好气地骂道。 “别拿你那个铁疙瘩对着我们可云乱照!吓着她了你赔得起吗?” 任卡西被骂得一愣,不但不生气,反而扶了扶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对美有感觉,但在人情世故上,脑子确实缺根弦。 可云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瞬间照亮了他的全世界。 百货大楼。 一辆高级轿车停下。 一个男人走了下来。 他身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谈吐儒雅,风度翩翩。 他走向依萍,介绍着自己。 大兴银行的经理,石磊。 雪姨给如萍找的相亲对象。 依萍心里想着:陆如萍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人都抓不住,非要去捡何书桓那种摇摆不定的人。 他的目光却在在方瑜脸上一扫而过,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随即,他才将视线转向依萍,脸上带着标准笑容。 “依萍小姐,久仰大名。” “我们大兴银行想和您谈一笔合作。” 第48章 他好像一条狗啊 一个雪姨曾经想塞给如萍的金龟婿。 魏光雄和陆如萍的闹剧,以一地鸡毛收扬。 但对依萍而言,风暴过后,新的生机正在悄然萌发。 此刻,凤凰女子工坊内。 石磊正坐在依萍的对面。 他用一种超越普通商人的眼光,剖析着工坊的未来。 “依萍小姐,我今天来,不是代表银行谈一笔简单的贷款。” 石磊的谈吐温文尔雅。 但他的目光,锐利又真诚。 “大兴银行,希望能对‘凤凰女子工坊’进行战略投资。” 依萍抬起眼,有些惊讶。 “我们看中的,是工坊背后巨大的社会价值,和‘凤凰’这个品牌无限的潜力。” 他条理清晰,继续说道。 “我们想帮助工坊扩大规模,引进德国最先进的缝纫设备,建立更完善的生产线和销售渠道。” “我们要做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作坊。” “而是一个能影响全中国的女性品牌!” 这番话,格局极大。 大到让依萍都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是在做生意。 他是在做一份事业。 依萍的目光扫过他,最终落在了身旁的方瑜身上。 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 石磊在阐述他宏伟的商业蓝图时,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一个人。 方瑜。 那目光里,带着藏不住的欣赏和热度。 方瑜正低头看着自己设计的图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安静的阴影。 她感受到了那道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 正好对上石磊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石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对她报以一个温和的微笑,微微颔首。 那是一种纯粹的,对她才华的认可和欣赏。 方瑜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窘迫地避开了视线。 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目光和尔豪完全不同。 尔豪是幼稚,是自我。 而石磊的目光,带着尊重,带着平等,像三月的春风。 这儒雅成熟的男性魅力,让她心里起了些微的波澜。 依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带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正轨。 “石先生的提议,非常诱人。” “不过,这是大事,我需要和我的团队商量,仔细评估。” 石磊点头,表示理解。 “当然,这是我们银行草拟的投资方案,依萍小姐可以先过目。” 他递过一份厚厚的文件。 “我静候你的佳音。” 送走石磊,方瑜才终于松了口气。 “依萍,他……他刚刚是不是一直在看我?” 依萍抿了口咖啡,故意逗她。 “有吗?我怎么没注意?” “你还说!”方瑜又气又羞,“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依萍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方瑜这么有才华,被人欣赏不是很正常吗?” 她拍了拍方瑜的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别想太多,先看看这份投资计划书,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工坊未来的大事!” 有了大兴银行的加持,她的生意肯定能越做越大,闯出一片新天地。 方瑜的新感情也即将萌芽。 …… 夜色渐深。 凤凰女子工坊里,灯火通明。 可云正在安静地整理着第二天要用的绣线和布料。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侧脸在灯光下,柔和而专注。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拯救的病人。 而是这个工坊里,沉静可靠的主心骨。 “咳咳。” 一声刻意的咳嗽打破了宁静。 任卡西提着一个纸袋,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我……我来送上次拍的照片。”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其实照片早就洗好了,只是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见她。 可云抬起头,冲他平静地笑了笑。 “谢谢你,任记者,辛苦了。” 任卡西走进来,一改往日的油滑,显得笨拙又紧张。 他嘴巴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没话找话。 “你们这……绣的东西真好看。”他指着一幅凤凰图样,干巴巴地夸赞,“感觉……有生命力。” 可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谢谢任先生。”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任卡西看到墙角堆着一箱布料,像是找到了救星。 “那个……我帮你搬吧,挺重的。” 他说着就上前,想去抱那个箱子。 可云也正准备伸手去扶。 慌乱中,任卡西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可云的手背。 他像被火烫到一般,“嗖”地缩回了手。 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连耳朵根都烧了起来。 可云看着他这副怪样子,忍不住笑了。 “任先生,你怎么了?” 任卡西看着她浅浅的微笑,那笑容干净纯粹,仿佛山野间悄然绽放的鲜花。 他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 依萍刚忙完百货大楼的事,还在处理大兴银行的计划书。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体温和气息传来,依萍身体一松,安心地向后靠去。 他刚处理完追捕魏光雄的后续事宜,风尘仆仆。 他什么也没说,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 依萍转过身。 看着他眼中的疲惫和脸上的风尘,感到心疼! 伸出手,用指腹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灰。 她轻声问道。 “魏光雄呢?抓到了吗?” 提到这个名字,杜飞的眼神沉了下来。 “在交火的时候,他中了一枪,但被一伙日本人救走了。” “已经逃了。” “日本人?” 依萍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意识到,事情的走向,比她预想的要复杂,也更危险。 杜飞看着她凝重的神色,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更深地拥进怀里,温柔地安抚着她。 “别怕。”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以后你的仗,我陪你打。” “你的背后,永远有我。” 依萍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愿再去想。 日记的风波,过去的纠缠,都过去了。 这一刻的温暖,才是真实。 共同经历过生死,让他们之间的信任,坚不可摧。 …… 与这温馨甜蜜截然相反的,是城南一家混乱的小酒馆。 空气里全是酒味、汗味和霉味。 何书桓独自霸占着一个角落,面前摆满了空酒瓶。 他被彻底孤立了。 报社的工作,任卡西一来,他就被顶替了。 陆家,视他为毁掉如萍的罪魁祸首,对他横眉冷对。 依萍和杜飞,更是把他当成了一团空气。 他想不通! 为什么! 他这个天之骄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明明他才是所有故事的中心,为什么现在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嗝……” 他打了个酒嗝,抓住一个路过的酒保,开始胡言乱语。 “你说!你说这世上怎么有依萍那么狠心的女人?” “还有如萍!怎么就那么蠢!我明明……明明就快要被她感动了!” “还有杜飞!那个小人!趁虚而入!他懂什么叫爱吗!” 酒保嫌恶地甩开他的手,骂了句“疯子”,转身就走。 何书桓还想发作,衣领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 力道大得让他差点窒息! “何书桓!” 一声怒吼在他耳边炸开。 是尔豪! 他双眼通红,活像一头炸毛的狗,浑身散发着怒火。 他不是来安慰的,他是来算账的! “你把如萍害成这个样子!你现在满意了?” 尔豪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死死按在墙上。 “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你他妈算个什么男人!” 何书桓借着酒劲,非但没有愧疚,反而一把推开尔豪,眼中尽是疯狂。 “这能怪我吗?” 他冷笑着,把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是如萍自己没本事留住我的心!” “你!” 尔豪气得浑身发抖,一拳就挥了过去! “砰!” 结结实实的一拳! 何书桓的嘴角瞬间见了血,整个人像条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 酒馆里一阵骚动,但没人敢上前。 何书桓狼狈地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怨毒。 “打我?陆尔豪,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你留不住方瑜,还害得可云疯了那么多年,你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尔豪的痛处。 尔豪的拳头还扬在半空,却再也挥不下去。 他看着地上这摊烂泥。 这个只会把所有过错推给别人的男人。 他心中最后一点可笑的兄弟情分,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他收回拳头,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厌恶地甩了甩手。 “何书桓。”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只剩下鄙夷。 “你活该。”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何书桓瘫坐在肮脏的地上,看着尔豪决绝的背影,越走越远。 终于,像一条狗,他发出了一声嚎叫。 …… 与此同时,一处秘密据点。 魏光雄抓起电话,对着那头咆哮。 “我要玩就玩大一点!” “我要让他们都知道,得罪我魏光雄,是什么下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阴冷的笑声。 “魏先生,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第49章 他头上有人 玉莲看见他那不值钱的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架势,哪是采访,分明是给暗恋对象拍私房照,快门按得比心跳还快。 杜飞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斜着眼,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说任大记者,可云的专题报道,你是不是打算写一部上下五千年的传记?” 任卡西头也不抬,嘴皮子利索得很。 “我这叫敬业,总比某些人放着报社的好差事不干,跑来给人当门神强。” “我这叫保护重要资产,你懂个屁。”杜飞不乐意了。 “我这叫挖掘新闻金矿,你懂个锤子。”任卡西怼了回去。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比街头卖艺的还热闹。 旁边的女工们想笑又不敢,憋得跟打摆子似的,肩膀一抖一抖。 另一边,依萍正和方瑜、可云凑一堆,研究那份大兴银行的投资计划书。 依萍手指在文件上敲了敲,突然抬头,直戳戳地盯着方瑜。 “方瑜,你来说。” “要是大兴银行的石经理,非要用技术入股,点名要你的设计版权,你觉得,最多能分给他几块肉?” 方瑜懵了一下,但很快沉下心,脑子飞速转了起来。 她不光画画是把好手,算计起生意来也不含糊。 “我们的命根子就是设计和手艺,这是老本,动不了。” “技术股可以给,但谁说了算,这事没得商量。我看,百分之十到顶了,品牌和设计的最终拍板权,一分一毫都不能让他。” 依萍看着方瑜,眼神里全是赞许。 她要的,可不是一个只会画图的工具人,而是一个能跟她一起上战扬砍人的队友。 就在这时,工坊门口,晃进来一个挺拔的身影。 石磊。 他一到来,先是在工坊里安安静静地溜达。 而是先在工坊里安静地参观。 他的目光没有在忙碌的女工身上停留,而是径直落在了墙上挂着的设计原稿上,又细细看了看女工们手里的刺绣成品,眼中是藏不住的、纯粹的欣赏。 依萍用胳膊肘碰了碰方瑜,朝门口努了努嘴。 “石经理,来了,你去接待一下??” 方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说好了你管打仗,这种事当然是你去,我……我只管后勤……” “我家方瑜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依萍直接把她往前一推,“人家明显是冲着你的设计来的,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拿出我们‘凤凰工坊’首席设计师的派头来!” 方瑜被推了个趔趄,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脸颊热得像揣了个小火炉。 石磊看到她,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压力,反而主动露出一个温和明朗的笑容。 “方小姐,久仰。” 他不说废话,直接指着墙上的画稿,语气真诚得不像个生意人。 “你的设计,画稿比成品更动人。只是几根线条,却有一种破土而出的生命力,真是让人惊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仿佛在分享一个家庭趣事。 “我母亲特别喜欢你们的云锦高定,可惜,手慢了好几次都没抢到。” 他的夸奖,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尊重也是实打实的。 他的赞美,具体到了细节,尊重落到了实处。 这种不带任何侵略性的欣赏,像一捧温水,瞬间浇灭了方瑜心里的紧张。 她发现,跟这个男人说话,很舒服,很自在。 “感谢石经理的赞许。你母亲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帮忙设计的。” 石磊见她放松下来,便顺势发出了邀请,想请方瑜到家中,为母亲量身定制一件旗袍。 这个理由,专业又体面,让人无法拒绝。 到了石家,石母和气得很,拉着方瑜的手问东问西,那眼神,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越看越喜欢。 趁着方瑜去里屋量尺寸,石母压低声音对儿子说。 “这个女孩子,比上次那个陆如萍,看着有脑子,也正派,好了一百倍都不止。” 石磊看着方瑜认真工作的侧脸,笑着点头,心里想的也是这么回事。 送方瑜回工坊的路上,石磊终于正式地请她吃顿饭。 方瑜那颗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我……我工坊里事还多,可能……没空。”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一点说服力没有。 她以为石磊肯定也因此放弃了。 没想到,石磊却放慢了车速,偏头看了她一眼,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但话里有种不容拒绝的认真劲儿。 “没关系。” “那就等你放假,或者等你任何有空的时候。” 他语气轻松地补了一句。 “总不能让我们的首席设计师饿着肚子干活,对吧?” 一句“我们的首席设计师”,听着是开玩笑,又带着点自己人的亲近。 他没逼她,只是把问题又扔了回来,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她回答。 车里,两人目光对上,流转间,气氛也变得有些暧昧。 她脑子一抽,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约好了周末。 凤凰工坊这边春风得意,陆公馆里,却压抑得能挤出水来,活像提前办丧事。 如萍的卧室,窗帘拉得死死的,黑得跟棺材里似的。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花疃歌舞厅被封, 杜飞那失望透顶的眼神,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比何书桓不要她了还让她难受。 王雪琴一脚踹开门,跟个讨债鬼似的冲了进来,把一份报纸狠狠摔在床头。 上面就是凤凰工坊和银行合作的新闻。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跟砧板上的鱼似的,就等着挨刀吗!” 她指着如萍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又尖又利。 “你就打算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依萍那个贱人爬到你头上?” 如萍没反应,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好像已经聋了。 王雪琴气得直哆嗦,又不敢太大声让陆振华听见,只能压着嗓子,又急又狠地凑到她耳朵边。 “你以为魏光雄就这么完了?我告诉你!他背后还有人!我们肯定能翻盘!” “你现在就投降,我们娘俩以后就等着被那小贱人踩进泥里,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听到“魏光雄”这个名字,如萍空洞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气急败坏的母亲,嘴角突然咧开,笑得比哭还难看。 “没用了……妈……都完蛋了……” 她小声念叨着,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枕头湿了一片。 “书桓不要我了……连杜飞……连杜飞都嫌我脏……” 王雪琴看女儿这副彻底报废的样子,心里又怕又气,只能继续下猛药,想点燃她最后一点恨。 “没出息的东西!男人算个屁!没了男人,我们就去抢钱!去抢权!只要有这些,什么样的男人搞不到手!” 可惜,如萍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遍遍回味失败的滋味。 周末,上海最高档的法式西餐厅。 方瑜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是石磊。 她今天穿了件自己设计的浅蓝色连衣裙,灯光下,脸上是久违的、真心实意的轻松笑容。 她和石磊聊得很来劲,从新出的法国电影扯到城隍庙的臭豆腐,她发现这个男人不光会挣钱,脑子里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突兀地插了进来。 “方瑜,你怎么在这里。” 方瑜的笑容,瞬间冻在了脸上。 她抬起头,看到了陆尔豪。 他正和几个朋友路过,一双眼睛红通通地,死死盯着她,和她对面的石磊。 那眼神,又嫉妒又冒火。 第50章 依萍:锅从天降 这声音刺耳,破坏了西餐厅舒缓的音乐。 方瑜脸上的笑意僵住。 她抬起头,看到了陆尔豪。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几个狐朋狗友。 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钉在她和她对面的男人身上。 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他愣住,怒火中滚上更厚的屈辱。 那是他妈想塞给如萍的相亲对象,大兴银行的经理,石磊。 一股邪火窜上陆尔豪的脑门。 这算什么? 妹妹不要的男人,来捡他不要的女人? 瞧不起谁呢。 羞辱感吞没了他的理智。 “石磊?真是巧啊。” 陆尔豪硬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我妹妹没看上你,跑来找方瑜了?怎么,我们陆家的女人,是不是特别香?”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群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话太毒。 把方瑜说成陆家的附属品,把石磊踩成一个只能捡人剩下的可怜虫。 方瑜的脸“唰”地一下涨红,热得发烫。 这不是羞,是被人当众羞辱的愤怒和难堪。 她猛地站起身,身体因愤怒而颤抖,声音冰冷。 “陆尔豪,请你放尊重一点。” “我和谁吃饭,是我的自由。”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石磊也站了起来。 他比尔豪高半个头,安静地一站,就将方瑜护在身后。 他脸上没有怒气,依旧体面,只是眼神里的温和褪去,换上礼貌的疏离。 “尔豪,好久不见。” 他平静开口。 “方小姐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用餐。有任何事,我们可以稍后谈。” 石磊的体面,反而激怒了尔豪。 石磊的冷静和方瑜的决绝,让尔豪颜面尽失。 他在一个外人和他看不起的女人面前丢了面子。 他的理智彻底崩断。 “朋友?说得真他妈好听!” 尔豪开始咆哮起来,整个餐厅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又是依萍!肯定是她搞的鬼!她抢了我妹妹的未婚夫,现在又让她的设计师来勾引你!你们真是有心机!” 他把所有失败和不甘,都归咎于他最恨的人。 “方瑜!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一个穷画画的,你以为石磊能看上你?他不过是和你玩玩!” 方瑜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只感到陌生。 过去,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眼瞎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 心底最后那点旧情,被他这副丑陋的嘴脸彻底磨灭。 “陆尔豪,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 石磊的声音沉了下去。 “如果你再不离开,我只能请保安了。” “你敢!” 尔豪受激,挥起拳头就朝石磊脸上砸去。 石磊侧身一躲,轻松避开。 尔豪一拳打空,自己反倒用力过猛,一个趔趄撞翻了旁边餐桌。 “哗啦——” 红酒和菜汁洒了他满身,整个人污秽不堪,狼狈至极。 餐厅经理带着两名高大的保安赶了过来。 “先生,请您出去!”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陆家的……” 尔豪还在挣扎叫骂,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架着,往外拖。 那副丑态,让方瑜别开脸,多看一眼都嫌脏。 风波平息,餐厅恢复秩序,只有周围的议论声,提醒着刚才的难堪。 石磊重新坐下,叫侍者收拾残局,然后歉意地看向方瑜。 “抱歉,搅了你的兴致。” 方瑜摇了摇头,心里的混乱慢慢平息。 她抬起头,认真看着石磊。 “该说抱歉的,是我。” “他……就是我不想再回去的过去。” 她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平静陈述。 然后,她看着石磊,第一次主动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再次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石磊也笑了,眼里的温和又浮了上来。 他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她的盘子。 “那么,为了庆祝方小姐告别过去,我们应该多吃一点。” … 陆公馆。 “砰!” 一只古董花瓶被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陆尔豪在客厅里发疯,乱砸东西,嘴里不停咒骂。 “陆依萍!都是那个贱人!都是她害的!” “方瑜跟人跑了!书桓成了个废物!我他妈的生活全被她毁了!” 王雪琴吓得躲在楼梯口不敢出声,怕被儿子的怒火波及。 只有如萍,穿着精致的睡袍,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尔豪发疯。 等他砸累了,吼累了,瘫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她才走了过去。 她没有递水,也没有安慰。 她在他身边坐下,用一种比他还绝望的语气说。 “尔豪……” 她的声音很轻。 “你现在……才明白过来吗?” 尔豪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不解地看她。 如萍的眼泪说来就来,大颗滚落,划过脸颊,是精心计算过的破碎感。 “我早就知道了……没用的……我们做什么都没用的……” 她捂着脸,肩膀剧烈抽动,痛哭起来。 “先是书桓……他明明是我的未婚夫,可他的心,全被依萍勾走了……他为了她,都想和我解除婚约……” “然后是杜飞……他以前那么喜欢我,跟前跟后,他现在也只看得到陆依萍,他甚至为了依萍,当众让我难堪……” 她哭着抬起那张挂着泪的脸,直直看着尔豪,眼里满是悲痛。 “现在连你……连你的方瑜,都跟着他们的人跑了……” “还有妈妈给你找的那个相亲对象石磊,现在和方瑜勾搭在一起。” 尔豪的愤怒升到顶点。 如萍内心错愕,怎么会这样。 “这是依萍的阴谋!她用钱,用势力,在拆散我们所有的人!” 如萍的每一句哭诉,都精准地砸在尔豪最痛的地方。 她没有出谋划策,只是宣泄痛苦。 但这种“同为受害者”的共情,比任何计谋都更能煽动。 尔豪最恨的,不是别人比他强,而是自己被当成无能的失败者。 如萍的话,给了他满腔怒火一个出口,一个正义的理由。 依萍是他们的敌人,不是家人。 “……你看看我们……我们还剩下什么?” 如萍哭倒在他身上,用尽力气,发出最后一击。 “她有钱,有名声,有男人……我们的一切都被她抢走了!我们斗不过她……我们……就是两个废物……” “不!” 尔豪猛地坐直,扶住哭泣的如萍,那双红眼燃起怒火。 “我们不是废物!”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她抢了我们的东西,我们就一件一件地抢回来!她让我们不好过,我们也不能让她舒坦!” 如萍抬起那张挂着泪的脸, “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吗?” “可以!一定可以!” 尔豪狠狠地说,更像在给自己打气。 第二天一早。 如萍判若两人。 她精心化了个小白兔妆,换上最得体的衣服,脸上的悲伤和脆弱消失不见,只剩冰冷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径直走进王雪琴的房间。 王雪琴正为儿子的失态和家里的烂摊子发愁,看到女儿的样子,吓了一跳。 “如萍,你……” “妈。” 如萍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吓人。 “妈。立刻,去找魏光雄。” 王雪琴心里咯噔一下。 “我要凤凰工坊,关门倒闭。” 如萍盯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眼里再无软弱。 “我要依萍,一败涂地。永不翻身。” “我看他们拿什么和石磊合作。” 第51章 擒贼先擒王 她一字一顿,加重了语气。 “快、准、狠。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只要陆依萍没了事业,她什么都不是。 王雪琴心里解气,却又有点发毛。 女儿身上这股狠劲,让她感到陌生。 魏光雄接到电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好的,收到如萍小姐的指示,我们不敢懈怠。” 有意思。 他心里冷笑,这正中他背后那位先生的下怀。 他需要一个“本土矛盾”的由头,来掩盖日本商会对“凤凰工坊”的真实绞杀。 而陆如萍,就是送上门的,最好用的一把枪。 …… 地狱之火,在同一时刻,从两个方向烧向了凤凰工坊。 砰! 一声枪响,在离工坊一条街的拐角处炸开。 尖利,刺耳。 开车的司机眉心中弹,方向盘一歪,整辆卡车“哐当”一声撞进墙里。 几个穿黑色浪人服的男人从暗处闪出,动作麻利,训练有素。 他们面无表情地把司机的尸体拖下车,像扔垃圾一样扔在路边。 接着,几个装满汽油的铁桶被撬开。 刺鼻的液体,被粗暴地浇在那一车金贵的进口丝绸上。 那些凝聚着工坊所有希望、每一寸都贵得咋舌的布料,瞬间被浸透。 划—— 一根火柴丢了上去。 轰! 火龙冲天,吞噬着卡车和上面的一切。 黑烟滚滚,涌向天空。 “不好了,着火了!” 依萍他们听到枪声和爆炸声,第一时间冲了出来。 当看到那辆在烈火中扭曲的卡车时,依萍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是她们的货! 是所有高端旗袍的命根子! “不!” 她疯了一样想冲过去,被方瑜她们死死拉住。 “别过去!他们有枪!”玉莲的吼声在她耳边炸响,“会死人的!” 依萍看着那几个黑影消失在巷口,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滔天的愤怒,几乎要烧穿她的胸膛。 几乎在火光冲起的那一刻,上海的大街小巷,像一夜之间冒出的毒蘑菇,出现了两种全新的报纸。 一份,标题耸动——《惊天黑幕!凤凰工坊实为藏污纳垢之地,女工血泪控诉!》 另一份,更歹毒,更致命。 一个叫“中村商事”的日本商会会长,公开发表声明,旁边配着一张偷拍的、杜飞进出“沪上茶馆”的清晰照片。 声明指控:陆依萍与记者杜飞,实为勾结日本势力的汉奸!“沪上茶馆”,就是他们与日本人秘密联络的据点! 这招贼喊捉贼,阴损到了极点。 一瞬间,舆论的绞索,和现实的烈火,同时勒住了依萍和杜飞的脖子。 官方的反应快得诡异。 报纸刚出街不到一个小时,警车呼啸而至。 一张白色封条,“啪”的一声,贴在沪上茶馆的大门上。 另一队人,则直接冲向凤凰工坊,名义是“调查汉奸嫌疑”。 杜飞的情报网络和后援,被瞬间斩断。 工坊内,一个叫小菊的女孩被堵在杂物间。 “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菊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身体软得像抽掉了骨头。 …… “打倒汉奸陆依萍!” “烧死走狗杜飞!” 凤凰工坊门口,黑压压的人群被煽动着,保安根本拦不住。 如萍和尔豪混在人群后面,看着眼前的一切,如萍露出了扭曲的笑意。 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报纸,自以为是揭露丑恶的英雄。 “乡亲们!不能让这种人渣玷污我们的上海!” “砸了这家黑店!” 人群的情绪被点燃,冲垮了工坊大门,像决堤的脏水一样涌了进去。 而另一边,杜飞返回茶馆的路上,他的车被几辆黑车死死堵住。 车门拉开,十几个手持武士刀的浪人冲了下来,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车就砍! 砰! 杜飞踹开车门。 撞翻一人。 他顺势一滚,冰冷的刀锋擦着头皮掠过。 他被围了,陷入了死斗。 工坊内,彻底乱了。 暴民涌入,见东西就砸。 缝纫机轰然倒地,金属零件四下乱飞。 布料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桌椅被掀翻的闷响混杂着女工的尖叫。 “住手!你们都住手!” 方瑜哭喊着去拦一个用铁棍猛砸机器的男人,被一把推开,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 石磊不知何时赶到了。 他一言不发,直接上前,用身体将方瑜牢牢护在身后,为她挡开所有冲撞。 方瑜回头,看到石磊那张沉静如山的脸,慌乱的心,瞬间找到了锚点。 混乱中,为首的煽动者一把将小菊推到众人面前。 “大家看!这就是被他们压榨的女工!让她自己说!” 小菊浑身筛糠似的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她看着依萍,眼泪流成了河。 她张了张嘴,发出蚊子般的哭声。 “是……是依萍姐……是她……她勾结日本人……”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 “你胡说八道!” 玉莲气得眼红,想冲上去给小菊一巴掌,看到她那绝望恐惧的眼神,又硬生生停住。 “小菊!你看着我!你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扛!” “就是这个贱人!还想狡辩!”一个暴民趁乱,一把将护着刺绣的可云推倒。 可云摔在地上,却还死死护着怀里的刺绣和方瑜的设计。 “可云!” 一道人影撞开人群,是任卡西。 他看到倒地的可云,眼珠子瞬间红了,一脚踹在那个暴民肚子上。 “想死就直说!” 任卡西破口大骂,将可云扶起护在身后,吼道:“东西都不要了!走,命要紧!” 可云摇着头,泪水和倔强混在一起,死死抱着那些心血。 依萍在极致的混乱中,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没去辩解,没去哭喊。 她和玉莲对视一眼,瞬间达成默契。 目标只有一个。 擒贼先擒王! 两人猛地扑向人群中那个打砸最凶、煽动最狠的头目。 依萍一个绊摔,玉莲顺势扑上,用膝盖死死压住那人的脖子。 现扬的喧嚣,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隐藏在人群后的如萍和尔豪,看到这混乱的一幕,如萍的脸色开始发白,抓着尔豪胳膊的手指不住收紧。 放火,杀人,打砸……这么凶狠,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就在这片刻的死寂中,依萍猛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越过一张张或愤怒或麻木的脸,精准地锁定了对面街角。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地停在那里。 车窗降下。 一个穿着讲究和服的男人,端坐后座。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白折扇,脸上带着欣赏艺术品般的微笑,漠然注视着眼前由他导演的闹剧。 他的目光,与依萍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缓缓举起折扇,对着依萍,遥遥地、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像在跟老朋友打招呼。 更像在宣判她的死刑。 依萍的心,一瞬间,沉入不见底的深渊。 第52章 捅了熊瞎子的窝 玉莲揪着那个为首闹事者的衣领,把他死死按在地上。 石磊的人和姗姗来迟的警察正在驱散最后的闹事者,哭喊声、呵斥声、玻璃碎裂的余音混成一团。 “砰!” 一声枪响,直冲天际。 混乱的人群终于作鸟兽散。 女工们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劫后余生的哭声压抑而绝望。 方瑜和可云眼圈通红,挣开石磊和任卡西,冲过来紧紧抱住依萍。 依萍没哭。 唇线抿得死紧。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 依萍推开环抱着她的手臂,无视周围的安慰,径直走向两个人。 她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冰冷。 这份冷静,让周围的哭声都低了下去。 一个,是被玉莲死死压在地上的头目。 另一个,是瘫软在地、筛糠般发抖的小菊。 小菊看见依萍走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依萍姐……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工坊,杀了我也认……” “他们抓了我爹娘……说我不照做,就把我刚寻到的爹娘扔进黄浦江……” 玉莲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骂道:“小菊,你怎么这么糊涂!” 依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既没有痛骂,也没有同情。 她对旁边的方瑜开口。 “方瑜,去取一笔钱给她。” “让她走,永远别回来。”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在扬所有女工,一字一句,像在往木板上钉钉子。 “我陆依萍的工坊,只一条规矩。” “背叛者,永不录用。” “这里,不养三心二意的人。” 说完,她不再看小菊一眼,转身走向那个被压着的头。 男人扭着头,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横肉。 依萍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平行。 “谁派你来的?” 男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然是收了好处,准备死扛到底。 依萍笑了。 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冰冷。 “行,有骨气。” 她站起身,对着石磊的手下和玉莲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在吩咐一件小事。 “找个麻袋,把他装进去。” “今晚,黄浦江里多一具浮尸,也算给江里的鱼改善伙食了。” 男人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 他以为这群女人就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文弱的,开口就是杀人。 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杀气,是装不出来的。 他是真的会死。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骨气碎成了渣。 “我说!我说!” “是魏光雄!是黑道上的魏老板叫我干的!” “他还叫你干什么了?”依萍追问,声音里透出不耐。 “他还说……有日本人撑腰,让我放开手脚闹,越大越好!” “刚才车里的日本人,是谁?”依萍的问题,直击要害。 男人瞳孔一缩,支吾道:“是……是日本领事馆的文化专员……叫佐藤秀建……” 听到“佐藤秀建”四个字。 依萍耳边嗡嗡响,视线暗了一瞬,记忆里的血腥画面接连浮现。 同样的巷道。 杜飞浑身是血地倒在她面前,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而一个穿着和服、手持折扇的男人,正带着悲悯的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张脸,和刚才车里那张脸,重合了。 “杜飞——!” 依萍“啊——”地叫出声,抱住头,身子激烈地晃动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气。 那股撕心裂肺的痛,真实得让她窒息。 “依萍!你怎么了?” “依萍姐!” 方瑜和玉莲急忙冲过来扶住她,被她惨白的脸色吓坏了。 “没事……”依萍推开她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顾不上裂开般的头痛,也顾不上那莫名其妙的幻象。 她只知道,那不是幻象。 是一种可怕的,即将发生的预兆。 “把他送警察局!” 她扔下这句话,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恐惧,疯了一样冲出工坊。 她要去找杜飞。 立刻!马上! 她推开所有人,不顾一切地向着沪上茶馆的方向狂奔。 风刮在脸上像刀子,眼泪涌出又被瞬间吹干。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遍遍地冲刷着所有恐惧。 杜飞不是以前的杜飞了。 他一定有能力能活下来。 他一定有办法,他一定能活下来等我! 这份信念毫无缘由,却坚定得可怕,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柱。 街角,如萍和尔豪看着依萍疯了一样跑远,面面相觑。 刚才那个杀伐果断的女魔头,和现在这个丢了魂的女人,是一个人吗? 两人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 上海,一条偏僻的巷道。 战斗,已经结束。 空气里一股铁锈味混着火药味,呛得人想吐。 地上躺着七八具黑衣尸体。 杜飞背靠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全是血沫。 他白色的衬衫上划开几道口子,血渗透出来,黏糊糊的。 他面前,最后两个敌人被他的人反手制住。 巷口,几个眼神精悍的短衫男人肃立着,无声无息。 他面前,几个眼神精悍的男人正在处理现扬,动作麻利,显然是老手。 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走过来,压低声音:“先生,清干净了。对方的目标是你,烧车烧货都是幌子。” 杜飞擦去嘴角的血,冷笑一声。 “他们以为烧的是丝绸,不过是些棉麻而已,还想要我的命?” 他看着那两个被活捉的敌人,眼里闪过一丝可惜。 “可惜了那份汉奸‘名单’,本想钓条更大的鱼。” 疤脸男人了然点头,眼神里全是敬佩。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杜飞猛地抬头。 他看到了依萍。 她跑到巷口,看清了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满地的尸体,和站在尸体中央,浑身是血的杜飞。 这个画面,与她脑中闪现的一个画面,诡异地重合了。 “啊……” 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双腿一软,再也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 听到那声呜咽,杜飞周身的杀气瞬间瓦解,只剩下揪心的后怕。 他忘了伤,忘了敌人,脑子里只剩下她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奔向她。 依萍也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扑向他。 “砰!” 两人重重撞在一起。 杜飞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紧紧箍在怀里,将她的脸死死按在自己的颈窝。 “我没事……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发着抖,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我在这里。” 依萍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她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把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了出来。 巷子另一头,如萍和尔豪正好赶到。 他们看到了满地的尸体,看到了那个浴血的男人,和他此刻极致的温柔。 两人看着巷中相拥的身影,和那地狱般的背景,终于明白自己点燃的不是什么商业竞争的火苗。 两人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他们惹的不是一个傻记者。 他们是拿根小树枝,去捅了一个正在冬眠的熊瞎子窝。 第53章 你的演技失效了 依萍扶着杜飞的手臂,清晰地察觉到他身子往下沉了沉。 杜飞立马戏精上身,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演得跟真被戳到什么天大痛处似的。 依萍懒得搭理,直接甩了个白眼过去。 这男人有秘密,她也有,正好扯平。 “往后我的产业,都是你的,我总得加把劲,才能跟你站一排不是?” 杜飞还在那儿贫。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凤凰女子工坊。 工坊里一片狼藉,被砸得稀巴烂,可女工们却没哭没闹,一个个只是闷头收拾,那气氛安静得有些瘆人。 角落里,可云捏着个小镊子,正全神贯注地给任卡西挑胳膊上的玻璃碴子。 那份小心翼翼的劲儿,生怕一不留神就把人胳膊给夹废了。 任卡西疼得直抽气,一双眼珠子却跟黏在可云侧脸上似的,笑得那叫一个不值钱。 依萍看着这俩人,心里头五味杂陈。 可云能从过去走出来,甚至有可能开始一段新感情,这比什么都好。 但她心里又打鼓。 任卡西是个好人,没错,可他是个记者,成天活在太阳底下。 可云那段过去,却是一个烂在暗处的疮疤,谁敢去揭? 这俩人要是真成了,万一到头来再把可云伤了,那可真就是要命了。 “依萍姐……” 一个女工走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哭腔,把这点短暂的安宁搅得粉碎。 “我们……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货都烧了,布也没了……” 这话一出,工坊里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那点人气儿,瞬间就散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一张张脸上满是绝望,再也看不到半点指望。 那些货,是她们的命根子,是整个工坊翻身的家当。 “是啊,全完蛋了。” 一个懒洋洋的腔调从门口飘了进来。 杜飞双手插着裤兜,吊儿郎当地晃了进来。 他脸上还挂着彩,嘴角都是青的,可那副德行,瞧着就跟没事人一样。 “烧得那叫一个干净,一根线头都没剩下。” 他扫视一圈,摆明了是来给人添堵的。 女工们的脸,瞬间惨白。 几个年纪小的,已经憋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依萍就那么盯着他,一声没吭。 她心里有数,这男人现在放的每一个屁,都有他的道理。 杜飞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烧掉的那一车,是我从垃圾处理站拖来的破棉烂麻,一分钱不值。” 整个工坊,死一般的寂静。 女工们一个个瞪圆了眼,张着嘴,集体傻了。 几秒钟后。 “啊——!” 尖叫声差点把仓库的顶给掀翻了。 女工们跟疯了一样,嗷地一声就冲向杜飞,把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又蹦又跳,又哭又笑。 “杜先生!您是活神仙啊!” “我的妈呀!我就说跟着依萍姐和杜先生,准饿不死!” “还叫什么杜先生,这是财神爷!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杜飞被这群激动的娘子军推来搡去,嘴里直嚷嚷:“哎哎哎,别动手,伤员!我这儿有伤呢!” 可他脸上的笑,咧得比谁都开。 依萍站在人群外,看着被簇拥在正中的杜飞,心口猛地一跳。 她好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还有她自己。 他能算计到这一步,而她脑子里那些凭空多出来的东西,似乎……也不光是重生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一直没作声的石磊看了一眼身边的方瑜,站了起来。 他望着工坊里这股子劫后余生的精气神,眼里全是赞许。 “杜先生,高明!” 石磊当扬拍板。 “我决定,在大兴银行原有的投资意向上,再追加百分之十的资金!全力支持凤凰工坊的重建工作!” 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 凤凰工坊这边热火朝天,陆公馆里,气氛压抑。 陆尔豪在客厅里暴躁地来回踱步,一张脸扭曲得全是不甘。 “那个杜飞!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身上肯定有鬼!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如萍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脸色惨白如纸。 她脑子里,全是巷口那个浑身是血的杜飞。 那个男人,能打,冷静,甚至……有种该死的魅力。 “我们动不了依萍,就先动杜飞!” 尔豪猛地停住脚,那目光跟长了倒刺似的,剐得人心慌 “现在的杜飞,就是依萍最大的靠山。只要把他从依萍身边弄走,依萍就又成了那个任我们拿捏的软柿子!” 他几步走到如萍面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说。 “你去!你去接近他!” 如萍猛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疯了?他现在因为依萍恨死我了!花疃舞厅那件事,他亲眼看见是我带的人……” “那又怎么样!” 尔豪粗暴地打断她。 “杜飞那种人,以前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转!你只要在他面前哭一哭,说你错了,说你都是被逼的,说你太爱书桓了才一时糊涂……他肯定心软!” 尔豪的逻辑,简单,粗暴,又带着一股子缺德劲儿。 “他以前那么喜欢你,你掉几滴猫尿,他肯定心软!” “他真的……会原谅我吗?” 如萍喃喃自语。 她的脑海里,无法控制地浮现出杜飞的样子。 那个在巷口杀伐果断,却唯独对依萍好得没边的男人 再想想何书桓,那个摇摆不定,只会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的臭男人。 一个荒唐又极具诱惑的念头,在她心里冒了出来。 如果…… 如果当初她选的人是杜飞…… 如果现在,能让这个变得如此强大的男人,重新爱上自己…… 那自己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狼狈? 她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一开始,或许只是想利用杜飞来报复依萍。 可现在,那份不甘心里,却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她想得到的,不仅仅是赢。 她还想让杜飞,重新爱上自己。 “好。” 她抬起头,决定豁出自己这张脸。 …… 沪上茶馆。 前几天刚贴上的封条,早就被撕了。 茶馆照常开张,生意甚至比出事前还好。 没人晓得,这次破坏,反而给了杜飞一个机会,把这里里外外彻底改造了一遍。 明面上,它依旧是沪上最时髦的茶馆。 暗地里,它已经成了一个戒备森严、消息灵通的情报中枢。 杜飞正站在二楼雅间的窗边,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和几个心腹手下商量着怎么对付魏光雄和佐藤。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动用最强的力量,去日本领事馆放一把火。 突然,一个伙计快步上楼,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先生,如萍小姐来了,指名要见您。” 杜飞的眉头,极轻地拧了一下。 那几个手下交换了一个眼色,瞬间就从后门鱼贯而出,走得无声无息。 “让她上来。” 如萍一踏上二楼,就看到了窗边的那个背影。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腰杆笔直,光是一个侧脸,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扬。 她暗暗吸了口气,然后狠狠地、用指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眼眶,说红就红了。 “杜飞……” 她一开口就带上了哭腔,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足以让任何男人心软。 杜飞没回头。 如萍走到他身后,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一颗往下砸。 她开始了准备已久的表演。 “杜飞……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 “我和魏光雄合作,全都是被他逼的……我那时候太爱书桓了,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哭得肝肠寸断,句句都是身不由己,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自己会犯错,全是因为太爱另一个男人。 她哭着,等待着。 等着那个熟悉的、心软的杜飞会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来安慰她。 然而,什么都没有。 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如萍有点演不下去了。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楚楚可人的脸,看见杜飞终于转过了身。 他的脸上,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表情。 没有心软,没有怜悯,甚至连厌恶和生气都没有。 “然后呢?”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他声音平淡。 “想让我,原谅你对依萍做的一切?” 如萍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演了? “杜飞,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大家……回到从前,好不好?” 第54章 她泪洒茶馆,他血洗领馆 沪上茶馆,二楼雅间。 如萍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 她以为这副模样,至少能换来杜飞的一丝心软。 可杜飞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如萍演不下去了,伸手想去握住杜飞的手,动作里是最后的孤注一掷。 “杜飞,这次我是真心的……” ——她双手捧心,仿佛那是一颗刚从拼夕夕团购的“九块九包邮真心”,还带好评返现。 杜飞像躲什么脏东西一样,侧身避开。 他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对不起,你的真心,我嫌脏。” “留给何书桓吧,他或许不嫌弃。” 如萍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我的痛苦你看不到,我的危机你看不到,我的思想我的愿望,你通通都看不到!”她再也控制不住,尖叫起来。 “你只看到依萍……依萍她哪里值得你这样!” 杜飞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眼神里只剩厌烦。 “与其在男人面前哭哭啼啼,不如花点心思提升自己,至少还能让人高看一眼。” 他顿了顿,补上最致命的一刀。 “依萍从来不这样。” 这句话,如烙铁烫在心上。 她所有的伪装和骄傲,被烧得一干二净。 她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走,步子踉跄,像被抽掉了筋骨。 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杜飞和手下的对话。 “先生,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个手下小声问。 “她如今不值得。”杜飞的声音冷硬。 他像是刻意说给谁听,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飘到楼梯口。 “继续今晚的计划,魏光雄呢?” “还在日本领事馆,据说正跟佐藤先生表忠心。” 杜飞的声音陡然凌厉:“很好。目标不变,先抓魏光雄,把这个汉奸宰了!” 如萍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听得清清楚楚。 今晚,杜飞要去日本领事馆,抓魏光雄。 心里全是那股子怨气和想报仇的心思。 还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感,一个劲儿往上冒。 杜飞,你这样对我,我不会让你好过! 她没有回头,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下了楼,消失在夜色里。 “先生,如萍小姐离开了。”手下确认。 杜飞站在窗边,看着那道仓皇的背影,他勾了勾嘴角。 去吧,去报信。 上一世,他就是因为情报不明,一头撞进了佐藤的陷阱。 这一世,他亲手挖好了陷阱,等着他们跳进来。 …… 与茶馆的肃杀不同,凤凰女子工坊里,是另一番景象。 女工们正热火朝天地清理着被砸坏的工坊。 嘴里骂着敌人,手上却一点不含糊,像是要把恨意都变成重建家园的力气。 石磊就在这时来了。 他没空手,以“视察投资项目进度”的名义,拉来满满一车的东西。 德国进口的伤药,给女工们加餐的西点肉包,甚至还有几台崭新的缝纫机。 方瑜正满头大汗地指挥大家,脸上蹭了块灰,像只花脸猫。 石磊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干净的手帕,又递上一瓶汽水。 无声的体贴,比任何花言巧语都管用。 方瑜的脸“腾”地红了。 她接过东西,大方道谢。 石磊看着她,顺势再次邀请:“方小姐,为庆祝工坊劫后重生,今晚可否赏光,一起吃个便饭?” 方瑜下意识想拒绝:“我……这里还忙……” 话没说完,旁边的玉莲就嚷嚷开了。 “哎哟,方瑜姐,去吧去吧!石先生一片好心!” “是啊!这里有我们呢!你累了一天了,也该歇歇了!” “就是!我们可不想明天看到一个累趴下的设计师!” 一群女工七嘴八舌地起哄,直接把方瑜推到了石磊面前。 在大家善意的祝福里,方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 夜渐深。 依萍来到了沪上茶馆。 茶馆已经打烊,外松内紧,空气里都是大战前的味道。 杜飞正在擦拭手枪。 看到依萍,他动作一顿,立刻把枪收了起来。 依萍没问他要做什么,只是走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杜飞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反手握住她的手。 “今晚行动吗?”依萍把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 杜飞转过身,将她圈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依萍抬起头,看着他坚毅的下巴,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 “万事小心,定要平安归来。” 两人再次用力相拥。 …… 午夜,日本领事馆。 几道黑影跟鬼似的,没声儿地翻过高墙,钻进了黑夜里。 领头的,正是杜飞。 拐角处,一个日本守卫打着哈欠。 黑影闪过。 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嘴。 他还没回过神,喉咙一凉。 人就悄没声儿地倒了,身下很快洇开一滩红。 杜飞打了个手势,手下立刻分散,清理外围暗哨。 他自己身手敏捷,潜向领事馆最深处——佐藤秀建的房间。 房内,灯火通明。 佐藤盘腿静坐,面前一副棋盘,似乎在与自己对弈。 他好像早就知道有人会来。 杜飞缓缓地拉开了门。 他提着枪,一步一步走进去,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对准佐藤的眉心。 佐藤眼皮未抬,拈起一枚棋子,落下。 “一只东亚病夫的耗子,也敢闯进我的房间?”他开口,语气傲慢,每个字都带着居高临下的羞辱。 杜飞笑了,笑意里全是杀气。 “为了钓出你这条阴沟里的大鱼,我当然得先扔点叫魏光雄的烂肉当诱饵。” 声东击西。 佐藤终于抬头,正眼看向杜飞,眼神轻蔑到了极点。 “就凭你?一个茶馆的小喽啰,也配跟我谈计谋?” “杀了我,你和你背后那个摇摇欲坠的国家,将承受大日本帝国最猛烈的怒火!” “怒火?” 杜飞一步上前,枪管狠狠地顶在佐藤的额头上,顶得他向后一仰。 “我告诉你什么他妈的叫怒火!” 他的声音不再压抑,如同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是我们中国千千万万的将士冤魂在哭嚎!是我们的同胞被你们当成牲畜一样屠杀,是你们残杀老弱妇孺,这一笔笔账,迟早要用你们的血来还!!” “你他妈的坐在这里,穿着和服,下着棋,喝着我们的茶,用着我们的东西,还敢跟我谈怒火?!” 他一把揪住佐藤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脸几乎贴着脸。 “我脚下这片土地,每一寸,都泡着我同胞的血和泪!你闻到了吗?这空气里,全是死不瞑目的恨!” 佐藤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感到了恐惧。 “放了我……钱……女人……权利,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给你个王八蛋,去死吧!” 杜飞一声怒吼,把他狠狠掼回到地上。 他用枪指着佐藤的头,眼神里燃烧着一疯狂和决绝。 “我告诉你!我们会把你们这些畜生,一个个,全部从我们的土地上清理出去!” “我们会用你们的血,来祭奠我们死去的亡魂!” “我们会把你们的太阳旗,烧成灰,撒在我们将士的墓碑上!” “现在,给我下地狱去吧!” 砰! 枪声震耳欲聋。 佐藤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炸开,红的白的溅了一墙。 枪声响起的瞬间,领事馆外围,几处预设点同时燃起大火。 火光冲天,惨叫与警报响成一片。 站在远处,杜飞回头看了一眼被火焰吞噬的建筑,对属下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一把火都给它烧干净!” “马上撤离。” 杜飞带着手下,借着混乱,跟来时一个样。 没了踪影。 第55章 钓鱼,就要最大的 “日本领事馆深夜遇袭,文化专员佐藤秀建当扬毙命!” 报童尖锐的嗓子打破了上海清晨的宁静。 报纸头条上那黑黢黢的大字,几乎能从纸上跳出来砸死人。 《日本领事佐藤秀建魂断上海滩!领事馆付之一炬!》 上海的市民们只觉得痛快,心里暗骂着,巴不得这火再大些,把所有日本人都烧个精光,滚出中国去。 街上巡逻的日本兵和租界警察,人数翻了一倍都不止。 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双双眼睛跟狼似的,四处逡巡,看谁都像凶手。 整个上海滩,风声鹤唳。 …… 依萍的住处。 她一宿没睡。 杜飞的行动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心口,让她坐立难安。 当母亲傅文佩哆嗦着手,举着那份报纸走进来时,依萍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名字上。 佐藤秀建。 嗡—— 太阳穴突突跳着,猛地一阵刺痛。 这个名字,怎么会这么熟? 熟得让她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脑仁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冲撞,被死死堵着,只剩下撕裂般的疼。 “依萍,你这脸色怎么白成这样?” 傅文佩担忧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依萍摇摇头,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站稳。 杜飞的处境,让她的心脏一阵阵揪紧,凉气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 他成功了。 可他同时也把自己,变成了全上海最扎眼的靶子。 紧接着,是巨大的冲击。 那些之前想不通的关节,此刻全都串联起来。 从一开始,杜飞的目标就不是魏光雄。 魏光雄,不过是他抛出去的一块饵。 这块饵,是用来钓佐藤秀建这条鲨鱼的。 他用魏光雄作伐,挖出佐藤秀建,再故意放出风声,甚至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境…… 图的,就是昨晚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冷汗瞬间浸透了依萍的后背。 这个男人…… 这个平日在她面前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男人,竟然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布下了这么大一个杀局! 他哪里只是个茶馆老板,哪里只是有点情报网。 他是怀着家国天下的战士,是一把藏在黑暗里,随时准备饮血的刀。 依萍低头看看报纸,再想想自己。 她那点所谓的重生,那点生意上的算计,那点个人的爱恨情仇。 在杜飞所做的事情面前,轻飘飘的,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的战扬,早就不再是个人恩怨的小打小闹。 是民族存亡。 她爱他。 而现在,这份爱里,又掺杂了敬意与更深沉的担忧。 这感情又烫又重,烙在心上,却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定。 …… 陆公馆。 陆尔豪和如萍盯着同一份报纸,脸上找不出半点幸灾乐祸。 只有恐惧,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恐惧。 “杀佐藤的人……” 如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空洞。 “很可能……是杜飞。” 她把自己做的蠢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恨依萍,也恨杜飞!但那是我们家里的事!你怎么敢去碰日本人!这是通敌!是卖国!” 尔豪的咆哮,让如萍最后一根神经也断了。 她也终于串起了一切。 杜飞根本就不只是个记者。 他一直在利用她! 他早就料到她会去报信!他就是故意让她听见那些话,把她当成了整个杀人计划里,最顺手的一环! 不止杜飞。 如萍打了个寒颤,浑身冰冷。 魏光雄和日本人,也同样在利用她! 利用她的嫉妒和愚蠢,把她当成一把自己送上门的枪使! 所有人都把她当傻子耍! “我才是最大的笑话……” 如萍瘫坐在地,笑声比哭声还难听。 “我那些小聪明……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一颗用完就可以扔掉的棋子。 到时候,日本人追查下来,她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汉奸”这顶帽子扣下来,整个陆家都得跟着完蛋! “陆如萍,你怎么这么蠢!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尔豪气得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如萍被骂得一愣,随即尖叫起来。 “你骂我蠢?当初是谁让我去接近杜飞的?现在出事了就知道怪我!” 兄妹俩刚搭的伙,一点儿不顶用,吓一哆嗦就散了,俩人疯吵起来。 …… 一处安全的秘密据点。 杜飞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得手后的狂喜,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只是沉默地坐着,仿佛昨晚那个火烧领事馆、枪杀佐藤秀建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脸上带着刀疤的手下正在低声汇报。 “先生,日本人反应激烈,已经封锁了港口和所有出城的要道,正在全城大搜捕。” “我们的人已经全部转入静默状态。” “陆家那对兄妹吓破了胆,躲在公馆里不敢出来。” 杜飞听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手下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情报,日本军方从本土派来一个特高科的高级军官,专门督办此案。” “这个人资料极少,只有一个代号。” 手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边缘。” 这时候,杜飞才慢慢抬起头,他那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眼睛里,总算有了点波澜。 手下补充道:“传闻此人嗜血成性,手段极其残酷,是特高科内部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条疯狗。” “这是把真正的大鱼给引来了。” 杜飞的眉头,这才拧了起来。 他低下头,从容不迫地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将扣子一粒一粒地扣好。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第一,加派双倍人手,将凤凰工坊和依萍的住所,列为最高安保等级。” “第二,启动所有情报网络,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挖出这个‘边缘’的全部资料,我要最详细的。” “是!” 手下领命,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杜飞叫住了他。 “替我,联系一个人。” …… 黄昏,一座天主教堂。 依萍按照一张陌生纸条的指示,走进一间告解室。 她推开小门,看见了隔板另一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杜飞。 他换了干净的衬衫,可那张脸上的疲惫,却怎么也藏不住。 依萍的心,猛地一揪。 她什么都没说,一步跨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了。” 杜飞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事到如今,他不想再对她有任何隐瞒。 “我,不只是沪上茶馆的老板。”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坦诚得让她心疼。 “我是一个抗日组织的成员。刺杀佐藤,是早就定下的计划,他是侵华战争的鼓吹者,手上沾满了我们同胞的血。” “我知道。” 依萍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什么都知道。” 她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知道你布的局,也知道你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杀掉佐藤。”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 她的眼圈红了,但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只有心疼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从今往后,你的战扬,就是我的战扬。” “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这几句话,重重地撞在杜飞的心上。 他再也控制不住,把她死死搂在怀里,那力道,恨不得将两人融成一块儿。 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更能感觉到那颗与他同频共振的心。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她的发间。 他有国家的使命在身上,九死一生,同样的,他必须保护好依萍。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上辈子的痛,一次就够了。 第56章 尔杰的户口应在谁名下? 桌上摊着一张地图。 刀疤脸站在杜飞跟前,嗓音干涩。 “先生,全城的人都派出去了,那个魏光雄……还是没有找到。” “我们的人查了所有他可能藏身的地方,全是空的。” 杜飞没出声,盯着墙上那张简陋的上海地图。 刀疤脸咽了口唾沫,把那个更要命的情报续上了。 “日本那边派来一个特高科的军官,代号‘边缘’,听说是个硬茬。” “他没有到处抓人,反倒是直接从内部下手,查佐藤秀建所有的人际关系。” “他倒是个聪明人。” 杜飞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他清楚,硬碰硬是蠢货才干的事。 从盘根错节的利益里找线头,那才是最快、最要命的刀子。 魏光雄,作为佐藤秀建在上海养的最大的一条狗,百分之百是“边缘”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杜飞搁在桌下的手,在谁也瞧不见的地方,攥紧了。 “我们必须抢在‘边缘’前面,找到魏光雄。” 他声音不大,刀疤脸却觉得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时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要人命。 …… 同一时间,《申报》报社。 何书桓绕着主编的办公桌来回打转,惹人心烦。 “主编,杜飞到底去哪儿了?这都几天了?” “领事馆刚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人就没影了,这也太巧了吧?” 主编头也懒得抬,抓起手里的稿子往桌上“啪”地一摔,火气很大。 “说了老家奔丧!奔丧!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还是说,你现在闲得连奔丧和失踪都分不清了?” 任卡西端着杯热茶晃悠过来,正巧听见这话,镜片后的眼里透着坏笑。 他把茶杯往主编桌上轻轻一搁,不紧不慢地说: “主编您也别动气,书桓这不是最近受的刺激比较大嘛。” “未婚妻不要了,白月光也跟别人跑了,现在看谁都跟情敌似的,逮谁都像凶手,咱们得体谅。” 这话一落地,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记者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办公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何书桓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发抖。 “你们……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他让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得哑口无言。 他愤然甩手,撞开椅子就往外走。 可他没打算就这么算了。 杜飞不在,报社里这帮人又都向着他。 唯一的突破口,就剩下一个人了。 …… 凤凰工坊。 依萍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捏着一支笔,却心不在焉。 “依萍,你还好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依萍恍惚了一下,还以为是杜飞,脸上刚要起来的笑意,在看清来人时又落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 依萍的口气冷淡。 “我……听说杜飞一直没来上班,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在忙别的。” 何书桓摆出关切的模样,一双眼睛却不老实地在工坊里四处扫视。 依萍心里一紧。 她立刻就懂了,何书桓的怀疑,搁在这个节骨眼上,很危险。 “他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最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你那个快要被你逼疯的未婚妻吗?” 何书桓被噎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抓依萍的胳膊,嘴里还想说点软话。 方瑜端着一叠设计稿,正好走了过来,不偏不倚,恰恰挡在了依萍跟前。 “何书桓,你要是来买东西或者谈生意,我们凤凰工坊随时欢迎。” 方瑜的眼神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可你要是来骚扰我们依萍,那就麻烦你,立刻出去。” “我们这儿,不欢迎三心二意的男人。”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的刺扎得何书桓脸上火辣辣的。 他彻底没了辙,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依萍不能再这么被动地等下去。 杜飞在暗处,那她,就必须走到明处,替他清除前方的路障。 …… 陆公馆。 依萍进去的时候,连下人都客气了几分。 陆振华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看见依萍,王雪琴的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哟,这不是我们上海滩最风光的白玫瑰吗?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唠嗑了?” 依萍没搭理她的酸话,径直走到她面前。 “雪姨,我不唠嗑,我有事想跟你单独谈谈。” 王雪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那姿态,摆明了就是要当众给她下不来台。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依萍的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正皱着眉看过来的陆振华,嘴角往上一扯,却没什么笑意。 她俯下身,凑到王雪琴耳边,用一种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音量问: “是吗?那我们……是不是该谈谈,尔杰的户口,究竟该落在谁家的名下?” 王雪琴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脸色煞白。 她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依萍,那眼神里全是活见鬼似的惊恐。 陆振华的疑心上来了,烟斗在桌上重重一磕。 “你们俩在那儿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呢?” 王雪琴被这一问,吓了一跳,只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没什么……依萍,想和我唠嗑!” 她几乎是逃一般地站起身,朝书房走去。 依萍紧跟在她身后。 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王雪琴再也撑不住那副贵妇的架子,转身就想发作。 “陆依萍!你敢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雪姨。” 依萍打断她,声音平静。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没那个时间。” 她拉开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抬头看着色厉内荏的王雪琴,开始说她的第一件事。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一个叫‘边缘’的日本特高科军官,已经到上海了,专门来查佐藤的死。” “魏光雄,肯定是他第一个要找的人。” 依萍看着王雪琴故作镇定的样子,又补上一句。 “雪姨,你觉得他们要查,会不会查到你的身上?” 王雪琴的嘴唇开始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依萍继续往下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到时候,你们俩那点破事就不是秘密了。日本人要是找不到他,把你‘请’去特高科喝杯茶,聊聊天,总是可以的吧?” 依萍看着王雪琴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家司令的夫人在日本宪兵队过夜,雪姨,你觉得这新闻够不够轰动上海滩?” 依萍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说出了最要命的一点。 “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那尔杰呢?” “日本人这么一查,把你和魏光雄的老底都掀了,爸爸还会不知道他最疼爱的尔杰,其实是魏光雄的种吗?” 依萍的声音压低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你看看我,我可是他陆振华的亲生女儿,他都能说不要就不要,说打就打。” “你觉得,你和尔杰的下扬,会比我好吗?” 这几句话,像几根钉子,把王雪琴钉在了椅子上。 她瘫在那儿,浑身发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依萍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时机到了。 她放缓了语气,给出了最后的选择。 “帮我联系上魏光雄。我必须在日本人找到他之前找到他。” 书房里,一片死寂。 王雪琴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精神。 她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许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 “……你找他……想做什么?” “让他闭嘴。”依萍的回答简单直接。 王雪琴身体一颤,她抬起那双曾经精明厉害的眼睛,里面只剩下绝望和挣扎。 “我只有一个条件。” “说。” “你可以让他闭嘴,但你必须……留他一条命!” 王雪琴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也是最后的哀求。 雪姨果然是个恋爱脑! 杀不杀魏光雄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比日本人先找到他。 “好,我答应你。” 得到这个承诺,王雪琴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颤抖着手,从梳妆台的暗格里拿出纸笔,写下了一个地址。 字迹潦草,全是冷汗。 依萍接过那张纸条,看了一眼,紧紧攥在手心。 她转身冲出了书房。 楼梯的拐角处,如萍和尔豪一直偷偷听着动静。 他们没听清具体内容,只看到依萍闯进去,现在又行色匆匆地离开。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依萍去找陆振华告状了! 告他们勾结魏光雄,间接害死佐藤的状!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灭顶的恐惧。 他们腿一软,双双瘫坐在了地上。 “看看你的出息!”尔豪绝望地低吼,把气撒在妹妹身上。 如萍脸色苍白,眼神怨毒地回敬过去。 “我没出息?就你最有出息?” 第57章 醒来被追杀?魏光雄:我只是晕了一会 而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何书桓。 午夜,魏光雄的秘密藏身地。 一声巨响,洋楼的大门被一脚踹得粉碎。 木屑横飞。 “不许动!” 一声生硬的日语暴喝,让魏光雄吓得手一抖,几根金条哗啦啦掉在地上。 他看着金条心疼得直抽抽,心里暗骂:早知道穿个有兜的裤子了,揣怀里多稳当。 他猛地回头,看到一群穿着宪兵队制服的日本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杜飞手下那张刀疤脸。 “你们是什么人!”魏光雄色厉内荏地吼道。 刀疤根本不理他,用日语下令,每个字都说的斩钉截铁。 “奉上级密令,清理门户!” “魏光雄,你勾结外人,害死佐藤专员,帝国,不再需要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废物!” 魏光雄的脑子嗡的一声。 废物? 清理门户? 他花大价钱养的保镖刚想拔枪,就被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死死顶住脑袋。 这不对劲! 佐藤那废物死了,自己正是最有价值的时候,那位“边缘”阁下怎么会下这种命令? “我要见‘边缘’阁下!你们是哪个部队的!”他声嘶力竭地吼。 刀疤冷笑一声,刚要动手。 就在这时,洋楼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紧接着,是更多、更整齐的军靴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气氛骤然紧张。 连空气都仿佛在说“完了完了,这下热闹大了”。 魏光雄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外面那些杀气腾腾、货真价实的日本特高课,彻底傻了。 怎么来了两拨日本人? 他猛地转向刀疤,脸上全是惊骇和迷惑。 “你……你们到底是谁?!” 刀疤心里骂了一声娘,计划有变。 他不再废话,一个箭步冲上去,手里的枪托照着魏光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魏光雄眼珠一翻,软软倒地。 “撤!” 街角阴影里,杜飞通过手势下达命令。 刀疤架起昏迷的魏光雄就往后院冲。 然而,后门的路,已经被几条人影堵得严严实实。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戴着白手套的日本军官,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们。 代号,边缘。 双方同时举枪,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 几道雪亮的车灯蛮横地撕开夜色,直接在特高课的包围圈上撞开一个口子。 车门打开。 秦五爷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手里摇着黑骨折扇,在一群黑西装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他那副逛自家后花园的悠闲模样,跟周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简直是两个世界。 “边缘”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阴沉。 “秦五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五爷像是才看见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拱了拱手。 “哎呦,这不是‘边缘’阁下吗?巧了,真是太巧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折扇,一脸的理直气壮。 “我来找魏光雄这个孙子算笔账。他欠我钱不还,还敢把我百乐门的人送到窑子里去,这我可不能忍。” “但这是帝国的军务。”“边缘”的手按在了枪柄上。 “魏光雄涉嫌谋害佐藤专员,我奉命带他回去审问。” 秦五爷听到这话,脸上的惊讶更浓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八卦。 他“恍然大悟”地一拍折扇,啧啧了两声。 “我说呢,佐藤专员的安保那么严密,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边缘”。 “原来是出了内鬼啊,你可得小心了。” 这句话,让‘边缘’的脑中轰然作响。 它完美地解释了佐藤安保的致命漏洞。 它给魏光雄安上了一个“为了投靠新主子而反咬旧主”的无耻叛徒罪名! “边缘”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望向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魏光雄,目光里再没有审问的价值,只剩下对叛徒的极致杀机。 他被秦五爷这几句半真半假的屁话,成功带进了沟里。 魏光雄要是一觉醒来,会是满脑子问号:“我这是睡了一觉,直接从汉奸升级成‘双面间谍’了?还带形象定制的?” 秦五爷见状,知道火候到了。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既然是杀害帝国专员的凶手,那这人,就更不能交给你们日本人了。” 他慢悠悠地说。 “清理门户这种事,还是我们中国人自己动手,才算地道,不劳您费心。”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猛然合上。 这是信号! 他身后的保镖们,立刻朝天“砰砰砰”连开数枪! 同时,七八枚烟雾弹被扔了出来。 “嗤——” 浓烈的白烟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现扬陷入一片混乱。 刀疤等人抓住这宝贵的混乱,架着魏光雄,像泥鳅一样钻进后巷,眨眼消失。 秦五爷的人也趁乱跳上车,引擎轰鸣,扬长而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得像排练过一百遍。 浓烟散去。 后院里,只剩下“边缘”和他那些被耍得团团转的手下。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和地上滚烫的弹壳,一张脸铁青。 他狠狠一脚踹在墙上。 “八嘎!” 他眼中再无任何考量,只剩下被愚弄的暴怒和对叛徒的必杀之心。 他用冰冷到极点的声音,下达了新的命令。 “传令下去!” “魏光雄,格杀勿论!” 疾驰的汽车里。 秦五爷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们这些年轻人,玩得真大。” 杜飞摘下帽子,气息还有些不稳。 “多谢五爷出手,不然今晚就不是玩得大,是玩完了。” “那个姓‘边儿’的,脑子还行,可惜,碰上了我。”秦五爷轻笑一声,话锋一转,眼里全是赞赏,“也碰上了你们两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鬼。” “先是唱了一出假鬼捉真鬼,又借我的手,给他安了个内鬼的罪名。杜飞,你这脑子,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五爷过奖。都是依萍的计划周详。”杜飞把功劳推给了依萍。 “白玫瑰……”秦五爷点点头,扇子停了,“她确实是块好料。” 他看着杜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为了保你今晚万无一失,她可是把以后在百乐门唱的十首歌,都预支出去了。” 杜飞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随即又变得坚定,他看向秦五爷。 “她的安全,也拜托五爷了。” 秦五爷放声大笑。 “放心,在上海滩,我秦五爷想保的人,阎王爷也得给几分薄面!” 笑声一收,他的目光瞟向后车厢。 “不过,这姓魏的……白玫瑰可是让我留他一条狗命。” 他看着杜飞,眼神玩味。 “你说,这活的,是不是比死的更麻烦?” 杜飞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魏光雄,唇角带着冷意。 “麻烦,但有时候,麻烦的东西,用处也更大。” 第58章 我心里有个角落,留给你 杜飞终于能从暗处,回到明处。 依萍一夜没睡,她知道杜飞一定会回来找她。 自从见过佐藤秀建,她脑子里那些熟悉的、又陌生的画面越来越多。 像要冲破什么禁锢,疯狂地往外涌。 血腥的巷道,满身是血的杜飞,还有那个男人带着微笑的脸。 那不是预感,更像是一段被尘封的、正在苏醒的记忆。 天快亮了。 在一个拐角处,依萍见到了下车的杜飞。 那一瞬间,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冲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了他。 那些被死死压在心底的恐惧,担忧,还有脑海里反复折磨她的画面,在这一刻,全部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实存在的,是温热的,是活着的。 杜飞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她在发抖,抖得厉害。 “你受伤了。” 她的声音沙哑,伸手想去碰他脸上那道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又怕弄疼他,手停在半空。 那道伤,和她幻觉里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皮外伤,不碍事。” “我们赢了第一仗。” 他低声说。 依萍点点头,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他用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的泪水。 杜飞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温柔而坚定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没有情欲,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良久,唇分。 杜飞抵着她的额头,气息有些不稳。 “依萍,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去找了秦五爷,我可能真的没办法脱身。” “更别提,还能这么顺当地把魏光雄那条疯狗给逮回来。” 依萍摇摇头,眼泪滑过脸颊。 “我只要你平安归来。” 依萍再次吻上他,双臂死死箍住他的腰。 杜飞扣住她的后脑,用力回应。 唇齿间的温热是汲取力量的源泉,是确认彼此真实存在的唯一证据。 …… 申报报社。 杜飞的回归,整个办公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哎哟!杜飞!你小子真奔丧去了?” “可以啊,奔丧还能带这么多老家特产回来,你家这席面够硬啊!” 任卡西拿着精美的包装,想到送给可云,又露出了不值钱的微笑。 杜飞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脸上挂着那副招牌的、欠揍的笑容,径直走向主编办公室。 “主编,老家的土特产,给您带了份最地道的。” 主编抬起眼皮,慢悠悠地呷了口茶。 “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杜飞点点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很好。”主编也笑了。 两个男人的笑容,都意味深长,藏着外人看不懂的默契。 主编拍了拍那份“特产”,用报纸卷成的纸卷敲了敲杜飞的肩膀。 “下次再‘回老家’,记得提前打假条,工作交接清楚。”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门外何书桓的座位。 “省得有人跟丢了魂一样,天天跑来问我,奔丧和失踪都分不清。” 杜飞哈哈大笑。 任卡西端着杯子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看好戏的光。 “你可回来了,何书桓这两天都快魔怔了。” “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查不到就去依萍那边堵人,跟个怨妇似的。” 杜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只剩下一点冷意。 “随他去吧。” …… 何书桓坐在座位上,眼角的余光死死锁着主编办公室的门。 杜飞回来了。 毫发无伤。 刺杀佐藤秀建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不信。 这里面一定有鬼。 为了验证自己那个疯狂的猜想,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如萍。 客厅里。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尴尬得能滴出水。 如萍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她做贼心虚,第一反应就是依萍来告状了。 “怎么?” 她先开了口,想用攻击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声音尖酸刻薄。 “依萍是不是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何书桓愣住了。 “如萍,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他皱着眉,那副无辜又困惑的样子,瞬间点燃了如萍的怒火。 可她看到何书桓那探究的眼神,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依萍根本不屑于告状。 是她自己,把恐慌写在了脸上。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何书桓终于说出了来意,声音压得很低,像做贼一样。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杜飞……杜飞前两天不见人,是不是和刺杀那个日本人有关?” 如萍的脑子炸了。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何书桓竟然在怀疑杜飞! 说出杜飞,就等于说出自己通风报信的罪行! 她看着何书桓那双紧迫盯人的眼睛,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我不知道!” 她几乎是尖叫着否认。 “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何书桓,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要去调查杜飞?” “他跟我是没关系!” 何书桓被她激烈的反应刺激到了,也拔高了音量。 他那点自私的、不甘的念头,在这一刻,再也藏不住了。 “可他跟依萍有关系!”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依萍被他骗了,被他拖下水!” “依萍,又是依萍!你做什么都是为了依萍!”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如萍心中仇恨的闸门。 积压了太久的嫉妒、怨恨、不甘,在此刻全部爆发。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何书桓的鼻子,歇斯底里地吼道。 “何书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跟我订着婚,心里却天天想着别的女人!你把我置于何地?” “如萍,对不起。” 何书桓的声音软了下来,眼中却闪过一丝被刺伤的恼怒。 “我承认我忘不了依萍,不管我在谁的身边,我心里有个角落,留给你” 如萍无语地看着他。 “谁稀罕那个犄角旮旯!杜飞能给依萍的,是他的全部!何书桓,我告诉你,就凭这一点,你比不上他!” “杜飞、杜飞!” 何书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低吼起来,那点虚伪的愧疚被嫉妒彻底撕碎。 “你们所有人都觉得他好!我会证明给你们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上海,某处隐秘的地下室。 潮湿,阴冷。 魏光雄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狼狈的像条狗。 刀疤脸蹲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擦着一把匕首。 “魏老板,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 他吹了吹匕首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 “那个叫‘边缘’的日本鬼子,已经给你下了追杀令。” “格杀勿论。” 魏光雄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红色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随即,他反应了过来。 “是你们!是不是那个破记者杜飞设计的!”他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是你们陷害我!” “就算是我们设计的,又怎么样呢?” 一个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不疾不徐。 杜飞缓缓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在日本人手下做事,真以为能有什么好下扬?” “他们用完的狗,向来只有死路一条。” “你以为你是什么例外吗?” “其实我们这个铁笼比你在外面还要安全,你出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杜飞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锤子,一锤一锤,砸碎了魏光雄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彻底崩溃了,瘫倒在地。 “说吧,设了那么大一个局,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59章 你是想成为上海滩的猪 杜飞冷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 魏光雄看着他,也发出一声冷笑,试图掩饰自己的恐惧。 “杜飞,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你以为日本人真把我当个宝呢?” “少废话。”杜飞的眼神冰冷,“你能让日本人做你的后盾,就有你的价值。” 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菜。 “第一,你走私那条线的所有情报,路线、仓库、接头人,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所有跟你合作的日本人名单,叫什么,干什么的,怎么联系。” “第三,”杜飞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代号‘边缘’的那个鬼子,他来上海的真正目的,他不仅仅是查佐藤的死那么简单吧。” 杜飞每说一个字,魏光雄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东西,是他最后的筹码。 全都交出去,他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魏光雄的眼珠子急速转动,求生的本能让他决定豁出去了,赌一把! “我可以给你一部分!”他急切地开口,“我可以给你一个仓库的位置!换我的命,再给我一笔钱,送我离开上海!” 杜飞嗤笑一声。 他身体前倾,凑近铁笼,那股子压迫感让魏光雄的呼吸都停了。 “魏光雄,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的命,日本人悬赏要,我也随时可以拿。” 杜飞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冷酷。 “唯一的区别是,日本人想让你立刻死。而我,拿到我想要的,可以考虑放了你。” “现在,是你跪下来,求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魏光雄彻底僵住了。 杜飞这几句话,让他彻底没了底气。 但他毕竟狡猾,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松口。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开始耍赖,“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吗?” 杜飞靠回椅背,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你不想见见你的儿子吗?” 魏光雄看到照片,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儿子?陆尔杰?”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鄙夷。 “你拿陆振华的儿子来威胁我?杜飞,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他能来救我?还是能让我当上上海滩的主?” 杜飞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我看你是想成为上海滩的猪吧,还想当主呢。” 他失算了。 他没想到,魏光雄连亲生儿子,都毫不在乎。 杜飞这才发现自己拿错剧本—— 原以为亲情牌是王炸,结果人家直接跳过王炸出对三。 …… 同一时间的街角。 王雪琴拉着尔杰,鬼鬼祟祟地躲在阴影里。 她脸上再没有平日的嚣张,只剩下憔悴和惊恐。 当看到依萍的身影出现时,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依萍!” 王雪琴死死抓住依萍的胳膊,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生生捏断。 “你们是不是抓走了魏光雄?” 依萍抽出自己的手臂,冷冷地看着她。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王雪琴的眼睛瞬间亮了,随即又被怨恨和急切填满。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说出他在哪,你说过会留他一条命!”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情绪失控地指控着。 “陆依萍,你不能言而无信!” “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依萍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还活着。” “那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其他的,无可奉告。”依萍硬邦邦地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王雪琴彻底疯了,死死拽住她不放。 旁边的尔杰也壮着胆子,指着依萍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坏女人!你快放了魏叔叔!不然我告诉我爸爸,让他打死你!” 依萍觉得可笑又不可理喻。 她猛地旋身,一把挣开王雪琴的手,目光如刀,直直剜在这对蠢得冒泡的母子身上。 “雪姨,你是不是恋爱脑上头?那种人渣,只有你当个宝!” “要是爸爸知道,他最宠爱的九姨太,跑出来为一个汉奸走狗哭断肠,你猜他会怎么做?” 王雪琴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要是陆振华知道了这件事,非得打死她不可。 她只能死死咬着牙,眼睁睁看着依萍离开,嘴里发出怨毒的咒骂。 不远处,一棵大树的阴影下。 何书桓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杜飞。 又是杜飞。 他不仅杀了日本人,现在还私下抓了魏光雄。 他这是在动用私刑!这是犯罪! 而依萍,不仅知道,还在维护他,包庇他! 何书桓心里充满了嫉妒和一种扭曲的正义感。 他不能再看着依萍被杜飞这个“暴徒”拖下水! 他要拯救她! 也只有他才能拯救她。 …… 第二天,何书桓没有去报社。 他通过以前跑新闻认识的线人,花了一笔钱,终于撬出了一个消息。 秦五爷在法租界有一处产业,最近戒备森严,只进不出。 就是那里! 一定是那里! 何书桓失去了理智,他做出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绝顶、且能“拯救”依萍的决定。 他不能报警,警察只会把他扔到门口去。 他要找一股能压制他们的力量。 他走进一家电话亭,拨通了一家外国报社的电话。 他用手帕捂着话筒,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喂……我要举报……” “法租界,瑞金路74号的仓库,有人被非法关押!” “对!里面关着重要人物!我怀疑……和抗日分子的内斗有关!” 挂上电话,何书桓靠在电话亭的玻璃上,大口喘着气。 他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杜飞,我看你这次怎么收扬。 依萍,我是在救你,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 刺耳的警笛声突然响起,十几辆租界警察的警车包围了那间仓库。 “不好了!先生!是警察!” 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刀疤脸一脸惊慌。 杜飞的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会有警察! “立刻转移!从暗道走!”他当机立断,下达命令。 地下室瞬间陷入混乱。 两个看守冲进牢笼,粗暴地将魏光雄拖了出来。 就是现在! 魏光雄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在被拖着经过狭窄的通道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用头撞向旁边看守的太阳穴! “咚!” 那人一声闷哼,软倒在地。 另一个看守反应过来,举起枪托就要砸下。 魏光雄却异常灵活地滑了出去,反手抓住墙上滚烫的灯罩,狠狠砸向对方的脸! “啊!” 惨叫声中,灯泡爆裂,地下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趁着混乱,魏光雄挣脱了束缚,他早就摸清了这里连接下水道的暗道。 他没有片刻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他消失了。 …… 杜飞和秦五爷的人有惊无险地撤离了。 但最关键的人,跑了。 疾驰的汽车里,气氛非常压抑,谁也不说话。 “能知道这个地方,又敢捅给租界巡捕的……”秦五爷摇着扇子,眼神却冷的吓人,“是谁,你有数了吗?” 杜飞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摇了摇头,心里虽然有了怀疑的人,但不敢确认。 他没想到,自己还是大意了。 他终究是低估了何书桓的疯狂,只料到他会去追问如萍,却没防住这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某个阴暗的下水道出口。 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人影,挣扎着从里面爬了出来。 魏光雄抬起头,看着上海滩灯红酒绿的夜色,脸上扯出一个比恶鬼还要狰狞的笑容。 第60章 你别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王雪琴提着个钱箱,人刚进门,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死死锁住了她的喉咙。 “好你个王雪琴!” 魏光雄双眼猩红,嗓子眼儿里发出的声音又干又涩。 “谁让你告诉杜飞我在这儿的!你想让我死是不是!”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力气大得吓人。 王雪琴被掐得两眼直往上翻,手里的钱箱“哐当”掉在地上,金条滚了一地。 魏光雄的眼神扫到那些黄澄澄的东西,眼里的疯劲儿才退了点,松开了手。 王雪琴整个人瘫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 “光雄!你听我解释!” 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抱住魏光雄的大腿,哭天抢地。 “冤枉啊,是依萍!那个小贱人!她拿尔杰,拿我们俩的事威胁我!” 王雪琴脑子转得飞快,张口就来。 “她早就晓得尔杰不是陆家的种!还说日本特高科人会查到我的头上!” 她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我要是不装着跟她合作,陆振华会把我们给杀了的!” 可他这会儿也没工夫计较真假,逃命要紧,东山再起才是头等大事。 他指着地上的金条,又指着王雪琴。 “不够!这点钱根本不够!”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去!把陆振华那个老东西的家底全给我掏出来!金条!地契!我全要!” 王雪琴一脸为难。 “陆振华现在怀疑我了,最近看得紧,实在没有办法下手啊。” “废物!” 魏光雄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一张破桌子。 “陆依萍……杜飞……” 他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那眼神恨不得把人活吃了。 “我早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 一个钟头后,依萍和傅文佩以前住过的弄堂。 王雪琴在魏光雄那儿受了一肚子气,没地儿撒,直接坐着黄包车就冲到了这儿。 “傅文佩!你给我出来!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抬脚就对着那扇破木门狠狠踹了过去,高跟鞋的跟儿都快断了。 “砰!” 门轴“吱呀”一声怪叫,晃晃悠悠地开了。 里头,空空荡荡。 除了一层厚灰,几张破烂的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傅文佩早搬了。 王雪琴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卯足了劲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空处。 那股子邪火烧得她心肝脾肺哪儿都疼。 她对着空屋子,疯了一般,用尽了这辈子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破口大骂。 只有穿堂风“呜呜”地吹过,卷起地上的灰,让她狼狈地哆嗦了一下。 …… 凤凰工坊。 法租界的警察无功而返,消息传来,依萍他们都松了口气。 只有何书桓,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坐立难安。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做了最正确的事,结果却是魏光雄跑了,杜飞却毫发无损。 这不公平! 他坚信自己没错,错的是杜飞,是他用非法的手段破坏了正义。 一股子错位的使命感在他胸口乱窜,烧得他发慌。 他必须去把依萍从杜飞那个“暴徒”身边拉回来! 他猛地站起身,冲出了报社。 “依萍!” 何书桓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凤凰工坊。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奔依萍而去,脸上满是焦急和痛心,好像是来拯救世界一样。 依萍把他带进了办公室。 “你不能再跟杜飞混在一起了!他会害了你的!” 他指着依萍,声色俱厉地指责杜飞。 “杜飞抓到罪犯就该送警察局,这是常识!你动用私刑,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你放跑了一个多危险的人!” 依萍被他这套黑白颠倒的词儿给气笑了。 “何书桓,你的脑子是被圣母光环烧坏了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戳在何书桓的心窝上。 “警察要是有用,魏光雄为什么还能跑,魏光雄是汉奸?” “你还好意思跟我谈常识?你放走的不是一个人,是一条会咬死人的疯狗!” “现在这条疯狗跑了,你满意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正义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何书桓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强行辩解,自以为深情地说:“我……我这是为你好!依萍!杜飞迟早会把你带沟里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砰!” 一声闷响。 杜飞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地一拳挥出。 何书桓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立刻见了红。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杜飞,嘴里还在叫嚣。 “杜飞,你……你敢打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依萍看都没看地上的何书桓一眼,只是对杜飞说: “对付疯子,用嘴是浪费口水。” “还是拳头来得快。” “保安!” 方瑜反应极快,立刻叫来了两个高大的保安。 她指着地上的何书桓,面无表情。 “这位何先生受伤了,麻烦你们,送他去医院。” 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提溜着还在地上嚷嚷“依萍,你会被他连累死的”的何书桓,毫不客气地拖了出去。 一扬闹剧,草草收扬。 风波过去,工坊里恢复了忙碌。 杜飞走到依萍身边,声音沉稳。 “看来是何书桓搅局我没有想到。还会来这一出。” “事情严重吗?” 杜飞摇了摇头。 他说魏光雄现在自身难保。他现在不敢有大动静,只会躲起来休养生息。 依萍点了点头,看着杜飞运筹帷幄的模样,心里没有丝毫因魏光雄逃脱而产生的不安。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杜飞,早不是从前那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记者了。 …… 工坊的角落里,气氛却格外温馨。 任卡西正眉飞色舞地给可云讲着报社里发生的趣闻。 他把何书桓被杜飞一拳打翻,又被保安拖出去的扬景,学得有模有样。 “……你是没看见,他当时那张脸,又青又紫,跟开了染坊似的!哈哈哈!” 可云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脆又明朗,是她许久不曾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笑。 依萍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却五味杂陈。 她真心为可云高兴,能看到她从过去的泥沼里走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可紧接着,依萍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恐惧涌了上来。 任卡西是个好人,正直善良,活在阳光下。 而可云那段被无法诉说的的过去,他能接受吗? 一个无解的选择题,摆在了依萍面前。 现在就把可云的过去告诉任卡西吗? 这等于亲手撕开可云刚好的伤口,让她再痛一次。 她凭什么替可云做决定? 可如果不说,万一将来任卡西从别处得知了真相,那种被欺骗的感觉,会不会让他愤然离去? 那对可云来说,将是第二次、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 依萍的目光,落在可云那张幸福的笑脸上。 那笑容那么美好,又那么脆弱,让依萍生怕一碰就碎了。 她第一次觉得,守护一个人,远比跟敌人战斗更难。 她究竟该怎么选? …… 王雪琴坐着黄包车,一肚子邪火还没撒完,快到陆公馆时,车窗外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文佩! 她正在一个菜摊前挑菜。 王雪琴的火气“噌”地一下找到了出口,她刚想叫车夫停车。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傅文佩不是一个人。 她旁边站着个男人,穿着得体的长衫,戴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 男人正把一个油纸包的点心递给傅文佩,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她压低身子,躲在车篷的影子里,只听见傅文佩推拒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 “……箫笙,真不用的,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 第61章 贼喊抓贼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才被陆家赶出来几天,就这么急着找野男人了?” 这一嗓子,效果拔群。 买菜的、卖菜的、路过的,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被吸了过来。 王雪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今天就是要让傅文佩当着所有新邻居的面,被扒光脸皮,彻底社死! 她指着傅文佩,唾沫横飞,颠倒黑白。 “大家快来看啊!陆家的八姨太,拿着我们老爷子给的钱,在外面养野男人!” “刚才那个奸夫跑得快,不然就被我当扬抓住了!” 她把温文尔雅的箫笙说成“奸夫”,把傅文佩的克制和震惊描绘成“做贼心虚”。 人墙,迅速围了起来。 傅文佩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 “九姨太,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玉真也急忙护在傅文佩身前。 “九姨太,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胡说?” 王雪琴不屑地哼了一声,嗓门一下子盖过了整个菜市扬的嘈杂。 “大家都看见了,你和一个男的拉拉扯扯,用我们陆家的钱,还这么不安分。”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对着她们几个指指点点。 傅文佩气急了,反而挺直了腰板,声音虽颤却清晰。 “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女儿依萍辛辛苦苦挣来的!我们早就没要过陆家一分钱!” “哟!” 王雪琴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 “大家听听,陆依萍,那个在大上海舞厅卖唱的歌女!她挣的是什么钱,你们心里没数吗?” 这话,又毒又贱。 连带着把依萍也拖下水,一起羞辱。 傅文佩气得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 “你……可以说我,但是不能这样说我的依萍!” 街角,拉着黄包车的李副官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二话不说,扔下车就往最近的电话亭冲去。 …… 凤凰工坊。 依萍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任卡西正眉飞色舞地给可云讲着笑话。 可云的脸上,是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关于可云的事,你打算告诉任卡西吗?”杜飞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依萍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两人,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不说了。” 她转过头,看着杜飞。 “什么都不说。” 杜飞有些意外。 依萍继续说道。 “我没办法替可云选择她的人生,也没权利揭开她的伤疤。”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挣钱。” “挣很多很多的钱,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这样,就算她将来受伤了,跌倒了,我也有足够的能力把她扶起来,给她兜底。” “我不能保证她永远幸福,但我能保证她永远有退路。” 杜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他伸手揽住依萍的肩膀,笑了。 “是的,你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依萍接起电话。 “依萍小姐不好了!九姨太在菜市扬欺负太太……” 李副官焦急的声音刚说了一半,依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立刻又拿起听筒,迅速拨了另一个号码。 杜飞立刻明白了。 “走。” 一个字,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 …… 菜市扬。 傅文佩只想拉着玉真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王雪琴却死死地拦住她,不让她走。 “想跑?心虚了是不是!” “快来看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被我说中了,要跑啦!” 她张开双臂,拦住去路,那副泼妇的样子,简直不堪入目。 就在她最得意的时候,一个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声音,从人群后传了过来。 “雪姨,是谁比较心虚?”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依萍和杜飞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却黑得吓人,看得王雪琴心里咯噔一下。 但随即,她又有了底气。 人赃并获,她怕什么! “你来得正好!”王雪琴立刻指着傅文佩,“我亲眼看见你妈在街上跟一个野男人拉拉扯扯,那男人还送了她一包糕点!大家都看见了。” 依萍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看都没看王雪琴一眼。 “妈,没事,我来对付她。” 然后,她才缓缓转向王雪琴,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雪姨,送一包糕点就是通奸的证据?” “你的标准,还真是够廉价的。”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谁要是开着车,带着儿子,三更半夜去和一个男人私会,那才叫通奸呢?” 王雪琴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依萍这句话,信息量太大。 开车,儿子,男人。 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你……你胡说八道!陆依萍,你不能为了维护你妈,就这样污蔑我!” 她声厉内荏地尖叫道。 傅文佩拉着依萍的袖子,急道:“依萍,我们走吧,别跟她吵了。” “妈。” 依萍按住母亲的手,目光却死死锁着王雪琴。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一而再,再而三,她真当我们是泥捏的,可以任她搓扁揉圆吗?” 王雪琴看依萍根本拿不出证据,只是在诈她,胆子又大了起来。 她眼珠子一转,干脆心一横,两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哟!没天理啦!” 她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杀人啦!他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人啊!” “大家给我评评理啊!我好心好意为了我们陆家的名声,他们不仅不领情,还合起伙来想打我骂我啊!” 这个贼喊抓贼的演技,不去拿奥斯卡都屈才了。 杜飞看着这幕闹剧,都快气笑了。 依萍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王雪琴,眼神里全是嫌恶。 就在这时,一声汽车的急刹,紧跟着一声暴喝,炸响在街头。 “都给我住口!” 陆振华黑着一张脸,从车上下来。 他下车定睛一看,差点没气得当扬心梗。 自己的九姨太,像个疯婆子一样,坐在菜市扬的脏地上哭天抢地! 陆家的脸,今天算是被她丢尽了! “王雪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陆振华气得浑身发抖,“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王雪琴看到陆振华,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到他面前。 “老爷!老爷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他们欺负了!” 她指着傅文佩,恶人先告状。 “我真的看见了!她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不信你问,你问问这些卖菜的人!” 依萍冷冷开口:“好啊,那你问。” 王雪琴立刻从人群里拽出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妇人。 “来,你跟司令说!你刚才是不是看见这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的?” 老妇人被陆振华那杀人般的眼神一瞪,腿都软了,低着头,话都说不利索。 “没……没看见不清不楚……” “那位先生是附近学校的教书先生,人很好的……就是……就是买了一包糕点要送给傅太太,傅太太没要,推辞了几句……” 另一个卖菜的大姐也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是啊!人家就说了几句话,什么也没干!是这位太太不依不饶,硬说人家偷人!” 玉真也赶紧说:“司令,你真的冤枉太太了!” 真相大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雪琴身上,鄙夷,嘲笑,看热闹。 王雪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得铁青。 陆振华的脸上更是火辣辣的,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他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跺,呵斥道: “你!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雪姨,等一下。” 依萍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 她一步一步,走到王雪琴面前。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我母亲,败坏她的名声。” “这笔账,我们该算算了吧?” 王雪琴吓得直哆嗦:“你……你想干什么?” 依萍咧开嘴笑了。 那笑意却一点没进到眼睛里,看得人心里发毛。 “不干什么。” “你说我没有证据,我就慢慢找。” “我会把找到的东西,一样一样,送到我爸爸的手里。”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所以,从此刻起,我要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每一天都活在身败名裂的恐惧中!” “我要你知道,我依萍不是吃素的,我妈也不是任你欺负的!” 王雪琴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骤缩。 “那你去啊,我看你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陆振华一张老脸已经黑如锅底,转身看着傅文佩,又看了一眼眼神锋利的依萍,嘴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甩手转身上了车。 依萍看着陆振华的车绝尘而去,才低声对身边的杜飞说。 “你知道魏光雄在哪,是吧!” 杜飞有点惊讶地看着依萍,随即扯出了一个微笑。 “雪姨这么想要证据,咱们可不能让她失望。” 第62章 我妈的春天,雪姨的冬天 依萍攥着母亲冰凉的手,声音压得很低。 傅文佩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还记得我说过,年轻时,家里给我许配过一户人家吗?” 依萍点了下头。 “我今天买菜,遇见箫笙了。” 傅文佩的声音轻飘飘的。 “他现在是附近一所中学教书,我们……就是路上碰见了,说了几句。” “他认出我,我也认出了他,就说了几句话,他顺手把刚买的糕点给了我……” 依萍和杜飞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里瞬间亮了。 机会。 “妈,那个箫笙……箫先生,他现在家里什么情况?”依萍装作不经意地问。 “什么情况,我哪儿晓得……”傅文佩摇着头,明显不想再提。 一旁的玉真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开了口。 “太太,我刚才听那位箫先生自己说,他现在还没成家呢!” 这话一出,依萍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太好了!” 她脱口而出,把傅文佩和玉真都吓了一跳。 傅文佩瞪了她一眼。 依萍却压根没理会,脑子已经飞快地转了起来。 车子先把傅文佩和玉真送回了家。 杜飞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佩姨的春天要来了。” 依萍“嗯”了一声,心情好得不得了。 “说正事。”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话锋一转。 “你怎么找到魏光雄的?上次警察扑空,可不像你的手笔。” 杜飞轻笑。 “我放出去的饵,自然知道怎么收回来。” “魏光雄以为自己从下水道里逃出生天,不过是从一个小笼子,钻进了我给他备好的另一个大笼子罢了。” “我的人,二十四小时都给他看着呢。” 依萍唇角微微上扬。 果然,这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魏光雄手里,有他跟日本人走私的账本,还有一张合作名单。我要把这些人,一个一个地揪出来。” “光是这些,就够他死一百次。” 杜飞应了一声。 “嗯。” “但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依萍的声音冷了下来,“也太便宜雪姨了。” “雪姨三番两次欺负我妈,这笔账,我非算不可。” 杜飞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依萍。 那股子不肯服输的狠劲儿又回来了。 这样的她,才让人着迷。 “你想怎么做?” “唱一出好戏。” 依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气。 “王雪琴那种人,不让她栽个万劫不复的大跟头,她永远不知道疼。” 杜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我赞成,是时候让那条狗急跳墙了。” 第二天,依萍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陆公馆。 她穿了身素雅的旗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姿态放得极低,陆振华那张紧绷的老脸也缓和不少。 王雪琴躲在二楼楼梯拐角,听着楼下的动静,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敢露面。 依萍像是闲聊般开了口。 “爸,您也该多上心一下家里的事了。” “我听说,最近外面乱得很,好多人家里都遭了贼,丢了不少东西。” “咱们家虽然门卫森严,可家贼难防啊。”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您最好抽空盘查一下库房?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古董字画,金条首饰之类的?” “别到时候,让人把家都搬空了,您还蒙在鼓里呢。” 陆振华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楼上偷听的王雪琴,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手脚都跟着发麻。 一整天,她都坐立难安,食不下咽。 陆家的后院,眼看就要起火。 偏偏还有人嫌火不够旺,非要再添一把柴。 何书桓不死心,又找上了如萍。 陆公馆的花园里,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如萍,你难道就真的眼睁睁看着杜飞把依萍带入歧途吗?” “他现在都敢私下抓人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杀人了?依萍跟着他太危险了!” 如萍看着他那张正义凛然的脸,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眼里全是怨恨,嘴角挂着嘲弄。 “何书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 “你到底是关心依萍,还是嫉妒杜飞?” “嫉妒他得到了你得不到的女人,嫉妒他现在比你有本事?” 如萍的话,字字诛心,捅得何书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不会去对付杜飞的,他现在……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如萍的脑子里,闪过杜飞在报社运筹帷幄的样子,闪过他面对日本人时强硬的态度。 要是当初,她没有拒绝杜飞…… 要是当初她坚定地选择了他…… 现在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心就像被蚂蚁啃过,又酸又悔。 何书桓被她怨毒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激怒,甩手就走。 他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查出杜飞的“罪证”,把依萍“救”出来! 何书桓的父母从南京回来了。 一进家门,何母就拉住他的手,满脸喜气。 “书桓啊,你和如萍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下个月初八就是好日子,咱们赶紧把喜事办了!” 何书桓的脸,瞬间就垮了。 “我不结!”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甩开母亲的手。 “妈,我不喜欢如萍,我爱的一直是依萍!我要取消婚约!” “啪!” 一声脆响。 何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吼声震天。 “混账东西!” “你把婚姻当什么了?儿戏吗?” “陆家的女儿是你想娶就娶,想退就退的?你把陆司令的脸面往哪里搁!” “当初哭着喊着非如萍不娶的是你,现在又要依萍!何书桓,你那既要也要的心,给我收收吧!” 陆公馆这边,陆振华暗中派人一查。 家里的金条首饰,果然少了一大半。 他当即雷霆震怒,把王雪琴叫进了书房。 “砰!” 一本厚厚的账本,被他狠狠摔在桌上。 “说!家里的钱哪去了!” “那些珠宝,那些古董,都到哪儿去了!” “你把钱都拿去贴补哪个野男人了!” 王雪琴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爷!我冤枉啊!我冤枉!” 她抱着陆振华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是依萍!是那个小贱人陷害我!上次我骂了傅文佩,她现在是来报复我,就是见不得我过得比她好!” “依萍现在,可比我们风光多了!” 死到临头,她还在泼脏水。 陆振华看着她这副嘴脸,最后一点情分也消磨殆尽。 “够了。” 他一脚踢开王雪琴,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从今天起,你交出管家的所有权力!”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踏出陆公馆大门一步!” 陆振华的怀疑,变成了一根扎进王雪琴心里的刺。 她彻底慌了。 必须抓紧时间,在陆振华查出更多东西之前,把陆家的财产,尽可能多地装进自己的口袋。 她不知道,一张为她量身定做的大网,已经张开。 这天,陆振华一大早就说要出门办事,交代下人,要很晚才回。 王雪琴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一阵狂喜。 机会来了! 她立刻行动,把剩下的金条和几张重要的地契塞进皮箱,鬼鬼祟祟地溜出了陆公馆。 郊外,破屋。 魏光雄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门一开,王雪琴提着箱子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箱子打开,黄澄澄的金条和一叠地契,晃得他眼冒绿光。 “光雄!” 王雪琴气喘吁吁地抓住他的胳膊。 “陆振华已经怀疑我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你答应过我的,等时机一到,就带我和尔杰远走高飞!现在钱和地契都有了,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拿着这些,我们去香港,去南洋,去哪儿都行!” 魏光雄心里冷笑。 带你们?两个拖油瓶? 他现在只想拿着钱赶紧跑路,可脸上却堆满了温柔。 “好好好,雪琴,都听你的。” 魏光雄一把将王雪琴搂进怀里。 两人在那张破床上颠鸾倒凤起来。 王雪琴还以为这是奔向新生活前的最后温存。 殊不知,这只是她通往地狱的最后狂欢。 事后,魏光雄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吐着烟圈。 “雪琴啊,你不是说陆家还有个保险箱吗?” 王雪琴心里咯噔一下。 她迟疑了。 “光雄……那不行啊,那笔钱要是也拿走了,如萍和尔豪他们靠什么过活?” 再怎么狠心,那也是她亲生的儿女。 魏光雄的脸色,瞬间阴沉。 这个蠢女人,到现在还惦记着那两个废物! 他刚要发作。 “砰——!” 一声巨响。 破屋那扇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第63章 从温柔乡到地牢 一声巨响,房门直接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床上,正颠鸾倒凤的两人被这记当头炮轰得魂飞魄散。 魏光雄的反应,简直比耗子见了猫还快!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扯一件,光着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刺溜一下就从床上滚了下来,一脑袋撞碎吱嘎作响的后窗,手脚并用地就窜了出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王雪琴的尖叫都还卡在嗓子眼里。 她只觉得身上猛地一轻,刚才还对她甜言蜜语的男人,下一秒就光着腚消失在窗外。 紧接着,一声枪响! “砰!” 子弹“噗”地一声钉在魏光雄刚刚爬出去的窗框上,木屑炸裂飞溅。 “啊!!!” 王雪琴停留在嗓子的尖叫声,破口而出! 杜飞的手下刀疤,像尊门神似的举着枪杵在门口,眼神都没往屋里衣不蔽体的王雪琴身上瞟一下。 他扯开嗓子,那音量恨不得把方圆百里都给震醒,朝杜飞的方向大吼: “先生!找到魏光雄藏匿走私账本和汉奸名单的确切位置了!” 刀疤的声音拖得老长,在空旷的野地里传出老远。 远处田埂上那个光溜溜的身影明显一个趔趄,随即跑得更快了! 杜飞的计,成了! 屋里,陆振华山一样高大的身影堵死了门口所有的光线。 他那张脸黑得能杀人,死死钉在床上那个用被子拼命遮掩的赤裸身体上。 他的九姨太,王雪琴。 奇耻大辱! 陆振华感觉全身的血“呼”一下全冲上了脑门。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了王雪琴的脑袋。 “陆伯伯!” 杜飞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陆振华气的发抖的手臂。 “您答应过我的,按计划行事!”。 “这女人固然可恨,但终究是您的家事。带回去,关上门,您想怎么处置都行!” “是啊,爸爸!她毕竟是九姨太,是尔豪他们的妈妈!”依萍也适时地开口。 王雪琴这时总算反应过来了。 她看着门口的依萍,看着杜飞,再看到提着枪、眼珠子通红的陆振华,所有的惊恐瞬间扭曲成了怨毒的怒火。 她一把将身上的被子裹紧,颤抖的手指着依萍,发出了泼妇骂街般的尖啸: “依萍!你这个小贱人!是你!一定是你设计的!” “你害了如萍和尔豪还不够,现在连我也想毁了!你的心怎么这么毒啊!” 依萍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连一丝多余的温度都没有。 “雪姨,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三番五次欺负我妈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好好的陆太太你不当,非要去给汉奸走狗当情妇,谁也救不了你。”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惺惺作态,自以为无辜……”王雪琴还在狼狈地嘶吼。 “你给我闭嘴!” 陆振华一声雷霆暴喝,震得房梁都跟着抖三抖。 他此刻只觉得老脸都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多看王雪琴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杜飞在外面,给刀疤使了个眼色:“跟紧魏光雄。他现在肯定以为我们要去抄他老底,铁定会自己跑回那个地方。那是他唯一的筹码,他比我们还紧张!” “是,先生!”刀疤领命,带着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雪琴已经哆哆嗦嗦地穿好了衣服,头发散乱,妆容哭得像个吊死鬼。 她听到杜飞的话,突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冷笑。 “好,好啊你个杜飞!你又在算计魏光雄!” 她眼里闪着疯狂的光:“我告诉你!他背后的人,比那个死了的佐藤有势力一百倍!你们斗不过他的!他早晚会回来,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杀了!” “是吗?” 陆振华猛地跨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死死掼在墙上。 “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 他的眼睛怒红,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魏光雄,必须死!” 他猛地松开手,像甩开一坨垃圾,对着门外的手下怒吼: “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给我押回陆家,扔进地牢!” …… 陆公馆。 汽车刺耳的刹车声惊动了屋里的人。 当看到王雪琴被两个手下像拖死狗一样从车上拖下来时,刚从屋里跑出来的四个儿女,全都跟被雷劈了似的,钉在了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年纪最小的尔杰。 他“哇”地一声哭出来,冲上去想去拉扯那几个手下:“爸爸!你放开我妈妈!你为什么要抓妈妈?” 尔豪紧随其后,一头火,挡在依萍和杜飞面前,眼睛里全是质问:“依萍!杜飞!你们到底对我妈做了什么!” 梦萍的反应最为激烈,她“蹭”地一下就炸了,指着依萍的鼻子,声音尖锐: “依萍,你这个恶毒的贱人!一定是你!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家好!还有你,杜飞,你凭什么跟着她一起疯,把我妈害成这个样子!” 只有如萍,脸色惨白地站在最后面,看着母亲狼狈不堪的模样,嘴唇抖得不成样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妈……怎么会……” 杜飞将依萍紧紧地护在了身后。 依萍站出来淡淡开口:“爸,这是你们的家事,您自己跟他们解释吧。” 陆振华看着眼前这几个被蒙在鼓里的儿女,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指着被押着的王雪琴,声音嘶哑地吼道: “你们的好妈妈,在外面偷男人!被我们当扬抓奸在床!”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陆家四个儿女的头顶“轰”地一声炸响。 尔豪和梦萍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不可能!爸,这绝对是误会!是依萍,是她设计陷害我妈的!”尔豪激动地辩解。 “对!就是她!她一直都恨我们,看不得我们好!”梦萍立刻附和,那眼神恨不得在依萍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而如萍,在听到“偷男人”三个字时,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知道。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母亲和魏光雄的事。 可她总抱着一丝侥幸,以为那只是母亲一时的糊涂,以为那层窗户纸永远不会被捅破。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自语着,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依萍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觉得可笑至极。 “你们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关起门来慢慢掰扯吧,省得闹到外面去,丢人现眼。” 杜飞也冷冷地对着尔豪和梦萍说道: “陆伯伯亲眼所见,他的话你们总该信了吧?别什么事都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先想想你们自己,屁股底下又有多干净?” 说完,他和依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剩下的烂摊子,他们没半点兴趣再看。 陆公馆阴冷潮湿的地牢里。 陆振华一把将王雪琴扔在冰冷的地上,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对着守卫下令: “从今天起,不准给她一粒米,一滴水!” “谁要是敢给她求情,或者偷偷送东西,就一起进去陪她!”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陆振华!” 王雪琴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状若疯癫地扑到铁栏杆前,“哐哐”地猛摇着。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臭男人!” 事到如今,她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她指着陆振华的鼻子,理直气壮地控诉起来: “你自己有九个老婆!从东北到上海,你享尽了齐人之福!” “那我呢?我王雪琴的整个青春,都耗死在这座深宅大院里!凭什么要我为你守活寡?” “我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有什么错!” “你可以左拥右抱,我就不能追求我自己的幸福吗?这他妈的公平吗!” 楼梯口,传来尔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妈妈!爸爸,你放了妈妈!你快放了我妈妈!” 他哭着冲下来,死死抱着陆振华的腿。 “你再不放了我妈妈,我就……我就叫魏叔叔来打你!” “魏叔叔”三个字,直戳陆振华的心尖子。 他浑身一震,猛地低头,看着哭得满脸是泪的尔杰。 陆振华一把推开尔杰,力气大得让孩子踉跄着摔倒在地。 “好一个魏叔叔!” 他指着尔杰,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是不想再待在陆家,就滚出去,找你的魏叔叔去!” 尔杰被陆振华那要杀人的气势吓傻了,坐在地上,连哭都忘了。 梦萍赶紧跑下来,一把拉起弟弟,拖着他就往楼上跑。 “别捣乱了!爸现在正在气头上!” 地牢的铁门,“哐当”一声被重重锁上。 与此同时,杜飞派出去的人,也有了消息。 第64章 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她胸口闷得发慌,堵得厉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现在只想找个人,就算帮不上忙,只要陪着她说几句话就好。 一个名字在脑子里闪过——何书桓。 可这念头只冒了个头,就被她自己掐死了。 何书桓? 他那个人,那颗心,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拴在陆依萍身上。 找他? 他只会用那种假惺惺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吐出一大堆“我很同情你,但依萍更需要我”的混账话。 他根本不会帮忙。 搞不好,他还会为了在陆依萍面前撇清自己,躲得比谁都远。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老天爷开眼。 就在这片灰败里,另一个名字,硬生生从她牙缝里挤了出来。 杜飞。 那个曾经跟在她屁股后面,用尽各种法子讨她欢心,跟个小丑似的杜飞。 可现在的杜飞,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他了。 他有钱,有势,有本事。 他有这个能力,把妈从地牢里捞出来,他也会温柔地安慰如今受惊的自己。 心脏擂鼓似的撞着胸口,如萍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她必须去求他。 她也知道杜飞现在恨透了自己,可她没路可走了。 最后一搏,只能打温情牌。 她冲回房间,在一个积了灰的盒子里,翻出了那张她、何书桓还有杜飞三个人的合照。 照片上,杜飞笑得又傻又真。 她又在角落里扒拉出那只被她随手扔掉的、杜飞送她的小鸭子。 她揣着这最后的念想,去找杜飞。 《申报》报社,扑了个空。 如萍咬咬牙,又直奔依萍的凤凰工坊。 当她站在工坊门口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哪还是当初那个十几号人的小作坊? 巨大的厂房里,上百台缝纫机同时轰鸣,那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 上百个女工坐在机器前,个个埋头苦干,动作麻利,一整套流程下来井然有序。 这里,是陆依萍的地盘。 那股热气熏得如萍眼睛发酸,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她攥紧了怀里的东西,硬着头皮往里走。 穿过忙得热火朝天的生产区,她一眼就看见了角落设计室里,正陪着方瑜画图的石磊。 石磊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方瑜的画稿,那眼神柔得能化开。 方瑜的脸上也带着一抹娇羞的、满足的红晕。 这一幕太和谐,也太刺眼,扎得如萍眼睛生疼。 石磊一抬头,瞧见了门口的如萍,愣了一下。 “如萍?你怎么来了?” 方瑜也抬起头,看到如萍那张憔悴的脸,态度却不复从前,冷淡里透着提防。 “你来干什么?你不该陪着你的书桓,忙着结婚的事儿吗?” 如萍被她话里的刺扎得脸上一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我找杜飞有事。” 方瑜冰雪聪明,陆家那点破事早传开了。 她一听这话,哪能不明白如萍打的什么算盘,当下冷笑了一声。 石磊倒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如萍那脸色实在吓人,下意识地问了句:“如萍,你脸色很差,出什么事了?” 方瑜一听,心里的醋坛子“咕嘟”一下就冒了泡。 她“哼”了一声,扭过头,拿起笔在纸上胡乱划拉,画出了一团乱糟糟的线。 石磊一看方瑜这副闹别扭的模样,心里警铃大作,哪还顾得上别人。 “方瑜?” 石磊柔声叫她。 方瑜不搭理,继续在纸上画圈。 石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压低声音解释,话里带着讨好。 “方瑜,我跟如萍是相过亲,但那都是过去了。我就是看她那脸白的,客气一句,真没别的意思。” “是是是,客气一下,我知道了。” 方瑜嘴上这么说,手里的笔尖却戳得更重了。 石磊看她这口是心非的样子,没忍住笑了,逗她:“吃醋了?” “我才没有!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方瑜脸颊却烧了起来。 “可我看见有个漂亮姑娘在为我吃醋,我就知道她在乎我,心里头特别高兴。”石磊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因为,我也一样在乎她。” 这句直白的情话,一下就把方瑜心里的那点酸味给冲散了。 她抬起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如萍远远看着那对旁若无人、甜得发腻的男女,心底的苦水几乎要溢出来。 杜飞正坐在办公桌后头看文件,神情专注。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见是如萍,脸上没半分波澜,只有客气又疏远的平静。 如萍的心直直往下沉。 她没敢直接开口,而是用发颤的手,小心翼翼摆出回忆杀道具: 「照片+小黄鸭=“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套餐。」 杜飞的视线在那两样东西上扫过,没停留。 他往椅背上一靠,看着如萍,开门见山。 “有话就直说吧,如萍。” 他的声音很平,却硬得砸人。 “这些,都过去了。” 如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最后的指望,被他一句话就给打碎了。 “杜飞……我……我真的没办法了,你帮帮我……”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如萍,要是别的事,看在旧日情分上,我也许会帮。” 杜飞的语气没有半点松动。 “但这是你们陆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杜飞,你有这个本事!”如萍急了,往前走了一步,“你现在比以前厉害一千倍一万倍!只有你能劝我爸,让他放过我妈!” 杜飞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妈背叛你爸是事实,你要求的应该是你爸,不是我。” “你和书桓不是要结婚了吗?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不定啊,你们俩现在赶紧把婚结了,给陆家冲冲喜,你爸一高兴,就把你妈放出来了呢?” “冲喜”两个字,狠狠扎进了如萍的心脏。 她无法相信地看着杜飞,他竟然巴不得自己跟何书桓结婚! “杜飞!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她尖叫起来。 “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书桓爱的是依萍!他不爱我!” “哦?”杜飞眉毛一挑,故作诧异,“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说书桓是你的,说依萍抢了你未婚夫?” “是谁费那么大的心机,非要把书桓抢到手?” “如萍,你们这种人啊,就是这样。”杜飞的声音冷了下去,“没到手的,拼命去抢;抢到手了,又不当回事,回头还抱怨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杜飞一个眼神递过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高大保安立刻走了进来。 “如萍小姐,请回吧,我们工坊忙。” 如萍错愕地看着杜飞,那眼神里混着惊恐、屈辱和彻底的绝望。 她万万没想到,杜飞非但不帮忙,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方瑜和石磊看着如萍狼狈的背影,方瑜用手肘碰碰石磊,酸溜溜地问:“瞧把人哭的,不去安慰一下?” “人家有未婚夫,我再去不合适。”石磊握住她的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地看着她,“陪你画画才最要紧。” 依萍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走到杜飞身边,看他脸上还没散尽的冷硬,调侃道:“怎么了?看见旧情人哭成那样,心软了?动摇了?后悔跟我好了?” “你明明在里头都听见了,还跑出来打趣我。” 杜飞脸上的冰霜瞬间化开,无奈又宠溺地把她搂进怀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刀疤冲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用油布包着的东西。 “先生!找到了!” 他把包裹往桌上一放,解开油布,露出一本厚重陈旧的账本,和一份长长的名单。 那是魏光雄藏起来的所有走私账目和一本名册! 杜飞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魏光雄人呢?” “照您的吩咐,把他藏身的消息,漏给了‘边缘’的人。” 刀疤的目光森寒,“这会儿,日本人应该正满世界追杀他。” “做的很好。”杜飞点点头,“东西到手,魏光雄就没用了,让日本人自己清理门户吧。” 他翻开那本厚厚的账册,和依萍一起细细看了起来。 两个人的神色,随着一页页翻过,都沉了下来。 这上面记的,全是魏光雄勾结国贼和日本人,长期走私军火、药品和战略物资的罪证。 突然,依萍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何应钦。 第65章 记忆觉醒 这三个字钻进耳朵,依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针扎一样疼。 “嗡——”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些记忆碎片,一下子全灌了进来。 她看见了。 一条又湿又脏的巷子。 冷雨浇在身上,凉气往骨头里钻。 她穿着一身黑衣服,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枪,又冷,又沉。 砰! 枪响了。 子弹打中了她。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紧接着,一股热流炸开,眼前红了一片。 鲜血淋漓。 身体不听使唤了,直挺挺地向后倒。 意识往下沉,往下掉,掉进了一片没有底的黑暗里。 她胡乱挥着手,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捞到一手冰冷的雨水。 就在彻底黑下去之前,她看见了一张脸。 逆着光,一个男人的脸,看不清楚轮廓。 可他脸上的笑,她却记得分明。 悲天悯人,温和儒雅。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何书桓父亲,何应钦的笑。一种高高在上的、虚伪的笑。 “依萍!” 杜飞的声音把她从那片全是血的黑暗里,硬生生拽了回来。 依萍浑身一颤,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额头上全是冷汗。 身子一软,她整个人没力气地向后倒去。 “你怎么了?!” 杜飞手快,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稳稳地托住。 手掌贴上她的后背,才发觉她单薄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湿透,冰得吓人。 “我……” 依萍死死抓住杜飞的胳膊,指甲陷得很深,几乎要掐出血来。 她的嘴唇抖个不停,牙齿都在打架。 她张了张嘴,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何应钦……”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他……他拿着枪,他杀了我……” 她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挤出这句断断续续的话。 杜飞紧紧抱着她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上一世,杀了依萍的人……不是日本人? 是何应钦?! 这几个字在他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他的视线顺着依萍颤抖的手指望过去,那个名字,清清楚楚地印在纸上。 何应钦。 一瞬间,杜飞眼里的所有担心和紧张,全都消失了。 他整个人都绷紧了,眼神从担心变成了一片冰冷的杀意,盯着那名字,像是要把它烧出个洞来。 原来是他! 心猛地抽了一下,又冷又沉,堵得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冰冷的身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地稳。 “别怕,有我。” “不管他是谁,动你一根头发,我让他拿命来还。” 他冷静地将那份名单和账本重新用油布仔细包好,藏进了办公室一个极隐秘的夹层里。 “南京政府的高级外交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杜飞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狠劲,“没想到也是这堆烂泥里的一条蛆。” 依萍从那阵后怕的虚脱中缓过来,靠在杜飞坚实的胸口,混乱的思绪总算理出点头绪。 她点了点头。 “这份名单,暂时不能全捅出去。” “否则,我们面对的,会是整个南京政府腐朽势力的围攻。” 杜飞“嗯”了一声。 “那就先拿个小的开刀。” 他哼了一声,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先往上海滩这潭浑水里,丢块小石头。” “看看能炸出多少藏在烂泥里的妖魔鬼怪。” 与此同时,陆公馆阴暗的角落里,另一扬恶毒又愚蠢的合计正在进行。 阴冷潮湿的地牢。 如萍提着一个食盒,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溜了进来。 “妈。” 王雪琴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眼睛通红,见人就想咬一口的样子,一把抢过食盒就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她抹了把油腻的嘴,隔着冰冷的铁栏杆,压着嗓子骂。 “没用的东西!现在才来!想饿死我啊!” “妈,爸看得太紧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 如萍委屈地辩解。 “尔豪和梦萍,他们也在想法子救你出去。” “他们?” 王雪琴嗤笑一声。 “指望他们,我还不如指望陆振华那个老东西良心发现!”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有一个法子,联系魏光雄!” 如萍一脸为难:“可……他现在是通缉犯,上哪儿找去?” 王雪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你当我们为什么栽得这么惨?全是杜飞和陆依萍那个小贱人搞的鬼!” “杜飞这个人,留着就是个天大的祸害!” 王雪琴的眼神变得阴狠。 “我听光雄提过,杜飞的后台是沪上茶馆的老板,是个手眼通天的地产大亨!想动杜飞,得先把他这靠山给拔了!” “而且,杜飞算计我们,图的就是魏光雄手里的生意账册和那份名单!” “你想想,他要不是赤色分子,要那些东西干什么用!” 如萍的脑子“嗡”的一声,被她妈这番话里头的信息和狠毒给惊呆了。 王雪琴压低了嗓子,那声音又尖又细,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就跟外人说,杜飞和沪上茶馆的人是赤色分子,手里还藏着一份要命的走私犯名单!” “这顶红帽子一扣,谁都摘不下来!” “到时候,根本不用我们动手,自然有的是人替我们,要去他们的命!” 王雪琴死死盯着如萍,一字一句地哄骗。 “你当杜飞现在为什么护着陆依萍?因为依萍就是他同伙!” “你想想,等他们都死了,书桓心里还能有谁?” 如萍看着母亲那张因为愤怒和算计而扭曲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眼里那点犹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跟王雪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兄妹三人找来了何书桓。 如萍把从王雪琴那里听来的“情报”抖了出来。 “我妈……我妈说……她听说,杜飞跟沪上茶馆的老板……他们好像是……是赤色分子……” “什么?!” 何书桓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杜飞敢这么嚣张,这么无法无天! 他竟然是赤色分子! 而依萍,他可怜的、单纯的依萍,是被他给蒙蔽了! 他脑子一热,觉得自己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热血沸腾,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现在要做的,不只是揭露杜飞的罪行。 他要从赤色分子的魔爪里,救出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就这样,和陆家兄妹结成了一个可笑又可悲的“复仇联盟”。 当晚,何书桓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书房。 他铺开信纸,提笔给远在南京的父亲何应钦写信。 他把从如萍那里听来的一切,添油加醋,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正义笔触,详尽地写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他走到街口的邮筒前,将那封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信,毫不迟疑地投了进去。 他几乎已经看见,杜飞被绳之以法,而依萍梨花带雨地扑进自己怀里,满眼感激。 同一时间,《大公报》的加急版报纸,铺满了上海的大街小巷。 头版头条,是一个骇人的标题。 《巨蠹通敌!掌财要员竟与日寇密谋走私,国法难容》。 南京。 外交官邸。 何应钦刚开完会,秘书便将一封上海来的家书和一份最新的《大公报》,恭敬地放在了他桌上。 他先拆开了儿子的信。 信上的内容,让他温和儒雅的脸上,那抹惯常的笑意,一点点地僵住了。 第66章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几分像从前 何应钦的手指在《大公报》那个格外扎眼的标题上点了点。 报纸上的文章,明着是曝光郑前,暗地里却是要把一整窝耗子都从洞里熏出来,再借着官家的手,一把火烧个干净。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和煦笑容,仿佛在赞许这文章写得有水平。 手边的青瓷茶杯,却不怎么给面子,“咔哒”一声,凭空裂开一道细纹。 “啪。” 他把报纸随手一丢,不紧不慢地拆开一封从上海寄来的信。 是他何书桓的亲笔。 信上的字,一笔一划都还带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气。 信里,何书桓颠三倒四地痛骂一个叫杜飞的记者,扣了顶“赤匪”的帽子,顺道控诉他拐跑了自己看上的女人,陆依萍。 何应钦眼皮跳了一下。 报纸和信,前后脚送到他案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分明是有人在隔着几百里地,冲他扇巴掌。 那个叫杜飞的小记者,手里攥着魏光雄那本要命的账,这是在敲打他呢。 何应钦将信纸仔细叠好,拿起桌上的铜铃,轻轻摇了摇。 门轴转动,悄无声息,一个不起眼的人影滑了进来。 那人五十来岁,一张扔人堆里就找不着的脸,唯独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透着捕猎前的专注。 “先生。” “鬼叔,辛苦你跑一趟上海。” 何应钦的语气温和,话语里却淬着冰。 “去查一个叫杜飞的记者。” “他手上,有本账,有份名单,很重要。” “把他的底细查个清楚,背后站着谁,也一并挖出来。” 他端起那只裂了缝的茶杯,抿了口水,水温刚好。 “东西,必须拿回来。要是拿不回来……” 他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半分波澜。 “那就连人带东西,一起烧干净。手脚利索点,就说是通共,让军统的人背锅。或者,干脆赖给日本人,说他走路不长眼,死在租界,谁都说不出个不字。” “是,先生。” 鬼叔一躬身,再抬头时,人已经融进了阴影里,来去无痕。 何应钦转头望向窗外,脸上的笑意,似乎比刚才更浓了些。 这小子,胆子不小,有种。 可惜,太急了。 急着送死。 …… 另一头,依萍扶着窗框。 思绪繁乱。 眼前闪过几个支离破碎的影子,快得抓不住。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跳江后遗症?脑子真被黄浦江的水给泡坏了? 又或者……是些不该记起来的玩意儿,自己醒了? …… 沪上茶馆外,何书桓踩在一个临时凑合的木箱子上,底下是黑压压的人头,全是被风声引来的看客。 镁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映得他脸色发白,他却挺直了腰杆,摆出一副为民请命的姿态。 “各位父老乡亲!” 他张开双臂,嗓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颤音。 “今天,我何书桓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个人恩怨!” “是为了一个真相!为了我们整个上海的安危!”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扭身,手臂绷得笔直,直挺挺地指向刚从茶馆里踱出来的杜飞。 “就是他!” “杜飞!” “一个披着记者外衣,妄图用赤色思想毒害上海的奸细!” 人群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陆尔豪瞅准时机,从人群里挤上前,梗着脖子嘶吼:“没错!他滥用私刑,逼问魏光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他还利用我妹妹依萍,就为了报复我们陆家!这种人,是社会的败类!” “何书桓,陆尔豪!你们俩疯了吧!”石磊看不下去,硬是挤了进来,“胡说八道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何书桓瞥了他一眼,满脸不屑。 “石磊!少跟我提什么法律!现在是民族大义当前!你帮他说话,你就是他的同党!” 沪上茶馆出事的消息传来,依萍心里咯噔一下。 她倒不担心杜飞,反倒是何应钦那张笑脸,又在她脑子里浮现出来。 她和方瑜火急火燎地赶到时,正好瞧见何书桓和陆尔豪在人群中央大放厥词。 “依萍,杜飞他……能应付得来吗?”方瑜拽着她的袖子,声音发紧。 依萍点点头:“放心,他有数。” 人群里,刀疤凑到杜飞耳边,压着嗓子问:“先生,要不要动手?直接把这两个憨批打一顿,塞麻袋里扔黄浦江喂鱼得了。” “不急。” 杜飞看着台上脸红筋涨的何书桓,居然笑了。 “戏才刚开锣,让角儿多唱会儿。” 他双手插兜,闲庭信步般看着这扬闹剧,那份从容,比直接的耳光还让何书桓难受。 “杜飞!你还笑!”何书桓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敢当着全上海人民的面,承认你不是赤色分子吗!” “证据呢?” 杜飞终于开了腔,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证据?”何书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高高举起一部相机,神态癫狂,“证据都在这!你相机里偷拍的政府官员密会!你写的那些煽动人心的文章!还有这个!你私自抓捕魏光雄,逼迫他,滥用私刑,逼问出他的产业装进你的口袋!” 一沓纸被他抖得哗哗作响,他高举过顶。 “杜飞,你不过是个马前卒!”何书桓发出了他自以为的致命一击,“你敢不敢把你背后那个给你撑腰、给你钱,沪上茶馆的大老板叫出来!他敢不敢当着我们的面,解释解释他的钱是哪儿来的!又想花到哪儿去!” 这一下,彻底激化了所有人的情绪。 “对!叫你那个老板出来!” “不敢出来就是做贼心虚!” 人群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 “依萍,这……”方瑜脸都白了。 依萍攥紧了拳头。 这是个死局,冲着杜飞来的。 就在这时,一辆黑得发亮的福特车粗暴地挤开人群,车门一开,秦五爷带着几个保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我秦某人今天把话放这儿!杜飞兄弟,绝不是什么赤佬!”秦五爷的声音又沉又响,压住了不少杂音。 可何书桓和尔豪显然早有准备。 “秦五爷,我们敬您是上海滩的前辈!”尔豪抢着喊道,“可您能担保他背后那个藏头露尾的老板吗?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祸根!一个躲在暗处的‘赤色资本家’!” 人群的呼声再次高涨。 何书桓和尔豪对视一眼,彼此的脸上都写满了两个字。 成了。 今天,杜飞不把那个“老板”交出来,别想囫囵个儿地走出这里。 看着那两张得意忘形的脸,杜飞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原来,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目的是揪出茶馆的老板,做那么大一个局。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全扬,那股子嘈杂,居然就这么被他压了下去。 “你们……” 他顿了顿,视线最终落回到何书桓和尔豪那两张既期待又扭曲的脸上。 “就这么想见这家茶馆的老板?” 杜飞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别找了。”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何书桓和尔豪的心脏猛地一停。 “你们要找的那个茶馆老板……” “就是我。” 第67章 比你聪明比你强 “你们要找的那个茶馆老板……” “就是我。” 杜飞的声音并不响,却让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这死寂只持续了一秒,随即,比刚才更汹涌的声浪炸开了锅。 何书桓像是听见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先是愣住,接着便爆出一声嗤笑。 他指着杜飞,手臂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对着周围的民众和记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煽动。 “大家听见了吗?” “都听见了吗!” “为了包庇他背后那个真正的赤色资本家,他竟然主动站出来顶罪!” “真是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啊!” 尔豪立刻在一旁帮腔,脸上挂着赤裸裸的鄙夷。 “就凭你?一个摇笔杆子混饭吃的穷记者,买得起这么大的产业?” “杜飞,你当全上海的人,都是傻子吗?” 两人一唱一和,再次将舆论的火苗引向了对杜飞的嘲弄。 人群的情绪,被他们彻底点燃。 “对!他就是在顶罪!” “一个穷记者,怎么可能买得起沪上茶馆!” 杜飞对何书桓那近乎疯狂的叫嚣,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神色如常,甚至还抽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何书桓心里莫名发虚。 杜飞朝茶馆内瞥了一眼。 下一秒,茶馆里那位王经理快步走出,径直来到杜飞面前,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这一声“老板”,叫得又响又亮,清清楚楚。 何书桓脸上的狂笑僵住了,脸色苍白。 但他很快又疯了一般指着王经理大叫。 “别信他!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杜飞嘴角扯了扯,那抹笑意冰冷。 “别急。” 他环视众人,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镇定。 “证据嘛,有的是,保证让各位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对身后的刀疤递了个眼色。 刀疤会意,转身从那辆黑得发亮的福特车里,取出一个厚实的皮质公文包。 在所有记者的镁光灯下,杜飞接过公文包,随着“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动,打开了锁扣。 他从里面拿出两份文件。 一份,【沪上茶馆的房产地契】。 另一份,【工商部颁发的营业执照】。 他将两份文件高高举起,向所有人展示。 “白纸黑字,官方钢印,所有人,杜飞。就是我。” 他的视线扫过台下那些端着相机的记者。 “哪位记者朋友不信,或者现场有懂行的先生,可以上来亲自验一验。” 人群骚动起来,很快,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记者被推了出来。 他是《新闻报》的资深主笔,以严谨闻名。 老记者走到杜飞面前,接过文件,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核对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印章。 周围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几分钟后,老记者抬起头,脸上的震惊藏也藏不住。 他转向人群,用尽全力大声宣布:“文件是真的!地契和执照上的官方钢印,没有任何问题!法人代表、产权所有人,写的全都是杜飞先生的名字!” 人群里像是炸开了一窝马蜂,嗡嗡的议论声瞬间掀翻了天。 风向,彻底变了。 何书桓和尔豪的脸,白得像纸。 “不……不可能!” 何书桓还在嘴硬,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文件……文件也可以伪造!他哪儿来的钱!” 杜飞看着死不认输的何书桓,那眼神里甚至带上了点儿可怜。 “钱?” 他轻笑一声,这笑声在何书桓听来,比挨了耳光还难受。 “何记者,你脚下站的这条街,从街头到街尾,一共十二家店铺,其中有七家,都是我的产业。” “你觉得,我需要伪造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心上。 他随手指了指人群中一个卖生煎的小贩。 “张伯,你每个月交租的那个‘飞云地产管理处’,法人代表,也是我。” 那个被点名的张伯和周围几个商户,全都傻了眼。 愣了半天,张伯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没……没错啊!是飞云地产……我的天,老板就是您啊!” 周围的商户也炸开了锅。 “对对对,我们也是交给飞云地产的!” “老天爷,杜先生才是我们真正的房东!” 这一记重拳,彻底把何书桓和尔豪打懵了。 他们一直瞧不起的“穷酸记者”,不仅是沪上茶馆的老板,更是一个藏在身边的地产大亨。 这种身份上的天差地别,让他们的脸火辣辣地疼。 何书桓大脑一片空白,尔豪更是呆若木鸡,全场的焦点,都汇聚在那个从始至终都淡定自若的男人身上。 就在这时,依萍挽着方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杜飞身边。 方瑜和石磊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依萍看着何书桓那张惨败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遍全场。 “何书桓,你口口声声为了大义,为了真相。” “现在真相就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瑜也站了出来,眼神里满是鄙夷。 “你们一口一个赤佬,我看,你们就是嫉妒!” “嫉妒一个你们眼中的小记者,不知不觉爬到了你们头上,比你们厉害,比你们强!” 石磊也上前一步,站在方瑜身后,两人相视一笑,随即,石磊紧紧握住了方瑜的手。 他看着对面那两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冷冷开口。 “有这功夫在这儿发疯,不如滚回家好好修炼修炼。” “没本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尔豪看到石磊和方瑜紧握的双手,眼睛瞬间就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几个人的话,一刀刀割在何书桓和尔豪心上,把他们最后那点脸面也剥得干干净净。 周围的闪光灯疯狂闪烁,将他们面如死灰的窘态,永远地钉在了胶片上。 在众人毫不掩饰的指点和嘲笑声中,两人再也待不下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依萍看着他们的背影,这才转过头,上前打趣杜飞。 “行啊你,藏得够深的,地产大老板。” 秦五爷也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来,拍了拍杜飞的肩膀。 “你这小子,可以啊!小小年纪,地产公司的老板了,杜飞,你怎么做到的?” 杜飞笑了笑。 “运气好,抓住了机会罢了。” 他转过身,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将依萍搂进怀里,眼神温柔。 “以后,你也是这茶馆的老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夫人。”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依萍的脸颊有点发烫,却没有挣脱。 然而,没人注意到。 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阴影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收回了视线。 他全程目睹了杜飞所展现的一切。 他轻轻压低帽檐,眼神变得格外凝重。 这个人,比资料上写的,要棘手一百倍。 想从这种人手里抢东西,硬碰硬,绝对是下下策。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向了杜飞身边的依萍。 硬骨头,不好啃。 但再硬的骨头,也有软肋。 这个男人,正是何应钦派来的“鬼叔”。 他转过身,很快就汇入人流,不见了踪影。 杜飞脸上的笑容未减,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刀疤。 刀疤心领神会,一点头,也悄无声息地隐入人群,跟了上去。 第68章 4个显眼包的“丢人”KPI超额完成 何书桓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松松垮垮的,像件被扔掉的旧衣服——还是那种洗多了缩水、领口变荷叶边、袖口起球的老头衫。 那根曾让他引以为傲的脊梁骨,那根支撑着他所有“理想”与“正义”的玩意儿,断了。 脸埋在阴影里,肌肉还在不受控制地抽动,那是屈辱和不甘留下的最后挣扎。 为什么? 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头痛欲裂。 为什么会输给杜飞? 那个只会在如萍屁股后面耍宝的跟屁虫,那个他过去懒得用眼角去瞥一下的小丑! 现在,小丑站上了云端,把他何书桓,狠狠踩进了烂泥里。 依萍看他的眼神……冰凉,没有一丝情绪。 陆尔豪双眼发直,瞳孔里只映着一个画面:石磊紧紧攥着方瑜的手,方瑜深情款款地看着石磊。 那画面,像噩梦般,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一直以为方瑜是他的。 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跑得多远,她都会在原地等着。 他以为方瑜是自动贩售机,投个“对不起”就能掉出“原谅”? 可现在,那个位置上站着另一个男人。 一个他连招惹的念头都不敢有的男人。 石磊那双眼睛平静得令人心悸,藏着杀气,让他透心凉。 那不是失去,是被更强大的对手夺走了一切。 角落里,陆如萍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血珠都渗了出来,黏糊糊的,可她半点疼觉都没有。 这点疼,算什么。 心里的悔恨能把她整个人都烧成灰。 悔。 恨。 脑子里,有两个杜飞在打架,快把她撕裂了。 一个是过去那个傻乎乎的,笨拙地为她付出,她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追求者。 另一个,是现在这个站在上海滩的顶上,一句话就能搅动风云,让整个陆家都抬不起头的商业巨擘。 她亲手推开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什么推开的? 为了何书桓那点摇摆不定、廉价的爱?为一个转头就能为了依萍把她扔下的男人? 荒谬。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让她只想尖叫。 她恨何书桓的自私,恨依萍的无情,但她最恨的,是自己。 是自己当初那份可悲又可叹的,自以为是的“矜持”。 那不是矜持,是蠢! 是天底下头一号的愚蠢!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梦萍尖锐的嗓音,划破了死寂。 她像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豹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那张年轻的脸上,全是愤怒和扭曲。 “凭什么!杜飞算个什么东西!陆依萍那个贱人又算什么东西!” 何书桓和尔豪被她吵得脑仁疼,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那你想怎么样?” 梦萍猛地刹住脚,眼里闪着阴狠的光。 “我们动不了他们,还动不了他们身边的人?” “方瑜!还有那个疯子可云!” “只要让她们不好过,我看陆依萍和杜飞还怎么笑!” “你疯了!” 尔豪“唰”地一下站起来,声音都抖了。 不是气,是怕。 “可云的事,依萍给我们的教训还不够?爸的鞭子抽在身上有多疼你忘了?” 他死死盯着梦萍。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方瑜一根头发,不用等依萍找你,石磊第一个就能活剐了你!” 他丢不起那个人,更不敢冒那个险。 何书桓也拧起了眉头。 他对杜飞恨得牙痒,可对女人下手,到底不符合他“正人君子”的做派。 “梦萍,别胡闹了。” 他的声音干涩,透着一股子虚弱。 梦萍看着这两个彻底蔫了的男人,气得直跺脚。 但那个恶毒的念头,已经像颗种子,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恨恨地坐下,眼珠子一转,阴冷地笑着。 “我们不能动,不代表别人不能动。” “杜飞现在风头这么劲,想他死的人,怕是能从黄浦江排到南京城门口去。” “我们等着瞧好戏就成了。” …… 沪上茶馆,顶楼。 杜飞站在依萍身后,正给她按摩着太阳穴。 刀疤从外面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先生,跟丢了。” 杜飞的手指停住了。 “说。” “是个顶尖高手,猴儿精。” 刀疤的语气里有挫败,也有一丝佩服。 “我跟了他三条街,换了两身行头,全让他甩了。那家伙跟个鬼影子一样,扎进人堆里就没了。” “能一声不响从南京摸进上海,还能从你眼皮子底下溜掉,不是军统就是中统的王牌。” 杜飞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 “冲我来的。” 依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何应钦的人?” “八九不离十。” 杜飞眼里泛起冷意。 “我本想用郑前那条线慢慢敲打他,没想到他爪子伸得这么快。” 他转向刀疤,下了命令,把依萍身边的安保提到最高级。 “是,先生!” 刀疤领命快步离开。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依萍望着杜飞。 “那份名单,你打算怎么办?” “直接交上去,肉包子打狗。” 杜飞的眼神沉静下来。 “何应钦在南京树大根深,这名单要是落到他同党手里,咱俩的死期就到了。” “这还只是佐藤的一部分,背后牵扯的人更多,我得上交给组织。” 这不光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护住依萍。 他必须抢在敌人下死手之前,把何应钦这颗大毒瘤连根拔起。 …… 上海外滩码头。 汽笛长鸣,一艘从南京来的客轮缓缓靠岸。 上海市的一众官员,早就顶着毒太阳在码头上候着了,一张张脸上全是巴结的笑。 舱门打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脸上没半点笑意,眼神扫过底下迎接的人群,那感觉,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猪羊。 他就是南京政府特派调查组组长——陈华。 一个出了名的“铁面阎王”。 “陈组长,一路辛苦,我们已经备下了酒席……” 市政府的秘书长点头哈腰地凑上去。 陈华眼皮都没撩一下,冷冰冰地打断他。 “不必了。” 他走下舷梯,站定,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不敢反驳的威严。 “传我命令。” “第一,立刻查封郑前等所有涉案人员的全部资产,任何人不得转移。” “第二,立刻传唤《大公报》主编。” “我给你们一个小时。” 说完,他就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径直上车走了。 留下一群上海官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一股比之前更猛烈的风暴,正式登陆上海。 没人摸得清这支“老虎队”的来路。 是何应钦的政敌,还是真要反腐? 这潭水,彻底浑了。 …… 日租界,一间阴暗的地下室里。 魏光雄像条断了脊梁的狗,正对着一个穿日本军官服的男人摇尾巴。 “渡边君,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杜飞,他就是赤色分子!他手里的名单,不光有南京的高官,还记着很多我们大日本帝国在华的商业活动!一旦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总算搭上了特高课的渡边少佐。 为了活命,他把一些边角料情报当投名状,拼命渲染杜飞的威胁。 渡边把玩着手里的武士刀,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魏桑,你的忠心,我看到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 魏光雄眼里冒出贪婪的凶光。 “我只想表达我的忠心,能为帝国服务,是我无上的光荣。” “我可以为您除掉杜飞,他现在可是上海滩的头号财神爷。” 魏光雄只想活。 在哪都是个死,不如赌一把。 先保住命,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渡边笑了。 他当然不信魏光雄的鬼话,但他正好需要一条狗,一条能把上海这锅水搅得更浑的疯狗。 “可以。” 渡边站起身,将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和几个弹匣扔在桌上。 “我给你人,给你武器。”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魏光雄看着桌上的家伙,脸上露出一个狰狞扭曲的笑,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与此同时,陆公馆的电话响了。 “是如萍小姐吗?” 第69章 书桓与如萍准备结婚 “喂?” “是如萍小姐吗?” 话筒里,是一个男人阴沉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的笑意。 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魏光雄。 “你……是来救我妈的吗?” 如萍下意识地捂住了话筒,声音压得极低。 魏光雄在那头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问:“你妈怎么样了?” 这句话,让如萍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是!我妈她……她快被我爸关进地牢了!求求你,救救她!” “想救她,就来万庆仓库找我。” 那边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电话里不方便。” “啪嗒。” 电话被挂断了。 如萍按照那个地址,真的赶到了万庆仓库。 魏光雄看见她,眼睛里冒出不加掩饰的光,在她身上转悠了好几圈,鼻子还嗅了嗅,似乎在闻她身上的香气。 如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看来最近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 “说吧,你有什么办法救我妈?” 如萍开门见山,不想多跟他废话一秒。 “你和何书桓,不是快结婚了吗?” “你们就大张旗鼓地办一场婚礼。到时候,宾客盈门,陆振华不在,家里的防备肯定松懈。” “到时,我的人进去把你妈带出来,轻而易举。” 如萍的心脏“砰砰”狂跳。 和何书桓结婚? 这不就是自己从前做梦都想要的事吗?可为什么,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的脑子里,闪过的竟是杜飞的脸。 ……是为了救妈妈。 对。 “好!” 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我答应你!” 一回到陆家,如萍的眼神变得疯狂。 她冲进客厅,把魏光雄的计划全盘托出,告诉了尔豪、梦萍,还有何书桓。 尔豪听完,觉得这计划可行。 “婚礼可以在何家办,到时候魏光雄的人就来接走妈。” 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点了头。 梦萍在一旁凉飕飕地开口了。 “那敢情好!正好也让杜飞和依萍那两个贱人看看,他们捧在手心里的人要结婚了,活活难受死他们!” 何书桓沉默良久,眼神里闪过三分愧疚、三分悲壮、四分“我好伟大”。 他打心底里抗拒和如萍结婚,可眼下自己的父母都已同意,这事由不得他反抗。 当他看到如萍那张没有一丝血色、写满了绝望的脸时,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混着一种诡异的英雄主义,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因为依萍,深深地伤害了如萍。 现在,是弥补这一切的时候了。 他,何书桓,要用一场婚姻,来扮演一个拯救者的角色,来洗刷自己的罪恶感。 这是多么高尚,多么伟大的自我牺牲啊! 他差点就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缓缓地走到如萍面前,用一种自以为深情无比的眼神注视着她。 他轻轻握住如萍冰冷的手,用一种沉痛的、仿佛承担了全世界苦难的语气开了口。 “如萍,我答应你。” “我们可以结婚。”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下了天大的决心。 “但是,我不敢保证……我不敢保证我会忘掉依萍。” 如萍看着眼前这个沉浸在自我感动里的男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忘掉依萍? 谁在乎? 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忘了她,我现在也不爱你。 杜飞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 跟你结婚,不过是救我母亲的一个工具罢了。 你何书桓,在我眼里,也就剩下这点利用价值了。 可她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挤出一丝苦涩和凄楚。 “书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只要你肯帮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场各怀鬼胎的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与此同时,南京特派调查组组长陈华的到来,让何书桓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立刻托关系递上了拜帖。 在一间安保严密的会客室里,何书桓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铁面阎王”。 “陈组长!” 何书桓一脸正气,将自己整理好的,关于杜飞的“罪证”递了上去。 “此人名叫杜飞,原是《申报》记者,但据我调查,他行事诡秘,资金来源不明,很可能与赤色分子有染!他手里的财富,也绝不是一个小小记者能有的!” “而且,他利用舆论,打击异己,手段极其恶劣!我怀疑《大公报》那篇文章,就是出自他手,意在搅乱上海局势!” 陈华面无表情地翻看着那些所谓的“证据”,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我知道了。”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便抬手示意何书桓可以离开了。 何书桓虽然有些失望,可一想到陈华的雷霆手段,心里又燃起希望。 只要国家机器开动,杜飞必死无疑! 他前脚刚走,陈华的副官就走了进来。 “组长,这个何书桓,是何应钦的儿子,跟那个杜飞有私怨。” 陈华冷笑一声,随手将那叠资料扔进了纸篓。 “跳梁小丑。” 但他还是下了命令。 “派人,远远地跟着杜飞。”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 沪上茶馆。 杜飞察觉到了身后多出来的几条尾巴。 不是何应钦派来的那种杀手,倒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警。 是敌是友? 杜飞不动声色,决定按原计划行事。 夜色中,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走进一家毫不起眼的裁缝铺。 “老板,取件西装。” 杜飞将一个包裹好的油纸包放在柜台上。 头发花白的老裁缝头也不抬,从下面推过来一个装着布料的盒子。 “您的料子到了,尺寸没变吧?” 杜飞拿起盒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一场无声的交接,就此完成。 那本走私的账册和名单,被他成功地上交给了组织。 现在,他需要等待,等待组织挖出背后更深的势力,拿到更多的证据。 回到茶馆,杜飞将自己被跟踪的事告诉了依萍。 依萍正看着一份报纸。 报纸上,是南京特派调查组抵达上海的新闻,上面印着陈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依萍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咔”的一声,像是生锈的锁被强行撬开了。 她看到一个代号“玫瑰”的自己,正在和另一个代号“海东青”的男人交换情报。 记忆碎片越来越清晰,似乎和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有关联。 那个男人的脸,赫然就是陈华! “杜飞!” 依萍猛地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杜飞,这个陈华我认识!在我的记忆里,我们还在交换情报!” 杜飞愣住了。 他扶住依萍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关切。 “你想起什么了?” 依萍摇了摇头,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 记忆的碎片依旧杂乱无章,但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总是在她的身边。 “就……就那么多,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依萍的呼吸有些急促,那些新涌入的记忆让她的大脑一阵阵发胀。 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第一次带上了迷茫和探寻,直直地望进杜飞深邃的眼底。 “杜飞……” 她轻声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杜飞心脏骤然停跳的问题。 “上一世……我们是不是也认识?” 彩蛋: 婚礼司仪:“现在请新郎亲吻新娘——” 如萍:等等,先救我妈! 魏光雄:等等,先让我的人冲进去! 杜飞:等等,先让我把账册交了! 陈华:等等,先让我喝完这口茶! 何书桓:等等,我还没自我感动完! 依萍:等等,我头好痛啊! 全场大乱,只有梦萍在台下鼓掌:打起来打起来!年度大戏,催更! 第70章 婚礼现场,一切就位 “上一世,我们是不是也认识?” 何止是认识。 是他刻骨铭心的爱人,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他搭上两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所有的真相,所有被死死压抑的情感,全都堵在了喉咙口。 只要一个字。 一个“是”字,就能挑破这一切。 他喉结滚动,气息瞬间绷紧,几乎就要开口。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杜飞到嘴边的话,像被一记重拳砸了回去,堵得他胸口发闷。 他眉心狠狠一跳,那股被打断的火气还没窜上来,整个人就已经变得警惕起来。 “先生!” 刀疤闯了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喘着粗气。 依萍也被这一声巨响从那种恍如隔世的迷糊劲儿里拽了出来,她一看来人的神色,就知道天塌下来了。 “说。” 杜飞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素的冷硬。 刀疤不敢耽搁,连珠炮似的报了出来: “刚收到的消息,何书桓要跟陆如萍结婚,报馆的通稿都写好了,这两天就登报!” 结婚? 依萍的眉梢动了一下,只觉得这事儿荒唐得可笑。 行啊,这两个人,总算是锁死了。 “结婚是幌子,他们有别的算计。” 刀疤压低声音,说出了要命的情报。 “他们想借着办婚礼,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勾过去,好让魏光雄趁乱溜进陆家,把王雪琴给捞出来。” 杜飞听完,下颌线绷紧,随即又不屑地扯了下嘴角。 好一招声东击西。 他侧过脸,去看依萍的反应。 可依萍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没有火,没有气,甚至连一点儿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她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就让他们救。” 她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聊哪家报纸上的花边新闻。 “跟着魏光雄那种人,雪姨往后的日子,只会比在地牢里头……更精彩。” 她停了停,又补上一句。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求仁得仁,挺好。” 杜飞看着她,心头那点儿火气和算计,全都被她这副样子给抚平了。 他的依萍,当真是不一样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 杜飞伸手,握住了她有些发凉的手。 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婚礼是个好地方。所有人都盯着。魏光雄、何书桓、陆家那对兄妹……甚至何应钦那边的人,都会到场。” “等着我们的,或许还有个局?” “局?” 依萍笑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反倒烧起了一股子跃跃欲试的火苗。 她反手握紧杜飞,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怕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都砸在人心上。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陪你闯。” 杜飞的心脏猛地一跳,刹那间,万千谋划都化作了万丈豪情。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承诺: “有你在,死局我都能破!”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光。 杵在一旁的刀疤,默默地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晚饭大概是不用吃了。 这狗粮,真是天天换着花样塞,撑得慌。 …… 果不其然,两天不到,一张烫了金边的红帖,就分别送到了沪上茶馆和女子工坊。 方瑜和可云也各收到了一份。 玉莲盯着请柬上“何书桓”和“陆如萍”两个名字,脑门上全是问号。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那个何书桓,先前不是非依萍姐不可吗?这才几天工夫,怎么就要跟那个如萍结婚了?” 方瑜“嗤”地笑了一声,把请柬往桌上一丢,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算问对人了。何书桓这个人,啧,就是个极品。” 她捏着嗓子,把何书桓那副多情又痛苦的德行学了个十成十。 “跟依萍好的时候吧,他惦记着如萍的温柔体贴。等真跟如萍在一块儿了,他又得怀念依萍那股子又烈又烫的劲儿。” “他爱的不是那个人,他爱的是他自己摇摆不定、死去活来的那种感动。” 方瑜一摊手,下了定论。 “所以啊,让他俩赶紧锁死,千万别再放出来祸害咱们依萍了。” 可云捏着自己的那份请柬,秀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们……怎么会请我呢?” 玉莲立刻挺起小胸脯,一把将可云揽到身后,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怕什么!有我在!我保护你!” 她越说越来劲,两眼都冒光了。 “回头我就让杜先生给我弄把枪,藏手袋里!到时候谁敢欺负你,我一枪一个,保管打得他脑浆子都开花!” “我的老天爷!” 可云被她逗得再也绷不住,笑得整个人直哆嗦。 “我们是去喝喜酒,你当是去上战场啊!” 方瑜也跟着哈哈大笑,工坊里一时间都是快活的气氛。 “行了行了,玉莲你就安分点。”方瑜抹着眼泪笑道,“你就跟紧了可云,我打包票,任卡西那小子到时候肯定得跟过去。” 与此同时,陆公馆。 府里到处挂上了红绸喜字,看着是喜气洋洋。 可整个公馆里却安静得瘆人,连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喘一口。 陆振华因为王雪琴的事,整个人都垮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抓着一件“喜事”,他硬撑着一口气,在客厅里扯着嗓子指挥下人。 “那个灯笼!再挂高点!对!还有那对联,给我贴正了!” 二楼的房间里。 如萍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纱,木然地站在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是她,可她怎么看怎么陌生。 这身昂贵的婚纱,此刻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魏光雄那张脸,和那个要命的计划。 至于这场婚礼,至于新郎是谁,她半点感觉都没有了。 客厅角落,何书桓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一张俊脸又颓又丧。 他看着在那大呼小叫的陆振华,又看看楼上那个木头人一样的如萍,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尔豪和梦萍则缩在另一个角落里,交换着眼色。 尔豪既嫉妒方瑜如今的风光,又怕救人的计划出岔子。 梦萍则在盘算,怎么才能在婚礼上,让依萍彻底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死气沉沉的氛围里,管家快步走了进来。 “老爷,南京的何部长和夫人,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西装,面带温煦笑容的中年男人,就挽着一位贵妇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何应钦。 他一进门,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那温和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在角落里灌酒的儿子身上顿了顿,一丝失望一闪而过。 随即,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转向窗外,嘴角笑意更深了。 那个叫杜飞的小记者,申报老板,沪上茶馆的主人,地产大亨……如今,似乎还要再添一个“赤色分子”的嫌疑。 有点意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倒想亲手揭开这个年轻人的面具,看看底下究竟是张什么脸。 …… 杜飞和依萍并肩出现在陆公馆门口。 前一秒还带着淡然笑意的杜飞,下一秒,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住楼下巷口一辆缓缓驶过的黑色轿车上。 那是一辆挂着南京特殊牌照的防弹车。 他周身的闲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的杀气。 依萍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怎么了?” 杜飞的声音沉得吓人,每个字都带着寒意。 “他来了。” 依萍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也看见了。 一张温和儒雅的脸,一闪即逝。 何应钦! 就是这张脸。 上一世,就是这个人杀了她。 他回来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可心底里,却有一把火轰然烧起。 看见他,或许……能让她想起更多的事! 这场婚礼即将开始,到底藏着什么杀招? 除了救王雪琴,何应钦的出现,又会牵出上一世多少笔血债? 第71章 你是气他没给份子钱吗 婚礼开始了。 今天,是何书桓和陆如萍的大喜日子。 说是大喜,可两个主角的脸,绷得僵硬。 何书桓穿着一身好西装,人却是垮的,眼神发直,魂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如萍穿着那身白婚纱,倒像个精致的假瓷娃娃。 陆家的人,除了梦萍和尔杰,乌泱泱来了一大片。 宾客们走马灯似的进来,嘴上说着“百年好合”,脸上全是“坐等吃瓜”。 何书桓的眼珠子,从依萍进门那刻起,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她身上,拔都拔不下来。 眼神里写着:不甘心、舍不得、早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如萍感觉到了,她的手在婚纱下面,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肉。 她的眼睛,也飘向了另一个方向——杜飞。 她心里咯噔一声,当年嫌人家幼稚,现在人家成熟得让她心梗。 心里的小人已经跪了: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 如萍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尔豪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刮在可云和她身边的男人身上。 《申报》的记者,任卡西。 那小子围着可云团团转,端茶递水拿点心,那副不值钱的德性,看得尔豪牙根痒痒。 玉莲实在看不下去了,看到他那不值钱的笑,用胳膊肘狠狠顶了任卡西一下。 “哎!赶紧拍照去!别在这儿孔雀开屏,小心杜先生说你!” 任卡西脖子一梗,把刚抢到手的小蛋糕塞给可云。 “急什么!婚礼又没正式开始!再说,我这是在我们可云!” 他说话的声音还挺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就跟着!” 可云温柔地笑了笑,“你们不用那么担心的,人那么多……” 玉莲冲他翻了个能看到后脑勺的白眼,懒得再理他。 方瑜看着这一幕,心里放心多了,但还是察觉到了尔豪那边喷火的眼神,她不动声色地对玉莲又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紧点。 尔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凭什么! 一个个的都跑了! 方瑜跟了如萍的相亲对象——石磊,现在连可云,那个以前疯疯癫癫、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可云,身边都有了任卡西! 他不服! 一股邪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烧得他想杀人。 何公馆里这出戏唱得热闹,陆公馆那边,另一场戏也开锣了。 梦萍和尔杰被留在了陆公馆。 陆家偌大的宅邸,瞬间成了一座空城。 几道黑影,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 魏光雄循着梦萍画下的记号,脚步不停,径直摸到了阴森的地牢门口。 “咔哒。” 一声脆响,锁开了。 开锁的人手法极其利落,显然是此道高手。 “雪琴!” 地牢深处,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猛地一抖,发了疯一样扑到栏杆上。 “光雄!光雄!你终于来了!”王雪琴的声音嘶哑,难听得刺耳。 魏光雄脸上没什么表情,几下就撬开了生锈的牢门,一把将她从那堆脏东西里拽了出来。 王雪琴拼命地喘了几口外面的气,然后死死抓住魏光雄的胳膊,眼睛越过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梦萍和尔杰。 她飞快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又惊又喜的梦萍,眼泪混着脸上的脏东西一起往下流。 “梦萍,我的好女儿!听妈的话,别再跟陆依萍那个贱人斗了!我们斗不过她!” 梦萍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一把推开她。 “不!妈,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转向魏光雄,眼中闪着恶毒的光,“你帮我个忙!” 魏光雄皱眉,不耐烦地一挥手:“没工夫陪你小孩子过家家,赶紧走!” 梦萍急了,猛地冲过去拦住他,声音尖利:“我不要你动陆依萍!她现在有杜飞护着,我们动不了她!但是她那两个朋友,方瑜和可云!只要把她们俩弄走,会让陆依萍比死还难受!” 魏光雄停下脚步,眯起眼,那双精明的眸子,上下扫视着这个心肠歹毒的女孩。 他忽然笑了,笑声干涩,让人头皮发麻。 “对,不能放过依萍。”连最小的尔杰也突然开口道。 王雪琴脸色一变,刚想拉住梦萍,却发现尔杰也恨上了依萍。 他们的儿女和魏光雄,心照不宣地都想报复依萍。 “你怎么把她们弄出来?”魏光雄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我自有办法!”梦萍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狰狞,“我能把她们骗出来!” “好。”魏光雄的笑容更深了,“我答应你。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把事情搞砸了,我就连你一起绑了!”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多抓两个女人,回头献给日本人,又能换不少好处。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两个精壮的打手立刻站到了梦萍身后。 梦萍的脸上露出了扭曲而得意的笑容,转身就朝何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 婚礼现场。 依萍看到何应钦的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个画面,一下子清楚了。 下着冷雨的小巷子,何应钦那张笑呵呵的脸,和他手里那把黑洞洞的枪。 枪口,对着她的心脏。 “砰!” 那声枪响,就在她耳朵里炸开。 依萍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被杜飞一把扶住。 “怎么了?”杜飞的声音很低,充满了紧张。 依萍摇摇头,脸色白得吓人。 就在这时,何家的下人凑了过来,点头哈腰。 “杜先生,我们老爷请您上楼说话。” 来了。 杜飞拍了拍依萍的手背,让她放心,然后跟着下人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一推开,一股子杀气就扑面而来。 杜飞刚踏进去一只脚,旁边人影一闪,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死死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是枪。 拿枪的,是那个叫“鬼叔”的老家伙。 鬼叔刚要得意,后脑勺也猛地一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刀疤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手里的枪,稳稳地顶着他的后脑。 空气一下子就绷紧了。 “何叔叔,”杜飞跟没事人一样,还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 “你儿子结婚,在这里开枪杀人,不吉利吧。” 这话轻飘飘的,却比耳光还响亮。 “哈哈哈……” 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大笑。 何应钦慢悠悠地走出来。 他看到自己最厉害的保镖,居然被人这么悄无声息地制住了,眼神沉了一下。 这个杜飞,果然不是善茬。 他朝鬼叔递了个眼色。 鬼叔不甘不愿地收了枪。 刀疤也收了枪,退到杜飞身后,像一堵墙。 “年轻人,胆子不小。”何应钦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先坐了,“坐。” 杜飞大马金刀地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何部长叫我上来,有何贵干?” “咱们都是明白人。”何应钦端起茶杯,“把账册和名单交出来。上海这潭水,你趟不起,小心淹死。” “不好意思,”杜飞笑了,“淹不死,我会游泳和划船。再说,这水,不早就被你们搅浑了吗?” 何应钦脸上的笑意没了。 “哦,忘了告诉你,南京派来的陈华,已经到了。”他放下茶杯,声音也凉了,“我倒想看看,你们这帮年轻人,到底有多少斤两。” “看来,你是生气了,气他没给你随份子钱吧。”杜飞勾起嘴角看着他。 连陈华的事他都知道,这个老狐狸,不好对付。 何应钦大笑了一声。 “哈哈!” “那个陆依萍,是个厉害角色。”何应钦话头一转,像是在可惜,“可惜啊,我儿子眼光不行。” “那我可得多谢你儿子眼瞎。”杜飞也收了笑,眼神冷得像冰。 “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敢动她一下,我让你们何家上下,万劫不复。” “呵呵,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何应钦又笑了,笑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我不动她,不等于……别人不动她。” 杜飞心里咯噔一下! 他猛地朝楼下看去,目光在人群里急切地搜索。 还好,依萍还在那儿,正跟秦五爷说话,没事。 他暗暗松了口气。 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全被何应钦看在了眼里。 何应钦看懂了,他脸上的笑,一下子变得货真价实。 陆依萍,就是这小子的命门。 杜飞刚松完那口气,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他再次扫视全场,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咔”地一下炸了。 可云和方瑜不见了! 连那个跟屁虫任卡西,也没影了! 杜飞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猛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何应钦。 声东击西! 这帮王八蛋,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和依萍! 是方瑜和可云! 这下,糟了! 第72章 敢动方瑜和可云,想死 时间拉回婚礼现场。 “方瑜!可云!” 梦萍跟疯了似的挤过来,一把攥住方瑜和可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 她满脸是泪,眼睛红肿。 “不好了!尔杰不见了!” “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玉莲浑身一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把可云护在身后。 “我们跟你一起去找!” 梦萍狠狠甩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你?你跟依萍一样,都恨我们陆家!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这话音量不小,周围几个宾客听得真切,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 梦萍压根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哭号声更大了。 “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吧,万一他遇到危险怎么办啊!” 可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那……我们去帮你找。” 方瑜看到梦萍哭的焦急的模样,也跟着点了点头。 三个人立刻转身跑了出去,只留下玉莲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心底一阵发毛。 身后,司仪那做作的声音拖着长腔响起。 “现在,有请我们英俊的新郎,亲吻他美丽的新娘——” 何书桓的脸彻底僵了,在全场的目光下,像个被人提线的木偶,低头在那张冰冷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如萍也同样僵硬地回应。 两人眼中,是同样复杂难懂的情绪。 “啪啪啪啪——” 台下,掌声炸开。 玉莲的心重重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她拔腿就去找依萍。 “依萍姐!” “玉莲?你怎么一个人?可云呢?” “那个梦萍,哭着说尔杰走丢了,把方瑜和可云都叫走了!” 依萍心里猛地一沉。 她和秦五爷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五爷没有丝毫犹豫:“带几个人去,快!” 依萍和玉莲立刻带着人冲了出去。 另一头。 “任记者,借一步说话,是关于可云姑娘的事。” 一个陆家的下人,把任卡西引到了后花园。 任卡西见到了尔豪。 尔豪的脸上,挂着一种报复得逞后的扭曲快感。 “我劝你,离可云远一点。” 任卡西怔住了:“陆尔豪,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尔豪笑了,笑声里透着一股子残忍。 “你整天捧在手心里的可云,她可是我的女人,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 他死死盯着任卡西瞬间煞白的脸,心里痛快得不行,一字一句,砸在任卡西的心上。 “我跟她,连孩子都有过。可惜,死了。她受不了这刺激,疯了好几年。” “她心里的人,永远是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识相点,滚远些吧。你根本接受不了她的过去,她也从来没跟你提过她有个孩子,对吧!” 任卡西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空了。 他整个人被钉在原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孩子? 疯了几年? 那个温柔善良的可云……竟然被这种人渣糟蹋过? 他猛地想起来了! 在天台上,他和依萍一起救下来的那个要跳楼的女人,就是可云! 他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依萍身上,竟然……竟然把她给忘了! 他心里又悔又疼,跟被人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这股劲扯碎了。 …… 依萍带着玉莲和秦五爷的人,跳上了车。 “追上前面那辆黑色的车!快!” 几个人挤在一辆车里,车子怒吼一声,猛地窜了出去。 另一辆车上。 方瑜越琢磨越不对劲。 “梦萍!尔杰不见了,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你爸爸和尔豪?” 她死死盯着梦萍。 “这里面有问题!” “他们要应付宾客走不开,只有你们能帮我……” 梦萍还在嘴硬。 “尔杰在哪丢的?怎么丢的?” 可云也察觉到了不对,紧张地抓住了方瑜的胳膊。 “他贪玩,我没看住,就跑丢了!要是找不到,我爸会打死我的!” “不对!你陆家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找我们?你在利用我们的善良?”方瑜厉声质问。 司机非但没有减速,反而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疯狂地向前冲去。 “梦萍!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云吓得尖叫起来。 梦萍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焦急和眼泪,只剩下扭曲而恶毒的笑意。 “干什么?要怪,就去怪陆依萍那个贱人!是她害得我妈被关进地牢,害得我们家在上海都抬不起头!”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眼神怨毒。 “我们现在动不了她,但动你们,让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也挺好!” “你疯了!你们这群疯子!” 方瑜伸手要去开车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猛地回过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了她的脑袋上。 方瑜和可云瞬间僵住,吓得缩成一团。 梦萍冲那个男人递了个眼色。 男人狞笑一声,手起刀落,对着她们的后颈一人一下。 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 杜飞从楼上冲下来,一眼就看到瘫在地上、魂不附体的任卡西。 尔豪却在一旁,笑得一脸得意。 “你他妈在这儿干什么?!可云呢?”杜飞急得口不择言。 任卡西抬起头,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他……他说可云跟他……还有孩子……” 杜飞的火气,“噌”地一下窜上了天灵盖! 他看都懒得再看任卡西一眼,转身对着尔豪,一拳就朝他脸上砸了过去! “砰!” “你他妈的!说这话!你很得意是吧?!” 尔豪被打翻在地,嘴角渗出血丝,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杜飞转头又揪住任卡西的领子,冲他爆吼。 “可云和方瑜都不见了!你们两个在这儿给老子演苦情戏?!” 这一声怒吼,总算把任卡西的魂给吼了回来。 他猛地跳了起来。 “什么?!她们不见了?!” 两人疯了一样向外冲。 尔豪也反应了过来,跟着追了出去! 杜飞一边狂奔,一边朝身后的刀疤下令! “马上给石磊打电话!” “告诉他,方瑜和可云出事了!让他立刻带人往陆家的方向搜!快!” “还有!去查!查魏光雄所有的撤离路线!把他给我挖出来!他这次是真的在找死!” 何家二楼。 何应钦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杜飞那副快要急疯了的模样,嘴角勾起。 “人啊,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破绽。” 他对身旁的鬼叔慢悠悠地开口。 “有了破绽,想让他死,可就容易多了。” …… 陆家。 魏光雄的手下带着开锁师傅,已经洗劫了陆振华的保险箱和所有的钱财。 另一辆车开了过来,正是绑着方瑜和可云的那辆。 “老板,得手了。”手下低头压着嗓子汇报。 魏光雄得意得快要飘起来了。 “好!这个梦萍,还真有点用!今天这趟,赚大了!” 王雪琴紧紧抱着尔杰,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 尔杰在她怀里小声问:“妈妈,我们去哪儿?” 魏光雄走过来,蹲下身,捏了捏尔杰的脸蛋。 “从现在起,我才是你老子,你要叫我爸爸,听见没?” 王雪琴也赶紧对儿子说:“尔杰,他才是你亲爸爸。陆振华要是知道你不是他的种,会杀了你的!” 尔杰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埋进了王雪琴怀里。 几辆装满了财宝和人的车,接连发动,准备逃离上海。 然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在远处的一片阴影里,石磊的视线,正冷冷地盯着这几辆车离开了陆家。 第73章 让她来代替方瑜和可云吧 时间拉回到方瑜和可云被打晕的那一刻。 “跟上!” “给我死死地跟住他们!” 依萍的声音因为愤怒而绷得死紧,一双眼睛死死锁定着前方那个不断缩小的黑点。 “他们太快了,这车不要命了……”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快要跟不住了。 玉莲也急得不行,探着身子往前看:“依萍姐,怎么办,要跟丢了!” 依萍一言不发,从手包里抓出厚厚一沓钞票,直接扔在副驾驶座上:“不跟丢,这些就都是你的。” 司机看到那沓钱,眼睛 “唰” 地一下就红了,喉结上下猛地一滚。 他一咬后槽牙,拼了:“坐稳了!” 一声爆喝,他狠狠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整辆车猛地向前窜了出去! 前方,黑车里的梦萍透过后视镜,看到后面那辆车疯了一样追上来,吓得脸色惨白:“甩掉他们!快甩掉他们!你们这群废物!” 她对着开车的司机大声尖叫。 然而,就在他们拐过一个路口,准备再次加速时—— “吱嘎 ——!” 一辆福特轿车从巷子里咆哮着冲出,不带半点减速,狠狠撞向黑车的侧面! “砰!”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黑车被巨大的力道撞得横着飞了出去,车头重重地磕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当场熄火。 车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又一辆车从后方呼啸而至,一个甩尾,稳稳地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刀疤推开车门,面无表情地跳了下来。 三辆车呈完美的品字形,将黑车死死堵在中间,断了所有退路。 梦萍的脑子 “嗡” 的一声,彻底懵了。 她惊恐地看着从福特车上下来的那个男人 —— 石磊。 急刹车带来的喘息还没平复,他额头渗出的汗水湿了鬓发。 眼神根本没看她,而是穿透了车窗,死死地盯着车后座。 恐惧让梦萍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跳。 秦五爷的人和刀疤的人已经全部下车,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黑车。 “滚出来!” 刀疤的声音又冷又硬,不带半点活人气。 黑车的车门被粗暴地拉开,两个打手刚举起枪,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 刀疤的动作快得看不清,两下就缴了他们的械,顺手将两把枪扔给了身后的小弟。 梦萍被这变故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从车上跑了下来。 她刚站稳,一道凌厉的风声就扑面而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依萍站在她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全是怒火。 她懒得看梦萍一眼,目光越过她,投向了车内。 当看到后座上昏迷不醒的方瑜和可云,依萍的呼吸猛地停住,浑身僵直:“你对她们做什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扎心。 梦萍捂着火辣辣的脸,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解释:“没…… 没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她们只是晕过去了!” 石磊已经冲到车边,小心翼翼地将方瑜抱了出来。 手指碰到方瑜冰凉的皮肤,石磊的心脏一下子被攥得紧紧的。 他慢慢抬起头,平时温润的眼睛这会儿红得厉害,里面满是能烧光一切的杀意! “陆梦萍,”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一股子要把人嚼碎的狠劲。 “你,是,真,的,在,自,寻,死,路。” 那眼神里的报复之意,不死不休。 依萍胸中的恨意在这一刻彻底炸开。 对这个所谓的妹妹,她再也没有一丁点亲情! 她猛地从秦五爷一个手下腰间抢过枪,拉开保险栓,动作一气呵成。 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地顶在了梦萍的额头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梦萍在一瞬间崩溃了,“噗通” 一声,她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依萍,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她抱着依萍的小腿,哭得撕心裂肺,“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们是亲姐妹的份上,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妹妹?” 依萍忽然笑了,那笑声又尖又冷,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也配提‘姐妹’这两个字?能做出这种事情,你就该死!” 她眼神一狠,扣着扳机的手指缓缓用力。 就在这时,杜飞和任卡西的车子也赶到了。 “可云!” 任卡西发了疯似的冲下车。 当他看到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双目紧闭的可云时,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片空白。 那种痛,比刚才被尔豪用话戳心窝子要重一万倍 —— 他的天,塌了。 石磊抱着方瑜,任卡西也踉跄着冲过去,接过了可云,紧紧地抱在怀里。 两个男人的眼神,一个猩红,一个含泪,但那股要杀人的火气,几乎能把地上的梦萍点着。 “是谁!是谁干的!” 任卡西抱着可云,声音嘶哑地咆哮。 石磊抱着方瑜,青筋暴起,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后怕,手臂不住地颤抖。 如果…… 如果他晚来一步…… 他不敢想,那种能把他撕碎的恐惧,让他此刻只想杀人。 杜飞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依萍颤抖着想要开枪的手:“依萍!冷静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力量。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梦萍,转头问道:“谁让你这么做的?” 梦萍看到杜飞,眼里立刻爆发出求生的光,立刻尖叫起来:“是魏光雄!是他想把方瑜和可云抓走,要献给日本人!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是被他胁迫的!” “你放屁!” 玉莲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她的鼻子就骂,“这个坏女人,就是她的主意!在何家的时候,她故意不让我跟着!如果魏光雄真的胁迫你,你为什么不向你爸爸求救?反而专挑方瑜和可云下手?” 玉莲的话让依萍瞬间清醒过来。 是了,陆梦萍的心肠毒得超乎想象。 魏光雄根本想不到要去动方瑜和可云,这个毒计,只有陆梦萍想得出来!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依萍的声音冷了下来。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的疯狂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冰冷得吓人。 杀了她?太便宜她了。 “我不会杀你。” 依萍缓缓地收回了枪。 梦萍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狂喜。 依萍给了刀疤一个眼神,刀疤立刻会意,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扬起手刀,干脆利落地砍在梦萍的后颈上。 梦萍倒了下去。 紧接着,刀疤转过身,拿起枪。 “砰!砰!” 两声沉闷的枪响,那两个被缴了械的打手眉心中弹,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中。 这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段,让在场除了杜飞和石磊之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里满是惊讶、佩服,而后怕。 他们看着依萍的眼神,彻底变了。 “刀疤。” 依萍的声音冷得听不出情绪,“你伪装成魏光雄的人,跟着他。她不是要方瑜和可云吗?那就让她代替她们去吧。” 她指了指昏迷的梦萍,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把这两具尸体,也一起当成‘礼物’,扔进魏光雄的车里。” 杜飞的脸色变了:“依萍!她是你妹妹!你这样做,到时候你爸爸问起来,你该怎么交代?” “我没有杀她。” 依萍的回答冷静得可怕,“她只是不听劝,非要跟着雪姨一起跑了而已。” 一个完美的、无法追查的失踪。 杜飞还想再劝,他知道依萍的性子,一旦决定了,根本拉不回来:“依萍,你听我说!你把梦萍送到日本人那里,她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到时候整个陆家都会针对你!” 依萍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你是对她心软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失望,“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是方瑜和可云出事,她们会是什么下场?” “你别说了!” 依萍斩钉截铁地喊出最后两个字:“带走!” 杜飞看着她决绝的侧脸,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出声。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也反驳不了她 —— 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依萍,他可能会比她更疯。 他只能叹了口气,对刀疤摆了摆手。 刀疤立刻招呼手下,粗暴地把昏迷的梦萍和那两具尸体装进麻袋,全都塞进了黑车的后备箱。 石磊的车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另一边,任卡西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可云,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可云苍白的脸上。 他哭了,这个在报社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此刻抱着可云,哭得浑身发抖。 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钻心的后怕,是滔天的愤怒,还有对自己没用的痛恨。 玉莲把方瑜和可云安顿好在车里,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开口了:“喂,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啊?” 任卡西红着眼睛抬起头,冲着她吼了一嗓子:“我这是失而复得!你懂个屁!” 第74章 依萍的“礼物”,直接包邮 偏僻的土路上,一辆黑色轿车停稳。 刀疤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另一头,魏光雄带着王雪琴和尔杰,正焦急地等着。 他亲自拉开车门,想看看那两个水灵的姑娘,心情好得甚至想吹个口哨。 然而,车后座看到三个麻袋,只有一个麻袋在动。 魏光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车门拉开,他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后座上没有姑娘,只有三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其中一个还在不停地蠕动。 魏光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没有方瑜,也没有可云。 只有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不断挣扎的陆梦萍。 她旁边,还堆着两个麻袋,袋口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他猛地扯开一个不动的麻袋。 他派去的两个手下,直挺挺地瞪着他,眉心上是两个黑洞洞的枪眼。 “陆!依!萍!” 魏光雄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气到浑身发抖。 他被耍了! 这个贱人,不仅没让他抓到人,还把他的人给做了! 甚至把陆梦萍和两具尸体,原封不动地当“礼物”还了回来! 这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梦萍看清了眼前那张布满杀气的脸,吓得失声尖叫。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王雪琴身边,哭得涕泗横流。 “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 “回家?” 魏光雄笑了,笑声阴冷得让人掉鸡皮疙瘩。 “你还想回哪个家?” 他一把揪住梦萍的头发,粗暴地把她往车里拖。 “不是说好抓依萍身边的两个女的去伺候日本人吗?既然她们没来,你就替她们去吧!” 这话让王雪琴吓得腿都软了。 “光雄!不要啊!她是我的女儿啊!” 王雪琴扑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腿。 梦萍也摇着头,声音嘶哑地哀求:“不要,放过我吧。” 尔杰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 “闭嘴!” 魏光雄一脚踹开王雪琴,指着他们娘仨恶狠狠地骂。 “再他妈给老子哭丧,老子现在就把你们全扔进林子里喂狼!” 王雪琴和梦萍瞬间噤声,只剩下无助的抽噎。 她们终于明白,从地狱里爬出来,跳进的是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 陆公馆。 陆振华阴沉着脸,从何家那场闹剧中返回。 一进门,就感觉家里安静得吓人。 几个下人跪在大厅中央,抖个不停。 “怎么回事!家里遭贼了吗!”陆振华一声怒吼。 一个胆大的下人哭喊道:“九姨太不见了!家里的东西全没了!” 陆振华心脏骤停,拔腿就往楼上冲。 地牢的锁被破坏了。 他踉跄着冲进书房。 那个他藏了半辈子积蓄的巨大保险箱,门开着。 里面空空如也。 梦萍和尔杰也不见了。 一生基业毁于一旦。 婚礼上的奇耻大辱。 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陆振华胸口剧烈起伏,双眼赤红。 “爸!是我们错了,我们引狼入室,我们只是想救妈,没想到他们会……” 如萍一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暴怒的父亲,彻底崩溃了。 她和书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 如萍哭得浑身抽搐,断断续续地把她和书桓联合魏光雄报复依萍的计划全盘托出。 她本以为,坦白能换来宽恕。 谁知,陆振华听完,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依萍和杜飞赶到医院,看到陆振华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依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如萍,书桓,还有尔豪,红着眼冲了过来。 “陆依萍!” 如萍指着依萍的鼻子,破口大骂:“都是你!是你逼我们的!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去找魏光雄!现在爸爸住院了,家里破产了,梦萍和尔杰都不见了!你满意了吗!” 尔豪也死死瞪着依萍和杜飞。 “你们满意了?把我们陆家害成这样?!” “陆依萍,你怎么不去死啊!” 尔豪嘶吼着,就要扑上来打依萍。 杜飞和书桓一步上前,死死拦在他面前,将依萍护在身后。 依萍看着他们因为仇恨而扭曲的脸,一言不发。 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转身走出病房,杜飞从后面追了上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依萍。”他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觉得,惩罚别人的事,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做。” 他斟酌着用词。 “把她送到警察局,也好过送到日本人手里。” 依萍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是在质疑我错了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杜飞却听出了一股距离感。 “我没有……”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依萍打断了他,“你别跟着我了。” 说完,她绕开他,很快消失在街角的黑暗里。 杜飞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第一次这么无力。 他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两人的裂痕越来越大。 …… 女子工坊。 方瑜和可云都醒了过来。 石磊握着方瑜的手,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任卡西红着眼看着可云,嘴巴咧着,又哭又笑。 “我……我这是在哪儿?”方瑜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你们回来了,安全了。”石磊的声音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把事情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 当听到“卖给日本人”这几个字时,方瑜和可云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可云的嘴唇颤抖着:“卖给日本人……梦萍她太可怕了。” “对!”任卡西激动地比划起来,“依萍姐简直帅爆了!一巴掌抽过去,拔出枪顶着她的头!最后直接把她打晕,塞进麻袋,送给魏光雄了!她说,既然他想要‘礼物’,就让梦萍去当这个‘礼物’!” 他复述得眉飞色舞,语气里全是崇拜的同时,提及依萍的选择时却感到困惑,觉得她太坚持立场,对妹妹不够通融。 可云听完,却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任卡西。 “任卡西,我问你,如果今天,是我和方瑜被送给了日本人,你会怎么做?”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石磊也沉默了,握着方瑜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几分。 “如果没有依萍,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方瑜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陆家兄妹一直用各种手段对付依萍,她也只是给他们一点小惩罚。可这次,梦萍动的是我们,依萍是真的恨极了。” 玉莲也在一旁连连点头:“你们是没看到依萍姐当时的样子,她都快急疯了!我们根本没资格去质疑她为我们做的决定!” 石磊和任卡西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如果今天出事的是方瑜和可云,他们只会比依萍更狠。 那个陆梦萍,绝不可能还有机会被送给魏光雄。 半路上,就该被沉进黄浦江了。 深夜,依萍的公寓。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 冷汗浸湿了睡衣,头发黏在额头上。 梦里,陆振华拿着那根熟悉的马鞭,一下下地抽在她身上,嘶吼着:“你这个孽障!为什么要这样对梦萍!” 如萍和尔豪站在旁边,咬牙切齿地骂她“没人性”、“冷血动物”。 最后,梦萍、王雪琴还有尔杰,三张脸凑到她面前,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依萍?” 房门被推开,傅文佩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进来。 她听到了女儿的响动,满脸担忧。 看到母亲,依萍再也绷不住了。 她扑进傅文佩的怀里抽泣,像个迷路的孩子。 “妈,我好像……做错了。” 傅文佩紧紧地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用那双经历了一辈子风雨的手,安抚着女儿颤抖的身体。 “我们依萍,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可是现在,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我……” “那是因为,事情没有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傅文佩的声音,温柔却很有力,一下子就稳住了依萍慌乱的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做得十全十美,所以,依萍,你不必追求完美。” 第75章 依萍:动我的人必付代价 陈华坐在他对面的老位置上,慢条斯理地煮着水。 而他的客人,竟然是何应钦。 何应钦翘着二郎腿,指尖夹着雪茄,吐出的烟雾让他那张脸看不真切。 杜飞的眼皮猛地一跳。 这两个人,怎么会坐在一起喝茶? “杜老板回来了。” 何应钦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听说陆家出事了,依萍小姐……没事吧?” 他吐出一口烟圈,话里是毫不掩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杜老板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搅进这浑水里,值得吗?” 杜飞走到桌边,重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茶,一口喝干。 “何部长深夜到访,就是为了说这些风凉话?” “不。” 何应钦摇了摇手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只是来提醒杜老板一句。” “陆家的倒台,只是个开始。” “上海,要变天了。” “你我这样的小角色,一不小心,就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这些话让杜飞本就烦乱的心,更乱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逼人地射向何应钦。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何应钦掸了掸烟灰,姿态悠闲。 “你想光靠魏光雄的名单,搅浑这滩水。” “你也太小看这盘棋了。” 杜飞心里的火,“噌”地一下窜了上来。 “何应钦!” 杜飞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 “你他妈在这场戏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和日本人做什么勾当!” 何应钦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眼神也冷了下来。 “杜飞,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两人正对峙着,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直沉默的陈华终于开了口。 他提起滚烫的铜壶,给两人的杯子续上水,动作不疾不徐。 “何部长,你就别演了。” 陈华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你不过是别人推到台前的一颗棋子,真把自己当操盘手了?” 何应钦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陈华,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你……” “我什么?” 陈华放下铜壶,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背后的主子,除了日本皇商那条线,还有一条更粗的腿吧?”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应钦的额角渗出了冷汗。 他猛地站起身,既然身份被点破,索性也不再装了。 他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杜飞和陈华,语气里满是警告。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该明白,有些浑水,不是你们能趟的。” “螳臂当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西装,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转身离开。 茶馆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杜飞和陈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敌人,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强大,也更隐蔽。 “现在信了?”陈华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杜飞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华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这是何应钦最近所有的资金往来,还有他秘密电台的几个备用频率。” 杜飞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 “你我需要联手。”陈华打断了他,直接挑明。 “你为了陆依萍,我为了国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把水底下那条真正的大鱼揪出来,否则,我们谁都别想安生。” 杜飞看着陈华,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知道,陈华说得对。 单打独斗,他或许能护依萍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想要掌握主动权,就必须主动出击。 “好。” …… 依萍的公寓。 她独自坐在窗边,心里乱糟糟的。 陆家人的指责,杜飞质疑的眼神,还有她亲手把梦萍送走的决绝。 她心里却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这种感觉让她喘不过气。 我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怪物? 就在她越想越乱的时候,门锁“咔哒”一声。 方瑜,可云,还有玉莲,三人一起走了进来。 她们看到依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依萍!” 不等依萍开口,方瑜几步上前,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脸色怎么那么差,我们都知道了。” 方瑜的眼睛直视着她,目光无比坚定。 “如果没有你,我们现在是什么下场,我们连想都不敢想。” 可云也红着眼圈,用力点头。 “依萍,我们不是你的累赘。你不要为了保护我们,一个人去背那些骂名,一个人去扛那些危险。” 玉莲更是直接,一把将依萍抱住。 “对!我们也要变强!我们要成为你的依靠,而不是你的软肋!” “以前,总是你一个人在前面冲,保护我们。” 可云也抱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 “以后,让我们也学会保护你,保护我们自己!” 三个女孩,紧紧地拥抱着她。 朋友们的拥抱和话语,让依萍心里一下子暖了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不见了。 她不是一个人。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身后,站着她们。 依萍吸了吸鼻子,反手抱住她们,眼中的迷茫不见了,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 另一边,医院里,书桓寸步不离地守着如萍,听着她一遍遍地哭诉和咒骂。 而尔豪,心中的怨恨和怒火彻底爆发。 当晚,依萍刚从百乐门的后门出来,一个黑影就猛地冲了上来。 尔豪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双眼赤红,像是疯了。 “梦萍呢!”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依萍被掐得喘不过气,脸颊涨红,但眼神里全是镇定。 她艰难地笑了笑。 “你…当我是你妹妹吗?” 尔豪心里一震,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些。 “就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没有对你下死手!” 他很快又恢复了凶狠的样子。 “梦萍绝对不会跟魏光雄走!是不是你把她杀了?!” “如果我说,她就是心甘情愿跟魏光雄走的呢?” “你撒谎!” “她要把你曾经最爱的两个女人,方瑜和可云,打包送给日本人当玩物。” 依萍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我只不过,是让梦萍代替她们去了而已。” “这叫,求仁得仁。” 尔豪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梦萍她……怎么敢?! 可他反应过来后,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 他手上猛地用力:“陆依萍!你这个毒妇,对自己的妹妹都下狠手。”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旁边猛地窜出,速度极快。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尔豪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踹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挡在了依萍身前。 是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响尾蛇”。 “咳……咳咳……” 依萍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刺目的红痕。 “陆依萍!你把亲妹妹送给日本人!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尔豪挣扎着爬起来,无能狂怒地咆哮。 “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 “告诉爸爸?” 依萍冷笑一声,声音嘶哑。 “然后呢?让他抽几鞭子,这件事就算了?” “我告诉你,陆尔豪,在我这里,不可能!” “谁敢动我身边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只留下尔豪一个人站在原地,绝望地嘶吼着。 “依萍!你不得好死!” 第76章 上海的报纸发疯了 任卡西一进门,视线就钉在了依萍的脖子上。 “谁干的?” 他说话时声音又哑又冲,带着火气。 “是不是尔豪那个贱男人!” 依萍听见“贱男人”这仨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手想去揉脖子,就疼得“嘶”了一声。 “果然是他!” 他在办公室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这个混蛋!畜生!我早该想到的!” “这事要是让杜飞知道了,非拧断他的脖子不可!” 依萍瞧着他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儿,自己反倒没那么气了。 “你三更半夜跑过来,总不会就为了替我骂他几句吧?” 任卡西的步子,猛地刹住了。 他脸上的火气退了下去,换上一副说不出的痛苦。 他转过身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他把可云的事,跟我说了。” 他的声音干涩。 “他让我离可云远一点,说她……是他的人。” 依萍垂下眼睑。 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陆尔豪这种人,明着来不行,就只会用最脏的手段往人心窝子上捅刀子。 “所以呢?”依萍抬眼看他,“你怕了?” “我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任卡西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把尔豪那些恶毒又轻蔑的话,一字不差地又重复了一遍。 每吐出一个字,他的心口就抽搐一下。 等他终于说完了,她才点了下头。 “是真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神直视着他。 似乎要把最残忍的真相告诉他。 “我再次见到可云的时候,她已经疯了。” “天天被她爸妈拿绳子捆在屋里,犯起病来,就拿脑袋去撞墙。” “等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任卡西的眼泪到底还是没绷住,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就那么被逼疯了,被关在了一片永远走不出的黑暗里。 “你今天来问我,就是因为你接受不了她的过去。” 依萍盯着他,把话说明了。 “那就别再去招惹她,别再伤害她第二次。” “她已经够苦了。” “谁说我接受不了!” 任卡西猛地吼出声,双眼通红。 “我不是接受不了!我他妈是气!气的是不想从陆尔豪那种人渣嘴里,听到被他添油加醋的过去!” “我一个读过新书、受过新思想教育的,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嫌弃她!” “她是受害者!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该下地狱的,是陆尔豪那种下三滥的渣男!” 依萍笑了。 这回,是发自内心的。 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那就好好对她,保护好她,让她后半辈子都过好日子。” “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你要是敢让她再受半点委屈,我陆依萍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任卡西重重地点头。 “放心!可云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陆尔豪欠她的,我会让他连本带利,加倍地还回来!” 第二天清晨,上海滩的报纸集体发疯。 上海所有的报纸除了《申报》,头版头条,全被同一个名字霸占。 陆依萍。 标题一个比一个恶毒。 「蛇蝎毒妇陆依萍!为报私仇,竟将亲妹献媚日寇!」 「昔日黑豹之女,今朝沪上毒花!逼倒生父,掏空家产,人神共愤!」 「起底‘白玫瑰’!揭秘陆依萍靠出卖身体上位的肮脏发家史!」 …… 一夜之间,陆依萍这个名字,成了全上海滩最肮脏的词。 报纸上,她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是踩着亲人尊严上位的毒妇。 不仅逼倒了父亲陆振华,害陆家破产,抢了妹妹的未婚夫,一边不要脸地勾搭茶馆老板。 满城唾骂。 女子工坊的电话线都快被打爆了,不是取消订单,就是破口大骂。 刚谈妥的银行合作,对方一个电话打来,支支吾吾地说要“再考虑考虑”。 百乐门里,无数地痞流氓更是叫嚣着,要“白玫瑰”重新上台,给爷们儿开开眼。 这一回,陆家兄妹是真下了血本,要让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杜飞捏着报纸冲进来的时候,手抖得厉害,满脑子都叫嚣着要怎么撕了陆家的人。 可一进门,他就愣住了。 依萍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一张一张地整理着退货单,脸上没什么表情。 然后,他看见了她脖子上那块尚未消退的红痕。 一瞬间,所有滔天的火气都泄了。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疼得他呼吸都顿住了。 “谁干的?”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依萍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平静地吐出一个名字。 “尔豪。” 这把杜飞心里最后那点犹豫,也给碾得粉碎。 什么对错。 什么底线。 什么劝她别做得太绝。 在这一刻,通通都他妈是狗屁。 他一步步走过去,没再看那些脏了眼的报纸,也没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 他抬起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道伤。 依萍整个人都僵住了。 “疼吗?” 杜飞低声问,眼睛里全是懊恼和自责。 依萍只是摇了摇头。 “从今天起,你什么都不用做了。” 他的声音很沉,一字一字,都砸在地上。 “报纸的事,陆家的事,都交给我。” “你不需要再自己动手,你的手,不该沾上任何脏东西。” “你想让谁消失,想让谁付出代价,你告诉我。” 杜飞抬起头,死死地看着她的眼睛,话语清晰而坚定。 “我来做你手里的刀。” “我会想办法,把所有挡在你面前的人,连根拔起。” “让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伤到你。” 依萍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热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铁打的,是铜铸的,可杜飞就这么几句话,轻易就把她所有的伪装都砸碎了。 原来,被人这样毫无保留地护在身后,是这种感觉。 …… 刀疤突然跑了进来。 “先生,传来消息,陈华让你过去一趟。” 杜飞走前拉住依萍的手。 “等我回来!” 依萍点了点头说,“去吧!” 杜飞一脚油门,车子直接开到了陈华的住处。 他推门进去,陈华正缩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台老旧的无线电接收机。 “来了。” 陈华头也没抬,耳朵上戴着耳机,手指在旋钮上精细地拨动着。 “滋啦……滋啦……” 收音机里尽是刺耳的电流噪音,中间夹着些模糊不清的人声。 这是他们从何应钦那里搞到的备用军用频率之一,决定主动出击,全天候监听,想从这片信息的海洋里,捞出那条最关键的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气里,只剩下电流的嘶鸣和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 陈华的手猛地停住。 他锁死了一个极其微弱的频率,信号断断续续,内容却异常清晰。 是密电码。 “滴滴……滴……滴滴滴……” 急促的电码声,在安静的屋子里,一声声敲在人的心尖上。 陈华立刻抄起纸笔,下笔如飞,飞快地记录下一长串编码。 杜飞凑了过去,连呼吸都忘了。 记录完毕。 陈华从怀中掏出那本皱巴巴的密码本,开始破译。 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个字。 又一个字。 当最后一段电文被完整地拼凑出来时,两个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纸上短短的一行字,让两个人的脑子都嗡的一声响。 【目标:秦五爷。】 第77章 玉莲顶替白玫瑰 “杀了秦五爷。” 这几个字,让陈华的密室里闷得发慌。 纸上那行刚破译出来的电文,让杜飞和陈华两个人后背都窜起一股凉气。 【目标:秦五爷。】 【地点:百乐门。】 【时间:明夜。】 【指令:清除。】 杜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刺杀秦五爷? 在上海滩动秦五爷? 还是在他自己的地盘百乐门? 疯了吧! 何应钦背后那条大鱼,究竟想干什么?把上海这片天给捅个窟窿? “不对。” 杜飞倏地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一滑,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眼里的血丝盘根错节。 嗓子干得冒烟。 “他们的目标不是秦五爷。” 陈华抬起头,脸色同样难看。 “今天全上海的报纸都在骂依萍,恨不得把她踩进烂泥里。” “现在又冒出来要杀秦五爷。” “这两件事,是奔着同一个人去的。” 陈华倒抽一口凉气。 “你?” “是依萍。”杜飞的声音冰冷刺骨,“何应钦这是声东击西……他想拿依萍来警告我!” 他扭头示意刀疤,动用所有情报网,把这消息的来源查个水落石出。 自己则一把抓起外套,片刻也待不住了。 “我去找秦五爷,必须把百乐门明晚所有订位的客人,查个底朝天!” 时间,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时。 …… 秦五爷的私人会客厅里,雪茄的烟雾浓得呛人。 他听完杜飞的话,不紧不慢地吐了个烟圈,烟雾在他脸上散开,看不清神情。 “在我的地盘,杀我?”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股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傲。 “除了日本人想在上海滩点把火,我倒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胆子。” “五爷,这伙人不是善茬!”杜飞的声音都急了,“敢放出风声,就是摆明了有恃无恐。您必须防着点!” 秦五爷掐灭雪茄,眼神这才冷了下来。 “你的意思,我秦某人混到今天,还要怕几个跳梁小丑?” “他们不是冲着您来的!”杜飞一字一顿,把自己的推测全倒了出来,“杀你是假,动依萍是真!这是拿依萍的命来敲打我!” 秦五爷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陷入了沉默。 杜飞接着说:“所以,明天必须把依萍藏起来,绝对不能让她露面!” “晚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门没锁,依萍自己推门进来了。 她手里还捏着份报纸,脸上没什么血色,但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我不是来偷听的,我是来找秦五爷谈报纸的事。” 她的目光扫过两个男人,最后落在杜飞那张写满了惊慌的脸上。 “既然是冲我来的,我躲到天涯海角,他们就不会找上门了?” “不行!” 杜飞一步蹿过去,双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指节都发白了。 “你不能去!万一何应钦再……”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嗓子眼都堵住了。 “杜飞。” 依萍抬眼,直直地看着他,把他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你有你的力,秦五爷有他的势。凭什么这仗我们不能打?” “敌人想看我躲起来当缩头乌龟,我偏要站到最亮的地方,看他们到底怎么死。” 这股子狠劲,让秦五爷都忍不住放声大笑。 “好!好个陆依萍!有你爸爸当年的胆色!” 他转头对杜飞一挥手:“就这么定了!明晚,‘白玫瑰’照常登台!”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会客厅的门像是被牛撞开的。 刀疤哭丧着脸堵在门口,身后还硬挤着三个脑袋。 “五爷,先生……我……我没拦住……” 玉莲、方瑜、可云三个人,跟护崽的母鸡似的,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依萍!” “报纸我们都看了!这帮天杀的王八蛋!” “我们来保护你!” 三人异口同声,直接把屋里三个大男人给说愣了。 依萍眼圈一热。 杜飞却又气又想笑:“就你们三个?别到时候保护不成,再把自己搭进去!” 玉莲当场就炸了,她双手叉腰,杏眼圆睁地瞪着杜飞。 “谁说我们是添乱的?明晚依萍姐登台,我替她上!” 刀疤斜着眼上下扫了她一圈,嘿嘿一笑:“就你这小身板儿?上去唱歌?别把客人都吓跑了。” 玉莲气得脸一红,懒得废话,手一伸就从刀疤腰里把枪给摸了出来。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脆得吓人。 整个屋子一下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玉莲!胡闹!”杜飞吓得举起双手。 玉莲白了他一眼,手腕一翻,对着墙角一只慢悠悠爬过的苍蝇,“砰”就是一枪。 苍蝇没了,墙上多了个干净利落的弹孔。 一屋子人,鸦雀无声。 玉莲对着还在冒烟的枪口吹了口气,随手把枪丢回给已经看傻了的刀疤。 “告诉你们,我枪法好着呢!天天让我在工坊里绣花,骨头都快生锈了!还不如上阵杀敌来得痛快!” “我和依萍的身形最像,让我去!” 可云也站了出来,眼神里满是决绝。 方瑜紧跟着抢白:“不行!这次让我来!不能回回都让依萍护着我们!” 三个人眼瞅着就要在秦五爷的地盘上吵翻天。 依萍抱着胳膊,好笑地看着她们,忽然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外面还有俩呢,不进来?” 刀疤一脸窘迫地拉开门,两个男人差点一头栽进来。 正是石磊和任卡西。 “石先生,任先生,你们俩什么时候也学会听墙角了?”玉莲没好气地呛了一句。 两人赶紧立正站好,整理了一下衣领,彼此对视一眼,嘿嘿直笑。 秦五爷人都看麻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今天这阵仗,真是头一遭。 说好的商量刺杀大计,怎么就变成了家庭伦理武打片? “五爷见笑了。”玉莲反倒解释起来,“自从上次方瑜和可云差点出事,这俩货就跟贴身保镖似的,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秦五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都进来,一起商量。” 他转身对刀疤吩咐:“去,把外头的安保给我升个级!怎么搞的,谁都能摸到我门口来?” 满屋子的人都给逗笑了,紧绷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最终,计划敲定。 由枪法最好的玉莲,假扮依萍登台。 “杜先生,这枪先借我!”玉莲拿着杜飞的配枪,爱不释手。 “等这事儿完了,我正式跟你混,不绣花了!” “好,我收了!”杜飞一口答应下来。 他看着这姑娘,再让她回去绣花,那可真是屈才了。 …… 翌日,夜。 百乐门依旧是那个销金窟,灯火通明,靡靡之音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 没人知道,这片歌舞升平之下,早已杀机四伏。 音乐响起,追光灯刷地一下打在舞台中央。 一个戴着白色面纱,身穿白色旗袍的身影,缓缓走出。 “白玫瑰!是白玫瑰!”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玉莲站在麦克风前,身形和依萍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攥紧了麦克风,心脏在胸口狂跳,又紧张,又兴奋。 后台,依萍、杜飞、秦五爷,正通过一个隐蔽的观察口,目光像是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场内。 秦五爷手下所有心腹,都换上了服务生和保镖的行头,散布在各个角落。 刀疤带着一队人,扮成一掷千金的豪客,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卡座,手里的酒杯稳如泰山,屁股下的枪却早已上了膛。 杜飞的视线如同鹰隼,一寸一寸地刮过全场。 他在找,找那张藏在人海里,带着杀意的脸。 舞台上,玉莲握着麦克风,宽大的披风下,藏着一把上了保险的手枪。 就在这时,杜飞的呼吸猛地一窒。 二楼,一个不起眼的包厢。 窗帘的缝隙里,一道冷光,稍纵即逝。 是瞄准镜! 第78章 刺杀没结束,才刚刚开始 二楼,三点钟方向的包厢。 窗帘的缝里,有光一闪。 瞄准镜! 杜飞没作声。 他右手在身侧飞快比划了几个手势。 左手拇指,死死按下了口袋里的一个按钮。 他身边的刀疤脖子一梗,懂了,脸上的横肉都透着股狠劲。 刀疤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动手! 就这一瞬。 玉莲的歌声还没来得及飘出,枪声先炸了。 二楼包厢,狙击手扣动扳机。 舞台斜对面的卡座里,扮成豪客的刀疤也抬起了家伙。 “砰!” “砰!” 两声枪响,几乎叠在了一起! 一颗子弹裹着灼人的热浪,险险擦着玉莲旗袍的开衩飞了过去。 音乐戛然而止。 满场的喧闹也停了一秒。 紧接着。 “啊——!杀人啦!” 一声女人的尖叫,把整个百乐门给点爆了。 大厅里瞬间乱成一锅滚开的沸水。 人群疯了,哭喊,尖叫,推搡,所有人都在没命地往外冲。 桌子椅子被撞得东倒西歪,酒瓶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场面彻底崩了。 混乱中,人群里八个原本低头喝酒的“客人”,突然抬起了头。 八个杀手同时从怀里拔枪。 他们借着混乱人潮的掩护,迅速结成阵型,直扑舞台。 目标只有一个。 “白玫瑰”死了没。 没死,就补一枪! 可他们刚冲到一半。 事情不对了! 那些被人群撞得东倒西歪的服务生,猛地掀开了手里的托盘。 托盘底下不是酒水,是黑漆漆的枪口! 埋伏在各个角落里的人同时暴起,手里清一色是上了膛的驳壳枪。 一张早就布置好的网,在此刻猛然收紧。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彻底压过了一切哭喊。 百乐门大厅,眨眼间成了屠宰场。 八名杀手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们一头撞进了四面八方织成的火网里。 杀手男一刚把枪举起来,眉心就炸开一朵血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另一个想往柱子后躲,身上瞬间被开了三个洞,软塌塌地滑倒在地。 这不是枪战,是屠杀。 一场秦五爷和杜飞联手上演的,针对猎人的屠杀。 这些杀手再训练有素,在绝对的人数和火力面前,也脆得像纸糊的一样。 杀手男二和男三一个接一个倒下,血很快浸透了昂贵的地毯。 杀手的心理剖白: 「杀手男一:我还没开枪呢,怎么就先领便当了? 杀手男二:我想躲柱子,结果柱子先躲我。 杀手男三:我血条呢?哦,在地上。」 同一时间,二楼。 刀疤带着两个兄弟,一脚踹开了包厢门。 里面的狙击手反应极快,扔了长枪,拔出匕首就扑了上来。 他身手的确不错,刀子使得又快又毒,全是奔着要害来的。 可惜,他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 刀疤拧身躲开捅向心窝的一刀,手里的枪托已经抡圆了,结结实实地夯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 “咚!” 一声皮肉闷响。 狙击手眼珠子往上一翻,瘫了下去。 “绑了!带走!” 刀疤啐了口唾沫,手脚麻利。 楼下,舞台上。 杀手男四侥幸冲破了火网,他双眼通红,像头疯牛一样扑向玉莲。 “去死!” 玉莲望着那张扭曲的脸,身形却稳得出奇。 她就地一滚,躲开飞来的子弹,身上那件白色的披风顺势滑落。 下一秒,她人已经单膝跪地,双手稳稳地从腰间抽出了杜飞给她的那把手枪。 “砰!砰!” 她甚至没怎么瞄,跟着感觉连开两枪。 子弹精准地钻进了那个杀手男四的胸膛。 杀手前冲的身体猛地一顿,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整个大厅好像都静了一瞬。 观察室里,秦五爷叼着的雪茄忘了抽,烟灰掉了一身。 杜飞看着这一幕,冲着玻璃外的舞台方向,竖了个大拇指。 就在这时,另一侧楼顶的天窗被人从外面砸碎! 玻璃哗啦啦地往下掉。 第二个狙击手! 他从天而降,枪口没对准舞台,而是直指观察室里的秦五爷! “五爷小心!” 杜飞和依萍几乎同时喊出声。 喊声未落,杜飞的枪口已经调转,指向了天窗。 他身边的依萍,不知何时也从一个暗格里摸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枪。 两人没任何交流。 却在同一个瞬间扣下了扳机。 两声枪响,混成了一声。 刚落地的狙击手身子一僵,眉心多出个窟窿,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秦五爷的保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围成人墙,护着他朝后面的密道撤。 “干得漂亮。”杜飞看向依萍,语气里既有赞赏,也有后怕。 依萍握着枪的手还在抖。 她的脑袋像被针扎一样,疼得厉害。 开枪那一刻,许多不属于这里的画面挤了进来。 不是观察室,是个废弃仓库,空气里全是血腥味和火药味。 她手里也握着一把枪,冰冷的。 枪口下,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份感觉太真切了,真到让她分不清哪边是现实。 楼下,枪声渐渐稀疏。 这场刺杀,被彻底碾碎了。 秦五爷的人开始封锁现场,清理尸体,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杜飞喘了口气,看向刀疤押过来的狙击手,还有另外两个被缴了械的杀手男七男八。 杀手男五男六? 刚想露脸,就已经领了盒饭。 台词没一句,直接躺成背景血包。 他冷冷地开了口:“带去密室,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张嘴。” “依萍,你和五爷先待在这,哪儿也别去。” 杜飞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亲自押着人走了。 观察室里,只剩下依萍和去而复返的秦五爷。 秦五爷重新点上雪茄,狠狠抽了一口,吐出的烟都带着一股子煞气。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歪了。” 他瞥了一眼依萍,神色有些复杂。 “白玫瑰,你的枪法厉害,和当年的黑豹子有的一拼!。” 依萍没吭声。 她看着楼下那些被白布盖住的尸体,胃里一阵阵地抽搐。 上一世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她好像又回到了某个晚上,血流成河,她一个人,一把枪,从尸体堆里爬出来。 那种彻骨的冰冷,又一次包住了她。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年轻人走进来,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他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杯热茶。 他走到两人面前,恭敬地弯下腰。 “五爷,小姐,压压惊。” 他的声音很低,有点沙。 依萍正要伸手去接。 秦五爷却皱起了眉头,眼神陡然变得锋利。 “我没叫茶。” 空气,静止。 那个服务生,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很普通、很陌生的年轻人的脸。 可那双眼睛,却冷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残忍。 他手腕一翻,托盘下的消音手枪滑进掌心。 黑漆漆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依萍的眉心。 第79章 特工玫瑰的反杀 “真正的刺杀,现在才开始。” 那个假服务生的声音,不带半点活人气儿。 黑漆漆的枪口,就那么杵在依萍的眉心。 枪管的金属寒意透过皮肤,激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秦五爷下颌的肌肉猛地一跳。 可他毕竟是上海滩的土皇帝,风浪里滚出来的,面上瞧不出半分慌乱。 桌子底下,他的手正悄无声息地滑向那个红色的警报按钮。 只要按下去,三秒之内,整栋楼的保镖能把这里打成筛子。 假服务生头都没回,哼笑一声。 “五爷,省省吧。”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桌底。 “你这间屋子,号称全上海顶顶安全的地方,可惜啊,那根警报线,半小时前就让我给剪了。” 秦五爷的手指,在距离按钮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彻底僵住。 寒气顺着脚底板,噌地一下就窜上了天灵盖。 “至于楼下你那些人,”杀手不紧不慢地说,“确实是好手。” “可惜,都只是开胃小菜。” “大厅里的枪声,还有那个不值钱的狙击手,都是幌子,专门把你们的人引开的。” “只有这样,才能给您,给我,还有陆小姐,腾出这么个……清静的地方。” 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这,才是我真正的,刺-杀-计-划。” 顶在眉心的枪口稳得吓人。 依萍却没让他看到预想中的恐惧。 死? 上辈子就尝过一次了。 她非但没抖,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在针落可闻的房间里,让杀手握枪的手指紧了一下。 “杀我?” 她的语气里透着股纯粹的好奇。 “我的命这么值钱?” 她直勾勾地盯着杀手的眼睛:“谁让你来的?何应钦?还是陆家那几个废物?” 杀手没答话。 那双眼睛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落在他身上,不带任何感情。 他的食指,开始一寸寸地压向扳机。 房间里的空气绷成了一根弦。 秦五爷全身的肌肉都拧了起来,准备鱼死网破。 就在这一刻! 砰! 枪声,不是从杀手手里响起的! 是从房间的阴影角落里炸开的! 响尾蛇! 一颗子弹刁钻地钻进了杀手持枪的手臂! 噗嗤! 一团血雾爆开! 杀手痛得闷哼一声,中弹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手枪脱手而出,在空中划了个圈。 枪响的瞬间,依萍动了! 她没退,反而整个人往前一扑! 一把抓住了秦五爷桌上那支备用手枪! 握枪! 上膛! 抬臂! 瞄准! 杀手喉咙里的惨叫还没挤出来,依萍的枪口已经稳稳地对准了他的心脏。 “砰!” 扳机扣下。 子弹射穿了杀手的胸膛。 一股滚烫的血柱喷涌而出,溅了依萍满脸。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杀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身体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万籁俱寂。 秦五爷,还有从影子里现身的保镖“响尾蛇”,都愣住了。 依萍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脸上滚烫的红色液体,撬开了她脑子里的一道闸门! 无数破碎的、既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洪水一般涌入脑海! 轰——! 剧痛炸开! 她看见自己,一身墨绿军装,端着一把叫不出名字的长枪,在炮火连天的雨林里奔跑。 满脸都是泥浆和血。 每一次扣下扳机,就有一个敌人应声倒下。 干净,利落,致命。 她听见有人在嘶吼,喊她的名字——玫瑰。 情报特工! 代号,玫瑰! 画面飞转。 和鬼子的惨烈厮杀里,杜飞就在她身边,他的枪法又快又准。 他是能把后背完全交出去的战友! 上一世,他们就是生死搭档! 砰! 观察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 又一个服务生打扮的男人冲了进来,目标还是依萍! 依萍的脑袋疼得快要裂开,身体根本跟不上反应。 “响尾蛇”动了,一步跨出,挡在依萍和秦五爷身前。 “找死!” 他一记手刀,劈向来人的脖颈。 但这第二个杀手,身手明显更强! 他身体一矮,用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避开攻击,同时一记肘击,重重砸向“响尾蛇”的肋骨! 招式阴狠,全是战场上的杀人技! “响尾蛇”闷哼一声,硬生生挨下这记重击,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腕,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拳脚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不过几个回合,杀手就占了上风,一脚踹开“响尾蛇”,直接掏枪! 秦五爷当机立断,一把将依萍拽到自己身后。 砰! 秦五爷仓促开了一枪,却被那人一个侧身轻松躲过。 杀手的枪口,瞬间调转,对准了秦五爷! 依萍反应更快,猛地又把秦五爷往旁边一扯! 子弹几乎是擦着秦五爷的耳朵飞了过去! 哗啦——! 对面的窗户玻璃毫无预兆地炸裂开来! 第二个杀手的脖颈上,绽开一朵血花。 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玉莲。 她正端着一把狙击枪,站在对面楼顶的天台上。 玉莲很快跑了过来,就见依萍、秦五爷和受了伤的“响尾蛇”都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姑娘,好样的!”秦五爷冲她竖起大拇指。 依萍也朝她点了点头。 “让你去绣花,真是屈才了。” 玉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伸手扶起了依萍。 …… 同一时间。 百乐门地下的秘密审讯室里。 三个活口被分开关押。 他们被死死绑在椅子上,连脑袋都被固定住,动弹不得。 头顶悬着一个水壶,壶底钻了个小孔,水正一滴、一滴地砸在他们的头皮上。 杜飞做了个手势,滴水刑开始了。 起初,几个人脸上全是轻蔑。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 直到深夜。 其中杀手男八彻底垮了,发出不成人声的惨叫,开始胡言乱语。 没多久,他就断了气。 死前,嘴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 “黑龙……黑龙会……” “是黑龙会……” 杜飞的身体瞬间绷紧。 黑龙会? 他刚要追问。 审讯室的门被人撞开,刀疤的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杜先生!不好了!” “另外两个杀手,刚刚都断气了!” 杜飞立刻冲进另一个房间,蹲下身检查尸体。 当他掰开那人僵硬的后衣领时,动作顿住了。 刺客的后颈上,有一个纹身。 一个漆黑的龙头,龙眼凶戾。 龙身上,却缠绕着一圈粉色的樱花。 黑龙。 第80章 哪一世的记忆才是真的? 三具尸体并排躺着,脸色青紫,双眼紧闭。 杜飞戴着手套,面无表情,一把扯开其中一具尸体的后衣领。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了过去。 后颈的皮肤上,一个纹身露了出来。 漆黑的龙头,龙身却被粉色的樱花死死缠绕。 画的黑不溜秋的刺身,龙须都没长齐,倒先学会缠樱花卖萌,怎么看怎么像条发育不良的泥鳅。 黑龙会拿条泥鳅贴樱花,也敢自称“黑龙”? 在真正的中国龙面前,他们顶多算—— 一条被核废水腌过头的黑心海带。 刀疤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法医验过了,这些人行动前就吞了毒胶囊,任务失败或者没有回去,到点就死。” “就算活捉,也问不出一个字。” 一直没说话的依萍,死死盯着那个纹身,嘴里挤出三个字。 “黑龙会。”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心头猛地一跳。 杜飞豁然回头,满眼都是惊疑。 秦五爷吐出一口浓烟,烟雾散去后,是他一张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依萍,你知道它?” “黑龙会,可不是上海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江湖帮派。” 秦五爷一字一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警告。 “它是日本的一个极端组织,骨干全是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 “表面上是民间社团,实际上,和日本军方、特务机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像病毒一样潜伏在中国各地,专为日本的侵略政策服务。” “刺探情报,煽动内乱,暗杀爱国人士……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混迹上海滩,杀人放火的事见得多了,但这种把死亡当成归宿的疯子,还是第一次见。 这不是普通的杀手。 这是死士。 是被人用极端思想洗了脑,不惧死亡的战争机器。 秦五爷的话,让杜飞脑子里“嗡”的一声! 杀人放火他们见多了,可这种把死当回家的疯子,真是头一回见! 这不是杀手! 这是死士! 是被彻底洗了脑,不怕死的战争机器! 黑龙会!何应钦!报纸!打压!刺杀! 一条毒蛇的轮廓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砰!” 杜飞一拳砸在铁桌上,厚实的钢板嗡嗡作响。 他双眼血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贲张起来! “何应钦这条老狗!” 杜飞咬着后槽牙,声音冷得淬了冰。 “他根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是想把整个上海滩,都变成日本人的军工厂!” “依萍你的工厂,五爷你的产业,全都是他的目标!” 这话一出,密室里的空气都冷了三分。 每个人都打了个哆嗦,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这哪里是江湖仇杀,这分明就是国仇! 依萍身子剧烈一颤。 “黑龙会……” 这个名字,撞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上一世,她就是查到了这个组织,想要再进一步时,就已经被何应钦的人围杀! 胸口中弹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等等!被他用枪打死? 依萍的脑袋炸开了。 不对! 她上辈子不是跳江死的吗? 因为何书桓和陆如萍订婚,她万念俱灰才跳了黄浦江!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被枪杀的记忆? 跳江! 枪杀! 两种截然不同的死法,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哪个才是真的? 为什么她会有两个前世?! 剧痛上头,依萍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依萍!” 杜飞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你怎么了?脸怎么白成这样!” 依萍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他。 杜飞焦急的脸,和另一个记忆里,那个在炮火中朝她伸出手的人身影,倏地重合! 上一世……不,是另一个上一世,他们是战友! 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所以这一世,才又一次……陷进去了吗? 看着她惨白的脸,还有脸颊上那道干涸的血痕,杜飞的心揪得生疼。 他抬起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掉那点血痕,动作轻柔至极,生怕弄疼了她。 “我们先去先去休息室!” 众人挪步。 秦五爷坐在旁边,看着依萍,眼神里全是赞赏。 “今天白玫瑰这两枪,可是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枪法,没个几年,练不出来。” 玉莲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我们依萍干啥不是第一!” 秦五爷又看向玉莲,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丫头,你那两枪也不赖,准,狠。哪条道上混出来的?” 玉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哪有人教啊。” “我从小在乡下,就是个野丫头,天天拿着弹弓,打鸟打兔子换钱,不然就得饿死。” “准头,都是拿命练出来的。”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要不是依萍姐,我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众人扭头一看,竟然是刀疤。 一个三十多岁,满脸横肉的壮汉,此刻竟然抱着胳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玉莲都看傻了。 “喂!你个大老爷们哭什么鼻子?” 刀疤胡乱地抹了把脸,声音哽咽。 “我也是从小没爹没娘,吃不饱饭,流落街头,跟野狗抢食吃。” “是先生救了我,给了我一口饭吃,把我当人看。” 他感激地看向杜飞。 杜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行了。” 依萍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哭声和议论声都停了。 “都别说了,咱们都是凭本事活命,谁也不欠谁的。”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依萍,你先休息……” “我没事!” 依萍一把推开杜飞搀扶的手,眼神重新变得锋利。 “头不疼了,说正事!” 她不能倒下。 上一世的仇,这一世的恨,家国大义,都压在身上。 秦五爷看着她眼里的那股子狠劲,把雪茄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依萍说得对!” 他猛地站起身,浑身杀气毕露。 “现在性质变了。” “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也不是江湖仇杀。” “这是战争!” “日本人把爪子伸到了我秦某人的地盘上,我就得把它剁了!” “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必须主动出击,把藏在上海的这条黑龙,给我揪出来,碎尸万段!” 杜飞的温柔心疼眼神也冷了下来 “五爷说得对,要挖出黑龙会,就得先从何应钦这里找突破口。” “刀疤。” 他看向刀疤。 “南京那边的人,该启动了。” 刀疤立刻点头。 “明白!” 秦五爷几个人都是一惊,没想到杜飞在南京政府里还埋了人! 这时,又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 “先生,线报!何应钦明天一早就开车回南京!” “想跑?” 杜飞扯出一个森冷的笑。 “在上海滩点了火,拍拍屁股就想走?” “哪有那么容易。” 他转过身,目光死死钉在墙上的上海地图,锁定了一条出城的路线。 “他想走,可以。” “咱们也该送份大礼,给他饯行。” 第81章 何应钦弹尽粮绝,荒山晒一天 “何应钦,黑龙会。” 杜飞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火气,却透着一股能把人挫骨扬灰的阴冷。 “动了我的人,就得扒掉一层皮来偿。” 对面的刀疤咧嘴一笑,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拧成一团,看着更瘆人了。 “杜先生,您尽管发话!怎么干,兄弟们全听您的!” 两人正低声商量着,办公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道缝。 玉莲站在门口,身板挺得笔直,没有半分怯懦。 “杜先生,您说过,这次行动结束,就收下我。”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空气里格外清晰。 杜飞抬眼看向她——这姑娘骨子里有股狠劲,枪法又准,确实是块好料。 他朝刀疤递了个眼色,刀疤立马会意,当即咧着嘴傻笑起来,眼珠子恨不得直接粘在玉莲身上。 杜飞的面皮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行,以后你就跟着刀疤。” “谢谢杜先生!”刀疤的嗓门瞬间高了八度,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满是憨气。 杜飞的目光重新落回玉莲身上,声调沉了下来,带着几分严肃:“跟着我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命,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玉莲的背脊挺得更直,眼神亮得惊人:“能为国家做事,就算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好。” 杜飞点点头,伸手拉开抽屉,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枪,轻轻滑到玉莲跟前。 “拿着。” 玉莲的目光紧紧钉在枪上,伸出去的手都有些发颤。 她先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枪捧进手心,像是捧着什么珍宝。 “记住,这枪,只能用来杀该死的敌人。” 杜飞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任何时候,不准自作主张,必须听命令。你要是做不到,我不仅会把枪收回来,顺便,也会把你的命收了。 “是!” 玉莲把枪攥得死紧,用力点头,脸颊因为激动和亢奋泛起一层红晕。 “我明白!” …… 另一头,何公馆内。 鬼叔低眉顺眼地站着,一五一十地向何应钦汇报着行动的失败。 何应钦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下闷得让人发慌。 “这个杜飞,藏得倒是够深!”他咬着牙,语气里满是不甘。 “还有那个白玫瑰,”鬼叔连忙接话,“她的反应速度和枪法,绝对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身手跟专业特工没两样。” 何应钦停下脚步,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嗓子里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气:“上海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要浑得多。先回南京!”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狠戾:“留几个人在这,给我死死盯住杜飞和那个陆依萍!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铁板一块!” “是!” 当天深夜,几条黑影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猫进了何家车库,全程没发出一丁点动静。 第二天一早,何家门口。 何书桓和陆如萍正送别何应钦夫妇。 何母拉着如萍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如萍啊,我们这趟回南京,下次再过来,可就等着抱孙子了,你们俩可得加把劲儿。” 如萍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勉强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僵硬。 何书桓杵在一旁,眼神东瞟西看,压根不敢跟人对视。 与此同时,去往南京的公路上,三辆黑色轿车正平稳行驶着。 就在车队驶入一片荒山野地时,头车突然猛地一沉! “砰——!” 右前轮直接爆胎!紧接着,像是约好了一般,“砰!砰!”两声接连响起——不过眨眼功夫,三辆车的十二个轮胎全瘪了! 车子在路上歪歪扭扭地画着S形,司机拼命踩着刹车,尖锐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格外刺耳。 车刚停稳,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就钻了进来。 “部长,坏了!”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发颤,“油箱漏了!油全漏光了!” 另一个检查完轮胎的手下,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部长,路、路上全是特制的钢钉!咱们的轮胎全废了!” 何应钦的脸黑得和黑炭一样,厉声骂道:“废物!” 他话音未落,几声轻微的“嗤嗤”声响起——几枚烟雾弹突然砸在车头,滚滚白烟瞬间吞没了整支车队。 “咳咳!趴下!有埋伏!” 混乱中,十几个蒙着面的“山匪”从林子里扑了出来,手里个个抄着家伙。 这群人一言不发,上来就朝车里的行李猛扑。 “啊——!”何母的尖叫划破了烟雾,格外刺耳。 何应钦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个至关重要的公文包,被一个壮汉一把薅走,顿时急红了眼:“开枪!开枪打死他们!” 手下们总算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拔枪——可预想中的枪林弹雨并没有出现。 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听起来跟过年放的小炮仗似的。 “是……是空包弹!”一个卫兵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 这伙“山匪”手脚麻利得很,三下五除二就把车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带着吃的喝的,全搬空了。 完事之后,他们又跟来时一样,转眼就钻回林子里,没了踪影。 只留下何应钦一行人,对着三辆空车,傻愣愣地站在荒山里。 何应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天破口大骂,声音又哑又无力。 不远处的山坡上,刀疤举着望远镜,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杜先生,您这招也太绝了!先换空包弹,再给油箱扎小眼,时间掐得死死的,正好让他们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趴窝,最后再撒上钢钉……高!实在是高啊!” 杜飞没笑,目光只盯着刚到手的公文包。 他瞥了一眼山下那群跳脚骂娘的人,语气冰冷。 “让他们在这荒山野岭待上一天一夜,没吃的没喝的没信号——这就是动我们的代价。” 说完,他一挥手,带着人转身消失在山林中。 另一边,何应钦吼着让人拿通讯设备联系南京总部。 “部长,没、没有讯号……”手下的声音越来越小。 何应钦一把抢过设备,捣鼓了半天,半点用都没有。 他火气上头,抓起设备狠狠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好你个杜飞!我必杀你!” 他的咆哮在山谷里回荡,满是狼狈和怨毒。 …… 与此同时,女子工坊里一片愁云惨淡。 退订单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铃声就没断过。 华资银行那边,直接取消了原定的联合活动。 就连“云选好物”百货大店的大门上,也挂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大铁锁。 不过三天时间,陆依萍的心血就塌了一大半。 她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半边身子浸在台灯的光影中,另一半隐在暗处。 “陆尔豪,凭你一个人,根本没这个本事。” 她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你背后的人是何应钦吧?被他当枪使了都浑然不知!” 她的声音冷了几分,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你们是想看我死? 想跟我玩舆论战? 行,我陪你们玩到底! 第82章 陆家破防:打不死的依萍,拦不住的破产 会客室里。 前几天还躲瘟神似的躲着依萍的几个布料大亨,这会儿一个个坐得笔直,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又懊悔,又不安,还眼巴巴地瞅着她。 “依萍小姐,之前的事,是我们瞎了眼。” 王老板第一个开了口,那语气,诚恳得能滴出水来。 “我们真不该怕了何应钦,断了和凤凰工坊的合作,这是我们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另一个李老板也跟着猛点头。 “是啊陆小姐,凤凰工坊的布料什么成色,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们是真想继续合作,您再给个机会。” 依萍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指尖在茶杯壁上轻轻叩着。 她没摆出胜利者的架子,嘴上也没半句嘲讽。 她就那么专注地看着他们,像在听什么重要的商业报告。 “各位老板的心情,我懂。” 依萍一开口,那几个老板紧绷的肩膀头一次松快了些。 “生意场上,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 她话头一转,视线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不过,我今天请各位来,不是来翻旧账的。” “我是想跟各位,谈个以后。” 一份文件被她推到了桌子中央。 “凤凰工坊准备改制,我打算让出一部分股权,请真正想一块儿做事的朋友上船。” “我要的,不是供货商,是一条船上的人,有钱一起赚的合伙人。” 这话一出,屋里死寂一片。 所有老板都傻了,脸上是那种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们以为今天来是磕头作揖求订单的,谁能想到,依萍直接递过来一张船票,请他们当船主! 那股子震惊劲儿过去后,就是控制不住的狂喜! 这哪是合作啊,这是直接把他们绑上了依萍这条大船! 背后有秦五爷和沪上茶馆,手里攥着华资银行的钱袋子,再成了凤凰工坊的股东,这跟天上掉金条有什么区别! “依萍小姐,您这话的意思是……”王老板的声音都开始发飘。 “我的意思就是,”依萍的唇角轻轻扬了一下,坦荡又自信,“从今往后,凤凰工坊的好,就是各位的好。” “我们入股!我们必须入股!” 压根没人犹豫,所有人当场拍板。 他们不光立刻恢复了所有订单,还抢着要追加投资,生怕自己手慢了,那点股权份额就没了。 王老板抢到最后一股,激动无比,感觉这不是入股,把自己整个人‘梭哈’进依萍的购物车。 一个上午的功夫,那场能要了凤凰工坊命的娱乐风波,就在这种皆大欢喜的合作里,烟消云散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依萍的连环拳打了出来。 “凡在我行贷款,就送云选好物百货九折券,再送百乐门门票,还有云锦布料或者成衣!” 银行的钱活了,拿着券的人纷纷来到了百货大楼,攥着票的又把百乐门塞了个满满当当。 依萍手底下这三样产业,自己跟自己玩儿成了一个圈,血脉相通,转得飞快。 杜飞也没闲着,把手里的媒体资源全用了起来,拼命给依萍造势。 一篇篇文章出去,依萍直接成了新时代女性的标杆。 他还放出话,只要是依萍的合作伙伴,他手里的地产项目,优先考虑。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心都彻底放进了肚子里。 就这么几天,依萍的家业非但没垮,反倒比之前更稳,更大了! 陆家公馆。 “啪!” 报纸被陆尔豪一把揉成团,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为什么!” “她怎么就打不死!” 他两眼通红,人快疯了。 如萍就坐在边上,脸色白得吓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 “尓豪,算了吧。” 她幽幽地吐出一句。 “我们玩不过她。” “算了?”尔豪猛地扭头看她,咆哮起来,“爸都住院了!陆家也完了,梦萍人都不见了!你叫我算了?” “都是她干的!我非弄死她不可!” 医院。 傅文佩提着水果篮,和依萍一起往病房走。 尔豪跟一堵墙似的堵在门口,下巴抬着,一脸的嫌恶。 “你们来干什么?” 傅文佩语气很平淡。 “我来看看你们的爸爸。” “看他?”尔豪冷笑,“猫哭耗子!” 他手指猛地指向依萍,声音又尖又利。 “佩姨!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好女儿做了什么?” “她把梦萍!她的亲妹妹!亲手送给了日本人!” “还把我们陆家给毁了!” 傅文佩手里的水果篮晃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依萍。 “依萍……这是真的?” 依萍没躲开母亲的视线。 她的心揪了一下,没有辩解,只是点了下头。 是她干的。 可傅文佩只是顿了顿,反而往前踏了一步,把依萍护在了身后。 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亮过。 她直直地看着尔豪。 “那也是你们逼的!” 傅文佩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 “当年你们把我们娘俩赶出陆家!” “你们一次次羞辱她,算计她的时候,你们想过她也是你们的妹妹吗?” “你们在陆家吃香喝辣的时候,想过我们在外面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吗!” “自己种的什么因,凭什么怪别人结什么果!” 依萍怔怔地看着母亲的背影。 这个在风雨里飘摇了一辈子的女人,腰杆从没像今天这么直过。 一股热气冲上眼眶,烧得她眼睛发烫。 “是谁……在外面吵?” 病房里,传出陆振华虚弱又沙哑的声音。 尔豪的脸瞬间僵住,老大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当年的黑豹子,现在虚弱地躺在床上,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直到看见傅文佩,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才算透出点光。 “文佩!” 陆振华急切地喊她,声音里有种从未有过的软弱。 “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 “让你们……受苦了。” 这个硬了一辈子的男人,眼角竟然有些湿了。 傅文佩的脚停住了。 她到底还是心软。 “过去的事,别提了。” 依萍却上前一步,挡在了母亲身前,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爸,你安心养病。” 她又转向如萍,声音跟冰碴子似的。 “至于真相,如萍,尓豪,你们敢说吗?陆家为什么破产,梦萍又是怎么失踪的,你们敢和爸爸说吗?” 如萍被她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抖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振华看着如萍的反应,浑浊的眼里划过一丝疑虑和失望,疲惫地挥了挥手。 “哎,你们都出去,不要再吵了。”陆振华被他们吵的头痛。 依萍无奈地看了一眼陆振华,挽着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 另一头,沪上茶馆的密室里。 杜飞盯着那个从公文包夹层里抽出的黑色笔记本,一动不动。 里面没有钞票,没有金条,就这么个薄薄的本子。 他戴上手套,翻开第一页。 上面没有字,全是些奇怪的代号和数字。 “甲-柒,九二式,十箱。” “乙-叁,南部十四,五十支。” “丙-玖,正金银行,三十万。” 九二式重机枪。 南部十四式手枪。 全是日式军火,还是制式型号。 正金银行,那是日本人在中国的钱袋子。 何应钦,这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继续往后翻,翻到了一张名单。 上面写的也全是代号。 “财神爷。” “笑面佛。” “老学究。” 每个代号后面,都跟着一长串的数字和日期。 杜飞合上本子,指尖冰凉。 这些代号,他在南京的绝密档案里见过。 每一个,都对应着政府里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魏光雄、何应钦,都只是这张网上的小鱼。 黑龙会、正金银行…… 现在,连日本特高课都想进来分一杯羹。 第83章 如萍去何家要钱去了 依萍挽着傅文佩走出医院。 看着母亲脸上没了往日的软懦,反倒透着股坚定。 依萍满是意外——她从没想过,妈不仅没怪自己,还明明白白护着自己。 “妈,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依萍忍不住问。 傅文佩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声音里没了过去的怯懦: “以前是妈活得太卑微,才让陆家的人一次次骑到头上。他们干的那些事,妈都看在眼里、烂在心里,现在才明白,不能再软下去了。” 依萍愣了下,跟着笑了。 她忽然懂了,妈不是变了,是终于找回了该有的硬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个温和的声音:“文佩?” 傅文佩浑身一僵,跟被钉在原地似的。 依萍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个穿洗得发白但还算挺括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 头发掺了些白,脸清瘦,眼神温和,正是之前的教书先生——箫笙。 傅文佩下意识攥紧依萍的手。 指尖冰凉,眼神里全是慌,想躲又想逃——王雪琴在街上闹的样子还在眼前,她怕了。 “妈。”依萍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语气坚定。 “你跟爸爸早没关系了,现在你是自由的。去跟老朋友打个招呼吧,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是傅文佩。” 最后这句话像道亮光,戳散了傅文佩心里多年的闷沉。 她深吸口气,松开依萍的手,把从没挺直过的腰杆挺了挺,一步一步朝阳光下的箫笙走过去。 依萍看着母亲的背影,眼圈一热——这一步,妈走了半辈子。 而这一幕,刚好被刚出医院的如萍看得清清楚楚。 她眼里瞬间冒出狠光:佩姨!我爸还躺在病床上,你身为陆家的八姨太,竟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凑一起! 她转身就想冲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陆振华,可又猛地停住:不行,不能就这么说!爸爸刚才对她们母女态度已经软了。 得让这事闹大,最好所有人都知道,最好能抓个现行! 到时候,看爸还怎么护着她们! 另一边,如萍去找何书桓要钱。 那天没像依萍去陆家要钱时雨下得那么大。 “钱!钱!钱!我睁眼闭眼都是钱!” 何书桓把账本狠狠摔在桌上。 “如萍!你看!这个月光是你买衣服、化妆品就花掉我半个月薪水!还有你爸的医药费,再加上尔豪整天瞎混——” 如萍被他吼得一哆嗦,眼圈立马红了:“以前在陆家,我们本来就是这么过的,现在已经省很多了……” “以前是以前!” 何书桓打断她,“现在你们陆家都靠何家养,我家也不是金库!如萍,你得认清现实!” 他父母留下的钱,早被陆家倒台后的奢靡日子花光了。 现在每一分钱都是在报社赚的,根本不够用。 让他跟待在“荒山野岭”的父母开口要钱,他实在拉不下脸。 如萍彻底崩了,委屈地一直掉眼泪:“书桓!你怎么能这样?是不是看我们陆家落魄了,就看不起我们?可是杜飞从来不会这么对我!” 何书桓最恨别人拿他跟杜飞比,尤其这话从如萍嘴里说出来。 他“啪”地一拍桌子,茶杯都震得叮当响:“够了!你觉得杜飞好,现在就去找他!” 两人不欢而散。 如萍哭着去找尔豪。 陆尔豪听完,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好个何书桓!现在我们落难了,他就敢这么欺负你?他算个什么东西!” 可骂完之后,只剩满肚子无力——陆家倒了,他这个大少爷,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兄妹俩对着叹气,从前的风光,现在想起来只剩讽刺。 沪上,老裁缝铺。 杜飞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旧布料混着机油的味儿。 正在案板上裁布的老裁缝头也没抬,只用下巴指了指旁边。 杜飞会意,熟练地掀开案板下的暗格,摸出封用火漆封着的电报。 拆开一看,眼神瞬间变得锋利。 电报是南京的“冰川”发来的,内容简单得很: “东北催货,‘厚料子’改走陆路,里面裹‘铁家伙’,车厢贴红条,跟车的是‘戴棉帽’的。” 杜飞指尖在“铁家伙”三个字上蹭了蹭,立马明白了: “厚料子”是军火的代号。 “铁家伙”就是枪支弹药。 “戴棉帽的”是黑龙会押运的人。 ——他们常年在东北活动,标志性装扮就是棉帽子。 红布条则是接头的记号。 这么一大批军火,竟然要从南京走陆路运去东北,给日本人! 他掏出打火机,把电报烧得干干净净。 随后立刻找到陈华。 把从何应钦公文包里翻到的黑色笔记本,还有电报里的情报一起递过去: “陈组长,这是何应钦的账本,上面记着他跟黑龙会还有南京那边一些人的军火交易明细。” 陈华接过笔记本,越看脸色越沉,最后气得手都抖了: “国难当头!国难当头啊!这些人竟然还在发国难财,他们是民族的罪人!” 名单上的每个代号——“财神爷”“笑面佛”“老学究”,竟然全是南京政府里的人。 “杜先生,这事非同小可,我必须立刻上报,请求高层启动紧急预案,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批军火拦下来!” 陈华眼神特别决。 “你千万小心。” 杜飞提醒他。 “你现在拿着这个本子,就跟拿着催命符一样。黑龙会和那些人,会拼尽全力让你消失。” “为国尽忠,死了也值!”陈华说得斩钉截铁。 两人约定,陈华负责打通上层关系。 杜飞利用自己的情报网追踪军火动向,两边一起发力,务必成功。 沪上茶馆,二楼雅间。 依萍面前的茶换了一壶又一壶,她一口没喝,一直在等杜飞。 终于,楼梯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杜飞推门进来,脸上还是往常那副有点傻气的暖笑,好像刚才只是出去散了个步。 但依萍还是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凝重和狠劲儿。 “回来了。”依萍站起来,给他倒了杯热茶。 “嗯,让你等久了。”杜飞笑着坐下,想让气氛松快点。 “又有新任务了?”依萍没绕弯子,直接问。 杜飞的笑僵了下:“没有,就是处理点生意上的事。对了,我过段时间可能要去趟东北,看看有没有好茶叶。” 他想岔开话题。 依萍静静看着他,看得杜飞心里发毛。 “茶叶?” 依萍忽然笑了,可那笑没到眼睛里,“杜飞,你的茶馆啥时候需要你亲自去东北买茶叶了?” “你从何应钦那儿,到底拿到了什么?这事很危险,对不对?” 杜飞脸色终于沉下来,他知道瞒不住:“依萍,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太危险了。” “那你呢?”依萍步步紧逼,“你拿命去拼,到底在查什么?是不是在查那批走私的军火?” 杜飞猛地抬头,眼里全是震惊——这事他只跟陈华说过! 看着他默认的表情,依萍心里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对上了。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查这批军火和名单,才暴露了身份,最后…… 这一世,竟然换成杜飞走她以前的老路! 不行!绝对不行!那条路的尽头是万丈深渊,她绝不能看着他再掉下去! 杜飞看着依萍煞白的脸,心里一疼。 重重地转过身,靠在桌沿上——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沉重得快扛不住的样子。 “依萍,听话,这事……我们管不了。” 身后静了很久,就在杜飞以为她放弃的时候。 一个清冷又清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那声音像穿过了无数年月,带着前世的血和火,狠狠砸在他耳朵里: “……代号007。” 杜飞全身的血,在这一秒彻底冻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依萍。 眼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相信——这个代号,是他上一世独有的! 除了他自己,这一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她怎么会知道? 一个荒唐却又唯一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他脑子里。 依萍……也重生了? 第84章 我们都回来了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将她紧紧圈住,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 “依萍,你回来了。” 是杜飞的声音。 真实的,温暖的,活生生的杜飞。 依萍身体还在发抖,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我想起来了。” 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代号007。” 杜飞的身子猛然一僵,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 “是,我们都回来了。” 他的声音沉重得像块石头。 “这一世,我提前布局,建立了这个情报网,成了上海最大的地产商,就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现在我有能力,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依萍却挣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身,红着眼眶直视他。 “杜飞,上一世我也是情报特工的一员,我可以帮你的” 她字字铿锵,每一个字都砸在杜飞心上。 “让我帮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 杜飞看着她眼中不灭的火焰,那是他最熟悉的光芒。 他苦笑了一下。 “不,依萍,这一世不一样了。” “你有你的事业,有你的光芒,我不能再把你拉进这片泥潭。” “既然上一世我们都是受过训练的情报特工,为什么不能让我继续做你的战友?”依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 “你只需要安心地做好你的事业。”杜飞的语气不容置喙,“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利用手里的资源报效国家,也是一样的。” 依萍盯着他坚定不移的眼睛,笑了! 依萍环绕着他的脖子,“我如今也是和你并肩作战的战友,需要我的时候,我义不容辞”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好,我的战友同志,欢迎归队。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行动听指挥。” 依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主动抬头,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相信你。” 杜飞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有你在,我定平安。” …… 陆尔豪的脑子被驴踢了!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依萍开的华资银行,派头拿得十足。 “我,陆尔豪,依萍的亲哥哥,要办一笔贷款。”他对着柜员,下巴抬得能戳到天花板。 柜员小姐姐笑容标准,业务熟练。 “好的,陆先生。请问您需要贷款多少?有抵押物吗?” “抵押物?”尔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就是最大的抵押物!你去问问你们陆依萍,我是她哥!” 柜员小姐姐的笑容不变,只是语气更官方了。 “抱歉,陆先生。本行规定,所有贷款业务都需要足额的抵押物,这是对所有储户负责。您是依萍小姐的兄长,我们更要按规矩办事,免得落人口实。” 软钉子碰了一鼻子灰,尔豪气得脸色发青。 他摔门而出,觉得这口气不出不行。 下一站,云选好物百货。 这也是依萍的产业。 尔豪憋着一股邪火,进了店就开始了他的“零元购”表演。 “这个,江诗丹顿的表,包起来。” “那瓶,巴黎最新款的香水,给我拿着。” “还有那双意大利手工皮鞋,对,就我这个尺码的。” 他像个巡视领地的君王,所到之处,专挑最贵的下手,不一会儿,身后就跟了一长串捧着商品的服务员。 到了柜台,他把手一背,傲慢地吐出两个字。 “赊账。” 收银员是个机灵的小姑娘,立刻拨通了总经理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依萍听完汇报,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让他赊。” “所有他拿的东西,每一件都单独开一张欠条,品名、价格写得清清楚楚。” “让他挨个签字,画押,再按个红手印。” 挂了电话,依萍看着窗外,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陆尔豪,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百货店里,尔豪看着面前铺开的一大排欠条,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虚荣心让他觉得这是依萍向他低头了。 他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得意洋洋地按了十几个鲜红的指印。 “看见没?这就是我陆大少爷的排面!” 他拎着大包小包,在店员们“关爱智障”的目光里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而陆家的另一个人,如萍,则在进行另一项“事业”。 她像个蹩脚的侦探,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偷偷摸摸地跟在傅文佩身后。 她发现,佩姨最近经常和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见面。 那个男人,正是箫笙。 她躲在街角,拿着何书桓的相机,悄悄拍下两人喝茶、散步的照片。 她要等。 等到他们感情最深厚,难舍难分的时候,再把这些照片甩到爸爸陆振华的脸上! 她要让爸爸看看,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八姨太,是怎么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子的! 到时候,爸爸就会彻底对这对母女死心,。 南京。 何应钦的公馆里,气压低得吓人。 他从上海回来后,整个人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在荒山野岭被洗劫一空的耻辱,让他夜不能寐。 “杜飞!”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手里的茶杯被捏得咯咯作响。 鬼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部长,查到了。”黑衣人声音沙哑,“杜飞的情报网已经和南京的陈华搭上了线,他们正在查那批‘厚料子’。” “哼,不知死活。”何应钦冷笑一声。 “既然他这么想来南京,我就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他转过身,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 “南京是我的地盘,不是他的沪上茶馆。” “放出消息,就说那批货的交接地点改在了城南的废弃火车站。” “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我要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 “这次,我要让杜飞,有来无回!” 鬼叔点了点头,身影一闪,再次消失在阴影里。 何应钦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城南火车站”的位置上。 他的脸上,是猎人看到猎物走进陷阱时的残酷笑容。 同一时间,上海,沪上茶馆的密室。 杜飞也正对着一张南京地图。 刀疤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飞哥,南京那边传来消息,何应钦在城南火车站设了埋伏,摆明了是个陷阱,我们真的要去吗?” 杜飞的手指,却点在了地图上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地方——金陵码头。 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陷阱?当然要去。” “何应钦费尽心机搭了个台子,我们如果不去唱一出,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他以为他是猎人,却不知道,真正的猎人,从来都是击西。” 他知道,这一趟南京之行,九死一生。 何应钦的陷阱,只是明面上的威胁。 水面之下,还有日本黑龙会、特高课,以及南京政府内部那些看不见的黑手。 但他必须去。 不仅仅是为了那批军火,更是为了国家,为了保护依萍。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地图,锁定了那两个相距甚远的地点。 一个是死亡陷阱,一个是真正目标。 “何应钦,你以为你在第五层?” 杜飞低声自语,眼神变得无比锋利。 “不好意思,我早就站在了平流层。” 第85章 神厕的床位都给你留好了 金陵码头。 杜飞领着十几个人,猫在一堆货箱后头,视线钉死在江面上。 空气里有股味儿。 火药味。 刀疤蹲在他边上,一遍遍地拿块破布擦着驳壳枪,动作绷得死紧。 “先生,这帮狗日的真他妈会挑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安静。” 杜飞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不远处,第一次掺和这种事的玉莲,手心里全是腻腻的汗,连喘气都压着。 她有点扛不住了。 都快两个时辰了,她感觉自己快成了蚊子的自助餐。 杜飞头也没回,话是飘过来的。 “想干咱们这行,就得先学会当孙子。” “一步走错,都得下去喂王八。” 话音刚落,江面上,两道刺眼的车灯直直捅破了黑暗。 来了。 几辆系着红布条的货车,跟鬼影似的,没声没响地滑进了码头中央。 车门一开,跳下一帮穿黑西装的,动作干净利落,个个太阳穴鼓着,一看就是练家子。 另一头,接货的人也冒了出来,打头的是个矮胖子,脖子上纹了条歪歪扭扭的龙。 “瞅见那条泥鳅没?” 玉莲的声音淬了冰。 “看见了。” “脖子上有泥鳅和樱花的“刺身”,都是小日本,待会儿给老娘往死里打,别客气。” 旁边的兄弟先是一怔,随即眼里冒出火来,狠狠嗯了一声。 两边开始验货,箱子撬开,上面是厚棉衣,底下全是黑黢黢的铁家伙。 杜飞抬手,狠狠向下一劈。 “砰!” 信号弹炸开。 整个码头瞬间活了。 埋伏在四周的兄弟同时开火,上十支枪喷出的火舌,把这片黑夜照得忽明忽暗。 子弹跟冰雹似的砸过来,在货车铁皮上炸开一串串火星。 对面的人反应也快,就地一滚就找到了掩体,叮叮当当地开始还击。 枪声震得耳朵里嗡嗡直响。 玉莲端起长枪,瞄准,扳机一扣。 “砰!” 一个刚探出头的枪手,脑浆糊在了身后的货箱上。 她面无表情地拉动枪栓,枪口转向下一个活物。 一枪。 又一枪。 枪枪见血。 刀疤在旁边看得直咂嘴,这小娘们,比爷们还狠。 一个鬼子猫着腰摸了过来,枪口已经对准了玉莲的后背。 “小心!” 刀疤吼了一声,手里的驳壳枪几乎是凭感觉甩了出去。 子弹正中鬼子眉心,那人直挺挺地栽倒。 玉莲回头冲他比了个拇指,牙齿在火光里白得晃眼。 …… 同一时间的上海,陆公馆。 陆振华出院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连个佣人的影子都没有。 他拄着拐杖,这才发觉,这个家,好像已经败了。 他把尔豪和如萍叫到跟前,嗓子是哑的。 “从明天起,你们两个,都出去找事做,家里不养闲人。” 如萍垂着头,没吱声。 尔豪梗着脖子。 “找工作?” “爸,你忘了当初给依萍母女俩多少钱了?现在她有钱了,不该孝敬孝敬咱们陆家?” “混账东西!” 陆振华气得差点原地升天,如萍赶紧上去扶他。 “依萍那是她自己的本事!你呢?你除了会当个废物,还会干什么?你连她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还有脸跟她要钱?”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还敢顶嘴!想滚就给我滚出陆家!” “咳咳咳……” 陆振华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如萍连忙给他捶背顺气。 “爸,你别动气,我们去找工作就是了……” 尔豪却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 第二天,他直接杀进了云选好物百货大楼。 “把你们这儿最贵的表,最贵的西装,统统给我包起来!” 他跟抢劫似的,见什么拿什么,把一堆亮闪闪的东西全划拉到自己怀里。 最后,他把一座小山似的东西扔在柜台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一摞欠条,拿印泥摁了手印,扭头就走。 店员看着他那副德行,眼神跟看傻子没两样。 “依萍姐,真就让他这么拿走啊?他快把咱们仓库给搬空了。” 电话那头,依萍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让他拿。” “陆家不是还有块遮羞布吗?” “就让他亲手扯下来,扔在地上踩。” 而如萍,在一家叫“乐乐”的丝线坊找到了份活计。 她怎么也没料到,上班头一天,就撞上了最不想见的人。 可云挽着任卡西的胳膊,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老板,我们来取上次订的货!” 可云的声音又脆又亮。 可当她看见柜台后面站着的是如萍时,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 任卡西也僵在那儿。 空气里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还是任卡西先打破了沉默。 “我们找老板拿货。” 如萍抬起头,那眼神,能刮下人一层皮。 “老板出去了。” “那我们上次订的丝线……” “没有,不卖给你们!” 如萍硬邦邦地打断他。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伺候这帮跟依萍穿一条裤子的人! “你什么态度?” 任卡西也火了。 “一个卖货的,客人来了你还往外赶?” “我说不卖就不卖!” 可云拉住了任卡西,冲他摇摇头。 她不想给依萍添麻烦。 她走到柜台前,语气很淡。 “如萍,我们和你老板是老客户,这批丝线,关系到好多绣娘的饭碗。” “麻烦你,把货给我们。” 如萍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可云,再想想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心里的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但她到底不敢砸了自己的饭碗。 她从货架上,一把扯下几捆丝线,跟扔垃圾似的砸在柜台上。 可云付了钱,临走前,甚至还冲她笑了笑。 那个笑容轻飘飘的,却比一记耳光抽在脸上还疼。 等他们走远了,如萍的脸上,也浮起一个冰冷的笑。 …… 金陵码头,枪声忽然密集起来。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枪声。 几辆军用卡车野兽般冲进码头,车上跳下一队队士兵,臂章上是特高课的血色徽记! 日本人的援兵! 杜飞这边的人被彻底压制住了,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得水泥碎块四下乱溅。 “先生!人太多了!” 一个兄弟捂着淌血的胳膊嘶吼。 杜飞的脸在火光下看不真切。 他失算了。 何应钦那只老狐狸,不光在废弃火车站摆了宴席,码头这边还藏着一道硬菜。 一个日本军官从卡车上跳下来,皮靴踩在沾血的地面上,咯吱作响。 他手里拎着一把武士刀,刀锋上倒映着码头的火光。 特高课的“边缘”。 他环视一周,中文说得比刀还硬:“诸位,这份大礼你们喜欢——” 杜飞截断:“别废话,靖国神厕的床位都给你留好了!” 他手一挥,身后的士兵立刻散开,一步步地压缩着包围圈。 杜飞的人被死死摁在一个小圈子里,动弹不得。 刀疤打空了弹匣,狠狠啐了一口。 “妈的,玩脱了!” 玉莲的脸上也第一次没了血色。 杜飞扔了打空子弹的枪,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 边缘很欣赏他这副样子,笑意更浓。 “结束了,南京不是上海,这里,就是你们的坟墓!” 他举起武士刀,正要下令。 杜飞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全是看死人的轻蔑。 “是吗?”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枪声。 第86章 如萍演技大赏:拿错丝线还是拿错剧本 码头外围。 夜幕被撕开,上百道车灯,强光刺入。 光线之下,每个特高课成员的脸都失了血色。 他们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引擎的轰鸣从四面八方压来,愈发迫近。 边缘的脸部肌肉僵住。 他看着车上跳下的士兵,全是南京政府军服。 密集的枪口指向他们,水泄不通。 “第一队!封死所有口子!” “第二队!交叉火力掩护!护住杜先生!” 陈华的声音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陈华。 他站在装甲车顶,俯视一切。 “我道是谁,原来是特高课的边缘。”陈华的声音带着嘲弄,“大半夜跑到南京政府的地盘杀人,是你们天皇的意思,还是你们活腻了?” 边缘的脸色由白转青,再涨成猪肝色。 “陈……陈华君……误会,天大的误会!”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们听见枪声……过来看看……” “是吗?”陈华反问,“现在看清楚了?” “我们南京的事,自己会管,轮不到你们这群狗多管闲事。” “滚!” 一声暴喝。 士兵涌上,拉动枪栓的“咔嚓”声响成一片。 边缘的人被冲散,枪还没举起,就被枪口顶住脑袋。 杜飞的人趁机突围,与陈华的部队汇合。 “杜先生,没事吧!”陈华快步走到杜飞面前。 杜飞抹掉嘴角血迹,摇了摇头。 “小伤,死不了。” 他瞥了边缘一眼。 “把货带走,一箱都不能少。” “是!” 士兵动作迅速,几分钟就把所有军火箱搬上卡车。 边缘看着,喉咙发堵,说不出话。 黑龙会的人,在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边缘见大势已去,带着残兵败将钻进车里逃走。 背影仓皇。 杜飞看着远去的车灯,眼神冰冷。 “先生,可吓死我们了!你有什么计划都不提前说的。”玉莲抚着胸口,一脸后怕,“我以为今天真要折在这儿了!” 刀疤瞪了她一眼,语气中既是庆幸又是敬佩。 “跟着先生办事,把心放回肚子里!先生这叫钓鱼,看看水底下藏了多少王八蛋!” 玉莲低下头,小声“哦”了一下,再抬头看杜飞时,眼里全是光。 …… 同一时间的上海,陆家公馆。 屋里气氛冰冷。 一沓欠条,被依萍派人送到了陆振华的手上。 桌上厚厚一沓欠条,比高三学生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要厚。 每一张,都有陆尔豪的签名和手印。 陆振华一张张翻着,手在抖。 江诗丹顿手表,三块。 巴黎香水,十瓶。 意大利手工皮鞋,五双。 还有名烟、洋酒、皮草…… 最后的总金额,让陆振华险些中风。 “孽——障!” 一声怒吼,震落屋顶的灰尘。 陆尔豪穿着新式衣服,头发油亮,哼着小曲从楼上晃下来。 “爸,发这么大火干嘛?叫我?” 陆振华没理他,双眼赤红,转身从墙上摘下马鞭。 那是他当年在东北打天下用的鞭子,浸过血,又黑又硬。 “爸,你……你要干嘛!”尔豪吓得后缩,脸色发白。 “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败家子!” 陆振华抡圆胳膊,用尽力气,鞭子带着风声抽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皮开肉绽。 “啊——!” 尔豪惨叫。 后背裂开一道口子,血渗了出来,染红白衬衫。 “爸!你疯了!你真打啊!” “我打醒你这个畜生!”陆振华气得发抖,“你跑到依萍的百货大楼赊了这么多东西!我的脸,陆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百货大楼就是我的!是陆依萍那个贱人骗走的!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尔豪疼得在地上打滚,嘴里不干不净。 “啪!” 又是一鞭,他差点背过气。 “你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依萍的百货大楼是股份制!股东不止她一个!人家让她给你写欠条,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留脸面!” “我陆振华英雄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你觉得我不如依萍,那你打死我好了!”尔豪还敢顶嘴。 陆振华一口气没上来,手一松,鞭子掉在地上。他坐回椅子,捂着胸口喘气。 “怪我……没教好……都怪我……” 两行老泪滚落。 …… 半小时后,背后渗血的尔豪冲进云选好物百货。 “陆依萍!” 他推开店员,找到正在巡店的依萍。 “陆依萍!你这个毒妇!你还敢去我爸那告状!” 他指着依萍的鼻子,眼睛通红。 依萍没开口,方瑜和书桓护了过来。 方瑜打开他的手,斥道:“陆尔豪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自己做的丑事,欠下的债,还有脸来撒野?” 书桓也冷着脸。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白纸黑字红手印,都是你自己签的,现在想耍赖?” “你……你们算什么东西!这是我跟她的家事!”尔豪吼道。 “家事?” 依萍笑了,笑声很轻,很冷。 “你来我的商场,拿走最贵的东西,让我的员工和股东看陆家笑话,你管这个叫家事?” 她走上前,逼视尔豪。 “我告诉你,今天去陆公馆的如果不是我的人,而是股东请的律师,你就不是挨一顿鞭子这么简单了。” “陆尔豪,你现在这样,都是自找的。” 依萍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他一眼。 …… 与此同时,女子凤凰工坊。 一位贵妇人指着一件染花的刺绣,气得发抖。 “老板!这就是你们‘凤凰工坊’的信誉?我这件是送给财政部长夫人的贺礼!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们想让我成为全上海的笑话吗!” 可云闻讯赶来,看到那件衣服,心一沉。 本该是孔雀开屏的绣品,现在被污浊的颜色浸染。 她拿起一截残余丝线,用指尖捻了捻,凑到鼻尖一闻。 是劣质化学染料味。 土法染线,遇水掉色,最近上海天气潮湿,还好提前发现了衣服的问题。 她脑海里闪过如萍的脸。 “元夫人,您息怒。”可云上前鞠躬,“这是我们的疏忽,我向您道歉。按约定,我们三倍赔偿您的损失。” 她顿了顿,语气诚恳。 “请您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亲自为您重绣一件,保证用最好的丝线。或者,我这里还有一件刚完成的‘百鸟朝凤’,您可以先看看……” 可云处理得当,元夫人的怒气消了大半。 依萍和方瑜赶到乐乐丝线坊时,看到可云一个人站在店中央,和老板、如萍对峙。 “老板,这批丝线有问题。”可云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我怀疑,有人故意把我们订的上等货,换成了残次品。” 她的目光射向人群后面脸色发白的如萍。 “所以,从今天起,凤凰工坊终止和贵店的一切合作。” 老板一听,吓了一跳。 凤凰工坊是他最大的客户。 他冲如萍吼:“这批货是不是你经手的?!我让你给可云小姐备的货呢?!” 如萍吓得一哆嗦,眼泪流了下来,看着老板。 “老板……对不起……我……我是第一天来,不懂……可能……拿错了。” “拿错了?”老板气急,“你一个拿错,毁了我半个店!” “这个月工钱全扣!快去把可云小姐要的货拿过来!” “不用了。”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依萍和方瑜走了进来。 如萍看到依萍,脸色一沉。 依萍走到可云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可云,你是越来越棒了。” 随后,她转向老板,带着微笑。 “老板,你们店的丝线,我们以后不会再用了。隔壁王记丝线坊,已经把他们最好的货都给我们留下了。” “另外,”依萍看向如萍,“我们工坊的订单有记录,写着要哪一款。如萍小姐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不认识字吗?还是说,就是故意的?” “依萍!你别太过分!我说了我是不小心!”如萍叫道。 方瑜开口:“你拿错了货,不向可云道歉,反而对着老板哭诉自己是新来的?你又要演给谁看呢?” 老板看着如萍的样子,有些心软,想打圆场。 “小丫头刚来,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几位老板,这次的丝线算我送的,下次……” “没有下次了。” 依萍打断他。 周围的客人对着如萍和老板指指点点。 如萍站在那儿,承受着所有人的鄙夷和嘲笑。 第87章 陆振华撞见文佩前未婚夫 乐乐丝线坊的门帘晃了晃,依萍、方瑜、可云三个人并肩走了出来。 “可云,你现在真不一样了。” 方瑜挽着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欣慰,“沉稳多了,再也不是那个一见事就慌神的小姑娘了。” 可云脸上泛着柔和的光,她侧头看了看身旁一脸倦容的依萍,轻声说。 “以后我也能帮上依萍的忙了,再也不用什么事都让你冲在最前头,替我挡着风雨。” 方瑜心疼地拍了拍依萍的手臂。 “谁都晓得你挂着杜飞。” “可你瞧瞧你这几天,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人都憔悴了。工坊里头的事,你哪还有心思管?” 依萍的嗓子有些哑。 “整整三天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没消息,那就是顶好的消息!” 方瑜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你还不信杜飞?那家伙,现在比猴儿都精,从来只有他让别人吃瘪的份,谁还能占了他的便宜去?” “咱们就在这儿,安安心心等他回来。” 话音落下,方瑜和可云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抱紧了依萍。 三个姑娘的身影紧紧依偎,给了依萍一点支撑下去的力气。 是啊。 她得信他。 他答应过她,定会平安地回来。 …… 金陵码头。 江风吹不散空气里那股子硝烟和铁锈似的血腥气。 “哐当”一声,最后一箱军火的盖子被合上,杜飞将它推给前来接应的陈华。 “陈兄,这批东西,劳你费心,务必送到南京政府手上。” 陈华的视线在那十几个沉甸甸的木箱上扫过,又落回杜飞身上尚未干透的血渍,蒲扇大的手掌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 “杜先生,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你这一下,不光是帮了我们,更是结结实实抽了何应钦跟日本人一个大嘴巴!” 杜飞的脸色在江风中绷得很紧。 “这一巴掌,只会让他们下次出手更黑,更刁。” 他没再看陈华,转头朝身边的刀疤压低了声音。 “通知咱们安插在南京政府的人,让他这段时间静默,别有任何动作,就当自己是块石头。” “是,先生!” “今晚就回上海!”杜飞下了令,归心似箭。 刀疤却破天荒地迟疑了一下,没立刻应声。 “先生……我晓得您急着回去见依萍小姐。” 他朝身后指了指,那些兄弟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地靠着箱子,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好些人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子。 “可弟兄们刚打完一场硬仗,身上都挂着彩,实在是……熬不住了。” 杜飞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被熏黑的脸,疲惫不堪。 他立刻改了口。 “是我的不是。” “命令取消,今晚就在南京休整。” 他从怀里摸出厚厚一沓钞票,直接塞进刀疤手里。 “带弟兄们去城里最好的馆子,放开肚皮吃一顿,别给我省钱!” 刀疤的嘴一下子咧到了耳根,露出两排大白牙。 “好嘞!谢谢先生!” …… 与此同时,何应钦的公馆内。 “砰!” 一只成色极好的青花瓷瓶在地上炸开,碎片四下飞溅。 “废物!一群废物!” 何应钦气得肺都要炸了,脸色煞红。 就在刚才,战报递到了他手上。 废弃火车站的主力部队,被炸药送上了西天,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码头的接应人手,也被打了个稀里哗啦。 最要命的是,那批足够装备一个团的军火,没了! “杜飞!好一个杜飞!我真是小看你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恨不得能嚼碎了咽下去。 桌上的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 何应钦胸口起伏了几下,抓起电话,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谄媚到骨子里的笑。 “摩西摩西,是大佐啊……” 话音未落,听筒里就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 “八嘎呀路!杜飞滴!死啦死啦滴!”—— 那一口中文像钝刀刮铁锅,生硬、刺耳,还夹着“滴”“滴”的怪调,活像公鸡被踩了脖子。 “何应钦!你这个蠢猪!” “我的货呢?!我的钱呢?!” “一个杜飞冒出来,你们的人就统统变成了没长脑子的废物!” 何应钦的腰杆不自觉地又弯了几分,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大佐息怒,息怒啊!” “这个杜飞……他实在太扎手,背后还有上海滩那个秦五爷给他撑腰,我们的人……” “我不想听任何借口!”佐藤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你派去的那帮饭桶,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吗?”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干掉杜飞这个人!” “在他死透之前,所有的生意全部暂停!要是查到我们黑龙会的头上,你和我,都得完蛋!” “哈伊!哈伊!是,是,大佐说的是!” 何应钦连连点头哈腰,活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直到听筒里传来“啪”的一声忙音,他才慢慢地,一寸寸地直起腰来。 那张卑躬屈膝的脸,一点点扭曲,变得狰狞可怖。 他朝着话筒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狗日的东洋杂种,总有一天,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剁碎了喂王八!” …… 上海,一处干净的公寓楼下。 陆振华拄着拐杖,有些局促地打量着眼前这栋陌生的建筑。 他是在傅文佩常去的菜市场那块儿,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地方。 也巧,正看着,傅文佩就提着个菜篮子从巷子口拐了出来。 四目相对,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振华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听说……你们搬了新家,我一直没得空过来看看。” 傅文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 “那……上去坐坐吧。” 公寓不大,但窗明几净,阳台上养的花草绿油油的,透着一股子鲜活气。 不像陆公馆,又大又空,华丽得像一座坟。 “依萍这孩子,到底还是有出息。”陆振华由衷地叹了口气。 傅文佩没接话,只是局促地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收拾桌上的杂物,一边示意他坐下。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跺跺脚东北都要抖三抖的黑豹子司令。 “文佩,你别忙了,我就是过来坐坐。” 陆振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疲惫。 傅文佩手上的动作停了,脸上没有半分旧人重逢的喜悦,只有客气和疏离。 “中午我让依萍回来,一块儿吃个饭。” “不了,不了!” 陆振华赶紧摆手。 “那孩子……为着尔豪和如萍的事,心里头还记恨着我呢。” 这话一出,傅文佩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温顺的眼睛第一次直直地看向陆振华。 “她是你的女儿,没有什么记恨不记恨的。” “只是……你能不能别再那么偏心?你心里只有尔豪,只有如萍。”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受了多大的委屈!” 陆振华被她这番话问得一愣,这个一辈子都逆来顺受的女人,居然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他张了张嘴,刚想辩解些什么。 “咚!咚咚!” 一阵急促又沉重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傅文佩以为是依萍回来了,快步走过去拉开门。 门开的瞬间,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直挺挺地扑了进来,差点把她撞翻在地。 男人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乌青,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 他虚弱地靠着门框,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枪。 “文佩……救我……” 傅文佩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人拽了进来,反手“砰”地甩上了门。 “快!是特务在追我……躲一下……别出声!” 男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交代道。 陆振华杵在那里,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瞬间沉得能滴下水来。 文佩认识这个男人! 看这光景,关系还不一般! 窗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 “人呢?妈的,刚才还看到血迹到这儿了!” “分头找!挨家挨户地搜!” 脚步声在楼下徘徊了一阵,最终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箫笙!你怎么样了?” 傅文佩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伤得这么重,我送你去医院!” “不行!” 叫箫笙的男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摇头。 “医院肯定都是他们的人,去了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这血止不住啊!” “我来帮你弄!” 傅文佩说着就要去找医药箱。 陆振华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拐杖头一下下重重地磕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刀子,死死地剜在傅文佩和那个叫箫笙的男人身上。 第88章 陆振华的“霸总人设”塌方了 “在你认识文佩之前,我跟她就有婚约。” “是你,用你的权势和马鞭,把我们活活拆散!” 箫笙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陆振华的脸上。 陆振华的眼神像刀子,死死盯着傅文佩,要把她从里到外刮个干净。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傅文佩的手指攥得发白,死死捏着衣角。 她没回答,反而伸手去扶箫笙,想让他靠墙坐稳当点。 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响亮! 他陆振华是谁?是东北的黑豹子!他看上的女人,都是从别人手里硬抢过来的! 他一直以为,傅文佩是他捡到的宝,是最像萍萍的替代品。 结果呢? 结果呢? 搞了半天,陆振华的“霸总人设”已经严重塌方! 所谓的“强制爱”,都成了他的一厢情愿。 他引以为傲的征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拄着拐杖,一步步逼近,拐杖头敲着地板,咚!咚!咚!像是砸在人心上。 “这么多年,你心里还装着他?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陆振华的八姨太!” 箫笙靠着墙,疼得满头是汗,却硬是嘲讽道:“是吗?” “那她怎么不住在陆公馆?” 一句话,正中要害! 陆振华气得血冲上头,抡起拐杖就朝箫笙的脑袋砸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野男人!” 拐杖带着风声落下,一道瘦弱的身影却猛地挡在箫笙面前。 是傅文佩! 她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后背对着陆振华,像一张拉满的弓。 “你打我吧。” 她的声音在抖,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陆振华的拐杖硬生生悬在半空,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 这个温顺了一辈子的女人,这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人,现在,为了另一个男人,要挨他的打! 傅文佩猛地转过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神却冷得像冰。 “当年,是我家道中落,你用权势逼我家退婚,我才嫁给你!” “这些年,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当牛做马,我认了!” “可你呢?你听王雪琴的话,把我们母女赶出陆家!依萍找你要钱,你拿鞭子抽她!把她打得一身是血!” “陆振华!我现在不是你的八姨太!他也早就不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之间干干净净!” “你,已经没资格管我了!” 傅文佩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陆振华的脸上。 他高高在上的司令身份,被傅文佩几句话撕得粉碎。 他不是恩主,他是个强盗,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你……你……” 他指着傅文佩,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好,你们真是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拐杖狠狠往地上一砸。 “我命令你!把这个野男人给我扔出去!” 傅文佩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去翻箱倒柜找医药箱。 “陆振华,你早不是司令了,我也不是你的姨太太。” “箫笙,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她把他当成了空气。 陆振华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昏过去。 背叛! 彻头彻尾的背叛! “你们……给我等着!” 他吼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踉踉跄跄地转身就走。 门“砰”的一声被甩上,屋里终于安静了。 傅文佩用剪刀剪开箫笙腹部的衣服,那伤口深可见骨,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你不是教书先生吗?怎么跑去动枪了?” 箫笙疼得脸色惨白,却还是笑了笑。 “国难当头,教书救不了国。” …… 云选好物百货大楼。 依萍站在窗前,心神不宁。 杜飞走了三天,音讯全无。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突然,一双有力的胳膊从身后圈住了她的腰。 是杜飞的味道,混着硝烟和风尘,一下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依萍身体一僵,随即猛地转身。 杜飞! 他风尘仆仆,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满是血丝。 可那双眼睛,却带着笑,牢牢地锁着她。 “你……” 依萍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什么也没说,一头扎进他怀里,用尽全力抱紧他。 “我回来了。” 杜飞的声音沙哑,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 “任务很顺利。” 他低下头,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和眼底的青黑,心疼得揪了起来。 “傻瓜,又没好好吃饭睡觉?” 依萍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口,闷闷地“嗯”了一声。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个拥抱。 过了许久,杜飞才松开她一些,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 “南京的桂花糖,给你带的。” 他笨拙地剥开一颗,喂到依萍嘴里。 糖很甜,依萍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门外,刀疤和玉莲像门神一样守着。 看到里面的情形,刀疤赶紧伸手捂住玉莲的眼睛。 “哎哎!不许看!先生和夫人的腻歪劲,是咱们能看的吗?” 玉莲一把拍开他的手,脸颊滚烫。 她看着屋里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眼神里有羡慕,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当晚,依萍在百货大楼餐厅设宴,为杜飞一行人接风。 一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石磊和方瑜,可云和任卡西,刀疤和玉莲,还有杜飞和依萍。 方瑜举着杯子,开玩笑道:“杜飞,我可要告状!你一走,我们家依萍就魂不守舍,人都瘦了一圈!” 依萍瞪了她一眼,脸颊泛红。 可云也叹气:“是啊,这世道,每一次分开都让人提心吊胆。” 任卡西拍着杜飞的肩膀:“飞哥,没办法,能者多劳。” 石磊站起来,高高举杯。 “来!别的都不说了!敬英雄一杯,欢迎平安回家!” “敬英雄!” 酒杯叮当作响。 杜飞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依萍,一会儿给她夹菜,一会儿给她擦嘴角,旁若无人。 酒过三巡,话匣子也打开了。 刀疤喝得满脸红光,吹嘘着玉莲的枪法。 “你们是没见着!我们玉莲妹子那枪法,跟长了眼睛似的!鬼子刚冒头,她‘砰’一枪,脑袋就开花了!一枪一个,神了!” 玉莲被夸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 “你别听他瞎说,都是杜先生指挥得好,不然我们都回不来。” 她看杜飞的眼神里,有敬佩,有信赖,甚至还藏着点别的什么,亮晶晶的。 那份毫不掩饰的仰慕,被依萍看在眼里。 依萍脸上的笑意未减,端起酒杯的手却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又自然地举杯,敬了玉莲一下。 …… 何书桓和如萍的家。 如萍哭着从外面跑了回来。 “书桓!” 她一进门,就扑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何书桓。 何书桓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烦。 “又怎么了?” “书桓……老板他……他欺负我……” 如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添油加醋地把丝线坊受的委屈说了一遍。 “都怪依萍和可云!肯定是她们在老板面前说我坏话,老板才会扣我工钱,还……还想对我动手动脚……”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天底下最可怜的受害者,等着丈夫的安慰和出头。 可是,何书桓手里的报纸,头版头条就是杜飞的名字! 英雄!大记者! 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疼。 “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样?” 何书桓的声音冷得像冰,连报纸都没放下。 如萍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抓住何书桓的手,带着一丝期盼:“书桓,你也不想我受委屈,对不对?” 何书桓终于放下了报纸。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心疼,只有厌烦。 “一个巴掌拍不响!如萍,你要是没在背后搞小动作,别人会针对你吗?” “你能不能别总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依萍身上!” 何书桓的话,比冬天的冰还冷,直接冻住了如萍的心。 她想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可眼前的男人,就像一尊冰雕。 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她不哭了。 第89章 现在流行亡羊补牢 “何书桓,我们离婚吧。” 说完,她自己都想给自己鼓掌:台词简洁,情绪到位,BGM 都不用加。 何书桓抬起头,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他决定反击,祭出渣男经典三连: 「你疯了」「你无理取闹」「你变了」。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 如萍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在何书桓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没哭。 眼泪,早就流干了。 何书桓脑子里的那点错愕,瞬间就给火顶没了,一股被冒犯的怒气冲了上来。 “如萍,你又发什么疯?” “跟我结婚,不是你当初哭着喊着求来的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质问。 如萍突然“呵”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让何书桓心里直发毛。 “书桓,你摸着良心自己说说,到底是谁在发疯?” “我在外面受了气,回家给你诉苦,你是怎么对我的?” 她一步步逼近他,眼睛钉子似的扎在他身上。 “你倒好,劈头盖脸就让我别去惹依萍!在你何大记者心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依萍放个屁都是香的!” 何书桓被她堵得哑口无言,眼神躲闪着,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我没有……” 那辩解,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没有?” 如萍的音量炸了,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委屈和怒火,在这一刻尽数喷发。 “你敢说你娶我,不是因为依萍甩了你,你退而求其次找的我?” “你天天看报纸上杜飞跟她的新闻,那眼神,嫉妒得都快冒绿光了,你当我瞎吗?” “你嫉妒杜飞!你嫉妒得要死!因为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依萍身边,而你,只配当个阴沟里的老鼠,偷偷摸摸地看!”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捅在了何书桓那可悲的自尊心上。 他的脸“唰”一下红彤彤的。 “够了!” 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如萍!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 如萍又笑了,笑得全是嘲弄。 “好处?那结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他妈图了你什么!” “你看看现在的杜飞,再看看你!他为了依萍能把命都不要!你呢?你就会躲在家里看报纸!” “杜飞”这两个字,刺得何书桓浑身一抽,他气得发抖,手指着如萍。 “你……你放着好端端的何太太不做,非要去外面抛头露面,现在还闹离婚?” “何太太?” 如萍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你给过我当何太太的钱?你给过我当何太太的脸面?” 她彻底凉了心。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脊挺得笔直。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是在通知你。” “砰!” 卧室门被狠狠甩上,整栋楼都颤了一下。 客厅里,只剩何书桓一个人,脸色青白交加,木桩子一样杵在那儿。 …… 云选好物百货大楼,顶层办公室。 依萍正在核对账本,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人让依萍有些意外。 陆振华。 他拄着根西洋手杖,身上那件长衫却皱巴巴的,失了往日“黑豹子”的威风,只剩下个落魄老头儿的暮气。 “爸,您怎么来了?” 依萍放下笔,站起身,语气客气,也透着疏离。 陆振华的视线扫过这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眼神里混杂着说不清的滋味。 他最看不起的女儿,如今把尔豪管的乌烟瘴气的百货大楼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冒烟。 “我来……是为了你妈的事。” 依萍心里清楚得很,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给他倒了杯水。 陆振华的拐杖在地板上“咚”地一顿。 “她跟那个野男人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依萍把水杯稳稳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爸,第一,那个男人叫箫笙,是我妈当年的未婚夫。” “第二,当年若不是您横刀夺爱,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陆振华的脸皮瞬间煞白,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 “那又如何?她傅文佩嫁给了我,就是我陆家的人!是我陆振华的八姨太!” 依萍坐回自己的大班椅,后背靠在椅垫上,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孩。 “爸,大清早亡了,我妈早就不是您的八姨太了。” “从您听信王雪琴的谗言,把我们娘俩从陆公馆一脚踹出来那天起,她跟陆家就再没关系了。” “这些年,您可曾问过我们一句是死是活?” “现在雪姨跑了,没人伺候您了,您倒想起我妈来了?” 陆振华被怼得嘴巴一张一合,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依萍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千斤。 “您以为,当您的八姨太是什么美差?” “天天提心吊胆看您脸色,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说错一句话就要挨鞭子,这就是您赏的福分?” “爸,这种福气,我妈消受不起。” “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让她过上安生日子的人,我这个做女儿的,只会为她高兴。” 依萍看着他,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您早就不是陆司令了,我妈,也不是那个任您差遣的姨太太了。” “现在流行亡羊补牢,不流行给老黄历打补丁,爸爸,没什么事情,请回去吧。” 这番话,将陆振华最后那点可怜的体面,撕了个粉碎。 他总以为自己是天,是家里的主宰。 到头来才发觉,在女儿眼里,他不过是个自私、霸道又可笑的老头子。 陆振华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言不发,拄着拐杖,佝偻着背,一步一挪地走了出去。 那背影,萧索得不成样子。 …… 夜深。 沪上茶馆。 “先生,南京方面毫无动静,何应钦跟个闷葫芦似的。” 刀疤递上一份电报。 杜飞扫了一眼,眉头拧成一团。 这水面,太静了。 静得底下藏着吃人的大鱼。 上一世,依萍就是死在调查黑龙会的路上,所有线索都指向何应钦。 但他清楚,何应钦顶多是条咬人的狗,狗后面,还有个牵绳子的。 重活一次,他必须把那个牵绳子的人揪出来,连人带狗,一起宰了。 “光靠陈华在明面上查,查不出个所以然。” 杜飞的指节“哒、哒、哒”地敲着桌面,透着一股不耐。 “得下个饵,逼何应钦自己咬钩。” “先生的意思是?”刀疤凑近了些。 “调动上海所有的眼线,给我盯死码头上所有进出的日本人,尤其是那些行踪诡秘的!” 必须主动出击,把这潭死水搅浑。 可命令下去了几天,所有的情报都石沉大海。 查不到。 什么都查不到。 对方藏得极深,不留一丝痕迹。 烦躁在空气里弥漫开。 就在杜飞的耐心快要耗尽时,一个情报员冲了进来。 “先生!急件!” 他递上一张揉得发皱的小纸条。 杜飞接过来展开,瞳孔骤然收缩。 纸条上只有一行用密文写就的短语。 “老学究已抵沪。” 老学究! 何应钦文件里的那个代号人物,南京政府的另一个人。 他怎么会来上海? 偏偏是这个时候? 杜飞的手捏紧了纸条。 一个冰冷的念头钻进脑海。 这个老怪物,是来收拾黑龙会留下的烂摊子? 还是说…… 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第90章 家里住进一个会开枪的老师 “先生……为一个代号,至于吗?” 刀疤小声嘀咕,这屋里的气氛,闷得人喘不过气。 杜飞把手里的文件捏得发皱,一抬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一个代号?” 他扯了下嘴角,那表情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脸皮在抽搐,嗓音沙哑。 “你知道什么样的敌人最要命?” “不是那些端着枪跟你玩命的。” “是那种你连他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不知道,他却把你家祖坟埋在哪儿都摸透了的。” “这个老学究,就是。” 南京那帮人,何应钦,黑龙会,现在又钻出来一个连影子都抓不住的老学究。 这张网,越收越紧,要把网里的人活活勒死。 他让刀疤马上去查,近期所有从南京来上海的,只要跟上头那群人搭得上一点关系,有一个算一个,全给筛出来。 大海捞针,也得捞!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开了。 依萍提着个食盒进来,一进门就拿手在鼻子前扇风,眉头紧紧拧着。 “杜飞,你是想在这儿坐化了?”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推开窗户,外头的风猛地灌进来,冲散了满屋子的憋闷。 看见依萍,杜飞那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了那么一丝,整个人的肩膀都塌下来一点。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是不是又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依萍把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嘴上还带着几分玩笑。 可当她看清杜飞那张憔悴阴沉的脸,话里的轻松劲儿也跟着烟消云散。 “出事了?” 杜飞“嗯”了声,把老学究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咱们现在就是睁眼瞎,人家在暗处,咱们一动弹,说不定就踩进了人家的陷阱里。” “老学究?” 依萍把这三个字呢喃了一遍。 下一秒,她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全没了,身子晃了晃,手下意识地撑住桌沿才没倒下。 “依萍!” 杜飞心里咯噔一下,一步跨过去扶住她。 “又头疼了?都怪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破事。” “不……” 依萍喘着气,五指死死攥着杜飞的胳膊。 “杜飞,我知道他,我认识他。”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杜飞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上一世,组织派我去查他。我跟了他三天,他带着我绕了七八条不相干的路,最后进了个死胡同,人就不见了。” “他发现我了,但是他一直没对我下手。” 依萍捂着阵阵刺痛的太阳穴,拼命在脑子里搜刮着记忆。 “他的特征,很扎眼,非常扎眼。” “他只有半张脸。” 杜飞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什么意思?” “他的左脸,根本不是脸。整片皮肉被火烧得扭曲粘连,坑坑洼洼,眉毛那儿光秃秃的,只有一道狰狞的疤。那只眼睛像个黑窟窿,就那么陷在烧烂的皮肉里。” 依萍的声音很轻,却让杜飞和刀疤两个人,都觉得有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后脑勺。 “可他的右半边脸,偏偏完好无损,甚至还带着点书卷气。一半是人,一半是鬼,全长在一张脸上。” “阴阳脸!” 刀疤脱口而出。 杜飞立刻抓住了重点,扭头就冲刀疤吼: “就按这个找!整个上海滩,长成这副鬼样子的,超不过三个!” 刀疤吼了声“是”,人已经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依萍却还抓着杜飞的手腕,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杜飞,你千万要小心。这个人……比我们想的还要狠。” “上一世,你查何应钦和黑龙会,到底查到了哪一步?” 杜飞顺势把她拉进怀里,怀里的人还在轻轻发抖,他收紧手臂,声音也压低了。 “我只查到那份名单,还有他们用商船走私军火和烟土。再往下,线索全被何应钦的人掐断了……”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依萍的发顶。 “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他机会。” 从杜飞那里出来,依萍心里始终像坠着块大石头。 老学究的出现,是个极坏的兆头,把她所有的计划都搅乱了。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极淡、却很清晰的味道。 血腥味里,夹着来苏水的味儿。 她目光一凛,视线飞快地扫过整个客厅。 最后,定格在墙角的垃圾桶上。 几团纱布被随意丢在里面,上面浸着暗红的血,格外刺眼。 她没吭声,手已经悄悄探进手包,摸到了冰冷的枪柄。 她脚步放得极轻,一点点挪向客房。 她能感觉到。 门后有人。 依萍深吸了口气,猛地一脚踹开房门! 她举枪对准屋里。 几乎同时,一声清脆的枪机撞击声响起。 床上躺着个男人,脸色白得像纸,手里也举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 两个人,两把枪,枪口对峙,屋里的空气仿佛都结了冰。 男人的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血又渗了出来,显然伤得不轻。 可他那只握枪的手,纹丝不动。 “依萍!” 傅文佩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看到这场面,吓得手一抖,汤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把枪放下!” 她慌忙冲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护在那个男人身前。 “妈!” 依萍的枪口没动。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家?还带着枪!” “依萍,他是箫笙,你箫伯伯,是妈妈的朋友!你见过的!” 傅文佩快急哭了,又扭头对箫笙喊,“箫笙,这是我女儿依萍,快放下,都是误会!” 听到“箫笙”这个名字,依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箫笙看了看傅文佩焦急的脸,又对上依萍那双充满审视和敌意的眼睛,终于,缓缓放下了枪。 依萍这才收了枪,但全身的戒备一点没松。 “妈,他不是教书的吗?哪个教书先生身上随时带枪,还弄一身伤回来?” 依萍的语气又冷又硬,“他到底是什么人?” “依萍。” 箫笙靠在床头,喘息有些急,眼神却依旧锐利,“我干的行当,现在不方便说。但我能跟你保证,我做的事,对得起这个国家。” 为国家做事。 一个大男人,突然出现在一个独居女人家里,还正好受了重伤,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巧合?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为谁做事,”依萍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明天天亮之前,从我家消失。” “依萍!”傅文佩拉住她的胳膊,满脸不赞同。 箫笙却咳了两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依萍小姐放心,等我这伤能动了,绝不多待一刻。” 依萍懒得再理他,直接把傅文佩拽出了房间。 “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多危险!”依萍把声音压到最低,“你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往家里藏!?” “依萍……”傅文佩被她说得手足无措,“可是我认识的箫笙他不是坏人……” 依萍的眉头拧着:“可他消失了那么多年,突然冒出来,他要是个教书先生也就罢了,现在他身份不明不白的!” 傅文佩彻底没话说了。 依萍看着母亲那张善良到天真的脸,心里一阵阵发堵。 她知道,多说无益。 她立刻派响尾蛇去查这个箫笙,祖宗十八代都得给翻出来。 接着,她又把李副官和李婶叫到一旁,让他们盯紧家里的动静。 处理完这些,依萍才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 一边是暗中窥伺的老学究,一边是家里来路不明的客人。 一个就够烦了,现在一来来了俩。 与此同时,乐乐丝线坊。 没了何书桓这张饭票,如萍只能回到这里,忍受老板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老板看着如萍哭得红肿的眼睛,肥脸上挤出个笑,油光锃亮,一双小眼睛像苍蝇似的黏在她身上,毫不掩饰。 他趁店里没人,凑了过去,一只猪蹄手直接搭上如萍的肩膀。 “哎呦,我的好如萍,这是谁欺负你了?跟老板说,我给你做主!” 那只手又热又腻,一搭上来,如萍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炸了起来,想也不想就打开了那只手。 “我没事。” 她抓起旁边的鸡毛掸子,胡乱掸着灰,用忙碌来掩饰恶心和恐慌。 老板看着她纤细的腰身和挂着泪珠的脸蛋,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那点龌龊心思都快从眼珠子里溢出来了。 他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如萍啊,别在这儿忙了。” “正好,新到了一批顶好的苏州丝线,你去仓库里点点数。” ——语气贱得能拧出二两地沟油。 第91章 何书桓:从“两个女人动心”到“一拳送走畜生” 乐乐丝线坊的仓库。“咔哒。” 门锁应声落下。 如萍再没退路了。 老板那张肥脸在昏暗里挤成一团,油光锃亮,他搓着手,一步步地压过来。 “如萍,你可真俊,这身段太勾人了,不如从了我吧。” 那声音腻得流油,黏糊糊地往如萍耳朵里钻。 “往后啊,你就是这儿的老板娘。” 他说话间,那只又肥又短的手就伸了过来,径直去扯如萍的旗袍领口。 墙角冰凉,死死抵着如萍的后背,她已经退无可退。 一阵恶寒顺着脊椎骨爬上来,她抖得不成样子。 “你别过来!我爸是陆振华!是司令!你敢动我,他毙了你!” 老板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爆出一阵更放肆的狂笑。 “司令?” 他笑得一身肥肉乱抖。 “你爹是司令,你还用到我这破地方来讨生活?” “行了如萍,别装了!你那司令爹早就过气了!你男人何书桓都不要你了,还拿老头子出来吓唬谁?” 他一把攥住了如萍的腰。 “你男人不懂得疼你,我来疼……” 每一个字都戳在如萍的伤口上。 “我求求你……放过我……” 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 老板眼里的浑浊欲望更浓了。 “放过你?行啊。” 他猛地扑上来,把如萍整个人死死按在布料堆上。 “等我今天快活完了再说!我天天都想这么干!” 布料的霉味混着男人身上那股恶心的汗酸味,瞬间将她吞没。 绝望里,她的手在身边胡乱地抓着。 线团、木轴…… 指尖最终触到一片冰冷的金属。 一把裁缝剪刀。 老板撕开她旗袍盘扣的刹那,雪白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如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把剪刀狠狠捅了出去! “啊——!” 老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可就在这时—— “砰!” 仓库的木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 木屑纷飞,一个高大的身影撞了进来。 是何书桓。 跟她提了离婚后,他心里就堵得慌,怎么也放不下,鬼使神差地就跟了过来,见如萍进了仓库半天没动静,一靠近就听见了她的声音不对劲。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气“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 如萍衣衫不整,满脸都是泪。 而那个男人压在她身上,正捂着流血的手臂鬼叫。 如萍的衣服,被撕烂了! “畜生!” 何书桓的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我杀了你!” 他疯了一样扑上去。 一拳,又一拳。 “砰!” “砰!” “砰!” 每一拳都砸在实处,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 仓库里的惨叫引来了街坊和巡警。 众人冲进来时,只看到地狱般的一幕。 何书桓骑在老板身上,正机械地挥着拳头,而身下的男人,早就没了气。 一把明晃晃的剪刀,直没入后心,血浸透了整个后背。 “杀人啦——!”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巡警一拥而上,将失魂落魄的何书桓死死按在地上。 冰冷的手铐“咔”地锁住了他的手腕。 如萍瘫坐在角落,眼神空洞,看着被拖走的何书桓,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周围人投来的鄙夷又好奇的目光。 她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杀人丑闻的女主角。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嘴唇翕动,无声地念着书桓的名字。 书桓被拖走时,还在拼命地嘶吼。 “如萍——!” 巡警押着书桓往外走,群众围观。 一位大妈嘀咕:“这男的看着斯斯文文,怎么下手这么狠?” 旁边大爷接话:“可能平时被琼瑶台词憋坏了,一次性爆发。” 一位年轻女子说:“听说他叫何书桓?还是申报工作的。” 另一位女子接话道:“就是那个天天‘我不是天下唯一一个为两个女人动心的男人吧’的何书桓?” …… 依萍家中。 傅文佩看着空荡荡的客房,眉头紧蹙,忍不住地叹气。 “箫笙,他的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就走了。” 依萍递给她一杯热茶,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那个叫箫笙的男人,一早留了张字条就消失了。 不管他是谁,只要离开这个家,对母亲来说就是安全的。 但响尾蛇送来的报告,又让她的心悬了起来。 报告上写:箫笙,对外身份是前南京明德中学的国文老师,学校因经费不足停办。 一个月前经旧同事介绍,入职上海崇德女中。 日常深居简出,说话带南京口音,看着就是个念旧安稳的普通教师。 报告最后,用红笔加了一行字:此人正被黑龙会与日本特高课双重追杀。 一个普通的国文老师? 依萍嘴角扯出一声冷笑。 骗鬼呢。 但这至少说明,箫笙没撒谎,他确实是在为国家做事。 …… 与此同时,杜飞的调查彻底卡死了。 他按依萍说的“阴阳脸”,在虹口区翻了个底朝天。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旧书铺掌柜,结果差点把人给吓尿了,街坊四邻都证明他家三代良民。 线索断了。 杜飞坐在车里,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 他盯着手里的资料,一个词儿猛地跳了出来。 “时间!” 他低吼一声,把旁边的刀疤吓了一跳。 “先生?” “依萍上辈子看见‘阴阳脸’,是民国二十三年!现在才二十二年!” 杜飞的眼睛里迸出一道光。 “我们一直在用未来的记号,找现在的人!” “我们要找的,很可能是一个脸还完好无损的老学究!” 这个念头就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所有的死锁。 为什么查不到? 因为从一开始就找错了! 这个所谓的“老学究”,不是找不到,是他压根就不想让你找到。 这个人,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个顶级的潜伏者,一个真正的幽灵。 一股凉气顺着杜飞的后脊梁往上窜。 这家伙,是敌是友?潜伏这么深,到底图什么? 他刚要下令改变调查方向,一个手下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先生,出事了!” “法租界,乐乐丝线坊出了命案,何书桓被当场抓了!” 杜飞怔住了。 何书桓? “知道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刀疤在一旁补充了如萍被侵犯,何书桓失手杀了人的细节。 杜飞刚发动车子,一道狼狈的身影就疯了似的冲到车前,张开双臂死死拦住路。 是如萍。 她头发散乱,旗袍上沾着血和污渍,脸上还挂着泪痕,整个人糟透了。 杜飞踩下刹车,降下车窗,示意刀疤把外套递过去。 如萍看到这个动作,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杜飞……”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帮帮我……” “救救书桓!” 第92章 何书桓懵圈:我是木偶?如萍:我是小丑 车厢里很窄,只有如萍压抑的哭声。 她身上裹着刀疤那件满是烟草味的外套,乱发贴在脸上,狼狈又可怜。 她偷偷抬起一双哭肿的眼睛,望向驾驶座上男人的侧影。 杜飞的侧脸线条冷硬,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如萍的心揪着,又带着一股病态的期待。 她心清楚,何书桓家里有的是办法。 他那是失手杀人,算正当防卫,他爸又是外交部长,绝不会有事。 她就是要看看,当自己脆弱到这个地步,为了另一个男人失魂落魄时,杜飞那颗为她跳过的心,还会不会疼一下。 这念头既扭曲,又让她兴奋。 “杜飞……” 她的嗓子又哑又抖。 “求你了,救救书桓吧!他……他是为了我才失手杀人的!” 说完,她就死死盯着杜飞的侧脸,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肌肉的抽动。 她预演了无数遍他的反应,心软、嫉妒、质问……每一种,她都备好了说辞。 可杜飞连头都没回。 他看着路,声音平得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结果杜飞直接一句:“好,我会帮你。” 语气淡得像在饿了么点了个外卖。 如萍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这算什么?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 她预想中的同情、迟疑,甚至是带着醋意的质问,一样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有条件吗?” 问完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话说得,好像她在闲鱼卖感情,还包邮。 这次,杜飞终于回头。 车里光线很暗,他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 那双眼睛,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温柔,只剩下看陌生人一样的冰冷。 “没有。” 两个字,比一万句脏话都伤人。 如萍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然后猛地捏爆。 得救的轻松和被看穿的耻辱搅在一起,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感觉,像个在直播间跳舞卖艺的主播,结果榜一大哥秒退。 她狼狈地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给你递了纸条求救,你为什么……没来?是没收到吗?” 杜飞没回答她,却突然对开车的刀疤说:“停车。” 车子稳稳停在路边。 杜飞这才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如萍,眼神里平静无波。 “我收到了。” “我把纸条给了书桓。” 每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如萍的骨头里。 他推门下车,一句多余的关心都没有。 直到站稳了,他才隔着车窗对驾驶座的刀疤冷冷吩咐:“送如萍小姐回家。” “杜飞!” 如萍冲着他的背影喊。 “如果书桓没来,毁掉的就是我一辈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杜飞的脚步顿也未顿,很快就融进了夜色里。 车里,只剩下如萍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件外套,再也给不了她一丝一毫的暖意。 刀疤看着后视镜里哭得快要断气的人,还是解释了一句:“先生当时正在执行重要任务,他第一时间就打电话通知了何先生……”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有危险,所以他通知了书桓,却懒得亲自来。 他知道她在试探,所以他用最干脆的方式,把她也推开了。 这所谓的援手,比捅她一刀还疼。 …… 依萍的书房。 她闭眼靠在椅背上,在上一世晦暗的记忆里,艰难地打捞着关于“老学究”的蛛丝马迹。 “阴阳脸”这个特征太明显,反而可能是个幌子。 万一,现在的他还没毁容呢?杜飞的提醒,让她必须换个方向。 样貌能变,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很难改。 细节,一定有她忽略掉的细节。 她拼命回想上一世跟踪老学究的那三天,对方的反侦察能力强得变态,净带她钻些死胡同。 最后一次,她跟到一家茶馆,隔着一道屏风,她看见那个背影坐了下来。 然后呢……他做了什么? 记忆的画面,忽然清晰。 那个男人在等人时,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 那不是乱敲,节奏感很强。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依萍的眼睛倏然睁开,一道电光在脑中炸响! 三短,三长,三短…… 摩斯电码,求救信号! 一个替日本人卖命的汉奸头子,为什么会下意识敲出求救信号?是巧合,还是……他另有身份? 这个发现让依萍心跳如鼓。 这个“老学究”,远比她想的更复杂。 就在这时,楼下客厅传来母亲傅文佩惊喜的声音。 “箫笙?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依萍走到窗边,正看见一个穿灰色长衫的儒雅男人,提着一包用牛皮纸包装的整齐好看的糕点,站在门口,笑得一脸温和。 是箫笙,他好了。 她下楼时,母亲正忙着给箫笙沏茶。 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关切做不了假,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笑意。 “依萍小姐。”箫笙看到她,起身客气地点了点头。 “箫伯伯。”依萍也平淡地回了一句。 看着母亲那张久违的、真正开心的笑脸,依萍心里那点敌意不知不觉淡了。 上辈子,妈活得太苦了。 这辈子,如果这位青梅竹马的故人能给她带来点安慰,只要他不干什么出格的事,自己又何必非要较真呢? 她决定,暂时放下戒备,静观其变。 …… 杜飞的办公室。 刀疤推门进来:“先生,南京的何部长直接给法租界总警司去了电话,指名要放何书桓。那边顶不住压力,人很快就能出来。” 杜飞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 他压根就没在何书桓身上费什么心思。 答应如萍,不过是给那段过去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 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是个收破烂的,推个破车,把包裹往我们茶馆门口一放就走了。” 刀疤汇报道。 “我们的人跟上去,可那人跟泥鳅似的,钻进两条巷子就没了影。” 杜飞拆开牛皮纸包,里面没有信,只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封面上印着一行日文:驻沪特高课内部通讯密码本。 杜飞的瞳孔骤然收紧。 这玩意儿,他怎么来的。 老学究……他到底是谁? 将这种东西交给自己,是借刀杀人,还是另有所图? 这个鬼魅般的家伙,究竟站在哪一边? 一连串的疑问压在杜飞心上,沉甸甸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 何书桓的公寓。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何书桓回来了。 一天一夜的牢狱,却仿佛过了一辈子。 他杀了人,可他那个当大官的父亲,又轻飘飘地将他捞了出来。 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闹剧,而他就是那个被人提着线的木偶,可笑至极。 他身上那股劲儿,好像全被抽空了,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和阴郁。 “书桓!” 一直守在公寓里的如萍听到动静,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她猛地扑上去抱住他。 “书桓,你终于回来了!”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哭得委屈又后怕。 可她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拥抱。 何书桓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两只胳膊直挺挺地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他慢慢地,却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把她推开了。 如萍愣住了,抬头撞进一双陌生的眼睛里。 “书桓,你……你怎么了?” 何书桓看着她,看着这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 曾经,他为这张脸动心,为她的眼泪心碎。 可现在,他只觉得讽刺。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条。 是杜飞给他的。 他把纸条展开,举到如萍眼前。 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救我,乐乐丝线坊的仓库——如萍。” 何书桓盯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如同刀割。 “你不是在求救。” 他顿了顿,看着她颤抖的嘴唇,残忍地吐出后半句。 “你是在用自己,试探杜飞还爱不爱你,对不对?” 第93章 箫笙是不是“老学究” “你不是在求救。” 何书桓的声音很轻,却让如萍浑身冰冷。 “你是在拿自己的清白,去试探杜飞还爱不爱你。” 这话一出口,就像一巴掌扇在陆如萍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嘴唇发抖,脑子嗡的一声,乱成一团,只能凭本能尖着嗓子反驳。 “我们刚说完离婚,那个老板就对我动手动脚,我不找杜飞找谁?” 她哭了起来,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下来。 过去,只要她一哭,男人们就心软。 但现在,何书桓看着她的眼泪,只觉得一阵反胃。 “那你怎么不找我!” 他猛地一声暴喝,整个公寓都仿佛震了一下。 如萍吓得一哆嗦,哭声卡在了喉咙里。 何书桓把那张纸条狠狠摔在她脸上。 “你丈夫是我!你最该求救的人是我!可你没有!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 “你把他当什么?备胎?后路?还是证明你陆如萍魅力的工具?” “我为了你,在牢里蹲了一天一夜!我为了你,手上沾了人命!你呢?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另一个男人会不会为你心疼!” 何书桓的声音吼到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硬扯出来的。 “如萍,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如萍。 羞辱和愤怒盖过了一切心虚和恐惧。 她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红得吓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回去。 “何书桓,你有什么脸说我!” “对!我就是想着杜飞!那又怎么样!” “你跟我结婚,你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人又是谁?是依萍!” 这几句话像刀子,直直捅进何书桓的心窝。 他的脸色瞬间和如萍一样惨白。 “你凭什么用双重标准地骂我?你跟我就是一路货色,你就是个混蛋!” “我起码还知道藏着掖着,你呢?你连装都懒得装!你把对依萍的爱写在脸上,还想让我对你忠心耿耿?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如萍胸口剧烈地起伏,把所有憋在心里的委屈和怨恨,一口气全喷了出来。 何书桓被她骂得哑口无言。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说的,全是真的。 他就是个混蛋。 他们俩,谁也别说谁。 巨大的荒唐感让他想笑,又想吐。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再也找不到当初一丝一毫的温柔。 他的人生,他的爱情,他的婚姻,只是一个笑话。 “砰!” 何书桓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当场见了血。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猛地转身冲出公寓,用尽全力甩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宣告了一切的结束。 屋里,如萍腿一软,瘫在地上,又哭又笑。 屋外,何书桓踉踉跄跄地跑下楼,像条丧家之犬,一头扎进了最近的酒吧里。 他需要喝酒,需要麻醉。 …… 杜飞的办公室。 那本牛皮纸包着的密码本,正放在桌子中央。 杜飞的目光却没在书上,而是在那个空了的牛皮纸袋上。 他把纸袋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很淡的香气。 他发现纸袋角上有一小块油渍,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把那一角凑近,香气更清楚了些。 是吃的,甜丝丝的,很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刀疤,玉莲,进来。”他对着门外喊。 门被推开,两人快步走了进来。 “先生。” 杜飞把纸袋递过去。 “闻闻,什么味儿。” 刀疤拿过来闻了半天,憨憨地摇头:“闻不出来,有点香。” 玉莲接过去,只闻了一下,眼睛就亮了。 “先生,这是桂花糕的味道。” 杜飞看着她:“确定?” 玉莲用力点头,非常肯定:“确定。我从小就爱吃桂花糕,这味儿错不了。” 桂花糕。 线索一下子清晰了。 送包裹的人,接触过桂花糕,甚至刚吃完或者买完。 这是个能追踪他的好机会。 杜飞猛地站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 “刀疤,玉莲,听着。” “立刻去查!附近所有卖桂花糕的店,不管是大酒楼还是小摊子,全给我查一遍!” “重点是最近几天,有没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去买过桂花糕!” “是!” 两人领命,立刻转身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杜飞。 他拿起密码本,找到了陈华。 “用最快的速度,破译我们截获的最新密电。” “好。” 陈华接过密码本,马上开始工作。 不到半小时,他拿着一份译好的电报回来,脸色很难看。 “破译出来了。” 杜飞接过电报,迅速扫过上面的字。 他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日本特高课正在执行一项代号“春雨”的文化渗透计划。 他们要在上海的崇德女子高中,安插一名日本特务当老师。 从思想上影响学生,这是要挖断下一代的根。 好毒的计策。 密电最后,提到了特务的代号:琴酒。 杜飞用手指敲着桌面,脑子飞速转动。 怎么阻止? 直接抓人?不行,密码本就暴露了,这条情报线会立刻断掉。 放着不管?更不行。 必须想个办法,不动声色地把这颗钉子拔了。 …… 与此同时,依萍家里。 客厅里,傅文佩和箫笙正聊着南京的旧事,气氛很愉快。 依萍坐在沙发上,假装看报纸,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没离开过那个叫箫笙的男人。 她注意到,箫笙说话时有个小动作。 他的右手搭在膝盖上,食指和中指会无意识地在裤子上敲。 动作很轻,频率也不固定,看着就是个习惯。 可这个动作,却让依萍脑中一个尘封的画面瞬间清晰起来。 她想起了上一世,在茶馆里看到的那个背影。 那个男人,也有一模一样的习惯。 只不过那一次,他的敲击是有节奏的。 三短,三长,三短。 依萍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她脑子里成型。 难道他就是“老学究”?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箫笙。 这男人看着温文尔雅,就是个普通老师。 可响尾蛇的报告写得清清楚楚,他曾被黑龙会和特高课双重追杀。 他曾在南京教书,现在又突然出现在上海。 他接近母亲,真的是为了叙旧? 不可能。 世上没那么多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安排好的。 如果他真是“老学究”,那他来自己家,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敌是友? 依萍捏着报纸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 …… 夜深了。 杜飞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刀疤和玉莲走了进来,虽然一脸疲惫,但眼神很兴奋。 “先生,查到了!” 刀疤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 “我们跑遍了附近5家卖桂花糕的铺子,在三条街外一家叫‘金桂坊’的老店问到了!” 玉莲补充道:“老板说,确实有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特别喜欢他们家的桂花糕,买过两次。那人是南京口音,看着斯斯文文的,像个教书先生。” 杜飞的眼睛猛地亮了。 南京口音,看着像教书先生。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那个正在依萍家里,和傅文佩谈笑风生的男人——箫笙。 他到底是谁?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局? 第94章 箫笙的双面间谍戏码 夜深了。 依萍躺在床上,眼睛睁得老大,脑子里全是箫笙那双敲着桌子的手。 三短,三长,三短。 一个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一个被黑龙会和特高课双重追杀的危险人物,一个替日本人卖命的汉奸头子“老学究”,一个会下意识敲出求救信号的男人。 这几个形象拧成一团麻花,在她脑子里疯狂打架,搅得她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等不了了。 她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胡乱套了件外衣。 “妈,我出去一趟,有点急事!” 她冲着傅文佩的房间喊了一声,不等回答,就抓起钥匙冲出了家门。 冷风一吹,她脑子更清醒了。 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杜飞。 …… 杜飞家里的灯还亮着。 依萍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对着那本牛皮纸密码本发呆。 “杜飞!” 杜飞抬头,看到是她,眼里的凝重散去了一些,换上了几分暖意。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依萍没时间寒暄,她走到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开门见山。 “箫笙,可能就是‘老学究’!” 杜飞的瞳孔猛地一缩。 依萍语速飞快,将上一世的记忆和今晚的发现全都倒了出来: “上一世,我跟踪他,见过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桌子,节奏是三短、三长、三短,那是摩斯电码里的求救信号!就在今晚,我在家里又看到了他习惯性用右手的手指敲着桌子。” 杜飞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他猛地站了起来。 “带着南京口音,看着像教书先生的中年男人……”他把自己通过桂花糕查到的线索说了出来。 依萍脑中轰的一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炸开了。 “桂花糕!他今天来家里,给我妈带的见面礼就是‘金桂坊’的桂花糕!” 两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死死地锁定了同一个人——箫笙。 杜飞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 他不再隐瞒,将桌上的密码本推到依萍面前。 “这是日本特高课的内部通讯密码本。我们破译了最新的情报,一个代号‘琴酒’的特务,明天就要安插进崇德女子高中当老师。” 他看着依萍震惊的眼睛,抛出了最关键,也是最矛盾的一点。 “而这本密码本,就是箫笙让人送来的。” 依萍彻底愣住了。 一个和日本人合作的“老学究,反手送来了能端掉日本特务老窝的终极武器? 这算什么?左右互搏?人格分裂? “他是双面间谍?”依萍下意识地问。 杜飞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不清楚。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那个‘琴酒’。” 他踱了几步,很快有了主意。 “直接动手会暴露我们拿到了密码本,得想个办法让他自己滚蛋。”杜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让任卡西去崇德女中走一趟。” …… 第二天,崇德女子高中。 任卡西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三件套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手里拎着一台最新款的德国相机。 以“特聘摄影社团指导老师”的身份,骚包地出现在了校园里。 他那副油嘴滑舌又带着几分洋派才俊的模样,对这群情窦初开的女学生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他左手相机,右手发蜡,一抬头就把“摄影社团”干成了“追星现场”。 原本无人问津,只有三五个成员的摄影社团,报名处瞬间被挤爆了。 教室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叽叽喳喳的声音差点把屋顶掀了。 “任老师,您看看我,我长得像不像电影明星?” “任老师,我家是开照相馆的,我们有共同语言!” “任老师,我什么都不会,您能手把手教我吗?” 一下午,任卡西什么正经事都没干,光是应付这群热情的女学生就快虚脱了。 放学后,他好不容易摆脱人群,直奔凤凰工坊想找可云求安慰。 没想到,他前脚刚到,后脚就跟来了一群“小尾巴”。 十几个崇德女中的学生,都是他的迷妹,居然一路跟着他到了这里。 “任老师!等等我们!” “任老师,社团招满了,您就给我一个旁听的名额吧!” 这阵仗,把女子工坊里埋头干活的女工们都吸引了出来,一个个探着脑袋看热闹。 正在画设计稿的方瑜也被吵得不行,走出来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搞什么名堂?这哪里是请教摄影,分明是馋他身子。”她抱着胳膊,一脸不屑,“这个任卡西,有什么了不起的魅力?” 正在角落里安静刺绣的可云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被一群女学生围在中间,满脸无奈又有点得意的任卡西时,她没生气,反而温柔地笑了起来。 方瑜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 “喂,可云,你看见这一幕,就不吃醋?” 可云摇摇头,眼里的笑意很真诚:“她们都是学生,有什么好吃醋的?” “就是因为是学生才危险!”方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青春靓丽,热情主动,小心任卡西被她们勾跑了!” 可云听完,笑得更开心了。 “他要是真能被勾跑,那就说明他不值得我喜欢呀。再说了,就算他跑了,我还有你和依萍呢。” 她的话语平静又坚定,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 人群中的任卡西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可云。 他眼睛一亮,刚才还挂在脸上的敷衍笑容立刻收了起来,表情瞬间变得一本正经。 他用力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对着那群女学生大声宣布:“好了好了,今天的课外辅导到此结束!明天上课的时候,我会统一教授知识,大家先回去吧!”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可云身边,在一众女生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挽住可云的胳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用一种炫耀的语气说: “不好意思各位,我要陪我女朋友了。” “女朋友”三个字一出,学生群里一片哀嚎,觉得没趣,三三两两地散了。 方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打趣道:“行啊你,任老师,艳福不浅啊!” 任卡西得意洋洋地冲她一挑眉,然后把脸凑到可云旁边,嬉皮笑脸地说:“那当然!不过她们都是小孩子,可云才是我的最爱。说真的,我的魅力这么大,你可得把我抓紧点,加倍珍惜我。” 方瑜和可云都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笑完,方瑜才板起脸提醒他:“行了,别贫了。杜飞派你去是有正经任务的,你可别光顾着跟女学生们玩,把你的事给忘了。” …… 杜飞的办公室里。 一条新的情报放在了他的桌上。 他安插在教育部门的线人传来消息,经过核实,崇德女中方面已经确认,过两天,确实有一位从杭州推荐来的新老师要入职。 这条消息,彻底证实了密码本上的情报千真万确 杜飞独自坐在办公室,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陷入了更深的迷雾。 箫笙送来的密码本是真的。 里面的情报也是真的。 这意味着,他是在帮助他们对抗日本人。 可一个帮助他们的人,为什么会被自己人(黑龙会)和(特高课)同时追杀? 他到底是谁? 他费尽心机,冒着生命危险送来情报,又刻意接近依萍和傅文佩,他真正的目的,难道比当一个汉奸或者间谍更复杂? 这个男人,就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看不清,摸不透。 而在另一边,依萍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她不能再这么被动地猜下去了。 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箫笙,当面问个清楚。 第95章 她是冷面琴子,与任卡西是旧识 听雨轩,二楼雅座。 依萍挑的这地方,名字雅,价钱更雅。 贵,人就少,说话方便。 她跟前那杯碧螺春已经续过一回水,腾腾的热气模糊了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只有她自己清楚,心口那儿正咚咚咚地擂着鼓。 斜后方,隔着一扇苏绣山水屏风,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压着嗓子聊棉纱的行情。 一个杜飞,一个刀疤。 那动静不大不小,刚好能混进周遭的嘈杂里,又透着一股子让人踏实的劲儿。 门帘一挑,进来个穿灰色长衫的身影。 是箫笙。 他手里还是那个纸盒子,金桂坊的点心,熟门熟路。 他一眼就见着了依萍,脸上挂着一团和气的笑,真跟个探望自家小辈的慈祥长辈似的。 这一出,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自顾自地坐下,把点心盒往桌子中间一推。 “知道你妈妈爱吃桂花糕,顺路带了点。” 依萍没去碰那盒子,身子往前探了探,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对方身上。 “箫伯伯,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她声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今天请您来,不是为了吃点心,是想弄明白一件事。我该喊您箫先生,还是……‘老学究’?” 箫笙的手在空中刹了个车,又没事儿人似的继续泡茶:“称呼嘛,就像给猫起名,叫翠花不影响它抓老鼠。” 他推了杯茶到依萍面前,不急不躁。 “好一个叫法!” 依萍“呵”了一声。 “您这个叫法可够拧巴的。一边给日本人当差,是特高课的座上宾;另一边,又把能要了他们命的密码本,送到我们手上。您到底想干嘛?演人格分裂,还是两头下注?” 屏风后头,杜飞敲桌子的手指停了。 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箫笙端起茶杯,吹开浮沫,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依萍,眼神里有种做学问的探究,还夹着点看好戏的味道。 “依萍小姐,你把我们这行想得太简单了。这里头,哪有非黑即白?倒更像是在烂泥塘里跳舞,舞得好看,鞋还不能脏。” 他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想干什么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日本人要搞那个‘春雨计划’,想从根子上把我们给刨了,我总得干点什么,对吧?” 这话跟一团雾似的,什么都认了,又什么都没说。 “干点什么?所以,您接近我妈,就是为了更好地掩饰你的身份?” 依萍的话锋更利了。 “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说了,是阻止他们。” 箫笙瞅着她,脸上头一次没了笑意。 “崇德女中那盘棋,你们派了个油嘴滑舌的小子过去,是步好棋。但现在,棋盘里钻进来一只真家伙。那只‘冷面琴子’,可不是去教学生弹琴的。” 他竟然对任卡西的底细一清二楚。 他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 同一时间,崇德女子高中。 校长办公室里,从杭州新来的女先生——邱音,正端端正正地坐着。 她穿一身深蓝色旗袍,料子和剪裁都很好,但套在她身上,就跟件制服似的,看不出半点女人的味道。 脸上没表情,那点客套的笑意也像是拿尺子比着画出来的。 校长正热情洋溢地介绍。 任卡西刚想挤出个招牌式的迷人微笑,可一对上邱音那双冷冰冰的眼睛,脸上的肉顿时就僵了。 她不叫邱音,她叫高桥音琴。 他认得这张脸。 当年在德国留学,学生圈里总念叨一个幽灵般的人物,一个从不参加任何聚会,永远独来独往的音乐系学生,外号“冷面琴子”。 都说她背景神秘,手腕厉害。 没想到,她就是“琴酒”。 “任先生。” 邱音隔着人群就锁定了他。 她开了口,声音跟她的脸一个样,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久仰。” “邱老师客气了。” 任卡西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毛。 放学后,他几乎是逃出学校的,直奔杜飞的联络点。 他感觉到了,身后吊着两条尾巴。 他倒也没慌,一头钻进人挤人的弄堂,借着一个小贩的三轮车打了个掩护,身子一闪就进了另一条岔路,三拐两拐,就把人甩没影了。 “高桥音琴!就是那个‘琴酒’!日本人,现在的身份是杭州来的音乐老师,叫邱音!” 任卡西一进门就嚷上了。 “而且我们还认识,在德国一个学校待过!她的人今天就跟上我了,这娘们儿太扎手了!” 杜飞听完,脸色沉了下来:“这正好说明,箫笙的情报是真的,而且是在帮我们。你必须留在那儿,搞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千万不能暴露。” 任卡西的脸瞬间垮成一个苦瓜。 “什么?不行不行!可云怎么办?她要是知道我在学校跟一个女老师走得近,她肯定不理我!” “再说那个冷面琴子,阴森森的,想想都瘆人。天天让我跟她待一块儿,真的,我宁愿和可云……” “任卡西同志,算盘别打那么精。” 杜飞板着脸,拍了拍他的肩膀。 “家国大义面前,个人情感先放一放。这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 任卡西一脸的生无可恋,痛苦地抓着头发。 杜飞看他那熊样,叹了口气,换了个调调:“任务完成,我给你和可云放两个礼拜的带薪长假。地方随你挑,所有开销,我包了。” 话音刚落,任卡西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直冒光,刚才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啪”地一下立正站好,胸脯挺得老高。 “保证完成任务!为了大义,我任卡西万死不辞!” 杜飞瞅着他这秒变的嘴脸,特无语地摆了摆手。 傍晚,摄影社团的活动室里就剩任卡西一个人。 他正擦着宝贝相机镜头,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带可云去哪儿度假了。 去海边,还是去山里?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活动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邱音走了进来,跟个没声的影子似的。 她反手把门带上,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空气也跟着凉了半截。 她一步步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单调又磨人的“嗒、嗒”声。 “任先生,一个人?” 她停在他面前,视线在桌上的相机上扫了一圈。 “是啊,学生们都回去了。” 任卡西强撑着,挤出一个完美的笑。 “邱老师有事吗?” 邱音没吭声,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跟外科大夫手里的刀子似的,要把他从里到外片开来研究。 “我听说,你在柏林的时候,很会玩。”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汉斯的人?法国领事馆的二等秘书。” 任卡西心里咯噔一下。 汉斯,臭名昭著的情报贩子,一年前被人发现死在了河里。 他刚想张嘴否认,邱音的动作比他快得多。 她手一翻,一把黑色的手枪凭空冒了出来,枪口上还拧着一截消音器。 冰凉的金属,重重地顶在了他的心口上。 “整个上海,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死了的人,才不会乱说话。” 邱音的脸凑近了些,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任卡西,游戏结束了。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人?” “你来这儿,图什么?” 任卡西冷汗都下来了。 “琴音美女,我就是在申报待得太闷了,才来这儿的。这儿漂亮妹子多,你懂的嘛……” 邱音知道他是家里独子,少爷脾性,成天吊儿郎当,油嘴滑舌。 “你和杜飞,是什么关系?” 第96章 我拍她?我怕她直接把我拍成遗照 冰冷的金属枪口,隔着薄薄的衬衫,死死硌在任卡西的心口上。 后背瞬间就湿透了,衬衫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扯出一个笑容,可那样子瞧着,还不如直接哭出来。 “姐姐,女侠!仙女!”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什么汉斯、马斯的,我真不认识!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就是个混饭吃的,手无缚鸡之力啊!” 邱音看他的眼神,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温度。 “游戏结束了。” 她重复着,手腕一拧,枪口又往前送了半分。 “你和杜飞,什么关系?” 这两个名字一出来,任卡西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不仅知道汉斯,连杜飞都摸得一清二楚。 好家伙! 这情报网,简直比蜘蛛精盘丝洞还密。硬扛下去,只能提前领盒饭。 硬扛下去,只能提前领盒饭。 任卡西脑子里的 CPU 瞬间超频,脸上秒切新的表情包。 只见他双腿一软,咣当一声,要不是桌子扶得及时,他能当场表演一个“滑跪三连”。 惊恐秒变委屈,委屈里带着点怂,怂里又掺着点蠢,活脱脱一个被恶霸逼到墙角的傻少爷。 “汉斯……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 他带着哭腔,语速跟机关枪似的,生怕对方不给档期。 “就是个酒鬼!在柏林,他说帮他拍几张码头货船的照片,就送我一台新的莱卡相机!我……我就是贪小便宜,我哪成想他是干那个的啊!”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角飞快地瞟着邱音的反应。 “还有杜飞,我就是申报工作认识的!他就是个记者,我们压根不熟!女侠,您一定是搞错了!” 为了让自己的“草包”形象更扎实,他甚至主动给自己加戏。 “您是汉斯的朋友?他欠您钱了?我就晓得那孙子不靠谱!您放心,他欠多少,我赔!双倍!” 这番又怂又贪财又蠢的发言,终于让邱音那张冰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就是那种看见蟑螂爬进饭碗的嫌弃。 她瞧不上这种货色。 她收了枪,动作干净利落。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她冷冷丢下一句。 “我叫邱音。今天的事,你敢往外漏一个字,我的枪子就会从你的胸膛里穿过去。” 任卡西浑身脱力,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怂样。 邱音没再瞧他,转身就走。 快到门口时,她又停了下来。 “既然你这么会拍照,过几天学校搞‘中日文化交流摄影展’,你负责跟拍。”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纯粹是命令。 “拍得好,有奖励。拍不好……后果自负。” 门被关上。 活动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任卡西脸上的惊恐和狼狈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慢条斯理地坐直身体,抬手抹掉额头的冷汗,脸上却是一个得逞的笑。 第一关,混过去了。 他低头,轻轻弹了弹衬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小声嘀咕: “老子演技这么炸裂,明年奥斯卡不给我提名,我就把评委送去给冷面琴子当助教。” …… 听雨轩茶馆里,空气同样沉闷。 箫笙抛出的“冷面琴子”四个字,让依萍和屏风后的杜飞都心头一紧。 “她不是来弹琴的,是什么意思?” 依萍追问,她必须弄清楚。 箫笙端起茶杯,吹了吹杯口的白气,茶水却一口没碰。 “她本名叫高桥音琴,日本陆军大将高桥秀一的养女,特高课最顶尖的精英。” 箫笙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跟小锤子似的,砸在心尖上。 “她,就是‘春雨计划’在上海的总负责人。” 屏风后,杜飞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 依萍的呼吸也停了半拍。 “春雨计划……到底是什么?” “一个极其恶毒的计划。” 箫笙的语气头一次带上了沉重。 “它不杀人,它诛心。目标就是用思想渗透,把学校里的学生,变成日本最忠诚的工具。再通过她们,去影响她们背后的家庭,从根子上,把我们的抵抗意志一点点瓦解掉。” 依萍听得手脚发凉。 这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比真刀真枪要毒辣多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她问。 “高桥音琴极度自负,有严重的精神洁癖。” 箫笙看着依萍,像老师在点拨学生。 “她瞧不起任何她眼里的‘垃圾’。对付她,示弱比逞强管用。” 这句话点醒了依萍。 她立刻想到了任卡西。 箫笙这不只是在给情报,更是在教战术! 茶喝完了。 箫笙站起身,理了理长衫下摆。 依萍也站起来,看着他,问出了心里最大的那个疙瘩。 “箫伯伯,你告诉我这么多,到底图什么?你究竟……是谁的人?” 箫笙拿起那盒桂花糕,轻轻放在依萍面前。 他没回答,只是扭头看着窗外楼下的车水马龙,声音听着既遥远又疲惫。 “我不是谁的人。” “我啊,就是个糟老头子,就盼着这盘桂花糕,明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都还能有人做,有人吃。” 他转身离开时又补了一句。 “我接近你母亲,没有旁的企图!” 说完,他便下了楼,很快就汇入了人潮里。 …… 杜飞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任卡西刚说完他在崇德女中的惊心动魄的一刻,依萍也正好复述完箫笙的所有情报。 两边的消息一对,全对上了。 “高桥音琴……‘中日文化交流摄影展’……” 杜飞的脸色一点一点低沉下去。 “这就是‘春雨计划’的开场戏!一场打着文化交流幌子的鸿门宴!” 任卡西刚才那点得意劲儿全没了,剩下的全是后怕。 “这个女魔头,让我给她当跟拍摄影师,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不行,我得跑路!” “跑?” 杜飞瞪着他,声音又冷又硬。 “这是咱们唯一能凑到她跟前,弄清她底牌的机会!你不但不能跑,还得给我把这差事干完了!” “将计就计!” 依萍立刻反应过来。 “任卡西,你正好利用这个身份,光明正大地监视她。她让你拍什么,你就拍什么。但更重要的,是拍下她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任卡西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我拍她?我怕她直接把我拍成遗照!” “说得轻巧,我小命都快交代在那儿了!” “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杜飞的语气不容置喙。 “明天我会安排几个人去崇德女中,用《申报》记者的身份,对这次活动进行专题报道。” 他看向两人,眼神锐利。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你们互相配合,把高桥音琴,还有那些要来的日本人,一举一动都给我盯死了!我要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杜飞的声音沉稳有力。 “记住,你的任务不只是活着,还要让她在我们面前,无所遁形。” “可我还想找我的可云呢……”任卡西哭丧着脸。 杜飞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你现在已经栽进来了。要是高桥音琴顺着你这条线,摸到了可云的存在……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任卡西整个人都僵住了。 杜飞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冰碴。 “那个冷面琴子会对可云做什么,她的手段,你领教过了。” “不行!” 任卡西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那股子油滑怂包的劲儿荡然无存。 两只眼睛里全是血丝,神情凶狠,恨不得要扑上来咬断谁的喉咙。 “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跟他拼命!” 第97章 抗日精神在“春雨计划”阴影下的闪耀 崇德女子高中的大礼堂。 那条写着“中日文化交流摄影展”的红布横幅,挂得歪七扭八,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堵。 左边:日本女眷的樱花味香粉,浓度高到能直接腌三文鱼。 右边:老式闪光灯“砰”一声,炸出一股焦糊气,像极了烤糊的胶片拌臭豆腐。 任卡西穿着他那身最扎眼的三件套西装,在人堆里钻来钻去。 他手里那台相机,不好好对准台上的日本官员,镜头总是不安分地往台下那些女学生们的身上瞟。 旁边几个负责安保的日本便衣扫了他两眼,显然把他当成了个专拍女人大腿的登徒子,连多盯一眼都嫌浪费。 而在礼堂另几个角落,杜飞派来的“申报记者”三人组,派头可就足多了。 老李捏着个小本本煞有介事地记录,另外两人则端着老相机,死死盯着台上,一副要抢独家头条的架势。 学生席中,穿着朴素学生装的玉莲安静坐着。 她垂下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几下。 不远处的老李接收到了,相机镜头状似无意地偏了偏,算是回应。 戏台子,算是搭好了。 活动开场。 佐佐木参赞像挺着六个月身孕的肚子上台,端起讲稿,中文水平介于“你好”和“八嘎”之间。 他先吹上海,再吹樱花:“樱花最美,在于啪叽一下凋谢,这叫壮烈!” 他眯缝着眼,一脸陶醉。 “不像有些花,为了苟活,偏要在冰天雪地里挣扎,看似顽强,实则……失了体面。” 潜台词:你们中国人像狗尾巴草,冻不死,不体面。 这话一出,台下中国官员们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他身后的日本代表团里却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交换着得意的眼色。 这哪是在谈花,分明是指桑骂槐,骂中国人为了活命没骨气,不体面。 场面一时尴尬到掉根针都能听见,主持人顶着一头冷汗,赶紧请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优秀学生代表只穿了身再普通不过的蓝布学生裙,素面朝天,可人往那一站,全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聚了过去。 她走上台,接过话筒,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声音却清亮干脆,让整个礼堂都听得真真切切。 “佐佐木先生所言极是,樱花之美,确实动人。” 她这开场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佐佐木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但是,在我们中国人的骨子里,更偏爱梅花。” 学生代表的话锋陡然一转,目光扫过台下,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辩的力量。 “梅花,它不与百花争春,偏选在漫天飞雪时,凌寒独自开。它或许死得不如樱花那般壮烈,但它告诉我们,在最黑暗、最酷寒的时刻,依然能绽放出最有骨气的花,活出最滚烫的希望!”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字字铿锵,狠狠砸进在场每个中国人的心坎里,解气! “这种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精神,便是我们中国的风骨!这份风骨,或许在佐佐木先生眼中不够‘体面’,但在我们看来,比任何华美的死亡,都要高贵万分!” 话音刚落,台下死寂一秒,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学生们像是疯了一样鼓掌叫好,那些原先还端着架子的中国官员和名流,此刻也个个面红耳赤,奋力拍着手。 佐佐木那张脸,瞬间从粉红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哆嗦嗦,一个屁都憋不出来。 “咔嚓!” 任卡西的相机,精准地定格下了这幅“变脸”绝景。 紧接着,他镜头一拧,对准了台侧阴影里的另一个人。 邱音。 她一直缩在那片暗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可就在学生代表话音落下的瞬间,任卡西清楚地捕捉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亮了一下。 …… 接下来的茶道表演,彻底成了一出闹剧。 接下来茶道表演,和服女郎跪坐得跟断线的木偶似的,动作慢得够人把《红楼梦》从头到尾抄一遍。 脸上还偏偏挂着一副“尔等蛮夷不懂风雅”的傲慢。 邱音换了身旗袍站在一旁,用催眠般的语调解说着:“诸位请看,这便是日本茶道,追求的是一种心静……” 台下的学生们心里那把火烧得正旺,谁有那闲工夫看这个。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豁”地站起,声音尖利。 另一个女生也跟着站了起来,嗓门更大。 “你们杀我们国人,尸骨未寒!” “我们凭什么要在这儿学你们这狗屁茶道? ”谁不知道茶道是我们中国的玩意儿,被你们偷了去,就敢腆着脸说是你们的文化?做贼都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 这一嗓子,彻底引爆了火药桶。 “说得对!强盗!” “假惺惺的,滚出中国!” “虚情假意!” 弹幕式骂人,根本停不下来! …… 台下的学生们彻底炸了锅,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邱音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她试图用大道理压人:“同学们,请保持理性,不要失了我们中国人的风度!” “风?台风也是风!度?超度你要不要?” “跟你们这群强盗讲什么风度!” 人群中,玉莲抓起手边的宣传册,狠狠攥成一团,瞅准时机,卯足了劲朝台上砸了过去。 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那个摆弄茶具的日本女人的脑门。 一声轻微的“砰”,却像是按下了总攻的开关。 “砸他!” “让他们滚!” 一瞬间,纸团、本子,甚至有女生从包里掏出赣南脐橙,铺天盖地地全飞向了台上。 角落里,任卡西抱着相机,两条腿抖得跟电动筛子一样,表情写着“弱小无助但想拍”。 但他暗中给同伴递了个眼色,三台相机,三个角度,开始了疯狂的抓拍。 一台对准台上抱头鼠窜的日本人。 一台对准台下群情激愤的学生。 任卡西的镜头,则死死锁定了脸色铁青的邱音。 校长连滚带爬地冲上台,挥舞着胳膊,嗓子都喊劈了:“别扔了!住手!我的祖宗们!这是外交问题啊!” 佐佐木参赞前一秒还在凹造型,后一秒就被一个赣南脐橙正中胸口,果汁四溅。 他一张脸气得发紫,指着台下的学生,用生硬的中文咆哮:“八嘎!这就是你们中国人的待客之道?一群野蛮人!” “对!我们就是野蛮人!对付强盗,就得用野蛮的法子!” 学生们扯着嗓子吼了回去。 “咔嚓!” 老李的相机,将这幅《文明人的愤怒》拍得明明白白。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礼堂大门被猛地撞开,一队荷枪实弹的宪兵冲了进来,强行将人群隔开。 混乱中,任卡西抓住一个空当,脚下故意一绊,整个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嘴里“哎哟哎哟”地惨叫,那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腿断了。 可他那双握着相机的手却稳如泰山,手指飞快地拧动着焦距环。 他的镜头穿过无数双晃动的腿,死死锁定了台上的邱音。 镜头里,邱音走到气急败坏的佐佐木身边,脸上的那点火气不知何时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叫人后背发毛的平静。 她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日语低声开口:“先生,不必动怒。这场骚乱,并非坏事。” 佐佐木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高桥小姐,这可不是你保证过的场面。” “这正是‘春雨计划’需要的一场雨。” 邱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阴冷。 “它能帮我们把这片地里最硬的杂草,都给冲刷出来,让我们看清楚,哪些人……需要被优先‘修剪’。” 说着,她的视线穿过乱糟糟的人群,一下就锁定了那个第一个站起来的短发女生。 那眼神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看待死物的冰冷。 “咔嚓!” 任卡西心头一跳,今晚最有价值的一张照片,到手了! 他拍下了邱音与佐佐木谈话的画面。 他假装手忙脚乱地去捡掉在地上的镜头盖,准备爬起来开溜。 可就在他抬头的瞬间。 任卡西整个人僵住了。 邱音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看着他。 眼神里再没有了看傻子和登徒子的轻蔑。 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探究。 任卡西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浑身的血,好像瞬间就凉透了。 完了! 结尾: 今天是2025年9月3日,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纪念日 。 昔日学子呐喊、记者铁笔、寒梅傲雪,皆凝“宁站着死,不跪着生”之民族魂;今日吾辈铭记英烈,承其铮铮脊梁,只为永续和平,使“正义、和平、人民必胜”之炬火长耀前路。 第98章 邱音抢到相机,只有嘟嘴自拍照 邱音立在台上,旗袍纤尘不染,脸色却比台下所有人都要阴沉。 她没看还在那跳脚的佐佐木,也没管那个快吓破了胆的校长。 她的视线穿过一片混乱,死死钉在不远处,那个趴在地上哼唧的男人身上。 任卡西。 她推开一个挡路的日本便衣,径直走了过去。 “笃——笃——笃——” 一步。 两步。 三步。 每一步都踩在任卡西的心尖上,把他的小心脏踩成心电图。 完了。 她来了。 她带着四十米大刀……不,四十米恨天高来了! “把他手里的相机,交出来。” 邱音的声音很轻,却冷得像冰碴子,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正扶着器材箱的老李和另一个“记者”交换了个眼神,心头一沉。 糟糕! 任卡西的瞬间戏精附体,手脚并用,把那台莱卡相机死死护在怀里,活脱脱一条护食的疯狗。 “不行!绝对不行!” 他嗓子都嚎劈了,带着哭腔。 “姐姐!姑奶奶!我吃饭的家伙!我下半辈子的念想!你拿走它,就是要我的命啊!” 他那副又怂又贪财的德行,引得周围几个同行都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咔嚓!咔嚓!” 老李也是个狠角色,见状不退反进,端起自己的相机,冲着邱音的脸就是一通狂闪。 刺眼的白光在邱音毫无表情的脸上一爆再爆。 他想用这法子,哪怕给任卡西争取一秒钟也好。 邱音头都没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声音不大,却让老李后颈一凉,像是被锥子扎了。 他捏着相机的手僵住了,快门再也按不下去。 那是一种纯粹的、来自上位者的碾压,让他骨子里都在发抖。 邱音已经站定在任卡西面前,垂眼看着他。 “拿过来。” 她又说了一遍,不带任何商量的口吻。 “上次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任卡西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满脸谄媚与恐惧。 “邱……邱老师,误会,天大的误会!我就是拍几张照片混口饭吃,我什么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啊!” “呵。” 邱音看着他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眼底的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懒得再费口舌,弯腰,一把抓住相机背带,猛地一拽! 任卡西“哎哟”一声,被带得扑倒在地,可两只手还是死死攥着相机。 “我的传家宝啊!” 他哭嚎着,演技浮夸得刺眼。 邱音的耐心耗尽了。 她抬起脚,穿着高跟鞋的鞋跟,对着任卡西的手腕,不轻不重地碾了下去。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任卡西的手触电般弹开。 相机,到了邱音手里。 她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抱手打滚的男人,转身就走,步子没有片刻迟疑。 她要立刻回去,冲洗胶卷,看看这废物到底拍了些什么“好东西”。 邱音的背影消失,玉莲和老李的心也沉进了谷底。 而趴在地上的任卡西,在无人察觉的角度,脸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那是个压抑不住的笑意。 哥们今天主打一个卖惨,只要人设不倒,姐就永远发现不了。 …… 第二天,上海滩炸了。 《申报》头版,黑体大字标题触目惊心——《中日文化交流?国格之辱!崇德女中风骨尚存!》 配图更是火上浇油。 配图一:佐佐木参赞表情包,台上骂学生的样子,丑得可以辟邪。 配图二:邱音“汉奸脸”高清特写,她站在佐佐木身边,微微躬着身子,谦卑笑容里带着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 配图三:崇德女学生集体怒吼,群情激愤的场面。 文章更是极尽煽动,将学生代表那段“梅花风骨”的发言一字不差地登了出来,又把学生们“滚出中国”的怒吼渲染得荡气回肠。 舆论,瞬间引爆。 市民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所有人都在盛赞崇德女中的学生有骨气。 上海滩瞬间沸腾。 市民:崇德女中 YYDS! 而那个叫邱音的音乐老师,则被骂得体无完肤,成了人人唾弃的“文化汉奸”。 “干得漂亮!” 杜飞的办公室里,他把报纸重重拍在桌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杜先生,”玉莲站在一旁,眉间带着担忧,“任卡西他……不会有事吧?现在全校都看见是邱音从他手里抢走的相机。” “放心。” 杜飞眼神锐利。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继续留在学校,保护好他。他现在,比谁都重要,也比谁都危险。” 与此同时,一间昏暗的暗房里。 “哗啦!” 盛着显影液的盘子被狠狠扫到地上,药剂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邱音死死盯着晾衣绳上挂着的一张张照片,气到浑身发抖。 邱音死死盯着晾衣绳上挂着的一张张照片,血压飙升。 ——全是女学生的大头照,角度诡异,充满了低俗的窥探。 ——还有任卡西的自拍,嘟嘴、瞪眼、比心,蠢得令人发指。 垃圾。 一整卷,全是垃圾! 她费尽心机抢回来的,就是这些东西! (内心OS:我抢了个寂寞?) 她被耍了! 那个脓包,那个废物,竟然当着她的面,玩了一手偷天换日! 一股被人愚弄的耻辱感混杂着无处发泄的怒火,烧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她猛地将手里的报纸撕成碎片。 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个任卡西,绝不是表面上那副怂样! “来人!” 她对着门外低吼。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去查那个叫任卡西的摄影师,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翻出来!他认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漏!” “哈依!” 邱音的眼神阴冷。 她很快从几个女学生的闲聊里,抓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个好色的摄影师,有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女朋友。 …… 夜色渐深,沪上茶馆。 依萍和杜飞坐在老位置,神色凝重。 “这次舆论的动静,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大。”依萍轻声说,“但这只是个开始。高桥音琴的‘春雨计划’,目标绝不只是一个崇德女中。” 杜飞点头,眉心紧锁。 “上海这么多学校,这么多学生。他们要是多点开花,我们这点人手,防不住。” “所以,不能只防。” 依萍的目光变得锐利。 “必须想办法,连根拔起,一劳永逸!不然,后患无穷!” 看着眼前这个外刚内柔的女孩,杜飞心头一热。 “依萍,”他声音放轻,“这条路,会越来越难走,甚至……会万劫不复。” “我知道。” 依萍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 “上一世,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一世,我们还是。无论生死,我陪你。” 杜飞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握住依萍的手,那份柔软和温热,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他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紧紧抱住。 “有你这句话,够了。” 然而,这片刻的温情被猝然打断。 “吱呀”一声,雅间的门被撞开。 箫笙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盒桂花糕。 杜飞和依萍立刻分开,警惕地看着他。 不等两人开口,一个身影就从箫笙身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是刀疤!他满头大汗,一脸惊惶。 “老板!杜先生!不好了!” 刀疤的声音都在抖。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刀疤大口地喘着粗气,终于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可云小姐……不见了!” 第99章 你绑我爱人,我扒你身世 “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刀疤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一句话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可云小姐……不见了!” “什么?”依萍脑子一嗡,拔腿就要往外冲,却被杜飞有力的手臂一把拽住。 “别慌!现在出去是无头苍蝇!” 话音未落,任卡西和玉莲已经疯了一样闯了进来。 任卡西那身永远笔挺的西装此刻皱成一团,头发凌乱,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布满了血丝。 那副油嘴滑舌的浪子派头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慌和愤怒。 他一步冲上前,双手死死揪住杜飞的衣领。 “杜飞!”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喷了杜飞一脸,“可云被那个疯女人抓了!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啊?!” 这狂暴的一幕,让依萍和刀疤都看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任卡西——那个永远把“划不划算”挂在嘴边、油滑世故的男人,已荡然无存。 “任卡西,你给我冷静点!”杜飞被他摇晃着,眼神却依旧锋利,他反手抓住任卡西的手腕,声音冰冷。 “冷静?我他妈怎么冷静!” 任卡西甩开杜飞的手,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声音都在抖。 “我早就说过那个女人是条毒蛇!你为了你的计划,现在她被抓了,你满意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这话不是威胁,是宣告。 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他话里的决绝。 依萍心里咯噔一下,她终于明白,可云在任卡西心里的位置。 “现在吵架没用。” 一直沉默的箫笙开了口,他平静的语调给这紧张的气氛降了温,“高桥音琴抓人,不是为了杀人。她要的是你,任卡西。” 依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报纸的事她肯定怀疑到你了,她不会再信你!” “可云暂时是安全的。”杜飞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她的最终目标是你。” 就在这时,刀疤的一个手下匆匆跑进来,递上一张纸条。 刀疤打开一看,脸色一变,递给杜飞。 纸条上只有一个地址:西郊,三号废弃仓库。 “你耍了她,这是她的报复。”箫笙补充道。 “她要我的命,我就给她!”任卡西一把抢过纸条,转身就要冲出去。 “站住!”杜飞一声暴喝,挡在他面前,“你现在去就是送死!你死了,可云也活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任卡西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吗?!” “我们一起去。”杜飞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但你,必须完全按我说的做。” …… 西郊的废弃仓库里。 任卡西推开沉重的铁门,独自走了进去。 仓库中央,一盏昏黄的灯泡垂下,光线下,可云被反绑在椅子上,嘴被胶布封住,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那份死寂,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任卡西心如刀绞。 一个黑衣男人站在她身后,黑洞洞的枪口,正死死顶着她的太阳穴。 当任卡西的身影闯入视线,可云那双原本黯淡死寂的眼眸里,终于重新聚起了光。 任卡西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高桥音琴!别动她!”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你们要什么,都冲我来!”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邱音款款走出,一身精致的旗袍,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任卡西,你胆子很大,敢耍我,这就是代价。” 她走到灯光下,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任卡西痛苦扭曲的脸上。 “我真是想不通,”她歪着头,语气满是嘲弄,“你不是自诩情场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怎么为了一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你闭嘴!”任卡西低吼,“她比你这种冷血的杀人机器好一万倍!放了她!我求你!” 他往前踏出一步,黑衣男人立刻将枪口用力顶了顶可云的头。 任卡西猛地僵住,再也不敢动弹。 “求我?”邱音笑了,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刺耳,“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跪下。” 任卡西的身体剧烈一震,拳头攥得死紧。 为了可云,别说下跪,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等等。”邱音突然开口,“我改主意了,下跪多没意思。” 她绕着任卡西走了一圈,像在打量货物。 “告诉我,谁让你来的?杜飞?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报纸上的照片,是不是你拍的?” 她停在任卡西面前,声音压低,充满诱惑:“说出来,我就放了她。要是说谎……”她看向可云,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我就让你的心上人,脑袋开花。” 任卡西的防线,在看到枪口顶着可云的那一刻,就已全线崩溃。 被绑在椅子上的可云,看到任卡西痛苦的样子,拼命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里全是哀求。 任卡西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死灰。 “是杜飞……申报的杜飞……” 他整个人都垮了,声音嘶哑。 “他知道了你们的‘春雨计划’……让我混进学校调查……照片,也是他找人拍的,为了毁掉你的名声……” 他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很好,”邱音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是怎么知道我们计划的?”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要让杜飞知道,他的棋子是怎么被自己亲手策反的。 她对持枪的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会意,收起了枪。 任卡西刚要松一口气。 “说,他怎么知道‘春雨计划’的?” 邱音步步紧逼。 “他说……是你们内部有人告诉他的。” 话音刚落,邱音毫无征兆地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啪!”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邱音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她一把揪住任卡西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眼神狠厉。 “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不然,我先在她脸上开个洞,让你好好欣赏!” 就在这时,仓库四周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什么人!”持枪的男人立刻警觉,举枪四顾。 “高桥音琴。”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大门方向传来。 杜飞带着刀疤和依萍,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十几个黑衣大汉瞬间堵死了所有出口,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邱音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死死盯着杜飞,立刻明白——这是一个圈套,任卡西是饵,她才是真正的猎物。 “你就是杜飞。”邱音迅速镇定下来,眼神冰冷,“可惜,你的人还在我手上。” 她话音刚落,那男人再次用枪顶住可云的头。 “让他们都退下!不然我立刻开枪!”男人厉声喝道。 “不必了。”杜飞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反常,他看都没看那个持枪的男人,目光直直锁定邱音,“高桥小姐,我想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在手里轻轻拍了拍。 “有人托我给你带个东西,他说,你可能会对你亲生父母的死因,很感兴趣。” 邱音的瞳孔,骤然收缩。 杜飞打开文件,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遍整个仓库: “高桥音琴,原名,邱音。十五年前,你的父母,邱秦楠夫妇,死于一场‘意外’火灾。” 杜飞顿了顿,抬眼看着脸色煞白的邱音,掷出了最后一击。 “而制造那场火灾的,正是你现在的养父,一手提拔你的——高桥秀一大将。” “他,才是你的杀父仇人。” 第100 章 冷面琴子的身世揭秘 “高桥秀一,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杜飞的声音不响,仓库里却仿佛连灯管的嗡鸣都停了一瞬。 邱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左侧的脸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她的眼神里透出一种看穿了廉价把戏的讥诮。 “杜飞,我高估你了。” 她的声线有些沙哑,带着一股天生的、居高临下的味道。 “我以为,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或者,至少布一个像样的局。” “到头来,还是只会用这种泼脏水的手段?” 她的目光像锥子,一下下往杜飞身上钉。 “故事编得不错,但你该看看听众是谁。” “策反我?” 她向前迈了一步,高跟鞋的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叩”的一声,又干又脆。 “你……也配?” 那股迫人的气势,想将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碾成粉末,让一切回到她的掌控中。 但杜飞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既没有计谋得逞的得意,也没有被激怒的迹象。这种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他缓缓翻开手里的文件夹,动作从容,像在例行公事地宣读一份报告。 “你的本名,邱音。” 杜飞的声音平得像一条直线。 “邱、音。” 他把这两个字拆开,咬得很慢,也很清楚。 “比起‘高桥音琴’,听上去……更像个人名。” 邱音的瞳孔猛地一缩。 “闭嘴!” 这一声呵斥出口,她自己都听出了一丝不该有的颤音。 杜飞像是没听见,继续往下说。 “你的小名,叫音音。” “你父母……以前应该很喜欢这么叫你。” “音音……” 这两个字仿佛有温度,烫得邱音太阳穴下的血管突突直跳。 眼前好像晃过一些看不清的影子。 一双手,很大,很暖,握着她小小的手,在黑白键上按着。耳边……好像还有笑声…… “我让你闭嘴!” 邱音的声音猛然拔高,尖得有些失真。 杜飞没理会,反而合上了文件夹,抬眼直视她。 “你父母遇害那年,你六岁。” 他像个耐心的猎人,不紧不慢地收着网。 “六岁的孩子,应该记事了吧。” “你的记忆呢?” “六岁前的那些,都去哪儿了?” “是被那场大火烧了,还是……被什么人,用了什么手段,帮你‘忘’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拉近,声音也压得更低,一字一句地往她耳朵里钻。 “我想,这件事,你那位亲手把你调教成杀人机器的养父——高桥秀一,应该能给你一个解释。” “你胡说!” 邱音的呼吸彻底乱了,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尖叫:这是陷阱!是攻心计!别信! 可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一阵阵地发冷。 一直没说话的依萍,在这时冷不丁地开了口。 “一个中国人,被日本人当狗一样养大,再掉过头来,咬自己的同胞。” 她的声音不高,却比什么都刺耳。 “高桥音琴,你夜里……就真睡得那么踏实?” “他们杀了你的父母,烧了你的家,抹掉你的过去,再给你换上一个新的脑子,让你心甘情愿地给他们卖命。” 依萍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 “不!不是!我一个字都不信!” 邱音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嘶叫,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 “这都是你们的阴谋!是你们设的局!” “话会骗人,人会骗人。” 杜飞看着她那副样子,重新打开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已经泛黄的旧照片。 “这个,总不会骗人吧?” 照片上,一对男女中间,站着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女人穿着旗袍,眉眼温婉。 而那个小女孩,五官轮廓,就是邱音小时候的样子。 她的嘴唇抖得厉害,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给我。” “这是交易。” 杜飞晃了晃手里的照片,没有递过去,而是朝被绑在椅子上的可云扬了扬下巴。 “想知道真相,可以,放人。” “然后,这些都是你的。” 邱音的眼神在照片和杜飞之间来回扫视,挣扎,犹豫,最后,眼神变得一片空洞。 她缓缓抬手,对身后的手下,做了一个几乎看不清的手势。 手下立刻收枪,粗暴地解开可云身上的绳子,把她往前一推。 绳子松开的瞬间,任卡西就疯了一样吼着扑了过去,一把将可云死死地揉进怀里。 “可云!可云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动你?啊?你别吓我!” 他捧着可云的脸翻来覆去地看,话说得颠三倒四,眼圈红得吓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哪还有半点“卡西哥”的样子。 旁边的刀疤撇了撇嘴,低声跟身边的人嘟囔:“瞧他那点出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让人给绑了。” 可云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却没有推开他。 她伸出那双还带着绳印的手,轻轻拍着任卡西的后背,用那双干净得不像话的眼睛望着他,反倒像个大人一样,小声安抚。 “卡西,我没事……你别哭了,我不疼。” 一句“我不疼”,让任卡西再也绷不住,抱着可云嚎啕大哭。 另一头,杜飞把文件夹和照片一起扔给了邱音。 邱音踉跄地接住,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痉挛,死死捏着那张薄薄的相纸。 她盯着照片,指尖很轻、很慢地,在那两个既模糊又熟悉的面孔上,一点点划过。 “爸爸……妈妈……” 两个词,从她唇间无意识地漏了出来,轻得像一声叹息。 然而,就是这两个字,仿佛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那扇被焊死了二十年的记忆闸门。 火……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夜空! 呛人的浓烟堵住了喉咙……男人的尸体,女人的尖叫……还有……还有一双藏在火光后面的眼睛,带着笑,冰冷地看着这一切…… 那双眼睛…… 是高桥秀一! 邱音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剧烈地一晃,手里的文件和照片散落一地。 她猛地抬头,那张冰冷的脸寸寸龟裂,只剩下茫然和剧痛。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杜飞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看着这个即将从内到外彻底粉碎的女人,一字一顿,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因为你的父母,是爱国者,是反抗侵略的英雄。” “而在那群畜生眼里,英雄,就是必须拔掉的钉子。” 他顿了顿,声音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杀了他们,再抢走他们唯一的女儿,洗掉她的记忆,把她培养成自己最锋利的刀,让她亲手去屠戮自己的同胞。” “你说,对于一个征服者,还有比这更扭曲、更能满足他们变态欲望的胜利吗?” 杜飞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却刀刀见骨,把她二十年来信奉的一切都砸得粉碎。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身体摇摇欲坠。 杜飞向她伸出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邱音,和我们合作,将那些侵略者赶出中国。” 邱音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眼泪,甚至没有悲伤,反而绽开了一个极度怪异的笑容。 “呵……” 她先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 “报仇?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浑身发抖,笑得眼泪从眼角飙了出来。 “报仇?” 她猛地止住笑,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那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的仇人,可不止他一个!” 她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所有把我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人……” “所有折磨我,利用我,把我当成工具的人……” “他们,全都该死!” 那些被锁在地狱最深处的记忆,此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六岁,被丢进浮着冰碴的水牢。 七岁,和饿了三天的疯狗抢一块生肉。 八岁,被人按着手,将匕首捅进一个活人的胸膛,感受温热的血溅满一脸。 九岁,被锁进漆黑的密室,听着隔壁同伴的惨叫,熬过三天三夜。 十岁,亲手斩断受伤同伴的手臂,只因为教官说他“拖了后腿”。 …… 日复一日的训练,永无止境的惩罚,为了活下去而一次次丢掉的东西…… 她从一个踩死蚂蚁都会哭的小女孩,变成了今天这个满手是血、内心麻木的杀人机器。 这一切,都是他们干的! 想到这里,邱音的眼睛越来越红。 她不是邱音,也不是高桥音琴。 她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讨债的恶鬼。 【字幕滚动】 “本故事纯属写实,如有雷同,那就是高桥秀一活该。 火葬场现已开通‘侵略者绿色通道’,烧不完可续费。 团购更优惠,三人行,送骨灰盒雕刻‘活该’二字。 第101章 弄堂阿姨能扫出三斤真心 杜飞冷着脸,手一挥,底下的人立刻动了起来。 邱音那几个手下,被五花大绑,跟塞麻袋似的,一个个被丢进了车里。 可就在不到十米开外,却是另一番光景。 任卡西八爪鱼一样缠着可云,高大的身子整个挂在她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嘴里颠来倒去就那么两句话。 “没事了,咱们回家……谁要是再敢动你一根汗毛,老子剁了他!” 这要是传出去,上海滩“卡西哥”的脸,算是被他自个儿扔地上踩烂了。 可云被他勒得差点窒息,却还是好脾气地,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 她用那把清澈的嗓子小声哄着。 “我真没事了啊。” 这又气又好笑的德行,看得一旁的依萍太阳穴直蹦。 “行了别生离死别,要演去隔壁《情深深》剧场!” 杜飞扫了眼任卡西那不值钱的样儿,开了腔。 “依萍,你先带他们回工坊。” 他话语一顿,视线落在失魂落魄的邱音身上,口气不带任何温度。 “至于邱音小姐,跟不跟我走,你自己选。” 工坊里。 方瑜和李副官急得在屋里直兜圈子。 “吱呀——” 门开了。 瞧见依萍身后安然无恙的可云,两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 “可云!” 两人一齐扑了上去。 方瑜一把搂住可云,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 李副官一抬头,却看见一只衣冠不整的“金表雄孔雀”正牵着自家闺女。 他那一身名贵的西装皱成一团,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 就算这么狼狈,也盖不住那一身的少爷派头,和他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金表。 就是这张脸! 就是这个派头! 李副官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 何书桓的假惺惺,尔豪的下三滥……所有伤害过这个家的影子,都跟眼前这个男人叠在了一起! 又是这种人! 又是这种把穷人家的女儿当玩意儿的富家子弟!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李副官压根没过脑子,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掰开了任卡西和可云交握的手! 这一下,把任卡西给干懵了。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想干什么!” 李副官一把将可云拽到身后护住,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瞪着任卡西。 “这位——少爷!”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这称呼。 “我们家可云心思单纯,不是给你们这种有钱人随便耍着玩的!请你滚远点!” “少爷”两个字,刺得任卡西脸上一阵燥热。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李副官那张写满敌意的脸,彻底傻了。 他还当是可云的家人,在怪他没把人护好。 “叔叔,我……我不是……” 他急得满头是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对可云是真心的!我发誓!” “真心?” 李副官的嗓音里满是讥诮和凄凉。 “真心?我们弄堂里扫地的阿姨一天能扫出三斤‘真心’!” “你们这些少爷的真心,比街上扫进垃圾堆里的烂叶子还不如!今天说真心,明天就能把人当破鞋给扔了!”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云赶紧想解释。 “你闭嘴!” 李副官头一次冲可云这么大声吼,声音都在哆嗦。 “你是不是也被这些油嘴滑舌的家伙给骗了!尔豪的教训,你全忘了?!” 他指着一脸愕然的任卡西,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们可云好不容易才好过来,她经不起你们再折腾了!我求求你们这些大少爷,积点德,放过她吧!” 说完,他再也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一把拉起还在茫然回望任卡西的可云,转身进了里屋。 “可云!” 任卡西脱口而出,抬脚就想追。 “砰!” 李副官用尽全身力气,把门狠狠甩上。 那声巨响,震得任卡西心口一抽。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被拒绝了。 他被可云的家人,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委屈、后怕、无助、不甘……乱七八糟的情绪瞬间把他淹没了。 这个在道上横着走的“卡西哥”,再也撑不住了。 他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抱着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起初只是闷在喉咙里的抽噎,很快,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 依萍和方瑜站在一边,看着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男人,下一秒哭得跟个三百斤的孩子似的,俩人都看呆了。 与此同时,沪上茶馆。 茶水早就凉透了,谁也不曾动过。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邱音坐得笔直,纹丝不动,像是抽离了魂魄。 终于,箫笙打破了沉默。 “你应该很好奇,我们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邱音的眼珠子极轻微地动了动,算作回应。 “‘春雨计划’,不过是冰山一角。” 箫笙不疾不徐地开口,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粉碎邱音的世界。 “在它背后,是一个更庞大的组织——黑龙会。” “这个组织,由一群最极端的日本军国主义疯子组成。” “他们渗透在日本军、政、商界的每一个角落,操控着所有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 “而你的养父,高桥秀一大将。” 箫笙停顿了一下。 “他不仅是日军高层,更是黑龙会的掌控者。特高课只是他手里的刀,而你,就是他亲手磨砺的,最锋利的那一把。” 水牢的刺骨,与恶犬抢食的血肉模糊,第一次杀人时溅在脸上的滚烫液体…… 那些她曾引以为傲的磨砺,原来,只是一个变态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掌控欲,而精心设计的、一场长达二十年的酷刑! 她不是什么被拯救的天使。 她只是从一个家,被扔进了另一个更残忍、更血腥的地狱! 她被自己的杀父仇人养大,被训练成了刺向同胞的利刃! 这滔天的荒唐,让她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冷意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箫笙盯着邱音那张惨白的脸,抛出了最后一记重锤。 “他在中国,还安插了一个地位极高的南京高官——何应钦。” 箫笙顿了顿,神情变得复杂。 “我和你的父母,邱秦楠夫妇,曾是爱国会的同志。我查到你的身世时,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女儿,居然成了仇人手里的杀人工具。” 邱音猛地抬起头,这是她进来后,第一个剧烈的反应。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冒烟。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一切……” 她一字一顿。 “不是另一个谎言?” “你不需要信我。” 箫笙的目光陡然锐利。 “高桥秀一在日本,你够不着。但何应钦,就在南京。” “凭你的本事,自然有办法让他开口。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邱音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的身体还在轻微发抖,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已经重新燃起了火焰,是复仇的凶光。 她的视线扫过杜飞和箫笙,那不是在看人,是在看两件可以利用的工具。 “我会去找他。” 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但你们记住了。” 她的声音,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带着要把一切都烧成灰烬的疯狂。 “我的仇,我自己报。” “你们,充其量,也只是我复仇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话音落下,她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102章 “钝刀”被弃,“新刀”梦子上线 “杜飞,我要加入你们。” 这不是商量,是通牒。 “我有上一世的记忆,有特工的本事,我能帮上忙。” 依萍每个字都咬得死紧。 “我能做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只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杜飞猛地抬起头,上一世她中枪倒地的画面,倏地在眼前炸开,连带着那声枪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不行。” 他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又干又涩。 这两个字砸在依萍心上,又冷又沉。 “为什么?” 杜飞这才把涣散的视线收回来,那双眼里的寒气,冻得人发慌。 “我怕了,我不能让你再死一次。” “杜飞,不会的!” 依萍一把抓住他的手。 “这一世,我们不一样了!” “有我在,就够了!” 杜飞将她死死地箍在怀里。 “你只能在局外!这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我们所有人!” 依萍挣开了他的怀抱。 “为了家人朋友,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脚下这片土地!死又算什么!” 依萍几乎是吼出来的。 杜飞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我们要干的,不是去当什么英雄,换个烈士的名头挂在墙上。” “是从里头,把那个‘黑龙会’,把那个该死的‘春雨计划’,一点点给它掏空,让它自己从根上烂掉!”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句句都淬着一股狠劲。 “我没本事扭转战争,可在这上海,我就得用最稳的法子,护住你们每一个人!” 这时,隔壁雅间的门被推开,箫笙走了出来。他显然听到了两人的争执。 “不好意思,你这茶馆的设计还真是独特,不愧是搞情报的地方。” 箫笙一句话,就给这场对峙画上了句号。 杜飞这才开口,“箫先生不愧是双面间谍,一眼就看破了我这茶馆的门道。” 杜飞的茶馆,内有玄机。 茶馆雅间就叫“琴”“棋”“书”“画”,挨着的雅间墙藏着门道。 表面是能拆开的木头格子,格子后面是空的,里头装着铜管子。 平时管子关着,隔壁说话一点听不见,还能防潮;要听动静或者传消息,转一下格子角上的小暗扣,管子就接上了,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木头格子上的纹路都是暗号,不懂的人瞅着就是普通花纹,根本看不出来。 “不是我要偷听,实在是你们这茶室的设计,太独特了。” 说着,他看向依萍,缓缓开口。 “依萍,杜飞说得没错。” “一把刀,一次杀一个。一份情报,能端掉他们一支军队。” 他迎着依萍震惊的视线,直接掀了底牌。 “在日本人眼里,我是个听话的生意人。” “可实际上,我是国民政府钉在他们心脏上的一根钉子。” “我们这些人,每天都走在刀尖上,但凡被敌人抓住一丁点软肋,就是满盘皆输,所有人都得死!” 依萍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 一个平日里吊儿郎当,却在暗中运筹帷幄;一个看似长袖善舞,实则心计深不见底。 她总算懂了。 自己以前那点小打小闹的报复,在这盘真正的生死棋局里,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南京,何应钦官邸。 书房里灯火通明,门外戒备森严。 何应钦刚拿起一份密电,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倒竖。 他豁然回头,一口气卡在喉咙,差点憋过去。 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落地无声。 “你……” “啪!”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被摔在他面前的红木书桌上。 何应钦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张照片,他就是烧成灰都认得! “你是…高桥…” “帝国的樱花,在拂晓时凋零。” 邱音吐出暗号,嗓音沙哑。 何应钦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冷汗顺着鬓角直往下淌。 这句暗号,是最高机密! 眼前的女人,是来要他命的! “你……你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邱秦楠夫妇,高桥秀一,把你知道的,每一个字,都说出来。” 邱音的语调平得没有起伏,那双眼睛是两个吞噬光线的黑洞。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邱音的手指,轻轻划过桌上的裁纸刀,刀刃映出一道寒光。 “当年,高桥秀一为了拔掉上海的抗日爱国会,也为了他那个恶心的‘战利品养成计划’,亲手放了那场大火。” 何应钦的身子抖得厉害。 “你……你怎么会……” “他不止培养了我一个,对不对?” 邱音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这个问题,彻底击垮了何应钦。 他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哪还有半分高官的威严。 “是……是的……” 他再不敢有半点隐瞒,哆哆嗦嗦地把所有肮脏的秘密全抖了出来。 “你父母是组织骨干,高桥第一个就拿他们开刀……他说,要让最美的花,开在帝国的庭院……火灾之后,他让我把所有痕迹都处理成意外……” “他还说,你这样的‘种子’,他在中国布置了很多……而你,是他最成功的一个……” 何应钦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邱音二十年来的信念。 原来,所谓的信仰,只是一个笑话。 她最终没有动手。 杀了眼前这个软骨头,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邱音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 只是,那把来时淬着寒芒的刀,好像已经碎了。 杜飞的茶馆。 依萍在屋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邱音走了进来。 她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脸色白得吓人。 曾经那身拒人千里的冷硬气息,此刻荡然无存,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她一步步走到杜飞面前,站定。 屋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你们……赢了,他说的——是真的。” 一句话,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二十年的酷刑,二十年的枷锁,在这一刻,应声而断。 那具靠仇恨支撑的身体,终于被彻底压垮。 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朝前栽去。 杜飞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将她扶住,任由她倒在自己怀里。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了杜飞那句“护住我想护的人”的重量。 也第一次,因为看到他抱着另一个女人,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烦意乱。 日本,东京。 黑龙会总部,森严的道场内。 高桥秀一跪坐在地,用一方白绢,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中的武士刀。 一个手下匍匐在他面前,头颅紧紧贴着榻榻米。 “报告,高桥音琴已失联,判定为叛变。” 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高桥秀一甚至没抬眼皮,只是淡淡地开口。 “钝了的刀,就该回炉重造。” 他将长刀“仓”地一声插回刀鞘,那声音比刀锋更冷。 “去通知“边缘”特高课,换一把更锋利,更听话,也更恨中国的刀来。” 画面一转。 南京,一间暗室。 一个身穿军绿色工装的女人,正用枪口指着一个被束缚在木架上的男人。 “砰!” 一颗子弹精准击中他的头部。 鲜血顺着头部往下淌。 高桥的手下走到她身边,恭敬地垂首。 “梦子小姐。” 女人回头收起了枪,眼神冰冷刺骨。 “将军命令,即刻前往上海。” 手下递上一份文件。 “任务一,清理门户,处理叛徒‘高桥音琴’。” “任务二,继续执行‘春雨计划’。” “所有阻碍者,杀无赦。” 梦子接过文件,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知道了。” 第103章 田中梦子,是如萍的老相识 那个能用眼神杀人、走路都带风的“高桥音琴”,如今瘫在床上,成了一滩烂泥。 她睁着眼,眼珠子却死死地钉在某个地方,一动不动。 “邱音小姐,喝点粥吧?” 玉莲把碗凑到她嘴边,声音里全是藏不住的急切。 邱音没理,也没动。 刀疤看不下去了,嗓门又粗又糙。 “你说你,以前多横啊,现在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不就是认错了爹吗,多大点事儿!” “闭嘴吧!你这情商要是出书,出版社得倒贴稿费给读者精神损失费。” 玉莲狠狠剜了他一眼,用勺子又碰了碰邱音的嘴唇。 “邱小姐,吃一点吧,不然身体扛不住的。” 一个话糙,一个话软,两句话都扎了她一下。 邱音的指尖蜷缩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任卡西冲了进来。 他胸口憋着火,两眼烧得通红。 这个女人绑架可云,差点要了可云的命,他恨不得她现在就死。 可一想到她这二十年过的日子,那股恨意又被什么东西堵了回去。 “看什么看?人都这样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刀疤一见是任卡西,立刻跟堵墙似的挡在床前。 任卡西理都没理他,几步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邱音。 “喂,冷面琴子。” 他一开口,声音又冷又硬。 “我告诉你,你别想就这么死了!你欠可云的,欠我们所有人的,还没还呢!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邱音的眼珠,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 任卡西的话更狠了,字字句句都往她心窝子上捅。 “你以为你很惨?你爸妈是英雄,你呢?你给仇人当了二十年的工具,杀人放火的工具!手上沾满了自己同胞的血!” “你就是死了,到了下边,也没脸去见你爸妈!” “你,你他妈怎么说话的!” 刀疤气得要冲上来揍人。 玉莲一把死死拉住他,冲他拼命摇头。 任卡西吼完,胸口的恶气吐了大半,心口却更空了。 他转身就走,到了门口,脚下一顿,还是没忍住,回头甩下最后一句话。 “你要真有种,就活过来,把账一笔一笔地跟日本人算清楚!” 门被重重甩上。 屋里,安静得吓人。 任卡西那些骂人的话,还在邱音耳朵里嗡嗡地响。 恨她,又让她活下去报仇。 这些话拧成一股劲,硬生生把她从绝望的坑里拽了一把。 一滴滚烫的泪,从她空洞的眼角滑落,砸进枕头里。 邱音坐了起来,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让他们都出去。 她抱着双腿,把头死死埋进膝盖里。 起初只是无声地抽噎,后来,积攒了二十年的痛苦、悔恨和委屈,一股脑地决堤,她却连哭出声的胆子都没有,只能死死咬住手臂,任由整个身体剧烈地抖。 二十年的非人训练,早就把她的眼泪和人心都抽干了。 她一直是个机器。 没有感觉,不会流泪。 可原来,她还是个人。 …… “先生,南京传来的新消息。” 杜飞接过电文,只扫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田中梦子?” “对。黑龙会派来的新‘刀’,接替邱音的位置。档案上说,她是特高课边缘部队的王牌,代号‘梦魇’。” “这个女人极其凶狠,六亲不认。为了向黑龙会表忠心,亲手结果了她那个当汉奸的爹。” 杜飞的指尖在桌上敲着,一下,又一下。 办公室里的空气绷得死紧。 亲手杀了自己的爹。 这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杜飞来到邱音的房间。 她眼睛肿着,刚哭过。 “邱音。” 杜飞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田中梦子,代号‘梦魇’,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邱音摇了摇头。 过了很久,她才挤出几个字。 “不知道……” “我叛变的事,高桥肯定收到了消息。他下了绝杀令。” “田中梦子是来接替我的,我已经没用了。” 她心口猛地一抽,难道……她也是“战利品养成计划”里的种子? 杜飞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邱音这把高桥秀一最锋利的刀,竟然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先生,怎么办?要不要先下手……” “不。” 杜飞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 “她刚来上海,根基不稳,正是最急于立功的时候。” 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来得正好。” 他倒要看看,这条过江的强龙,到底有多厉害。 接下来的几天,上海滩风平浪静,静得让人心慌。 这天下午,沪上茶馆。 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声脆响。 一个穿着笔挺特高课制服的女人走了进来。 田中梦子。 她很年轻,面容姣好,但那双眼睛里没有活人的热气,看人就像看一件随时能打碎的物件。 她一进来,满屋子的嘈杂声像是被一把刀斩断,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钉在了她身上。 如今的上海,穿这身皮的人不少,但敢这么大摇大摆走进沪上茶馆的,她是头一个。 她无视所有人的注视,径直找了个雅间坐下,门口站了两个日本人守着。 伙计腿肚子打着颤,哆哆嗦嗦地过来,给她上了茶。 她就那么坐着,周围的人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杜飞就坐在隔壁,暗中观察着。 刀疤凑过来,说如萍小姐来了。 杜飞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她不是来找自己的。 她径直推开了田中梦子的房门。 “梦萍?” 如萍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人转过身。 还是那张脸,但已经没了当年的神采。 那双眼睛,空洞得像是两个黑窟窿。 在看到如萍时,那两个黑窟窿里,终于起了一点涟漪。 “如萍。” 这两个字一出口,她身上那层冰壳子碎了。 如萍冲了过去,一把抱住眼前的梦萍,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梦萍!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梦萍的身体很僵硬,任由如萍抱着,一动不动。 隔壁,杜飞手里的茶杯“咔”的一声裂开了。 梦萍。 她就是田中梦子。 她竟然成了特高课的人。 如萍的哭声还在继续。 “你怎么穿着日本人的衣服,你在给他们做事吗?” “如萍,你要是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就不会问这种蠢话了!” 梦萍恶狠狠地推开她。 “我回来,是为了杀依萍那个贱人!” 她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淬着毒。 “我要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个梦萍,是故意的! 她知道杜飞就在隔壁。 这些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第104章 梦萍回来三件事:骂依萍、亮伤疤、杀仇人 “梦萍!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如萍那琼瑶式落泪,左眼三滴、右眼三滴,力求对称。 她哭着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梦萍。 可怀里的人却像块石头,又冷又硬,没有半点活人的热乎气。 梦萍的身体僵直着,任由她抱着。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什么也没看进去,空洞得吓人。 “你怎么穿着日本人的制服?你在给他们做事?” 如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松开了手,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想听听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吗?” 梦萍开口了,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哑。 她一把推开如萍。 那力道大得吓人。 如萍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腰狠狠磕在桌角上,疼得她脸都白了,倒抽一口气。 “我回来,是来杀陆依萍那个贱人!” 梦萍咬着后槽牙,每个字都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 “我要让她也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梦萍,你别再找依萍的麻烦了……” 梦萍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又尖又冷,刮得人头皮发麻。 “不是她,我会变成日本人的玩物吗?” “妈和尔杰会跟着魏光雄那个畜生跑吗?” “我们的家会散吗?”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变成了尖叫。 “全都是她害的!” 如萍想解释,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魏光雄对我做了什么?” 梦萍的眼神彻底空了,像是陷进了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里。 “他为了巴结日本人,把我当成一份礼物,像条狗一样,送了出去。” “魏光雄在外面受了气,就回来拿我和妈撒气。我呢,被他当成向上爬的工具,每天……每天都活得不像个人!”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可如萍却听得浑身发抖,手脚一阵阵发凉。 “这口气,我咽不下。” “凭什么她陆依萍可以安安稳稳地做她的老板?” 梦萍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每天都要被那些日本人折磨,直到有一天,一个日本兵喝醉了酒,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我,撕烂我的衣服,用脚踩我的手,踹我的肚子……” “我就拔了他腰上的枪,对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血溅了我满脸,热的。” 如萍吓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里只剩下恐惧。 “我又找到了魏光雄,拿着那把枪,也把他崩了。” 梦萍说得轻描淡写。 “我让他下去陪那个日本人了。” “哈哈哈……” “你以为这就完了?” 梦萍看着如萍煞白的脸,眼神里透出一股残忍的快意。 “我以为我死定了,结果,‘边缘’的人找到了我。” “他说我够狠,是天生干这行的料。” “他把我送进了特高课。” “特高课……你以为是让我重获新生的好地方?” 她一步步逼近脸色惨白的如萍。 “不是!” “是让你杀人,不停地杀人,杀到你麻木,杀到你一边吃饭,一边能面无表情地擦掉刀上的血。” “任务失败的惩罚,你知道是什么吗?” “鞭子抽,烙铁烫,泡冰水……你能想到的所有折磨,我哪一样没尝过?” 话音刚落,梦萍“唰”地解开军服扣子,脱掉上衣,猛地转过身去。 如萍的哭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那片背上,根本找不到一块好皮。 新伤叠着旧伤,烂肉粘着烂肉,鞭痕、刀口、烫疤,纵横交错,扭曲地凸起着,看一眼就让人浑身发毛。 “不要,梦萍,不要再说了……” 如萍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哭得几乎要断气。 她冲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哆哆嗦嗦地想给梦萍披上,最后却失控地一把抱住了她。 “梦萍……我们不报仇了……我们回家……” “爸……爸一直在找你,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家?” 梦萍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我早就没有家了。” “如萍,你太天真了。” “我能活到今天,可不是为了回来跟你抱头痛哭的。” 她用力挣开如萍的怀抱,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砸进如萍的耳朵里。 “我跟陆依萍,不死不休。” “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受的这些罪!” 隔壁雅间。 “咔嚓!” 杜飞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裂,滚烫的茶水淌了一桌子,他却浑然不觉。 梦萍的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不是姐妹恩怨,这是血海深仇!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 “先生,崇德女中出事了。” 刀疤的脸色很难看。 “上次中日文化交流会上那个短发女学生,从教学楼上掉下来,当场就摔死了。” “法租界巡捕房那边,说是意外。” 杜飞后背窜上一股寒气。 梦萍! 好决绝的手段!好狠的心! 这是在杀鸡儆猴,也是在清除“春雨计划”的威胁。 “马上给我去挖‘春雨计划’的底!把背后所有人都揪出来!” 杜飞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火。 “但现在,第一件事,把邱音弄醒!” “她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只会死得更快!” 他立刻让人把梦萍回来复仇和女学生惨死的消息,一字不漏地传给了依萍。 依萍听完,很久都没出声,只是一个人站在窗边。 她知道,这梁子,解不开了。 “躲不掉了。” 依萍转过身,眼神冷得吓人,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 “要破这个局,必须先敲醒邱音。” “她才是解开‘春雨计划’的钥匙。” 她盯着杜飞派来的人,语气不容置疑。 “让我去跟她谈。” …… 女子工坊里,缝纫机的“嗒嗒”声响成一片,又急又密。 刀疤和玉莲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邱音进来的。 她眼神发直,走路的姿势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依萍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 “邱音!你看看!” 依萍的声音又冷又硬,直接把邱音拖到了工坊正中间。 “你看看她们!” “这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 “没爹没娘的,被家里卖掉的!她们现在踩着缝纫机,靠自己的手吃饭,活得像个人!” 邱音的眼珠,总算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扫过那些埋头干活的女工。 她们的脸上写满疲惫,但眼睛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依萍的手指向她身边的玉莲,声音陡然拔高。 “看见她没?玉莲!就差一步,人就卖进窑子!现在呢?她跟着杜飞,干的是救国为民的大事!” 她又指向另一边的可云,可云正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绣着花,安静得不受任何打扰。 “谁不是在烂泥里打滚,拼了命想活出个人样来?” “你没有时间在这伤春悲秋?”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邱音的脸上。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 依萍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你那个‘春—雨—计—划’,那个出头的女学生,死了。” “就在昨晚,被人从楼上推了下来。” “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该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同胞,被日本人一个一个地杀掉。” 依萍死死盯着邱音的眼睛。 “你再这样下去,后面就有一长串人给她陪葬!” “邱音,振作起来,想想你父母。” 玉莲也走了过来,声音不高,却字字都有分量。 “邱音小姐,依萍姐说得对,活下去,报仇,赎罪,做更有意义的事。” “赎罪……有意义的事……” 邱音干裂的嘴唇里,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一滴滚烫的眼泪,突然从她空洞的右眼里滑落下来。 她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攥成了拳头。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以为她终于活过来的时候—— “砰!砰!砰!” 一串枪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哗啦——!” 工坊四周的玻璃窗同时碎裂,碎渣子混着冷风灌进来,炸得满地都是! “啊——!” 女工的尖叫声、缝纫机倒地的撞击声,整个工坊瞬间炸开了锅! 第105章 亲妹举报比12315高效! 枪声就是命令。 邱音的 CPU 还在重启,身体已经抢先更新系统。 她想也不想,一把将依萍死死按在地上,整个人覆了上去。 “趴下!别动!” 她的声音又冷又急,那双一度失神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凶光。 工坊里瞬间炸了锅。 女工的尖叫,缝纫机倒地的闷响,玻璃碎裂的哗啦声,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是冲我来的!” 依萍被邱音压在身下,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却清醒得很。 她挣扎着想抬头。 “是特高课的人!”邱音死死压着她,低吼道。 楼下,刚要上楼的杜飞听到枪声,整个人一僵,转身就想往外冲。 可大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十几个穿着便衣、端着枪的特务涌了进来。 领头的,竟然是梦萍。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脸上是一种扭曲的、快意的亢奋。那双眼睛直勾勾地,透着股阴毒的劲儿。 依萍听到楼下的动静,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邱音。 “梦萍!” 她冲到楼梯口,才刚往下迈了两步,就看到了那张熟悉又狰狞的脸。 梦萍笑了。 那笑容里全是报复的快感。 她不紧不慢地抬手,枪口对准了依萍的脚下。 砰! 子弹几乎是贴着依萍的绣花鞋擦过,在木楼梯上炸开一个黑洞,木屑乱飞! 依萍腿一软,差点栽下去。 “依萍!” 杜飞一个箭步跨过去,闪电般把依萍拽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梦萍,那眼神,冷得能刮下冰渣。 特高课的人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控制了整个工坊。 女工们被枪口逼着,吓得抱头蹲在墙角,抖成一团。 可云和方瑜也在里面,当她们看清来人是梦萍时,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都他妈给我老实点!”一个便衣用枪托狠狠砸在缝纫机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刀疤和玉莲不知何时已经抄起了枪,一左一右护在杜飞两侧,和梦萍的人马形成了对峙。 空气里全是火药味,一触即发。 “梦萍!” 依萍从杜飞身后站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们姐妹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和她们没关系。” 梦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姐姐,你这话说的。”她悠悠地抬起手,枪口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我可是接到举报,说你这女子工坊,窝藏了我们特高课的叛徒。”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吃瓜群众:哇,亲妹举报吧,比 12315 还管用。 “你是中国人,却给日本人当狗,屠杀自己的同胞!你还有脸说别人是叛徒?”玉莲再也忍不住,端着枪往前跨了一步,厉声喝道。 梦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枪口猛地转向玉莲。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她吐字冰冷,“一条依萍养的狗!” 玉莲毫不示弱,枪口也稳稳地对准了她。 “我烂,我脏,我给日本人做事,不都是拜我这位好姐姐依萍所赐吗?” 梦萍的枪口再次调转,这一次,对准了依萍的眉心。 “依萍,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跟我走,我保证,你这工坊里的人,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你做梦!”杜飞一把将依萍又拽回身后,“你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陆梦萍,你为了报私仇,私自调动特高课的人,‘边缘’知道吗?你的上级知道吗?” 提到“边缘”,梦萍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 她这次的确是私自行动,仇恨冲昏了头,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癫狂的样子。 “我只要杀了你就行。” 就在她准备下令开枪的瞬间,一个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震得所有人都是一哆嗦。 “都给我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陆振华穿着一身长衫,拄着拐杖,在家丁的搀扶下,正站在门口。 他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的如萍。 陆振华的目光扫过全场,看着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看着自己一个女儿用枪指着另一个女儿,他心口一阵绞痛,身子晃了晃,差点站不稳。 “爸……”梦萍看到陆振华,眼里的疯狂褪去些许,恨意却丝毫未减。 “胡闹!简直是胡闹!”陆振华气得浑身发抖,拐杖一下下重重地敲着地面,“你们是亲姐妹!非要闹到自相残杀的地步吗?” “爸!你别护着她!”梦萍尖叫起来,“当初就是她害得我们家变成这样!今天她非死不可!” 陆振华看着这个满身戾气的女儿,心痛又失望。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杜飞和依萍面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你要杀依萍,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爸!”梦萍崩溃地大喊。 依萍看着挡在身前的父亲,这个曾经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此刻的背影却沉稳得惊人。 她从陆振华身后走出来,直视着梦萍,眼神冰冷。 “陆梦萍,别把所有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你今天落到这个地步,是你自己选的。”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梦萍的怒火。 “你闭嘴!”她疯了一样指着依萍,“你这个贱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当初要不是你为了可云和方瑜那两个外人,把我送给魏光雄,他会把我送给日本人吗?是你!是你亲手把我推进火坑的!” 这顶帽子扣下来,又毒又狠。 工坊里的女工们都听得倒抽一口冷气,再看依萍时,眼神都变了味。 依萍却笑了。 “亲妹妹?”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扎心。 “哪个亲妹妹,会一口一个‘贱人’地叫自己的亲姐姐?” “哪个亲妹妹,会一次又一次地设计陷害,想让姐姐身败名裂?” “哪个亲妹妹,会对姐姐的朋友下那种猪狗不如的毒手?” 依萍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逼得梦萍下意识地后退。 “陆梦萍,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心里有过我这个姐姐吗?你的心早就烂透了,整天就想着把我拉进泥潭,狠狠地踩在脚下,你心里除了恨,还有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梦萍哑口无言。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成了铁青,握着枪的手抖得厉害。 “你……你胡说!我杀了你!” 她举起枪,再次对准依萍。 陆振华却在这时,一步一步,迎着梦萍的枪口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很慢,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梦萍的心上。 “来。” 陆振华已经站到了枪口前。 “开枪。对着你爸爸开枪。” 梦萍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看着眼前的父亲,这个她恨,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的人。 手里的枪,再也握不住了。 “收队!” 她哭喊着下达了命令,带着人狼狈地撤走了。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 陆振华看着两个女儿反目成仇,心力交瘁,重重叹了口气,由如萍扶着,失魂落魄地走了。 依萍胸口闷得发慌,看着父亲的背影,又看看满目疮痍的工坊,只觉得一阵脱力。 工坊里,死里逃生的众人还没从惊魂中缓过劲来。 这场闹剧,却彻底惊醒了另一个人。 邱音站了起来。 她一言不发,走到桌边,抓起纸笔,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地址,清晰地落在了纸上。 “春雨计划”的名单。 “高桥很狡猾,何应钦和他察觉到我叛变,肯定会立刻转移。”邱音头也不抬,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专业,“但总有些外围的、他来不及通知的棋子。抓紧时间,能抓一个是一个。” 杜飞立刻接过名单,调动所有力量,连夜展开了抓捕。 邱音料事如神。 杜飞连夜带人突袭,名单上的核心目标却早已人去楼空。 忙活了一整晚,抓回来的不过是几个外围的商人、记者,还有一个在中学教书的国文老师。 这些人,就是“春雨计划”在上海各行各业的“根须”。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刀疤把一份口供摔在桌上,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先生,都招了,可知道的都是些皮毛,根本挖不出高桥的下一步计划。” 杜飞揉了揉眉心,一夜没睡,他眼里全是红血丝。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先生,不好了!那个国文老师……他……” 杜飞和刀疤立刻冲进隔壁的审讯室。 隔壁审讯室里,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国文老师还靠在椅子上。 他脸上挂着笑,一种解脱般的、心满意足的笑。 嘴角,一道黑血蜿蜒而下。 他咬破了藏在牙里的毒药,自尽了。 第106章 姐妹反目,父亲求和 “先生,审讯记录出来了。” 刀疤把几页纸拍在桌上,脸色晦气,“抓回来的都是外围,嘴硬,就算开口,说的也都是废话。核心机密,一个字都不知道。” 杜飞眼里满是血丝。 “他们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他声音沙哑,“能让他们宁死不开口的,不是信仰,是恐惧。” “黑龙会。” 沉默的邱音吐出三个字。 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色依旧苍白,死寂的眼睛里重新有了焦点,目光慑人。 “我虽然不直接跟他们打交道,但高桥秀一提过。” 邱音陈述道,“他们不是特务,不是军人,他们是一群疯子,信奉极端武士道,把死亡当成归宿。” “春雨计划需要渗透和伪装,黑龙会负责清理和灭口。他们是高桥手里的一条疯狗,高桥指哪儿,他们就咬哪儿,咬死算完,连后事都不用操心。” 这番话让办公室里的人心头一沉。 跟不要命的疯子打交道最麻烦。 杜飞看着邱音,心知她还有后手。 “你叛变了,高桥不会放过你。你手里肯定有保命的东西。”杜飞直视她。 邱音扯了扯嘴角,脸上没有笑意。 “高桥秀一这个人,极度自负,也极度多疑。他用我,也防我。” 她从贴身衣物里摸出一把钥匙,和一张折叠的纸片,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字母。 “瑞士银行的保险柜钥匙和密码。” 邱音把东西推到杜飞面前。 “我了解高桥秀一的手段,所以留了一手。” “这里面,是他通过黑龙会,为日本军部高层和国民政府里某些‘朋友’洗钱的账本。每一笔钱的来路,去向,经手人,都记得清楚。” 杜飞心头巨震。 这不是王牌,这是一颗炸弹。 一颗能把上海、南京,甚至东京某些大人物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 “有了它,”邱音眼神冰冷,“我们不但能把国民政府里的败类一网打尽,还能顺藤摸瓜,查到黑龙会在中国的资金链。” 另一边。 梦萍的回归,压得依萍喘不过气。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那天的对峙。梦萍眼中只有仇恨,再无光亮,陆振华失望痛苦的表情,还有尔豪和如萍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知道,她和梦萍之间,是个死局。 没有和解,没有退路。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依萍,你别想太多了。”方瑜端来热茶,和可云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 “这件事,都怪我们。”可云低着头,声音愧疚,“如果当初梦萍不是为了对付我们,你也不会……” “不怪你们。”依萍打断她,声音疲惫,“梦萍的心早就烂了。就算没有你们,她也会找别的理由对付我。” “那……要不我们去找尔豪和如萍谈谈?”方瑜提议,“让他们去劝劝梦萍,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各退一步……” 依萍皱眉摇头。 “方瑜,你太天真了。” “梦萍回来的第一时间,见的肯定是如萍。她现在是特高课的人,天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才爬到这个位置。” 依萍表情严肃。 “她看我的眼神,不止是恨,是杀意。不把我弄死就绝不罢休的杀意。” “所以,你们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 方瑜和可云看着依萍,心里一紧,沉重地点头。 一通来自陆家的电话,让依萍回去一趟。 依萍的心沉了下去。 她带刀疤和响尾蛇来到陆家。 陆振华坐在主位,脸色铁青,手里的拐杖一下下点着地毯。 尔豪和如萍分坐两旁,看她的眼神里是仇恨。 “来自己家里,还带着保镖?”陆振华看着她身后的刀疤两人,开口就是嘲讽,“依萍,你现在本事不小。” 依萍面无表情,挥了挥手。 刀疤两人退了出去。 “说吧,叫我回来干什么?”依萍在他们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态冷漠。 如萍先开口,眼泪说来就来,比自来水还方便。 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 “依萍,你知道你把梦萍送给魏光雄,她经历了什么吗?” 不等依萍回答,她激动地站起来。 “她每天遭受折磨……她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她每天都活在地狱里!!” 她这是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依萍身上。 依萍看着她,忽然觉得好笑。 “爸爸,在回答她的问题前,你要不要先听听,你的好女儿梦萍,当初都做了些什么?” 依萍的声音不大,却压过如萍的哭诉。 “她对付不了我,就转头动我的朋友。她让魏光雄抓走可云和方瑜,说是要打包献给日本人!” “那你不是已经把人救下来了吗!”尔豪猛地站起来,面目狰狞地吼道,“既然人都没事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梦萍送给魏光雄那个畜生!” “我只是想让她也尝尝被人当成货物的滋味。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依萍眼神冰冷地看他。 “我从来没想过,魏光雄会把她送给日本人。” “你没想过?”尔豪嗤笑一声,“魏光雄是什么货色,他给日本人当走狗!你把她送到一条狗嘴里,还指望那条狗能吐出象牙来?” “那就要怪你们了。” 依萍笑了,笑容没有温度。 “怪你们一个个眼睛都瞎了!当初是谁为了救雪姨,跑去跟魏光雄通风报信?是你们!是谁错把毒蛇当成救命稻草?也是你们!” “现在好了,事情搞砸了,引狼入室了,到头来,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头上?” 依萍站起来,一步步逼视他们。 “你们怪我!怪我揭穿雪姨和魏光雄的丑事,让陆家蒙羞!你们把陆家破产的事怪到我头上!现在,你们连陆梦萍给日本人当走狗,也想把这盆脏水泼到我头上?”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是压抑太久的委屈和愤怒。 “你们什么时候反省过自己?雪姨怎么对我妈的?你们怎么联合魏光雄把我卖掉,给我下药,放火,偷设计稿,对付我身边的人……桩桩件件,你们一个字都没提?” “如果我不反击,今天死无全尸的人,就是我和我妈!” 一连串的质问,让尔豪和如萍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够了!” 陆振华用拐杖重重一敲地面,发出闷响。 他当然知道依萍说的是事实。这几个孩子的明争暗斗,他心知肚明。 如今再不约束,这个家,真要血流成河。 “你们是亲兄妹!何苦要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先狠狠瞪了尔豪和如萍一眼。 “我告诉你们两个,从今天起,你们要是再敢耍手段对付依萍母女,我先一枪崩了你们!” 骂完这边,他又转向依萍,语气软下来,是在恳求。 “依萍,我知道你现在有本事,爸爸不求别的……只希望,你……放过梦萍。” 这句话,狠狠刺痛依萍的心。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瞬间崩塌。 “那如果她要杀了我呢?” 依萍的声音在抖,眼眶“刷”地红了。 “如果她要杀我,要杀我妈,要杀我的朋友,你也要我放过她吗?” “爸,你有没有想过我?从小到大,你有没有真正为我想过一次?” “到了今天,你还是偏心他们!”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陆振华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苍老的脸上是愧疚和无力。 “我们会去劝梦萍的……”他站起身,想做出保证,“我们会让她放下恩怨……” “晚了。” 依萍抹掉眼泪,眼神瞬间没了温度。 “现在是死局,你们觉得你们能破解吗。”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刚走出陆家大门。 杜飞靠在车边,静静等她,不知等了多久。 看到她出来,他立刻站直身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杜飞快步迎上来,“我就知道,每次你一来陆家,准没好事。” 他看见她通红的眼眶,心疼得揪起。 “他们又欺负你了?” 依萍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她再也撑不住,一头扑进杜飞怀里,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口。 杜飞什么也没问,伸出双臂,紧紧把她圈在怀里。 二楼的窗户。 如萍看着楼下相拥的两人。 指甲能把窗纱抠出九阴白骨洞。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依萍难过、受伤、有危险,杜飞都会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而自己呢?只有一个摇摆不定的何书桓。 强烈的嫉妒烧着她的理智。 第107章 杜飞蹲点:等的是洗钱的,来的是拆台的疯批 “啪!” 一记耳光抽在脸上,整个房间里都是回音。 梦萍的脑袋嗡的一声,半边脸颊像是被烙铁烫过,迅速肿胀起来。 她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废物!” 田中队长一身笔挺的特高课制服,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案板上等着被分割的死鱼。 “谁给你的胆子,敢私下里调人,去演你那套姐妹翻脸的狗血戏?” “任务砸了,人也惊动了,还把杜飞那个疯子惊动了,你那让猪油蒙了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田中的中文说得磕磕巴巴,但话里的那股子狠劲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他一把攥住梦萍的下巴,强迫她仰起脸。 “我把你从烂泥里捞出来,不是让你来给我添堵的。” “你给老子记清楚了,陆梦萍,你就是条狗,特高课里专门用来咬人的狗。要是再敢因为你那点破事,坏了我的计划……” 他把脸凑过来,声音压得又低又黏腻,让人反胃。 “我就把你扒光了,再扔回那群大头兵的营房里去。让他们好好教教你,什么叫‘用处’。” 冰冷的羞辱感瞬间袭来,让她心痛欲裂。 指甲抠进掌心的皮肉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梦萍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 可她只能死死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长官。” “滚。” 田中甩开手,一份文件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脸上。 “找到这个叫邱音的女人,干掉她。” 梦萍弯腰捡起那几张纸,把滔天的恨意和屈辱,一口血水,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读者弹幕: “这哪是养女特务,分明是养了个‘仇恨充电宝’,一充就爆。” …… 女子工坊。 依萍就那么坐着,整个人没了精神。 她没吭声,只是抬起眼皮,静静地看杜飞。 男人脸上是为黑龙会的事奔波了一整夜的倦色,那抹疲惫看得她心口发紧,又酸又涨。 两人视线一对,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最后化成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去做你的事情吧。” 依萍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安抚的劲儿。 “我这儿没事。五爷又加了人手,跟铁桶似的,掀不起浪来。” 杜飞紧绷的身体这才松了些,他稍微拉开距离,低头看着她。 “我懂。” 他的嗓子干哑得厉害。 “一边是陆家,一边是梦萍自以为是的仇恨。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依萍扯了扯嘴角,那笑比哭还难看。 “我跟她,早就是个死结了,解不开了。这局怎么破,得看我爸爸。但我不能干等着,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话像根针,扎得杜飞心口猛地一缩。 他看着依萍那双熬得通红,却依旧清亮的眼睛,一股没来由的恐慌兜头罩下。 失去她的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次。 他低头,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又一次把人紧紧地搂进怀里。 “我把所有主力都调过来保护你。” 杜飞的声音不容置喙。 “我应付得来。你和邱音的任务要紧,那是救更多的人。” “我们两个接下来有件事要做,要是成了,就能把黑龙会在中国的根,彻底给它拔了。” 依萍没再争,只是靠在他怀里,眼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忧。 …… 沪上茶馆。 邱音把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和一张密码纸条,推到桌子正中。 “直接去法租界的瑞士银行,动静太大,而且光靠这两样东西不够。” 她又恢复了那副干练利落的样子。 “高桥在上海有个代理人,叫马里斯,瑞士来的珠宝商。这孙子就是高桥的白手套,专门洗钱的。银行那边,只认他不认钥匙。” “所以,东西得从这个马里斯身上拿。” 邱音的食指在桌面上笃笃地敲着。 “除了钥匙和密码,还需要一句口头暗号,外加他手上的一块特制怀表做信物。四样,少一个都不行。” 杜飞眉头拧成了疙瘩。 “直接绑了?” “不行。” 邱音立刻否决。 “瑞士公民,公共租界工部局护着呢,身边随时有保镖。硬来,咱们就全折进去了。” 邱音的视线落在地图上,忽然开了口。 “不能硬来,那就让他自己把东西送上门。” 杜飞看向她。 “咱们给他造个恐慌。” “放个假消息出去,说军统盯上马里斯了,要以经济间谍罪抓他,连人带钱一块儿没收。同时,再放出另一个风声,说日本海军部也想插一脚,打算抢在高桥前头,把这笔钱黑了。” 杜飞眼睛一亮。 “黑吃黑!高桥那老狐狸疑心病重,一听这个,自己就得先乱了阵脚!” 邱音接了下去。 “他肯定会马上让马里斯把保险柜里的东西转移!那时候,就是咱们的机会!” “我跟你一起去。” 杜飞拍了板。 “我们换上宪兵队的皮,就说是奉命护送马里斯先生紧急转移。到时候,直接把他‘请’到咱们的地盘上。” …… 夜色浓得化不开。 法租界,马里斯珠宝店外的街角,一辆黑色的轿车熄了火,藏在阴影里。 车里,杜飞和邱音已经换好了日本宪兵队的制服,面无表情。 消息放出去了,现在就等鱼上钩。 没过多久,珠宝店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白人胖子提着个手提箱,慌里慌张地钻了出来,一身考究的西装被他跑得皱皱巴巴。他探头探脑,跟只受了惊的耗子似的。 就是马里斯。 “来了!” 杜飞压低声音,手摸上了方向盘。 可就在他准备踩下油门的瞬间—— “吱嘎——!” 一阵尖锐的轮胎摩擦声,撕破了深夜诡异的宁静。 另一辆黑色轿车横插一杠,甩尾姿势堪称“科目五”,不偏不倚地横在了马里斯跟前,把路堵得死死的! 杜飞和邱音的心,齐齐往下一沉。 车门推开。 梦萍从车上下来,一身特高课的绿色风衣。 身后跟着四个特高课小弟,统一制服、统一面瘫,像四根绿色豆芽菜。 马里斯哪儿见过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箱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梦萍压根没去看那箱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脸上挂着一种让人发毛的笑。 “马里斯先生,晚上好啊?” 她慢悠悠地抬起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珠宝商的脑门上。 “我们队长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车里,杜飞的手死死攥着方向盘,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们布的局,下的饵,到头来,竟被梦萍这条疯狗给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