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我要加入你们。”
这不是商量,是通牒。
“我有上一世的记忆,有特工的本事,我能帮上忙。”
依萍每个字都咬得死紧。
“我能做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只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杜飞猛地抬起头,上一世她中枪倒地的画面,倏地在眼前炸开,连带着那声枪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不行。”
他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又干又涩。
这两个字砸在依萍心上,又冷又沉。
“为什么?”
杜飞这才把涣散的视线收回来,那双眼里的寒气,冻得人发慌。
“我怕了,我不能让你再死一次。”
“杜飞,不会的!”
依萍一把抓住他的手。
“这一世,我们不一样了!”
“有我在,就够了!”
杜飞将她死死地箍在怀里。
“你只能在局外!这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我们所有人!”
依萍挣开了他的怀抱。
“为了家人朋友,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脚下这片土地!死又算什么!”
依萍几乎是吼出来的。
杜飞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我们要干的,不是去当什么英雄,换个烈士的名头挂在墙上。”
“是从里头,把那个‘黑龙会’,把那个该死的‘春雨计划’,一点点给它掏空,让它自己从根上烂掉!”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句句都淬着一股狠劲。
“我没本事扭转战争,可在这上海,我就得用最稳的法子,护住你们每一个人!”
这时,隔壁雅间的门被推开,箫笙走了出来。他显然听到了两人的争执。
“不好意思,你这茶馆的设计还真是独特,不愧是搞情报的地方。”
箫笙一句话,就给这场对峙画上了句号。
杜飞这才开口,“箫先生不愧是双面间谍,一眼就看破了我这茶馆的门道。”
杜飞的茶馆,内有玄机。
茶馆雅间就叫“琴”“棋”“书”“画”,挨着的雅间墙藏着门道。
表面是能拆开的木头格子,格子后面是空的,里头装着铜管子。
平时管子关着,隔壁说话一点听不见,还能防潮;要听动静或者传消息,转一下格子角上的小暗扣,管子就接上了,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木头格子上的纹路都是暗号,不懂的人瞅着就是普通花纹,根本看不出来。
“不是我要偷听,实在是你们这茶室的设计,太独特了。”
说着,他看向依萍,缓缓开口。
“依萍,杜飞说得没错。”
“一把刀,一次杀一个。一份情报,能端掉他们一支军队。”
他迎着依萍震惊的视线,直接掀了底牌。
“在日本人眼里,我是个听话的生意人。”
“可实际上,我是国民政府钉在他们心脏上的一根钉子。”
“我们这些人,每天都走在刀尖上,但凡被敌人抓住一丁点软肋,就是满盘皆输,所有人都得死!”
依萍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
一个平日里吊儿郎当,却在暗中运筹帷幄;一个看似长袖善舞,实则心计深不见底。
她总算懂了。
自己以前那点小打小闹的报复,在这盘真正的生死棋局里,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南京,何应钦官邸。
书房里灯火通明,门外戒备森严。
何应钦刚拿起一份密电,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倒竖。
他豁然回头,一口气卡在喉咙,差点憋过去。
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落地无声。
“你……”
“啪!”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被摔在他面前的红木书桌上。
何应钦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张照片,他就是烧成灰都认得!
“你是…高桥…”
“帝国的樱花,在拂晓时凋零。”
邱音吐出暗号,嗓音沙哑。
何应钦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冷汗顺着鬓角直往下淌。
这句暗号,是最高机密!
眼前的女人,是来要他命的!
“你……你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邱秦楠夫妇,高桥秀一,把你知道的,每一个字,都说出来。”
邱音的语调平得没有起伏,那双眼睛是两个吞噬光线的黑洞。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邱音的手指,轻轻划过桌上的裁纸刀,刀刃映出一道寒光。
“当年,高桥秀一为了拔掉上海的抗日爱国会,也为了他那个恶心的‘战利品养成计划’,亲手放了那场大火。”
何应钦的身子抖得厉害。
“你……你怎么会……”
“他不止培养了我一个,对不对?”
邱音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这个问题,彻底击垮了何应钦。
他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哪还有半分高官的威严。
“是……是的……”
他再不敢有半点隐瞒,哆哆嗦嗦地把所有肮脏的秘密全抖了出来。
“你父母是组织骨干,高桥第一个就拿他们开刀……他说,要让最美的花,开在帝国的庭院……火灾之后,他让我把所有痕迹都处理成意外……”
“他还说,你这样的‘种子’,他在中国布置了很多……而你,是他最成功的一个……”
何应钦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邱音二十年来的信念。
原来,所谓的信仰,只是一个笑话。
她最终没有动手。
杀了眼前这个软骨头,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邱音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
只是,那把来时淬着寒芒的刀,好像已经碎了。
杜飞的茶馆。
依萍在屋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邱音走了进来。
她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脸色白得吓人。
曾经那身拒人千里的冷硬气息,此刻荡然无存,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她一步步走到杜飞面前,站定。
屋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你们……赢了,他说的——是真的。”
一句话,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二十年的酷刑,二十年的枷锁,在这一刻,应声而断。
那具靠仇恨支撑的身体,终于被彻底压垮。
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朝前栽去。
杜飞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将她扶住,任由她倒在自己怀里。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了杜飞那句“护住我想护的人”的重量。
也第一次,因为看到他抱着另一个女人,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烦意乱。
日本,东京。
黑龙会总部,森严的道场内。
高桥秀一跪坐在地,用一方白绢,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中的武士刀。
一个手下匍匐在他面前,头颅紧紧贴着榻榻米。
“报告,高桥音琴已失联,判定为叛变。”
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高桥秀一甚至没抬眼皮,只是淡淡地开口。
“钝了的刀,就该回炉重造。”
他将长刀“仓”地一声插回刀鞘,那声音比刀锋更冷。
“去通知“边缘”特高课,换一把更锋利,更听话,也更恨中国的刀来。”
画面一转。
南京,一间暗室。
一个身穿军绿色工装的女人,正用枪口指着一个被束缚在木架上的男人。
“砰!”
一颗子弹精准击中他的头部。
鲜血顺着头部往下淌。
高桥的手下走到她身边,恭敬地垂首。
“梦子小姐。”
女人回头收起了枪,眼神冰冷刺骨。
“将军命令,即刻前往上海。”
手下递上一份文件。
“任务一,清理门户,处理叛徒‘高桥音琴’。”
“任务二,继续执行‘春雨计划’。”
“所有阻碍者,杀无赦。”
梦子接过文件,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