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外围。
夜幕被撕开,上百道车灯,强光刺入。
光线之下,每个特高课成员的脸都失了血色。
他们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引擎的轰鸣从四面八方压来,愈发迫近。
边缘的脸部肌肉僵住。
他看着车上跳下的士兵,全是南京政府军服。
密集的枪口指向他们,水泄不通。
“第一队!封死所有口子!”
“第二队!交叉火力掩护!护住杜先生!”
陈华的声音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陈华。
他站在装甲车顶,俯视一切。
“我道是谁,原来是特高课的边缘。”陈华的声音带着嘲弄,“大半夜跑到南京政府的地盘杀人,是你们天皇的意思,还是你们活腻了?”
边缘的脸色由白转青,再涨成猪肝色。
“陈……陈华君……误会,天大的误会!”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们听见枪声……过来看看……”
“是吗?”陈华反问,“现在看清楚了?”
“我们南京的事,自己会管,轮不到你们这群狗多管闲事。”
“滚!”
一声暴喝。
士兵涌上,拉动枪栓的“咔嚓”声响成一片。
边缘的人被冲散,枪还没举起,就被枪口顶住脑袋。
杜飞的人趁机突围,与陈华的部队汇合。
“杜先生,没事吧!”陈华快步走到杜飞面前。
杜飞抹掉嘴角血迹,摇了摇头。
“小伤,死不了。”
他瞥了边缘一眼。
“把货带走,一箱都不能少。”
“是!”
士兵动作迅速,几分钟就把所有军火箱搬上卡车。
边缘看着,喉咙发堵,说不出话。
黑龙会的人,在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边缘见大势已去,带着残兵败将钻进车里逃走。
背影仓皇。
杜飞看着远去的车灯,眼神冰冷。
“先生,可吓死我们了!你有什么计划都不提前说的。”玉莲抚着胸口,一脸后怕,“我以为今天真要折在这儿了!”
刀疤瞪了她一眼,语气中既是庆幸又是敬佩。
“跟着先生办事,把心放回肚子里!先生这叫钓鱼,看看水底下藏了多少王八蛋!”
玉莲低下头,小声“哦”了一下,再抬头看杜飞时,眼里全是光。
……
同一时间的上海,陆家公馆。
屋里气氛冰冷。
一沓欠条,被依萍派人送到了陆振华的手上。
桌上厚厚一沓欠条,比高三学生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要厚。
每一张,都有陆尔豪的签名和手印。
陆振华一张张翻着,手在抖。
江诗丹顿手表,三块。
巴黎香水,十瓶。
意大利手工皮鞋,五双。
还有名烟、洋酒、皮草……
最后的总金额,让陆振华险些中风。
“孽——障!”
一声怒吼,震落屋顶的灰尘。
陆尔豪穿着新式衣服,头发油亮,哼着小曲从楼上晃下来。
“爸,发这么大火干嘛?叫我?”
陆振华没理他,双眼赤红,转身从墙上摘下马鞭。
那是他当年在东北打天下用的鞭子,浸过血,又黑又硬。
“爸,你……你要干嘛!”尔豪吓得后缩,脸色发白。
“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败家子!”
陆振华抡圆胳膊,用尽力气,鞭子带着风声抽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皮开肉绽。
“啊——!”
尔豪惨叫。
后背裂开一道口子,血渗了出来,染红白衬衫。
“爸!你疯了!你真打啊!”
“我打醒你这个畜生!”陆振华气得发抖,“你跑到依萍的百货大楼赊了这么多东西!我的脸,陆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百货大楼就是我的!是陆依萍那个贱人骗走的!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尔豪疼得在地上打滚,嘴里不干不净。
“啪!”
又是一鞭,他差点背过气。
“你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依萍的百货大楼是股份制!股东不止她一个!人家让她给你写欠条,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留脸面!”
“我陆振华英雄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你觉得我不如依萍,那你打死我好了!”尔豪还敢顶嘴。
陆振华一口气没上来,手一松,鞭子掉在地上。他坐回椅子,捂着胸口喘气。
“怪我……没教好……都怪我……”
两行老泪滚落。
……
半小时后,背后渗血的尔豪冲进云选好物百货。
“陆依萍!”
他推开店员,找到正在巡店的依萍。
“陆依萍!你这个毒妇!你还敢去我爸那告状!”
他指着依萍的鼻子,眼睛通红。
依萍没开口,方瑜和书桓护了过来。
方瑜打开他的手,斥道:“陆尔豪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自己做的丑事,欠下的债,还有脸来撒野?”
书桓也冷着脸。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白纸黑字红手印,都是你自己签的,现在想耍赖?”
“你……你们算什么东西!这是我跟她的家事!”尔豪吼道。
“家事?”
依萍笑了,笑声很轻,很冷。
“你来我的商场,拿走最贵的东西,让我的员工和股东看陆家笑话,你管这个叫家事?”
她走上前,逼视尔豪。
“我告诉你,今天去陆公馆的如果不是我的人,而是股东请的律师,你就不是挨一顿鞭子这么简单了。”
“陆尔豪,你现在这样,都是自找的。”
依萍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他一眼。
……
与此同时,女子凤凰工坊。
一位贵妇人指着一件染花的刺绣,气得发抖。
“老板!这就是你们‘凤凰工坊’的信誉?我这件是送给财政部长夫人的贺礼!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们想让我成为全上海的笑话吗!”
可云闻讯赶来,看到那件衣服,心一沉。
本该是孔雀开屏的绣品,现在被污浊的颜色浸染。
她拿起一截残余丝线,用指尖捻了捻,凑到鼻尖一闻。
是劣质化学染料味。
土法染线,遇水掉色,最近上海天气潮湿,还好提前发现了衣服的问题。
她脑海里闪过如萍的脸。
“元夫人,您息怒。”可云上前鞠躬,“这是我们的疏忽,我向您道歉。按约定,我们三倍赔偿您的损失。”
她顿了顿,语气诚恳。
“请您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亲自为您重绣一件,保证用最好的丝线。或者,我这里还有一件刚完成的‘百鸟朝凤’,您可以先看看……”
可云处理得当,元夫人的怒气消了大半。
依萍和方瑜赶到乐乐丝线坊时,看到可云一个人站在店中央,和老板、如萍对峙。
“老板,这批丝线有问题。”可云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我怀疑,有人故意把我们订的上等货,换成了残次品。”
她的目光射向人群后面脸色发白的如萍。
“所以,从今天起,凤凰工坊终止和贵店的一切合作。”
老板一听,吓了一跳。
凤凰工坊是他最大的客户。
他冲如萍吼:“这批货是不是你经手的?!我让你给可云小姐备的货呢?!”
如萍吓得一哆嗦,眼泪流了下来,看着老板。
“老板……对不起……我……我是第一天来,不懂……可能……拿错了。”
“拿错了?”老板气急,“你一个拿错,毁了我半个店!”
“这个月工钱全扣!快去把可云小姐要的货拿过来!”
“不用了。”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依萍和方瑜走了进来。
如萍看到依萍,脸色一沉。
依萍走到可云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可云,你是越来越棒了。”
随后,她转向老板,带着微笑。
“老板,你们店的丝线,我们以后不会再用了。隔壁王记丝线坊,已经把他们最好的货都给我们留下了。”
“另外,”依萍看向如萍,“我们工坊的订单有记录,写着要哪一款。如萍小姐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不认识字吗?还是说,就是故意的?”
“依萍!你别太过分!我说了我是不小心!”如萍叫道。
方瑜开口:“你拿错了货,不向可云道歉,反而对着老板哭诉自己是新来的?你又要演给谁看呢?”
老板看着如萍的样子,有些心软,想打圆场。
“小丫头刚来,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几位老板,这次的丝线算我送的,下次……”
“没有下次了。”
依萍打断他。
周围的客人对着如萍和老板指指点点。
如萍站在那儿,承受着所有人的鄙夷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