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挽着傅文佩走出医院。
看着母亲脸上没了往日的软懦,反倒透着股坚定。
依萍满是意外——她从没想过,妈不仅没怪自己,还明明白白护着自己。
“妈,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依萍忍不住问。
傅文佩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声音里没了过去的怯懦:
“以前是妈活得太卑微,才让陆家的人一次次骑到头上。他们干的那些事,妈都看在眼里、烂在心里,现在才明白,不能再软下去了。”
依萍愣了下,跟着笑了。
她忽然懂了,妈不是变了,是终于找回了该有的硬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个温和的声音:“文佩?”
傅文佩浑身一僵,跟被钉在原地似的。
依萍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个穿洗得发白但还算挺括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
头发掺了些白,脸清瘦,眼神温和,正是之前的教书先生——箫笙。
傅文佩下意识攥紧依萍的手。
指尖冰凉,眼神里全是慌,想躲又想逃——王雪琴在街上闹的样子还在眼前,她怕了。
“妈。”依萍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语气坚定。
“你跟爸爸早没关系了,现在你是自由的。去跟老朋友打个招呼吧,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是傅文佩。”
最后这句话像道亮光,戳散了傅文佩心里多年的闷沉。
她深吸口气,松开依萍的手,把从没挺直过的腰杆挺了挺,一步一步朝阳光下的箫笙走过去。
依萍看着母亲的背影,眼圈一热——这一步,妈走了半辈子。
而这一幕,刚好被刚出医院的如萍看得清清楚楚。
她眼里瞬间冒出狠光:佩姨!我爸还躺在病床上,你身为陆家的八姨太,竟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凑一起!
她转身就想冲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陆振华,可又猛地停住:不行,不能就这么说!爸爸刚才对她们母女态度已经软了。
得让这事闹大,最好所有人都知道,最好能抓个现行!
到时候,看爸还怎么护着她们!
另一边,如萍去找何书桓要钱。
那天没像依萍去陆家要钱时雨下得那么大。
“钱!钱!钱!我睁眼闭眼都是钱!”
何书桓把账本狠狠摔在桌上。
“如萍!你看!这个月光是你买衣服、化妆品就花掉我半个月薪水!还有你爸的医药费,再加上尔豪整天瞎混——”
如萍被他吼得一哆嗦,眼圈立马红了:“以前在陆家,我们本来就是这么过的,现在已经省很多了……”
“以前是以前!”
何书桓打断她,“现在你们陆家都靠何家养,我家也不是金库!如萍,你得认清现实!”
他父母留下的钱,早被陆家倒台后的奢靡日子花光了。
现在每一分钱都是在报社赚的,根本不够用。
让他跟待在“荒山野岭”的父母开口要钱,他实在拉不下脸。
如萍彻底崩了,委屈地一直掉眼泪:“书桓!你怎么能这样?是不是看我们陆家落魄了,就看不起我们?可是杜飞从来不会这么对我!”
何书桓最恨别人拿他跟杜飞比,尤其这话从如萍嘴里说出来。
他“啪”地一拍桌子,茶杯都震得叮当响:“够了!你觉得杜飞好,现在就去找他!”
两人不欢而散。
如萍哭着去找尔豪。
陆尔豪听完,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好个何书桓!现在我们落难了,他就敢这么欺负你?他算个什么东西!”
可骂完之后,只剩满肚子无力——陆家倒了,他这个大少爷,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兄妹俩对着叹气,从前的风光,现在想起来只剩讽刺。
沪上,老裁缝铺。
杜飞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旧布料混着机油的味儿。
正在案板上裁布的老裁缝头也没抬,只用下巴指了指旁边。
杜飞会意,熟练地掀开案板下的暗格,摸出封用火漆封着的电报。
拆开一看,眼神瞬间变得锋利。
电报是南京的“冰川”发来的,内容简单得很:
“东北催货,‘厚料子’改走陆路,里面裹‘铁家伙’,车厢贴红条,跟车的是‘戴棉帽’的。”
杜飞指尖在“铁家伙”三个字上蹭了蹭,立马明白了:
“厚料子”是军火的代号。
“铁家伙”就是枪支弹药。
“戴棉帽的”是黑龙会押运的人。
——他们常年在东北活动,标志性装扮就是棉帽子。
红布条则是接头的记号。
这么一大批军火,竟然要从南京走陆路运去东北,给日本人!
他掏出打火机,把电报烧得干干净净。
随后立刻找到陈华。
把从何应钦公文包里翻到的黑色笔记本,还有电报里的情报一起递过去:
“陈组长,这是何应钦的账本,上面记着他跟黑龙会还有南京那边一些人的军火交易明细。”
陈华接过笔记本,越看脸色越沉,最后气得手都抖了:
“国难当头!国难当头啊!这些人竟然还在发国难财,他们是民族的罪人!”
名单上的每个代号——“财神爷”“笑面佛”“老学究”,竟然全是南京政府里的人。
“杜先生,这事非同小可,我必须立刻上报,请求高层启动紧急预案,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批军火拦下来!”
陈华眼神特别决。
“你千万小心。”
杜飞提醒他。
“你现在拿着这个本子,就跟拿着催命符一样。黑龙会和那些人,会拼尽全力让你消失。”
“为国尽忠,死了也值!”陈华说得斩钉截铁。
两人约定,陈华负责打通上层关系。
杜飞利用自己的情报网追踪军火动向,两边一起发力,务必成功。
沪上茶馆,二楼雅间。
依萍面前的茶换了一壶又一壶,她一口没喝,一直在等杜飞。
终于,楼梯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杜飞推门进来,脸上还是往常那副有点傻气的暖笑,好像刚才只是出去散了个步。
但依萍还是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凝重和狠劲儿。
“回来了。”依萍站起来,给他倒了杯热茶。
“嗯,让你等久了。”杜飞笑着坐下,想让气氛松快点。
“又有新任务了?”依萍没绕弯子,直接问。
杜飞的笑僵了下:“没有,就是处理点生意上的事。对了,我过段时间可能要去趟东北,看看有没有好茶叶。”
他想岔开话题。
依萍静静看着他,看得杜飞心里发毛。
“茶叶?”
依萍忽然笑了,可那笑没到眼睛里,“杜飞,你的茶馆啥时候需要你亲自去东北买茶叶了?”
“你从何应钦那儿,到底拿到了什么?这事很危险,对不对?”
杜飞脸色终于沉下来,他知道瞒不住:“依萍,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太危险了。”
“那你呢?”依萍步步紧逼,“你拿命去拼,到底在查什么?是不是在查那批走私的军火?”
杜飞猛地抬头,眼里全是震惊——这事他只跟陈华说过!
看着他默认的表情,依萍心里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对上了。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查这批军火和名单,才暴露了身份,最后……
这一世,竟然换成杜飞走她以前的老路!
不行!绝对不行!那条路的尽头是万丈深渊,她绝不能看着他再掉下去!
杜飞看着依萍煞白的脸,心里一疼。
重重地转过身,靠在桌沿上——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沉重得快扛不住的样子。
“依萍,听话,这事……我们管不了。”
身后静了很久,就在杜飞以为她放弃的时候。
一个清冷又清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那声音像穿过了无数年月,带着前世的血和火,狠狠砸在他耳朵里:
“……代号007。”
杜飞全身的血,在这一秒彻底冻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依萍。
眼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相信——这个代号,是他上一世独有的!
除了他自己,这一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她怎么会知道?
一个荒唐却又唯一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他脑子里。
依萍……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