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
前几天还躲瘟神似的躲着依萍的几个布料大亨,这会儿一个个坐得笔直,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又懊悔,又不安,还眼巴巴地瞅着她。
“依萍小姐,之前的事,是我们瞎了眼。”
王老板第一个开了口,那语气,诚恳得能滴出水来。
“我们真不该怕了何应钦,断了和凤凰工坊的合作,这是我们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另一个李老板也跟着猛点头。
“是啊陆小姐,凤凰工坊的布料什么成色,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们是真想继续合作,您再给个机会。”
依萍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指尖在茶杯壁上轻轻叩着。
她没摆出胜利者的架子,嘴上也没半句嘲讽。
她就那么专注地看着他们,像在听什么重要的商业报告。
“各位老板的心情,我懂。”
依萍一开口,那几个老板紧绷的肩膀头一次松快了些。
“生意场上,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
她话头一转,视线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不过,我今天请各位来,不是来翻旧账的。”
“我是想跟各位,谈个以后。”
一份文件被她推到了桌子中央。
“凤凰工坊准备改制,我打算让出一部分股权,请真正想一块儿做事的朋友上船。”
“我要的,不是供货商,是一条船上的人,有钱一起赚的合伙人。”
这话一出,屋里死寂一片。
所有老板都傻了,脸上是那种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们以为今天来是磕头作揖求订单的,谁能想到,依萍直接递过来一张船票,请他们当船主!
那股子震惊劲儿过去后,就是控制不住的狂喜!
这哪是合作啊,这是直接把他们绑上了依萍这条大船!
背后有秦五爷和沪上茶馆,手里攥着华资银行的钱袋子,再成了凤凰工坊的股东,这跟天上掉金条有什么区别!
“依萍小姐,您这话的意思是……”王老板的声音都开始发飘。
“我的意思就是,”依萍的唇角轻轻扬了一下,坦荡又自信,“从今往后,凤凰工坊的好,就是各位的好。”
“我们入股!我们必须入股!”
压根没人犹豫,所有人当场拍板。
他们不光立刻恢复了所有订单,还抢着要追加投资,生怕自己手慢了,那点股权份额就没了。
王老板抢到最后一股,激动无比,感觉这不是入股,把自己整个人‘梭哈’进依萍的购物车。
一个上午的功夫,那场能要了凤凰工坊命的娱乐风波,就在这种皆大欢喜的合作里,烟消云散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依萍的连环拳打了出来。
“凡在我行贷款,就送云选好物百货九折券,再送百乐门门票,还有云锦布料或者成衣!”
银行的钱活了,拿着券的人纷纷来到了百货大楼,攥着票的又把百乐门塞了个满满当当。
依萍手底下这三样产业,自己跟自己玩儿成了一个圈,血脉相通,转得飞快。
杜飞也没闲着,把手里的媒体资源全用了起来,拼命给依萍造势。
一篇篇文章出去,依萍直接成了新时代女性的标杆。
他还放出话,只要是依萍的合作伙伴,他手里的地产项目,优先考虑。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心都彻底放进了肚子里。
就这么几天,依萍的家业非但没垮,反倒比之前更稳,更大了!
陆家公馆。
“啪!”
报纸被陆尔豪一把揉成团,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为什么!”
“她怎么就打不死!”
他两眼通红,人快疯了。
如萍就坐在边上,脸色白得吓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
“尓豪,算了吧。”
她幽幽地吐出一句。
“我们玩不过她。”
“算了?”尔豪猛地扭头看她,咆哮起来,“爸都住院了!陆家也完了,梦萍人都不见了!你叫我算了?”
“都是她干的!我非弄死她不可!”
医院。
傅文佩提着水果篮,和依萍一起往病房走。
尔豪跟一堵墙似的堵在门口,下巴抬着,一脸的嫌恶。
“你们来干什么?”
傅文佩语气很平淡。
“我来看看你们的爸爸。”
“看他?”尔豪冷笑,“猫哭耗子!”
他手指猛地指向依萍,声音又尖又利。
“佩姨!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好女儿做了什么?”
“她把梦萍!她的亲妹妹!亲手送给了日本人!”
“还把我们陆家给毁了!”
傅文佩手里的水果篮晃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依萍。
“依萍……这是真的?”
依萍没躲开母亲的视线。
她的心揪了一下,没有辩解,只是点了下头。
是她干的。
可傅文佩只是顿了顿,反而往前踏了一步,把依萍护在了身后。
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亮过。
她直直地看着尔豪。
“那也是你们逼的!”
傅文佩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
“当年你们把我们娘俩赶出陆家!”
“你们一次次羞辱她,算计她的时候,你们想过她也是你们的妹妹吗?”
“你们在陆家吃香喝辣的时候,想过我们在外面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吗!”
“自己种的什么因,凭什么怪别人结什么果!”
依萍怔怔地看着母亲的背影。
这个在风雨里飘摇了一辈子的女人,腰杆从没像今天这么直过。
一股热气冲上眼眶,烧得她眼睛发烫。
“是谁……在外面吵?”
病房里,传出陆振华虚弱又沙哑的声音。
尔豪的脸瞬间僵住,老大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当年的黑豹子,现在虚弱地躺在床上,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直到看见傅文佩,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才算透出点光。
“文佩!”
陆振华急切地喊她,声音里有种从未有过的软弱。
“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
“让你们……受苦了。”
这个硬了一辈子的男人,眼角竟然有些湿了。
傅文佩的脚停住了。
她到底还是心软。
“过去的事,别提了。”
依萍却上前一步,挡在了母亲身前,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爸,你安心养病。”
她又转向如萍,声音跟冰碴子似的。
“至于真相,如萍,尓豪,你们敢说吗?陆家为什么破产,梦萍又是怎么失踪的,你们敢和爸爸说吗?”
如萍被她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抖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振华看着如萍的反应,浑浊的眼里划过一丝疑虑和失望,疲惫地挥了挥手。
“哎,你们都出去,不要再吵了。”陆振华被他们吵的头痛。
依萍无奈地看了一眼陆振华,挽着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
另一头,沪上茶馆的密室里。
杜飞盯着那个从公文包夹层里抽出的黑色笔记本,一动不动。
里面没有钞票,没有金条,就这么个薄薄的本子。
他戴上手套,翻开第一页。
上面没有字,全是些奇怪的代号和数字。
“甲-柒,九二式,十箱。”
“乙-叁,南部十四,五十支。”
“丙-玖,正金银行,三十万。”
九二式重机枪。
南部十四式手枪。
全是日式军火,还是制式型号。
正金银行,那是日本人在中国的钱袋子。
何应钦,这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继续往后翻,翻到了一张名单。
上面写的也全是代号。
“财神爷。”
“笑面佛。”
“老学究。”
每个代号后面,都跟着一长串的数字和日期。
杜飞合上本子,指尖冰凉。
这些代号,他在南京的绝密档案里见过。
每一个,都对应着政府里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魏光雄、何应钦,都只是这张网上的小鱼。
黑龙会、正金银行……
现在,连日本特高课都想进来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