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秦五爷。”
这几个字,让陈华的密室里闷得发慌。
纸上那行刚破译出来的电文,让杜飞和陈华两个人后背都窜起一股凉气。
【目标:秦五爷。】
【地点:百乐门。】
【时间:明夜。】
【指令:清除。】
杜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刺杀秦五爷?
在上海滩动秦五爷?
还是在他自己的地盘百乐门?
疯了吧!
何应钦背后那条大鱼,究竟想干什么?把上海这片天给捅个窟窿?
“不对。”
杜飞倏地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一滑,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眼里的血丝盘根错节。
嗓子干得冒烟。
“他们的目标不是秦五爷。”
陈华抬起头,脸色同样难看。
“今天全上海的报纸都在骂依萍,恨不得把她踩进烂泥里。”
“现在又冒出来要杀秦五爷。”
“这两件事,是奔着同一个人去的。”
陈华倒抽一口凉气。
“你?”
“是依萍。”杜飞的声音冰冷刺骨,“何应钦这是声东击西……他想拿依萍来警告我!”
他扭头示意刀疤,动用所有情报网,把这消息的来源查个水落石出。
自己则一把抓起外套,片刻也待不住了。
“我去找秦五爷,必须把百乐门明晚所有订位的客人,查个底朝天!”
时间,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时。
……
秦五爷的私人会客厅里,雪茄的烟雾浓得呛人。
他听完杜飞的话,不紧不慢地吐了个烟圈,烟雾在他脸上散开,看不清神情。
“在我的地盘,杀我?”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股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傲。
“除了日本人想在上海滩点把火,我倒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胆子。”
“五爷,这伙人不是善茬!”杜飞的声音都急了,“敢放出风声,就是摆明了有恃无恐。您必须防着点!”
秦五爷掐灭雪茄,眼神这才冷了下来。
“你的意思,我秦某人混到今天,还要怕几个跳梁小丑?”
“他们不是冲着您来的!”杜飞一字一顿,把自己的推测全倒了出来,“杀你是假,动依萍是真!这是拿依萍的命来敲打我!”
秦五爷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陷入了沉默。
杜飞接着说:“所以,明天必须把依萍藏起来,绝对不能让她露面!”
“晚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门没锁,依萍自己推门进来了。
她手里还捏着份报纸,脸上没什么血色,但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我不是来偷听的,我是来找秦五爷谈报纸的事。”
她的目光扫过两个男人,最后落在杜飞那张写满了惊慌的脸上。
“既然是冲我来的,我躲到天涯海角,他们就不会找上门了?”
“不行!”
杜飞一步蹿过去,双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指节都发白了。
“你不能去!万一何应钦再……”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嗓子眼都堵住了。
“杜飞。”
依萍抬眼,直直地看着他,把他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你有你的力,秦五爷有他的势。凭什么这仗我们不能打?”
“敌人想看我躲起来当缩头乌龟,我偏要站到最亮的地方,看他们到底怎么死。”
这股子狠劲,让秦五爷都忍不住放声大笑。
“好!好个陆依萍!有你爸爸当年的胆色!”
他转头对杜飞一挥手:“就这么定了!明晚,‘白玫瑰’照常登台!”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会客厅的门像是被牛撞开的。
刀疤哭丧着脸堵在门口,身后还硬挤着三个脑袋。
“五爷,先生……我……我没拦住……”
玉莲、方瑜、可云三个人,跟护崽的母鸡似的,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依萍!”
“报纸我们都看了!这帮天杀的王八蛋!”
“我们来保护你!”
三人异口同声,直接把屋里三个大男人给说愣了。
依萍眼圈一热。
杜飞却又气又想笑:“就你们三个?别到时候保护不成,再把自己搭进去!”
玉莲当场就炸了,她双手叉腰,杏眼圆睁地瞪着杜飞。
“谁说我们是添乱的?明晚依萍姐登台,我替她上!”
刀疤斜着眼上下扫了她一圈,嘿嘿一笑:“就你这小身板儿?上去唱歌?别把客人都吓跑了。”
玉莲气得脸一红,懒得废话,手一伸就从刀疤腰里把枪给摸了出来。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脆得吓人。
整个屋子一下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玉莲!胡闹!”杜飞吓得举起双手。
玉莲白了他一眼,手腕一翻,对着墙角一只慢悠悠爬过的苍蝇,“砰”就是一枪。
苍蝇没了,墙上多了个干净利落的弹孔。
一屋子人,鸦雀无声。
玉莲对着还在冒烟的枪口吹了口气,随手把枪丢回给已经看傻了的刀疤。
“告诉你们,我枪法好着呢!天天让我在工坊里绣花,骨头都快生锈了!还不如上阵杀敌来得痛快!”
“我和依萍的身形最像,让我去!”
可云也站了出来,眼神里满是决绝。
方瑜紧跟着抢白:“不行!这次让我来!不能回回都让依萍护着我们!”
三个人眼瞅着就要在秦五爷的地盘上吵翻天。
依萍抱着胳膊,好笑地看着她们,忽然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外面还有俩呢,不进来?”
刀疤一脸窘迫地拉开门,两个男人差点一头栽进来。
正是石磊和任卡西。
“石先生,任先生,你们俩什么时候也学会听墙角了?”玉莲没好气地呛了一句。
两人赶紧立正站好,整理了一下衣领,彼此对视一眼,嘿嘿直笑。
秦五爷人都看麻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今天这阵仗,真是头一遭。
说好的商量刺杀大计,怎么就变成了家庭伦理武打片?
“五爷见笑了。”玉莲反倒解释起来,“自从上次方瑜和可云差点出事,这俩货就跟贴身保镖似的,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秦五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都进来,一起商量。”
他转身对刀疤吩咐:“去,把外头的安保给我升个级!怎么搞的,谁都能摸到我门口来?”
满屋子的人都给逗笑了,紧绷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最终,计划敲定。
由枪法最好的玉莲,假扮依萍登台。
“杜先生,这枪先借我!”玉莲拿着杜飞的配枪,爱不释手。
“等这事儿完了,我正式跟你混,不绣花了!”
“好,我收了!”杜飞一口答应下来。
他看着这姑娘,再让她回去绣花,那可真是屈才了。
……
翌日,夜。
百乐门依旧是那个销金窟,灯火通明,靡靡之音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
没人知道,这片歌舞升平之下,早已杀机四伏。
音乐响起,追光灯刷地一下打在舞台中央。
一个戴着白色面纱,身穿白色旗袍的身影,缓缓走出。
“白玫瑰!是白玫瑰!”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玉莲站在麦克风前,身形和依萍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攥紧了麦克风,心脏在胸口狂跳,又紧张,又兴奋。
后台,依萍、杜飞、秦五爷,正通过一个隐蔽的观察口,目光像是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场内。
秦五爷手下所有心腹,都换上了服务生和保镖的行头,散布在各个角落。
刀疤带着一队人,扮成一掷千金的豪客,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卡座,手里的酒杯稳如泰山,屁股下的枪却早已上了膛。
杜飞的视线如同鹰隼,一寸一寸地刮过全场。
他在找,找那张藏在人海里,带着杀意的脸。
舞台上,玉莲握着麦克风,宽大的披风下,藏着一把上了保险的手枪。
就在这时,杜飞的呼吸猛地一窒。
二楼,一个不起眼的包厢。
窗帘的缝隙里,一道冷光,稍纵即逝。
是瞄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