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憋了一肚子火气,一进门看到个穿着个褪色旧蓝比甲的姑娘,鹅蛋脸杏子眼,这个天气居然还穿着单衫,一头双环髻倒是梳的整齐漂亮,但是连绢花也是褪色的旧物。
饶是李珺心里一肚子火,这一照面都变成了震惊,他脱口而出:“玉儿,你怎地这样了?!”
如所有同年纪的男人一样,李珺平日并不太管后宅儿女之事,女儿们都跟着夫人与娘亲住在内院里,他平日除了当值上朝,其他时间多在外院里教导两个儿子、或是出门访友会客,因此与女儿们相处并不多。
而大女儿婉玉与姐妹们比起来,活泼不如二妹婉容、聪慧不如三女儿婉淑。
如今想起来,李珺才愕然发现,他似乎确实好久没认真打量这个在家中如影子一般的大女儿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再次仔细一看,才发现大女儿似乎真的……实在是过于落魄了一些。
且走近了仔细一看,大女儿头顶那绢花里做花蕊的材料不知是珍珠还是什么,总之定然是稍微值钱一些的东西,因为那花蕊被剪得干干净净,竟是一朵空包花。
看着分外突兀。
李珺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凭空扇了几十个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终于知道为何老友如此告诫,为何这几日朝堂偶尔有人用异样眼神看他。
只怕满京师都找不出一个五品官员嫡女,能过成他李珺女儿这般。
“父亲万福安康。”关怀素谨慎地观察李珺神色,并不多说,只垂下眼眸,端端正正地行礼。
“你起来!”李珺几步上前拉起她,上下仔细看了一眼,靠近了更是看得清楚,这大女儿身上的衣衫破旧不说,衣襟袖口甚至都已经磨损到了十分明显的地步。
转头再看看那头上顶着八根金簪的老母亲,两方对比实在太过鲜明,李珺忍了一下,到底没忍住,带着点怒气地说:“娘,你看看玉儿,这比人家破落户还不如了!”
这话说的,老夫人登时不痛快了:“你朝着我嚷嚷有什么用?谁知道哪起子没心肝的竟然连主子都敢欺负?婉玉自己不说,我又如何得知?”
说着又转头对关怀素说:“玉丫头,你这孩子也是,我知道你素来最是和善,对下人也从来都是极好的,这原是好事,可是怎可纵容他们到此地步?你啊,糊涂!”
关怀素心中冷笑,为这老虔婆的颠倒是非。
“祖母说的是,只是之前我同您说,兰花偷了父亲送我的及笄金簪,想找您做主追回,您说无凭无据不可随意诬陷下人,待身边下人也要宽厚些才是。”这都是碧桃和兰花交代的事情,关怀素此刻刚好拿来堵老虔婆的嘴。
“母亲!玉儿说的可是真的?!”李珺一听,顿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坐在榻上的老夫人羞恼惊疑的表情让李珺瞬间就明白了,大女儿说的可能是实话!
他顿时怒极,连声质问:“母亲,你何以如此糊涂?玉儿都说了被窃,这种下人还留着做什么?不应即刻查清、发卖出去吗?!”
“我当日是让她拿出证据!她什么都拿不出,我老了心力不济,还能作甚?如今当家的也不是我呐!”老夫人一拍桌子,自知无理,反而先撒起泼来,她到底是乡间小户出身,平日无事还能维持住老夫人的仪态,此时被质问,自知站不住脚,立刻便要捂着心口,做出一副被气到的样子说,“我老婆子从来只知道宽厚待人,哪里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腌臜人物?!”
“祖母说的是,父亲也不要为此责怪祖母。”关怀素见老夫人开始胡搅蛮缠,知道再争吵也无益,立刻站出来劝解,她勉力微笑,温声劝导,“父亲,不要为了我与祖母争吵,婉玉无事的。”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再看看旁边捂着心口发横的老娘,李珺真是火气更盛。
“祖母,这些也是婉玉的命,”关怀素对父亲说完,又对着祖母行礼,说,“婉玉说当日之事,并非责怪祖母的意思,还请祖母勿怪。”
老夫人一听,顿时心中窃喜,还以为这事儿要过去了,立刻挥开身边的婆子,对着关怀素说:“哎呀,我就说我们玉儿是最最体贴温厚的,一路劳累,你也快回屋里歇着吧!”
说完,竟想就这样把事情过去了。
“父亲,是婉玉不是,让您担心了。”关怀素笑着转头,又露出有些犹豫之色,轻声说,“只是婉玉有两件事情不是,一则我那两个丫鬟,乃是祖母与大娘子分别所赐,按道理要处置也应当绑回来才是。二则八仙庄本是祖母在管,我却承诺八仙庄佃户,日后佃租两成,永不加息,这才安抚了大家。”
关怀素说完,屈身行了个大礼,说:“婉玉越俎代庖,还请父亲与祖母原谅则个。”
李珺看她粗布旧衫,行事举止却落落大方,谈吐之中看得出来才思敏捷……与昔日仿佛判若两人。
不需要关怀素多说,李珺脑海之中已经替她想好了如此变化的原因——被下人欺辱、一个孤女孤零零的,还遭遇刁奴盘剥引发民变……她若是还如之前在家时那样温吞的性子,只怕也回不来见他们了。
先不说处置背主丫鬟理所当然,最最紧要的佃租之事,这大女儿处理得看似割肉,导致从此庄子上租钱大减,但是其实却是及时挽回了家里的名声。
否则要是真传回京师,如此盘剥良民,只怕他李珺这辈子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什么?!从此租子只收两成?你这个混账,谁让你替我答应的?那庄子一年少了大半进项,你让家里日后喝西北风不成?!”偏这个时候,旁边的老娘又生气地大喊。
李珺本就强行让自己忍了一次又一次的怒气,此刻看着眼前大女儿垂眉请罪,一身旧衣,看着可怜无比。
再看看旁边光鲜亮丽还为了那几成租子跳脚的老娘。
“八仙庄本就是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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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她娘的嫁妆,既然婉玉已经及笄,日后便交给婉玉自己打理就是,娘你就别管了!”李珺瞬间脱口而出。
这并不是李珺的冲动决策,路上李珺就在如此考虑。
苛待嫡女,放一般人家,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可是放在他身上,绝对不可。
要知道关家老爷子年轻时虽无帝师之名,却也教导过当今,便是关素问当初也曾与先帝同窗……这些情分,谁知道当今心里是否还记得?
关家千金嫁女,只留下一滴骨血,如今闹出这等被苛待的丑事,真要被人参上一本,惹得今上不悦,他李珺仕途只怕就到此为止了。
因此李珺必须马上让流言平息下来,要堵住悠悠众口。
所以他路上就想好,皇庄必须给大女儿!
可问题是,李珺自己心里打算得清楚,可他老娘不知道啊!
李珺一说,老夫人捂着心口大喊心痛。这回就不全是装模作样了,而是真的是心疼了——家中家用全数是儿子李珺那边负责,那皇庄一年三百两都是进老夫人一人的腰包,这猛地全拿走,简直是生生挖老夫人的心头肉啊!
李珺看老娘要厥过去的样子,立刻说:“娘,我已经决定了!婉玉,日后庄子上来人,只管去给你回话,一应地契等等,我一会子都叫人给你送去!”
说完叹了口气,温声说:“你这么大的姑娘了,也合该是有点体己才是。往日是爹爹没注意到,是爹对不住你。”
“爹!”关怀素目的达成,立刻假作惊喜的表情,不可置信地问,“爹说的可是真的?!”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李珺本来全是一门心思为自己打算,只还有些头痛如何应付老娘的脾气,如今看到大女儿这喜悦的样子,方才本来只有三分愧疚,一瞬间却已经到了八分。
要知道其他几个女儿习惯和他撒娇,看中了什么好东西也总会找他缠磨,年节时候,偶尔动辄几十两都是常见花费,就算是他不给,她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娘亲小娘护着……李珺突然发现,这好像还真是他第一次给这个大女儿送一样东西,一个可倚靠之物。
而这个大女儿,是真正没有任何人为她打算的。
甚至他给的东西,其实本就是属于大女儿的。
“是,爹说得是真的!”李珺心中略微羞愧,立刻回答,到底心中有些刺痛,于是又补了一句,“一会儿让账上给你做些首饰衣裳……委屈你了。”
“不委屈。”关怀素摇头,眼里带着喜悦,又含着一点泪水,对李珺说,“有爹心疼我呢,婉玉一点也不委屈。”
李珺看她微笑时眼里含着一点泪花,却神色明朗,真的看着对他竟无一丝怨怼之色,只有信任和濡慕。
李珺一瞬心中剧震。
“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她那么小一个人,要那么大个庄子作甚?”李珺还在心中震动,一边的老夫人却真气到了,捂着胸口就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