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争吵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但下一刻,沉默便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萧寒剑站在原地,手按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还没压下怒火。
她刚才那句怒吼,像是把十几年憋在心里的委屈与不满,一股脑儿全质问了出来。
可杜尚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又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的火气,只留下满心的憋闷。
郗灵坐在一旁装鹌鹑,余光却悄悄观察着两人。
她见过萧寒剑温和的模样——上将会笑着在矿星的沙地上拼写她的名字,会在她最不安的时候悄然握住她的手,会在她脱离医疗舱时及时给她披上大衣,会笑眯眯地看着她捧着饭碗大快朵颐。
她也见过萧寒剑冷峻的姿态——上将仰头凝视降落的第七军团舰队时,眼底流露出高位者的冰冷;上将在前线率军抵挡机械军团时,通讯频道里的声音也冷得像冰。
可唯独萧寒剑愤怒的样子,她只在自己上次失控暴走时,隐约瞥见了一点点苗头。
即便那时她险些性命不保,萧寒剑的怒火也始终带着克制,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像是彻底豁了出去——仿佛杜尚别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踩碎了她的底线。
郗灵忍不住在心里细数,离开萧寒剑这些日子,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大事——
她参与了研究院的“胚胎”项目,还剥离了龙姬身上的生命方程式;
她进入了觐见之塔,意外和塔顶的“白星”产生了联系,见证了联邦一些隐秘的往事;
她杀了下议院议长林德;
她干涉了奥古斯都家族内部的决斗;
她潜入皇宫地底,看到了那些密密麻麻悬挂的培养罐,还有那棵诡异的血色巨树。
最后,她还把总统府给炸了。
可做了这么多惊世骇俗的事,她离开萧寒剑其实才多久?
不过一个多月,连两个月都不到。
想到这里,郗灵悄悄缩了缩肩膀,垂着头不敢吭声,生怕自己再引火烧身。
萧寒剑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爆发得太突然,尤其是在郗灵面前。
她缓了缓神,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伸手揉了揉郗灵的头发,语气也软了下来:“郗灵,你先到外面等会儿吧,我和元帅有话要谈。”
郗灵望着萧寒剑的眼睛,那里面藏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疲惫,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她没多问,沉默地点了点头,刚要起身——
“让她留在这里。”杜尚别的声音突然响起,冷硬得像淬了冰,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萧寒剑和郗灵同时顿住,双双转头看向杜尚别。
他坐在轮椅上,华贵的衣料裹着枯瘦如柴的身体,一双昏沉的老眼此刻完全睁开,眼底翻涌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竟压过了周身的衰老之气。
他早已衰老到无法用自己的声带说话,只能依靠外置发音装置,可此刻那装置里传出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仿佛铁锤砸在钢板上。
“让她用自己的耳朵听,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脑子判断,”杜尚别说,“寒剑,她已经成年了,必须亲自决定自己未来的路,你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萧寒剑眉头拧得更紧,眉心几乎要挤出一道深痕。
她显然不服气,语气却软了些,带着几分恳求:“可有些事太复杂,也太危险,她现在还不该知道……”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怨着什么,寒剑。”杜尚别没接她的话,话题陡然转向更深的暗处。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沉重:“你怨联邦长年陷于战火,让你八岁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你更怨我教养你的方式太过严苛无情,让你从来没体会过真正的父爱与母爱——你的情感世界,本就是一片凛冽的冰天雪地,你后来那温和的表象,不过是在虚无的地基上,对‘温情’最拙劣的模仿罢了。”
这番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萧寒剑的心。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没反驳一个字。
杜尚别说的,全是她藏了几十年的心事,是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隐痛。
郗灵紧缩眉头,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她不敢说话,却悄悄在桌底伸出一只手,轻轻搭上了萧寒剑的手。
那只手冷得像冰,还在微微发颤。
她没敢用力,只是一点点、慢慢地握紧了。
杜尚别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没阻拦,只是继续沉声道:
“你盼着她能平安、幸福、顺遂地过完这一生,不用像你一样,从小就活在战火和鲜血里。”
“你是维尔莱德军校的第一届毕业生,当年联邦战事吃紧,亟需能上战场的人才,你们那一届学生,接受军事训练的时长只有短短六个月。”
“你和同期的637名战友,连武器都没完全摸熟,就匆忙奔赴前线——可如今还活着的,只剩你一个人了。”
“你因从未得到,所以拼命想让郗灵得到……这是你基于你的人生,幻想出来的另一条路,可你凭什么觉得,那条路对郗灵一定就是好的?”
萧寒剑彻底沉默了。
她的头微微垂着,肩膀也垮了些,连背脊都似乎比刚才弯了一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起头,声音轻得像风中的叹息:“……就因为我成为了凤凰上将,所以郗灵也该走我的路?我不想她过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错呢?”
郗灵坐在一旁,看着萧寒剑的样子,心也跟着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
她从没见过萧寒剑这样。
曾经像骄傲的凤凰一样,永远挺直脊背、眼神亮得像星的人,此刻竟透着股说不出的失魂落魄,连眼底的光都暗了下去。
战无不胜的凤凰上将,原来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吗?
萧寒剑像是没察觉到郗灵的目光,只是定定望着杜尚别,把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一点点慢慢倒了出来:
“我是战争的孤儿,郗灵也是。我被您抚养长大,却也吃尽了旁人没吃过的苦。”
“那时联邦弱小,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多少女孩儿为了讨一口饭,十几岁就匆匆嫁人。”
“您蔑视这种风气,亲口说,要把我当成男孩儿教养。”
“我心里不能有一丝软弱,哪怕受了伤、流着血,也得咬着牙往前走,半条退路都不能留。”
“我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汗,都得为联邦而流——这是您教我的,我记了一辈子。”
“您甚至说,我不会有丈夫或妻子,更不会有孩子……只因那时国穷民弱,而我恰好有极高的机甲天赋,这份天赋,正是当时的联邦最需要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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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她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发颤,带着压抑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可是……只有我过这样的日子就够了啊!如今联邦已经富强了,我流的血汗早已化成了联邦坚不可摧的基石,我也为联邦铺好了通往光明的康庄大道。为什么我的女孩儿……为什么郗灵不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这份光明?”
“你觉得现在的联邦,真的光明吗?”杜尚别突然反问。
这声音很轻,轻得像落在水面的羽毛,却又像一颗石子,砸在两人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萧寒剑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
可杜尚别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他抬起枯瘦如树枝的手臂,指尖尖细得能看清凸起的骨节,直直指向了郗灵的额头。
杜尚别的声音里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连外置发音装置都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你视若珍宝的这个孩子,你从灰扑扑的小可怜养得亮晶晶的这个孩子,你几乎当成半个女儿疼的这个孩子——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一枚狙击弹射穿了脑袋!”
这是杜尚别第一次如此失态。
他的声音里带着开国元帅独有的威严,却被怒火烧得发颤,哪怕是郗灵醒来时,也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般浓烈、几乎要溢出来的怒火。
直到萧寒剑为郗灵据理力争,在这个他当作亲生女儿养大的孩子面前,他才终于泄露出一丝隐秘的、积压了太久的愤怒。
“我是开国元帅,你是凤凰上将,钱、权、势,我们一样也不缺!可这又有什么用?”杜尚别枯瘦的手掌“啪”地一声,重重拍在轮椅扶手上,“我于一片泥泞中创立联邦,你于一片战火中开疆拓土,可郗灵……她却不在那些人规划好的‘未来’里!”
萧寒剑被这番话震得有些发懵,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郗灵却一瞬间猛地清醒——
龙!
她是龙!
连伟大的国父都会被那些贪婪的豺狼分食,如今她既无功绩、也无威名,不过是个特殊的“异类”,凭什么不会成为下一个被瓜分的猎物?
她猛地抬头看向杜尚别,想从他眼里找到否定的答案,哪怕只是一丝余地。
可杜尚别的目光始终牢牢落在萧寒剑身上,半分也没分给她,仿佛这场对话,从始至终都是他与萧寒剑的“战争”。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争执。
——这是元帅对上将的敲打,是长辈对晚辈的警醒,更是父亲对女儿的教诲。
——杜尚别在逼着萧寒剑看清现实的残酷,直面藏在“光明”下的阴影,反抗那些早已注定的“命运”。
——女儿永远是父亲的女儿,但女儿如今也有了想护着的女儿,她在她的女儿面前,不能再是躲在父亲羽翼下的人,必须是一位能独当一面的母亲、一位能撑起屏障的强者。
“她实在太特殊了,特殊到能让那些人彻底疯狂,能让他们为了利益,开启新一轮的分配。”
杜尚别的声音终于放缓了些,却比刚才的暴怒更加沉重:“她要是不想任人鱼肉,不想成为新一轮狂欢里被分食的猎物,就必须亲自坐上权力的餐桌,成为第一个举起刀叉的人。”
“我对你已经足够严厉,可对她,我只会更加严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寒剑苍白的脸,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因为她即将面对的,比你当年要危险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