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安宫前院的东配殿,这是胤礽的书房。他站在桌后,手上拿着毛笔却迟迟没有动弹,笔尖上的墨汁汇聚在毛尖上凝成不大不小的滴,落在宣纸上晕染成深沉的墨色。
胤礽回过神来,放下了笔,被染坏了的纸也没顾得上收。他想到了昨天的自己,像见了血的豹子、狼,凶狠的撕咬着猎物,野性非人又丑陋。那时的他好像有了两个魂,一个叫嚣着充满了戾气,一个站在一角冷眼旁观。
太不体面了,像乡野村夫一样,毫无天潢贵胄的姿态,他想。
宫里头的主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就算是罚人出气也没有亲自动手的道理。要想折腾人多的是挑不出毛病的法子。比如说罚跪,叫人跪在阴凉处,不消一夜腿保准就废。再比如说找个伺候不周的由头罚打板子,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打下去,人就算不死也残。
那么多的法子,他为什么偏偏要自己动手呢?这么想着,那股戾气好似野草般疯长起来。
胤礽攥紧了拳头,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不,不会,不能。他眼眸深深一缩,突然想到了那天程佳氏的话。她说他这是魇着了。
魇镇之术......
胤礽仿佛抓到了一个救命的稻草。他想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绝不是自己的缘故,而是有人要害他,是那些想要他命的人使了阴谋诡计。
脑海一瞬间豁然开朗。
胤礽清了清喉咙说道:“来人。”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快步走过来,头都不敢抬一下,“爷,您有什么吩咐。”自打那天起,这里的奴才仿佛都长了心眼,当着胤礽的面,二爷,二阿哥,阿哥爷这类的称呼都不见了,只称呼一声爷。
胤礽问道:“陈合还没回来吗?”
小太监回答:“回爷的话,陈公公还没回来呢。”
胤礽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原先伺候他的那些太监一个都没留下,如今身边伺候的都是新来的。在这一群小太监里唯有陈合年纪大,他曾经在乾清宫御茶房当差,同样也是内务府造办处总管太监赵昌的徒弟,是皇上放在他身边的眼线。咸安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会去禀报,想必程佳氏的名字也一并会报过去。
胤礽忍不住嘲弄的笑了下。
魇镇太子,皇阿玛您听了这样的事会怎么想呢,你的其他儿子在用阴毒的手段谋害你另一个儿子啊!
可是嘲笑完别人,自己却忍不住内心冰凉。他中了这样的邪着,却不知道该怎么破!
程纤月汗津津的从御花园回来,陈合殷切的一路把她送到后院偏殿,笑着跟她说:“格格,过一会您再来前院一趟,万岁爷的吩咐,总要跟二爷禀报一声过了明路才好。”
程纤月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若云本来看程纤月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心里哇凉哇凉的,但看陈合这般殷切的态度,一颗心立马又活了。赶忙去外头叫粗使的小太监帮着打水,接着把耳房茶炉子上的铜壶拿下来,兑好了温水送进去。
程纤月洗了脸,换了新衣裳,坐在梳妆台前重新上妆。若云给她梳头发,边梳边小心翼翼的问:“格格,万岁爷可是有话吩咐您了?”
程纤月嗯了一声,“万岁爷叫我好好伺候二阿哥。”她抿了抿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看若云却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眼珠子都在冒光。
若云道:“先前的事万岁爷一定是知道了,您拼了命的劝二阿哥保重身体便是忠心护主。您如今在圣上面上也是挂了号的!”
程纤月没忍住朝上翻了个白眼,心想:屁的忠心护主,你说的比康熙说的还邪乎呢,真是什么好词都敢往她身上贴。
唉。
她轻不可闻的叹出一口气,真想像往常一样做一个小透明啊!一扭脸就看若云与有荣焉欢天喜地的样子,她没忍住问:“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若云愣了一下,轻声道:“您见着万岁爷不高兴吗?”
这话她能怎么接?程纤月只好说道:“怎么不高兴,但也诚惶诚恐。”
若云这才又笑了起来,眉眼看了看外头,小声道:“二阿哥这里,只有二福晋在万岁爷眼里是挂了号的。哪怕是生了弘晳、弘晋两位阿哥的格格呢,也不曾得到过万岁爷的召见。”
程纤月这下明白了。皇帝的召见和评价就像一个刻章,谁被盖过印谁就高人一等受人尊敬。但她想说,康熙的眼神可能不大好,把她这个胡言乱语的人当成了能治病的心理大师。
她压力好大的说!
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程纤月最终还是挺住了,收拾整齐后来到前院,跟着陈合一起进到书房给胤礽请安。
陈合沉声说道:“万岁爷的吩咐,让程格格近身伺候。”
程纤月蹲下行了个万福礼,表决心一般的说:“奴才一定好好伺候您。”
胤礽冲陈合摆了摆手,但却没有叫程纤月起来,等陈合退出去后,他问:“方才去哪了?”
程纤月弓着身子蹲在那心想这位爷今天又折腾她了,嘴上却赶忙回答:“万岁爷在御花园的亭内召见了奴才。”
“嗯。都说了什么?”
程纤月回道:“万岁爷问了奴才家里的事情,奴才还说了小时候也魇着过的事。后来万岁爷就说,让奴才好好伺候您。”
胤礽看她一点都没隐瞒这才叫她起身。程纤月松了一口气,板板正正老老实实的站着。
过了一会,胤礽也问起她小时候魇着的事。程纤月就把当时在御花园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胤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你过来。”
程纤月不知道他又玩的什么花样,规规矩矩的走到炕榻旁边,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接着她的下巴就被他捏住抬了起来。
?!
程纤月没忍住诧异的抬眼看他,但又一想,好像直面主子是大不敬?赶忙又垂下眼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纵使程纤月在咸安宫住了好些天,但胤礽却是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个新来的格格。
宫中选取秀女,家世和容貌好的靠在最前头,家世好容貌不出众的其次,家世一般但容貌好的再其次。所以程佳氏这个普通旗人家出身却能被指进来做格格,可见容貌确实出挑。但叫他说她生的最好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干净、纯粹,彷佛带着灵气,一举一动都带着非比寻常的鲜活。
胤礽伸手描摹着她的眼尾,心想,牵扯到厌胜之事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但被盘问过还能回来,皇上还要她近身伺候,那就说明她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叫人稀罕的地方。
是什么呢,是他想的那样吗?
程纤月保持这个前倾的姿势有一会了,眼尾被人摩挲着痒的出奇,难受异常。
不是,您看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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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巴都被捏的有点痛了好吗?她心里暗暗腹诽,但幸好很快她就被松开了。
胤礽道:“既然是皇阿玛的吩咐,那你就好好伺候吧。”
程纤月赶忙说了句是。
过了一会,胤礽又道:“身上擦了药油?”离得远闻不见,可刚刚那么近,他还是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红花油的味道。
程纤月不自觉的将胳膊背到后面去,生怕他因为味道不雅而生气,小心翼翼的回答:“是,胳膊有些青紫,所以擦了药油。”
那就是拦他的时候碰的。胤礽垂下眼去也不知再想什么,良久闭上眼靠在后头低声道:“出去吧。”
呜呼!
程纤月内心一阵欢呼雀跃,忙不迭的行礼退了出去。
自此,程纤月开始了自己在前院的上班生涯。每天早上比往常早半个小时被叫起来,洗漱完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要去前院伺候二阿哥起床、伺候他吃饭,然后她才能用膳。
二阿哥平常也不干嘛,有时会发呆有时会看书,有时会练字有时会作画,她呢就在外头候着,偶尔进去送个茶,或者帮着磨个墨。到了晚上,要站在一旁伺候他用晚膳,然后她才能吃饭。等他吃完了饭,她进去再请个安就能回后院自己房间了。
刚开始的时候,程纤月还战战兢兢的。她不傻,也就刚进咸安宫的时候脑子被冲击到了不会转所以看不清,但现在她已经很能熟悉宫里的生活了。之前在阿哥那两次奉茶都被责怪不是因为她做的不好,而是她不得他的喜欢,他就是想找个由头折她的面子供自己出气。
现在奉旨近身伺候,她就想着听他的话,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不会做就请罪然后好声好气的询问。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但是这几天在他身边伺候,她却好像莫名其妙得了他的青眼,哪怕是她业务不熟练,给他扣扣子时怎么也扣不上也不会被训斥,给他放茶杯放碗筷哪怕动静大一些也无所谓。
程纤月:合着康熙的话可真好使啊,不光是若云和下头的太监高看她,就连二阿哥、废太子也不再找她的茬。
但她还没忘记二阿哥身上有个雷呢。他好像精神出了问题,现在看着是挺好的,但说不定哪天就又爆了,到那时她该怎么办呢?
程纤月苦恼的想。
她上辈子真没做过心理医生啊,撑死也就上大学的时候考了一个初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书。但时代已经久远,那些有关心理的知识都忘的差不多了。
死脑子,赶快想起来啊!程纤月在心中无声呐喊。
哎,最后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躁郁症三个字来。
胤礽的情绪时而好,时而差,崩溃的时候发怒发狂,抑郁的时候呆愣不说话。这么一想,这些表现好像很符合躁郁症的症状。
可是要怎么治呢?程纤月犯了难。
古代又没有精神类的药物,就只能靠人工心理疏导。心理疏导,难倒要她跟他说:爷,要不要跟我说说心里话?呵呵,傻叉了吧,而且她不敢。
思来想去,程纤月暗自做了个决定,那就是要从衣食住行上下功夫,要讨好他,让他感到高兴,说不定一高兴就纾解郁气了!
她这么一想顿时摩拳擦掌起来。趁着康熙指派这个名头还好使的时候,她努力争取做出点成果!哪怕某天万一他故态复萌,她也能跪着跟康熙请罪说自己已经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