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瑾被几个丫鬟嬉笑着推出了房门,尴尬地站在门口吹风。
一回生二回熟,他揉了揉鼻子,倒也没有第一次经历时那么手足无措了。
反正现在明府上下都知道他有心上人了,正常,正常。
而且都说玩火尿床,说不定是因为他做噩梦梦见大火才湿了褥子呢,这可不能怪他。
烦恼从不会在明瑾的小脑袋瓜里停留太久,他高高兴兴地用完早膳,高高兴兴地地同文叔唤了声早。
然后小脸一垮,磨磨蹭蹭地地骑上骡子,不高高兴兴地前往书院。
他讨厌上学!
超讨厌!!!
早上的云英书院门前水泄不通,一条宽窄巷子,停满了高门显贵家的轿子,还有些夸张的,身边甚至跟了五六个仆役服侍。
有的背书囊,有的提吃食,还有专门的书童抄写和打手护院,前呼后拥,好不热闹。
相比之下,只坐在一头骡子上、带着个独眼老仆慢悠悠来到书院的明瑾就要低调多了。
张牧为此颇有微词,说明家又不是坐不起轿子,为什么非要叫那魏金宝看扁了去?
但明瑾依然我行我素。
他给张牧的理由是哪怕自己坐八抬大轿,他的出身门第也还是不如魏金宝,这是事实;但就算他骑着骡子,他本人也依然比魏金宝那混账强一百倍,这也是事实。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骑骡子方便,可以随时牵了就走,这样平时他迟到早退就不会这么明显了。
明瑾跳下骡子,拍干净身上尘土,和文叔道了声别,无视了对面轿子上魏金宝和书童的大声嘲讽“我看这云英书院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就连商人之子也能来上课,不如改成集市卖鞋垫算了”,在张牧诡异的眼神中,还心情很好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张兄,今儿气色不错啊。”
张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没得到回应面露不甘的魏金宝,神色诡异:“你……不会被那姓魏的气疯了吧?”
居然没呛声?
“怎么会?我高兴着呢。”明瑾挑眉回答。
想到那天宁先生对他说的那番话,他瞥了一眼身后的魏金宝,哼笑一声:
“放心,不会让他嚣张多久的。”
张牧愣了一下,三两步追上他的脚步,急切问道:“怎么,你终于同意我那个往他裤.裆里塞癞//□□的计划了?”
明瑾咳嗽起来:“……才不是呢!你那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我找了宁先生当军师,肯定比你这狗头军师强一百倍。”
“宁先生?”
张牧反应很快,怕被别人注意,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你该不会说的是你那个心上人吧?你真见到他了?”
两人迎着晨光拾级而上,穿过两侧栽满海棠的小径,来到学堂内。
明瑾放下书囊,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掸了掸衣襟上飘落的海棠花瓣,这才矜持地冲张牧点了一下头。
张牧差点被他气乐了,威胁地挥了挥拳头:“你再这样装模作样试试呢?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等李司来再说吧。”
“不行!我现在就要听!”
两人打打闹闹半天,直到丁弘毅踏进学堂,这才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弹回座位。
丁弘毅的脸色看上去比平时更差,眼底青黑,眉心沟壑深重,像是一晚上苍老了好几岁似的。
老丁头该不会这个年纪了还不服老,想着晚上再加把劲生个一儿半女的吧?明瑾颇为乐呵地揣测。
紧接着却是被吓了一跳,因为丁弘毅冷冷地扫了他们这边一眼,就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明瑾赶紧心虚地低下头,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伸手摸索纸笔。
哎呦,这笔可真笔啊。
“都给老夫打起精神来,准备上课!”
一向不喜欢废话的丁弘毅顿了顿,在上课之前,难得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题外话:
“老夫知道,在座诸位或出身高门大族,或颇有家资,哪怕学业不成,回去继承家业,也可一生丰裕无忧,位至公卿;”
“但老夫当年,罹逢战乱,家道中落,缊袍敝衣来京求学,只望有朝一日,能匡扶社稷,为生民天下计……”
明瑾听到魏金宝低笑着对自己的书童道:“这老头又在吹自己当年的事迹了,一年两年三年,年年都讲,学堂里谁不知道他出身贫贱?当个教书匠而已,又不是位列三公了,真是眼皮子浅。”
有本事当着老丁头的面说啊,明瑾撇撇嘴。
魏金宝这个欺软怕硬的怂货。
丁弘毅也不管他们能听进去多少,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虽说如今天下安定,可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北边胡人至今仍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国中又有……”
看着底下一双双或是无所谓、或是茫然懵懂的稚嫩双眼,他忽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轻叹一声:
“罢了,言尽于此,上课吧。”
张牧咋舌,压低声音对明瑾道:“今天他唠叨怪话真多……明瑾?你怎么了?”
明瑾恍然回神。
“没什么。”他心不在焉道。
只是觉得,老丁头这个状态,和他平日里那种自矜高傲的模样截然不同。
像是一夜之间心气都被磨平了大半,颓然之中,还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悲痛之意?
应该不会是他看错了吧?
明瑾仔细观察着丁弘毅。
但他很快失望地发现,老丁头还是那个老丁头,脸一板讲起课时,语气冷硬,不带半点起伏,跟念经一样,叫人听了只想倒头就睡。
但本着和宁先生的约定,明瑾还是硬着头皮坚持了——
半堂课。
一日之计在于晨,学堂内先生诵读着之乎者也,淡淡墨香飘散,窗外天高云淡,花开正盛。
温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没有张牧在旁边插科打诨,明瑾的脑袋也慢慢垂了下去。
少年的脑袋一点一点,困意飞速上涌,眼皮仿佛千斤往下坠。
他用最后的意志力握紧毛笔,落在纸上,却是一团团狂乱得看不出字迹的墨迹。
台上的讲课声突兀地拔高了些。
明瑾哆嗦一下,勉强清醒了些。
他装作失手落笔,弯腰去捡,却迟迟没抬起头。
“咳!”
丁弘毅重重咳嗽了一声。
地上的笔掉了两次,终于被人捡了起来。
重新在位置上坐好的明瑾神情恍惚地看着手中书本,瞳孔不受控制地逐渐涣散,一列列墨黑的字迹,也在眼前飞成了一片模糊的阴影。
对不起宁先生,真不是他不想认真听课……
但是真的,早晨上课,实在太困了、也太好睡了……
他就睡一会儿、一小会儿……
明瑾头一歪,趴在桌案上。
眨眼间便睡得人事不省。
早就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丁弘毅见状,神色复杂地挤出一声冷哼,倒也没有叫醒明瑾,只是在路过他座位时,低低骂了一句“没出息的孽障”。
方才看到明瑾偷偷掐自己大腿时,亏他还以为这小子改过自新了。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明瑾,快醒醒!”
下课时张牧喊醒他,明瑾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怎么了,李司来了?”
“没呢,”张牧说,“老丁头提前走了,说是为友人奔丧,接下来两日告假,由其他先生给我们上。”
明瑾哦了一声,倒也没有问为什么。
老丁头不来,其他先生也不会针对他,是喜事啊。
只是他看着前面依旧空荡荡的座位,和张牧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疑惑。
“李司今天也告假了?”
“不知道啊,”张牧茫然道,“他没跟我讲。难不成是生病了?”
明瑾想了想:“那等散学之后,要不咱们一起去他家看看?”
“行吧,反正下午就只有一堂射御课,这个我擅长,不会被先生留堂。”
张牧无所谓地抬起手,交叠枕在脑后,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没多久,又打了个哈欠:“对了,关于那个宁先生,我劝你最好提防着点,这人不简单。”
明瑾揉了揉惺忪睡眼,闻言疑惑歪头:“怎么说?”
“我没查到他的底细,”张牧放下手看向明瑾,干脆利落地说道,“一点儿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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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明瑾沉吟道:“意味着他跟我一样,为人低调谦逊?”
“滚犊子!”张牧白眼差点翻上天,“快醒醒吧,我爹在刑部天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连哪家扒灰哪家养小叔子他心里都门清儿,可我那天问他,他非但没告诉我,还一脸严肃地告诫我少惹事,你觉得你那心上人能是什么简单货色?”
明瑾一时语塞,不知该说是张大人厉害,还是该说张牧这儿子当的,可真是半点儿不给他老子留面子。
不过……
他一本正经地点头:“宁先生的确不同凡俗。”
张牧嘴角一抽:“算了,反正现在说了你也不会听,等你撞了南墙之后就知道了。”
宁先生这么在乎他,怎么会让他撞墙?
明瑾不以为意。
但也知道张牧是好心提醒,于是便拉着他讨论起下次旬假去哪儿玩的事。
宁先生为人可体贴了,走之前还特意跟他说,下次再来府上估计要等半月之后,来之前也会提前派人通知,不会影响到他和小伙伴玩耍的。
张牧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兴致勃勃地同明瑾商量起来:“城南那边新开了家池浴,听说里面的园子可大了,还搭了台子表演百戏!趁着天还没热,一起去玩玩呗?”
“行啊,再拉上李司,这小子一向不爱洗澡,我早看不下去了。”
散学后,两人勾肩搭背地朝李司家走去。
时不时你踹我一脚,我拐你一肘子。
很无聊的举动,但两个少年却玩得不亦乐乎。
明瑾照旧和文叔一起。张牧嫌家里的老仆唠叨烦人,只拉上了一个年轻的,还特意打发得远远的,落在后面给他拎东西。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转角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墙上。
两人同时脚步一顿。
伴随着隐忍的痛呼声,小巷内,一道阴阳怪气的嗓音响起:
“没钱?没钱你来上什么云英书院?再说了,你没钱你不知道抱大腿?那地方随便哪个学生,拔根毛都比外面人腰粗了!”
“…………”
“臭小子,哑巴啦?赶紧把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不然今儿你走不出这个巷子!”
张牧暗道一声晦气,拉着明瑾就要绕路离开。
他虽然仗着在刑部就职的爹,从来不怕这帮地痞流氓,对方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但明瑾就不一样了。
朝中无人难办事,京城的流氓和地方的流氓也大不一样。
勒索一个富商之子?顺手的事。
听说几十年前江南兵祸期间,皇权式微,各地生乱,劫匪甚至无法无天到连当朝公主都敢绑架!
“明兄,麻烦你下次多带点护卫成不?”张牧看明瑾还一副伸着脑袋好奇张望的样子,无可奈何道,“虽说这两年京城治安好了不少,可就一个瞎眼的老仆能顶什么用?上次我都看到了,你还帮他拎包呢!”
“我把文叔当家人,帮自家人个小忙而已,有什么关系?”
明瑾笑嘻嘻地拐了他一下:“对了,那边,你觉得要不要也过去帮个忙?那家伙好像是咱们学堂的同窗,我记得,是叫荀婴吧?”
“荀家人?”
张牧立刻同他八卦起来:“听说荀家出了个败家子,前几年把祖辈留下的基业全败光后拍拍.屁股上吊了,留下家里的孤儿寡母和七十岁的老父亲无人赡养,就连他儿子进书院念书,都是靠七十岁的祖父拄着拐杖亲自去找院长说情的。”
明瑾疑惑道:“可我怎么记得,荀家祖上好像还出过一位三公呢?”
“是啊,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江南正经人家往上数几辈,有几个没当过官的?”张牧一脸不屑。
“都说京城的五品官比瘦湖里飘着的王八还多,说不定,你明家以前也是皇亲国戚呢!”
他明显不想搭理这事,奈何明瑾一意孤行,非要说好歹同窗一场,同学有难,他们不能袖手旁观。
两人在原地拉拉扯扯僵持片刻,动静已经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领头那人打眼一看,顿时怪笑起来:
“哎呦喂,这不是咱们的明大少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