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脱蛟化龙
大约是被似星河拎着,看不见他的神情,燕岂名格外心虚,总觉得被人毛骨悚然地看着。
但似星河没出声,拎他的手都没抖一下。
燕岂名心虚劲过去,细一品又觉不对,抓住机会,声线一冷:“等等……魔尊大人昨晚就知道了?”
似星河:“……”
这见缝插针,倒打一耙的气势确实眼熟。
他看了眼燕岂名理直气壮的后脑勺,移开视线,没有揭破,不轻不淡地“哼”了一声。
哼,哼是什么意思!
燕岂名长袖一甩,就着被拎的姿势虚张声势,开始扔锅:“这么说,都是魔尊大人趁我灵气尽失,悄悄将我的本命剑掳去了?”
好家伙,洗得自己和小白菜一样无辜。
似星河轻描淡写:“那是燕仙君的本命剑不知何故,先跑来我这里,还与我格外亲近。”
燕岂名:“……”
胡扯,清寒和他一体,失了感应和凡剑无异,能不能做格外亲近这么有灵性的事,他难道还不知道吗?
抓住话头,立马准备反击。
哪知似星河突然开口,慢悠悠补上一句:“……就好像,很久之前认识我似的。”
燕岂名:“……”他是在说剑,不是在说人吧。
把嘲笑咽回去,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它就是打小自来熟,见谁都亲。”
说完更憋屈了,觉得这句话有失自己的水准。
忿忿补上嘲讽:“魔尊大人也不必觉得谁都认识你。”
似星河倒像真不是那个意思,轻笑一声,没理会后面那句,视线扫过燕岂名,撇头冷嘲回来:
“呵,那和燕仙君的脾性是一点不像了。”
燕岂名:“……”
说清楚,他是什么脾性。
哦对他好像是个冰山。
……还是好生气,为什么这么快轮到他没灵力了!
月亮彻底从云后头露出来,照得河水一片亮堂。
似星河又看了眼燕岂名,按下唇角,一指下面水域,声音冷漠:
“那东西溜了,不跟下去?”。
金线溪名为溪,从外头看,水势虽不小,却说不上深。
没想到下来又是一番天地。
细砂碎砾铺满河床,水草茂盛随波而动,随处还分布着一些巨大的岩石块,上面有水掏蚀出来的洞。
燕岂名走在水底,怀疑地抬头看去,水面遥不可及。
他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底下是连了片海吗?前面不会还有水晶宫吧。
似星河抱臂走在一边,板着个脸,两人被一个泡泡圈在一起。
燕岂名挑事:“魔尊大人若是不想和我走在一处,再弄一个避水咒岂不是方便。”
似星河目不斜视:“麻烦。”
燕岂名:“……”
他感觉最近小崽子有点装装的。
那黑雾溜下水就不见了,本来燕岂名在它身上留了点灵气标记,现在只能靠似星河。
但似星河从小就是倒霉蛋。
两人在水底绕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回来看见一块熟悉的大石头。
燕岂名斟酌一二,委婉:“魔尊大人……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似星河:“……没有。”
燕岂名幽幽一指石头下面:“那这棵水草怎么有点眼熟。”
似星河嘴硬不下去了,脸上冒出一点热意。
燕岂名稀奇打量,还要一本正经,装作自己没在偷看:“咳咳,魔尊看了这么多仙门典籍,学会符引术了吗?”
似星河飞快看了他一眼。
燕岂名一僵,后知后觉,连忙淡定找补:“这种引路的咒术,最是简单,在修真界,连三岁小儿都会。”
……他真的没想嘲讽似星河。
似星河挑挑眉:“嗯,可惜燕仙君没有灵力。”
这两句话并在一起听就很不对劲,像是嘲讽又像是一语双关,燕岂名:“……”
就不该一顺嘴冒出一句符引术。
燕岂名移开视线,过一会偷偷看似星河,小崽子依旧是一脸淡漠,像是不记得他们在山洞迷路的事情了。
燕岂名皱眉,怎么一点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
索性也不说话了,掀着眼皮在一边看热闹,觉得那什么黑雾的也不是很着急。
水下视野有限,走到哪里都长得差不多,一模一样的沙砾水草,还有丑了吧唧的鱼。
似星河走了两步,闭上眼,收敛灵力,突然开始内视。
燕岂名抬眼看他,干嘛,要做标记
也好,把清寒掏出来,好大一把剑摆在中间,他落得自在。
身后却倏地传来一道动静,像是水波轻轻漾了一下,燕岂名眉头微皱。
转身看去,避水咒的泡泡裹得严实完整,没什么问题。
燕岂名的眉头簇起来。
——但他怎么感觉,刚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在自己脚踝上舔了一下?
转过头,似星河已经睁开眼,应是使了清寒和燕岂名同源的灵气作为感应,指节如玉,抬手一指方向:“那边……”
话说一半,他敏锐偏头:“怎么了?”
燕岂名还在想那一下的触碰,心不在焉:“哦,没什么。”
刚刚那一下,就像是被灵气碰了似的。但不说哪里来的灵气,他现在不是感受不到灵气才对吗?
似星河不太相信,盯了他一会,垂眸收回视线。
燕岂名回过神,反应过来他刚刚在指路,突生失望:“你这就探好路了?!”
似星河:“???”
不然呢。
看着似星河理所当然的脸,燕岂名:“……”
是他想岔了,小崽子现在成了魔尊,别说迷三回路,就是迷三十回,也不需要把清寒掏出来,到处刻几个十字。
燕岂名张张嘴,闭上。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感觉有点不爽。
燕岂名垮着脸,贯彻冰山人设,桃花眼里写满了恹恹。似星河跟在一边,感觉有胡茬做掩饰的燕岂名好像脾气更容易上脸了。
他们顺着清寒指出的方向走去,不出半柱香,再次回到原地。
似星河:“……”
燕岂名幸灾乐祸看他:“要不把清寒拿出来吧,在你丹田里可能被灵气干扰,指得不准。”
似星河看他一眼:“水下湿气重,对剑不好。”
轻轻一句,燕岂名差点按捺不住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居然还会解释原因!
小崽子是转了性吧,不能砍不能踩还不能碰水的,这是对清寒愧疚不已,找回来想做个二十四孝好主人?
不等想明白自己在气什么,他脚踝同样的位置又被轻轻碰了一下,这次可以肯定,就是灵力!
燕岂名瞳孔微缩,怎么回事!
一边的似星河已经再度探明方向。
这次不会错,他顺着灵气指引的方向看去,同一个方向,正是刚刚他们绕回来的方向。
水草在大石头下无辜地摆动。
燕岂名掩下异常,跟着上前查探,不是别的,正是他们反复见到的那块大石头。
他若有所思地拨开水草:“难道……不是要绕过去?”
让开一步,运起灵力的似星河上前,手掌按在拨开水草后露出的一道圈里。
灵气闪了闪,突然爆发,将一小片水域映得如同白昼。
鱼群纷纷绕行,光芒暗下。
燕岂名看着面前出现的石门,摸了摸下巴,怎么感觉上面的气息有点熟悉?
兴致勃勃地拉过似星河:“魔尊大人,走吧。”。
穿过石门,身后的门框化作一串泡沫消失。
他们身处一道宏伟的大厅之中,穹顶半残,只余废墟。
似星河被燕岂名捏着手腕,脸色红了白,白了红,一番心理挣扎之后,率先甩开他的手,拂了拂袖,冷哼一声。
燕岂名转过头,哎呀,忘了。
也不道歉,火速被一边的断壁残垣吸引了目光。
这里没有水,他也没了不能离开似星河太远的限制,三两步走到绘制着壁画的石墙边。
似星河在背后看着他,一时后悔甩得太早。
没良心的燕岂名手指拂过壁画,捻了捻:“没什么灰尘,从褪色的情况看,少说有百年之久。”
那就不是正常的凡人之所了。
似星河跟上来,手指搓开一道灵光,帮他照亮。
上面绘制的是一副祭拜景象,还算是热火朝天,有三牲祭礼,比今天那个简陋的版本热闹一些。
画面上方盘踞着一条蛟蛇,头顶长角,腹生四爪,腾云驾雾,就是这群人祭拜的对象。
似星河看了一眼,评价:“丑。”
披鳞的就是没他们圆毛的好看。
燕岂名没说话,继续往前,随着祭拜的场景越来越繁盛,背景里的小村落渐渐变成镇子,又变成了城镇,献上的祭礼也越来越丰厚,顶上蛟蛇渐渐有了化龙之相。
壁画整体风格欣欣向荣,并不见有人牲的存在。
但过了中间一幅,趋势却变了,这幅转折的壁画上,蛟蛇已接近化龙,分明只差一步。
“没熬过去。”燕岂名视线往左扫去,收过看过的这些壁画,轻轻叹息。
此后壁画就像是和前面对称,蛟蛇之形越来越贴近于蛟,一点点褪去龙相,城镇和祭礼的规模也跟着越来越小,唯一的区别是,画中的金线溪却越来越宽广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金线河。
直到最后一副,祭拜的人都不见,只有一个人立在河边,衣袂飘飘,面对蛟蛇凛然而立,但脸附近的颜料却像是被剜去,分辨不出。
燕岂名面色一凝,看向有些熟悉的衣角。
似星河跟上来,皱眉扫过:“你认识?”
燕岂名点点头,却没说是谁。
他视线移向大厅中间,那里还放着一块石刻的壁画,工艺瞧着要久远许多,像是再早几百年的东西:“过去看看。”
这方石头上说是壁画,不如说是石刻,工艺不是久远的问题,而是……简陋。
一堆乱糟糟线条里,第一次没有出现蛟蛇,而是一个柴棍小孩,矮身凑到抽象线条组成的河边。
嘶……燕岂名站了一会,皱眉,他在捞什么东西吗?凑近看去,却看见一尾更抽象的鱼。
似星河补上:“是那个蛟。”
燕岂名惊奇侧头,这都能看出来。
确实是蛟,这时候应该还是一只小鲤鱼,被小孩托着放进水里。
似星河淡定:“一样丑。”
燕岂名:“……”
似星河又指指那小孩:“这是个和尚。”
确实,他头边点了几个点。燕岂名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原本还没注意看,以为是石头上面留下的坑,这一提醒,真像是几个歪歪扭扭的戒疤。
和尚?
他最近是不是听说了一个和尚?这么巧?
燕岂名正想着,突然觉得旁边这人存在感有点强。
袖子挽起,递光的手凑在石板上面,毫不避讳。
他狐疑抬头,突然欲言又止,小崽子刚刚……是不是话太多了点?
第32章 第32章(一更)不得抚慰……
“咳,”燕岂名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站了一点,空出余裕,看一眼似星河,“我想起来,铁柱曾说山里跑了一个和尚,应该也是修士。”
站太近了?
似星河收回照明的手,面色不变,点点头:“你们仙盟佛修,应该只有一个出处吧。”
瞧着没什么不对,只看出来合作一起出去的诚意很足。
是他大惊小怪了?
燕岂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从方才那莫名其妙的灵力开始就心里发毛。
他半转过身,摇摇头:“也有散修。”
一摸下巴,突然想起来:“魔尊大人,帮我把这易容解了吧。”
易容需要灵力维持,怎的他现在还顶着这个脸。
似星河嗯一声,像是没多大事,顺手一挥,给他解了。
桃花眼一瞬流转,有了些别样神采,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冷峻了。
燕岂名顺势更站开了些。
似星河默默将变化收入眼底。一旦认清楚燕岂名的策略,他的小动作真的很好猜。
感觉不对反而故意换回一模一样的脸,干扰似星河的判断,用相似来反向拉开距离。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反过来,越是坦荡,越是心虚。
之前竟是他一叶障目。似星河垂眸,感觉只差一步确认。
燕岂名冷脸借了团灵火,自己凑上去看。
似星河在后面沉沉锁着他。不是错觉,燕岂名顶着易容脸时情绪更丰富,现在看起来无懈可击。
可惜。
但不要紧,越是到了收网的时候,越急不得。
燕岂名绕着石板走圈,若有所思。
他克服了一会那种毛毛的感觉,点点石板,提高音量:“这石板看着没什么特别,不如把它敲了吧。”
就好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似的。
似星河眉毛微挑,瞬间理解了他的意图。
默契上前,沉声开嘲讽:“确实,画得丑,还破烂。”
平心而论,他说的这话算不得嘲讽。因为画得是真丑,石板也是真破烂。
似星河认真嘲讽的时候,比这毒多了。
他一边说着,举起蓄满灵力的右手,漫不经心一按。
就在这一掌要落在石板上的时候,穹顶猛地传来一声尖叫:
“啊,臭小子,不要啊——”
两人对视一眼,似星河灵力一收,瞬间将燕岂名护至身后。
燕岂名仰头看去——
一只巨大的蛟蛇头悬在穹顶上,像只凡人元宵灯会挂的大灯笼,后面的身体像是挤在泡泡外面,看不清楚。那道震耳欲聋,雌雄莫辨,像孩童又像青年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燕岂名将手圈起,做扩音状:“前辈,不下来一叙吗?”
蛟蛇的头摆了摆,眼珠子翻翻。
声音哼道:“叙什么叙,不要以为你们的激将法吓到我了。”
头一偏,一颗眼珠子突然转过来,猛地放大,澄澈黄色里带着翡翠绿,死死瞪着似星河:
“你,小子,一点都不懂礼貌!”
燕岂名憋着没笑,他打进门觉得气息有点熟,就忍住没有锐评,只有小崽子傻了吧唧,张口一个丑,闭口一个垃圾。
燕岂名十分严肃地拱了一礼:“前辈谅解,他不是天衍宗修士,说话向来是这个风格。”
简而言之,我和他没关系。你骂了他,可就不能骂我了哦。
似星河……似星河欲言又止。
蛟蛇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从似星河身上滑到燕岂名身上,又来回地滑回去:“啧,小后生,那你干嘛要和这小子混在一起?”
语气十分嫌弃。
似星河捏了捏拳,面无表情。
燕岂名抬头,端出一点乖巧来,正打算客套。
“哎呀,”它甩了下尾巴,示意燕岂名别说话,一边抽抽鼻子,好像在嗅什么,“这小子有什么好的,身上的欲望,味道乱七八糟,可真是难闻……欸,等等……”
眼珠子一转,瞪回燕岂名身上,蛟蛇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他的这些欲望,竟是都因——”
“轰——”
暴虐的灵力猛地击碎穹顶,蛟蛇的话卡到一半,大脑袋呲溜缩走。
这是似星河第一次在燕岂名面前放开了使用灵力,重逢初见不算。
化神一击,气势何其之强。
穹顶整个崩塌,大厅摇摇欲坠。哗啦啦的砖石碎屑雨里,似星河手指攥紧背对着他,莫名颤抖,却没让一点灰尘碰过来。
怎么回事?
燕岂名皱眉:“魔尊大人——”
老巢被人砸了个大半,本来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更名废墟,漫天烟尘里,壁画接替坍塌。
蛟蛇的大眼睛猛地凑回来,烟蒙蒙的却能看清,一点灵力卷过大厅中间的石板:“你看看,你个败家娃娃!”
声音雌雄莫辨,老少咸宜。
此刻被气得跳脚,又带着一丝小怂。
似星河一人立于硕大蛟头之下,面色狠戾,话不多言,抬手就要再狠打这嘴贱的蛟蛇。
“哎呀呀——”澄黄带绿的琉璃眼珠一转,突然看向被护在他身后的燕岂名。
“小子,你毁了我家,那我就先把你——相好的带走啦!”
燕岂名瞳孔放大,那卷完石板的灵力已经一个转弯,猝不及防将他一捞。
他灵力全无,没有反抗之力。
蛟蛇不知怎地突破了似星河的灵气,卷起来就跑,灵力在空中划开一道口子。
等似星河震怒转身,只捞到一片消失的袍角。
“咻——”地一声。
空间泛起的波动涟漪,平息了……
蛟蛇懒洋洋把燕岂名放下来。
这里是一处幻化出的空间,背景水波荡漾,却没有身处水中的实感。
燕岂名掸掸身上的灰,捂鼻一个阿秋,声音郁闷:
“前辈你没忘吧,我这身体现在还勉强算个凡人。”
蛟蛇眼睛眨巴:“哦对对对,没忘没忘!”
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
它毫不心虚,抬尾一甩,燕岂名顿觉身上桎梏尽去。
灵力全恢复了。
他甩甩手,瞬间有了活气,身上一扫而净,立马抬起笑脸,潋滟的桃花眼尾一勾。
没等燕岂名试探,蛟蛇没好气地一挥手:“好了好了,没为难你那相好的,他灵力也还在。”
燕岂名一张好脸没处使,张嘴想要反驳,又合上了。
这位性子看着眼熟,是那种你越否认它越来劲的。
而且他自己满嘴胡说惯了,也不是说什么都要澄清。
——燕岂名闭上嘴,蛟蛇用一种“嘿嘿”的眼神看了他一下。
要遭。
燕岂名赶紧转移话题:“前辈故意引我来此,又让我看那些壁画,是有什么事情指点吗?”
话音落下,背景里的水波一定,燕岂名后背跟着绷紧。
他抬头看蛟蛇,笑吟吟的眼神丝毫未变。
紧张氛围转瞬即逝,回复流动的水波乱晃,蛟蛇突然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要是笑到流泪,估计一颗眼泪就能把燕岂名砸进去包起来。
蛟蛇乐不可支:“你这娃娃真有意思,不愧是她带出来的,求救就求救,说什么指点。”
整个空间被它拍得歪来倒去。
燕岂名站得很稳,跟着笑眯眯:“家师教诲,在外行走,要讲礼貌。”
蛟蛇的笑便突然收住了,水波一漾,下一瞬,蛟身消失,燕岂名眼前凑上来一个小孩,左右打量他几眼,像是有点满意:
“哼,还真是她的弟子。”
燕岂名面色不变,行了个晚辈礼。
小孩挥挥手,一会又拔成一个少年,仍是不辨雌雄的模样。
倒像是特意给他看一下小孩的样子。
蛟蛇没好气道:“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燕岂名眼观鼻鼻观心:“一见到前辈,我就明白了。”
藏了半句未说,被那孩子抱着腿叫漂亮哥哥,让他一定要留下来保护自己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蛟蛇哼一声,知道燕岂名在哄他,但和指点那句一样受用,随手化出一道水榻,歪了上去:
“你想的倒也没错,你师尊曾路过金线溪……那时候还是金线河,于我有点拨之恩。”
燕岂名点点头:“果然,前辈那些壁画看起来虽然合理,细一想,反过来却逻辑更加通顺。”
师尊眠云子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遇上在此庇护一方百姓,又生性追求自由的蛟蛇,想必是一拍即合。
“师尊指引前辈修信仰之道,化龙入仙,未料河流凋敝,人烟也因此凄零日稀……”
燕岂名想到牌位上两边黑色细链样的东西:“人类生出贪欲,与魔修为伍,掠夺您的力量?”
蛟蛇挥挥手,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还做不到。”
却没否认前面半段。
燕岂名从善如流:“……想要掠夺您的力量。只是晚辈不明,前辈明明随时可以离开,为什么一开始要选择扎在这条迟早消亡的浅滩之中呢?”
他可以看出,蛟蛇最初修的是功德之道,护佑一方浅溪的进益渐渐不够,才会转修信仰。
蛟蛇抬起头,非人的眼睛好看中带着妖冶,却不回答。
他眸光闪动,直直地看向燕岂名的胸口——
分毫不差,落在道侣契的位置上。
燕岂名下意识后退一步,犹豫了一下,没有抬手遮掩。
灵力一归,契约处的天衍宗心火感应便会自动运转,将契约压制住,连契约对象的似星河都感应不到。
但蛟蛇毕竟是活得够久,他对知道契约存在这事,展现得可谓是明晃晃了。
燕岂名皱眉,带了点气性:“前辈,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和晚辈所问的问题无关吧!”
蛟蛇闻言笑了,他看向燕岂名,像是看穿了一切,十分促狭,视线却一瞬穿透了他,漫不经心又冷漠地移开,眼中不知道映出多久远之前的人与事。
它笑着问,语气*既不亲热也不淡漠,有笑意,却像是来自天外一般游离:
“你是契中之人,难道不知道,有时候无形的契约,才更能把人圈住?”
背景中的水波仿佛荡在心头,石子入湖,惊了整个人间。
燕岂名心头一颤,一时失语。等他收敛了心神,动唇正要说话,蛟蛇突然一收深沉高远模样。
“嘘——”他收手放在唇边,惫懒的身体猛地来了兴趣般翻起。
头往榻沿一搁,歪了歪,好像在听什么,“哟,你那个小道侣……可真是不消停的。”
“——别急嘛,又没说他出事了。”
燕岂名抿唇,有点想揍死这个谜语人……蛟。
蛟蛇看都不看他:“啧啧啧,你在脑子里想不礼貌的东西了——好吧好吧,没什么,那小子在帮我对付锁镣,喏,就是你来时交手过的那团黑雾——”
蛟蛇笑吟吟:“又不难打,不用担心。”。
似星河蜷缩在地上,烫热从下而上,由里及外,像要把他整个人烧个干净。
白色狼耳止不住地冒出来,他看不清东西,眼前金红一片,知道肯定是冒出了兽瞳。
周围的废墟没有消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魔狼十指深深抠进石砖缝隙,指甲在狼爪和人形间挣扎切换,崩裂出血。
但最煎熬的不是身体,而是血脉深处叫嚣的空洞——烙印在心口灼烧发烫,却得不到半分抚慰。
“清……”破碎字眼在喉间呜咽,立刻被狠狠一咬下唇,截断回去。
他抬起头,额发浸得湿透,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丝清明,毫不犹豫地抬爪往腿上扎去。
疼痛给了他更多时间,终于能违背血脉本能,朝前方染血的圆月挥去。
幻象中的满月随意而动,未被灵力击到,先碎成几瓣,消做烟尘。
似星河抓住机会,拖着身子站起来。
浸透汗水的布料紧贴在身上,伴随每一次移动战栗。
他绷直腰背,眼神狠厉。灵台清醒,与之相对是每一寸肌肤、骨头、神识都在叫嚣,仿佛被炙烤。
身前的剑抖了抖,退后半步,不死心化成一个霜发青年,凑上前来挤着笑:“小崽——”
似星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提起来。
他后背仍汗湿颤抖,沁着情。热的水汽。修长的指节纹丝不动,一寸一寸收紧。
似星河看进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面色轻蔑地扼紧,清寒的脸瞬间腾成一小块尖叫的黑雾。
“咔嚓——”
他垂眸随手弃下,心里鼓噪着愤怒。
一小团欲望的集合,竟然敢窥视他最深处的秘密。
“哎呀呀——”
耳熟又欠揍的声音响起,似星河红着眼抬头。
一条蛟尾上滴溜溜转着枚眼熟的白色石头。
似星河怒了,欺身便抢:“还我。”
那是清寒留下的唯一东西,一枚刻着空间法阵的芥子。
蛟尾一躲,被灵气轰得稀巴烂,石头一转,掉到凝出的另一段尾巴上。
似星河冷笑:“我看你有几条尾巴!”
蛟蛇杀人诛心,把石头往他眼前一丢:“还你还你,诶,我真好奇,天天抱着他欲欺你而逃的证据,还能这样过了三年。”
“你们蚀月血脉,什么时候这么多情种了?”
第33章 第33章(二更)来了多久……
似星河压根不理它,反手一道灵气,毫不犹豫又打散了一道尾巴。
“嗷!”蛟蛇故作尖叫,“不玩了不玩了!”
似星河环视大厅,冷着脸,抬手乱劈。
不知道燕岂名被带去了哪里,但只要都拆了就好了。
蛟蛇又从他后面冒出来,似星河头也不回,灵力一把掐住尾巴,狠狠抡出一段身子:
“你最好藏好一点。”
蛟蛇:“……”
真是暴躁。
见似星河杀红了眼,蛟蛇不再现身撩他,转而在耳边叽里咕噜骚扰。
大厅是一个独立空间,但本来就被似星河把穹顶轰得稀碎,他一不收手地狂轰乱炸,很快就摸到了出口。
灵气一点,半空荧荧地出现一道门。
似星河冷着脸,丝毫不管前面是不是陷阱,抬腿便进。
不是这里,就撕了再去别处。
蛟蛇在旁边倒吸一口冷气。
“前辈……”燕岂名说到一半,停下来,微微眯眼,狐疑地看向蛟蛇。
“嗯?”蛟蛇满眼无辜,“说到哪啦?”
燕岂名:“……”
从来只有他这么对别人的份,真是风水轮流转。
毫不留情地指出:“您刚刚走神了吧。”
蛟蛇笑嘻嘻,抬手化出一团卷轴丢给燕岂名:“没有没有,找这个去了。”
燕岂名看他一眼,半个字也不信,依言将卷轴打开。
字迹放荡不羁十分眼熟,上书着的是修信仰之法。
燕岂名摸过去,点点头:“确实是师尊的真迹。”
蛟蛇脸一皱:“难道我还能蒙你?”
燕岂名似笑非笑:“前辈在穷乡僻壤待得久了,怕是不知道,如今仙盟多用玉简记录功法,造假的手艺可是五花八门。”
比如师兄和他,自成一门。
蛟蛇震惊,露出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表情。
燕岂名摸摸鼻子:“师尊惊才绝艳,留下的功法只是半阙,就十分高深,她老人家留下的典籍太多,不知道生前可有将这功法补齐……”
蛟蛇挥挥手,懒洋洋:“没事,你慢慢回去找就是,我也不差这几十年。”
说到一半,他突然身体一僵,微不可见地蜷了一下。
燕岂名:“???”
迟疑:“前辈肚子疼?”
蛟蛇讪笑:“老毛病,老毛病,你要是在水里窝个几千年,也会胳膊腿膝盖到处乱疼。”
燕岂名欲言又止,他又不是水生的,疼那是应该的。
你一条蛟蛇……
“哎哟!”少年模样的蛟蛇捂住另一个肚角,又是一叫,他咬牙切齿地抬头,挤出一抹笑:
“话说你那个相好的,是不是爱迷路,我们聊这老半天,你不该给他点线索过去?”
燕岂名彻底放弃解释,只是一味地疑惑。似星河爱迷路老倒霉蛋,怎么谁都知道了?
但清寒不在自己身上,必定要追着过来,小崽子只要跟着清寒,不至于找不到他。
于是他眨眨眼,什么都没做。
蛟蛇恨不得捶胸顿足,勉强提示:“你那个道侣契不舍得动,身上不是还连着一条红线嘛。”
……
似星河抬头,甬道深处一道隐隐的红芒亮起。
燕岂名!
他随脚踢开涌动的地面,朝红线方向掠去。
周围四通八达,到处是红色富有韧性的墙壁,但灵线的指引直通灵台,丝毫不受视觉干扰。
清寒还在他的丹田里,意味着燕岂名眼下没有灵力,他得尽快过去。
蛟蛇又在耳边唧唧歪歪:“哟,跑这么快,就当他很想见你哦。”
似星河看也不看一道灵气,随机砸在墙上,肉红色吃痛痉挛,收缩了一下。
蛟蛇声音跟着一收:“……”
气急败坏:“哼,不识好歹!”
似星河并不理会,催动灵气全速向前。
丹田里的清寒本来就能隐约感应,但灵线不知是被空间隔断,还是距离太远,他之前一直在打转。
眼下有了明确的指引,奔向燕岂名的速度无人可挡。
眼底金红未消,似星河分出一些灵力,掩住腿伤,将自己捯饬得不至于太惹人担心。
衣袍擦出呼呼风声,所过之处空气尖啸爆鸣,似星河如离家太久的野犬一样,奔回他的来处。
是他想岔了——
直到又一次分开,似星河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只想要快一点到他身边。
其他的都不重要。
等了三年的答案,怎么会一会都等不及呢?
三年改变了太多太多,他自己也变了,但他用心感受过,那个人还是那个人。
而且,如果不是关心,燕岂名何必花精力算计。
他的原因,他会亲耳听他解释。
……
角落里,蛟蛇分身摇头晃脑,歪眼斜嘴,拉着舌头阴阳怪气:
“他不关心我~怎么会花精力算计我~”
一摆尾巴,噫,瘆得不行。
趴下来忿忿抱臂:“不行,那小子我很喜欢,要送他一件礼物,这小子我很讨厌,也得送一份才行。”
怎么弄呢?
蛟蛇眼珠一转,有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悄咪咪地,当似星河身形迅速擦过一道“墙”时,一缕灵力落下,神不知鬼不觉掉在了他的衣角上。
蛟蛇:“嘿嘿~”
……
水波独立空间里。
燕岂名眯起眼:“前辈,虽然我长得不错,但你看见我是不是有点太开心了?”
蛟蛇本体一秒板脸:“没大没小,刚刚还您,现在都你上了。”
有鬼。
燕岂名抓起卷轴,摆摆手,转身要走:“看您气色这么好,晚辈就不多奉陪了,还要赶回宗门去,给您找那剩下半阙功法。”
说走就走,动作行云流水,竟是一息都不耽搁。
蛟蛇:“???”
这娃娃怎么比他师尊还难搞。
那边那小子还在路上,他好戏也没看,怎么能让人跑了。
立马腆着脸去拉,一边抛出诱饵:“你和那小子,灵气一时有一时无,本命剑还乱窜的问题,就不想解决了?”
燕岂名微微一顿。
这下确实戳中了他的要害。
但是……不管因着什么原因,他可感觉到了,这下可真是蛟蛇在求他。
燕岂名半侧身笑眯眯,不动声色:“哦?前辈不是已经帮忙解决了吗?”
停了一下,疑惑:“难道前辈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蛟蛇:“……”
气得直挠头发:“你回来,我给你讲!”
蛟蛇把燕岂名骗回来,好险又被他激将法套进去。
水榻变成木榻,布了茶桌,蛟蛇大口大口喝茶。
燕岂名抿一口茶,视线从周围扫过。
方才只是一团氤着水雾波纹的空间,眼下变成了实打实一座院子。
头顶桃花灼灼,并不是这个时节。
燕岂名放下茶杯,好声好气:“前辈将这里布置得精美绝伦,与晚辈这茶,我也吃了,还不能讲吗?”
蛟蛇哼一声,看看天。
都是幻化出来的,天色压根不会改变。
但他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心情好了一点,换个姿势,突然慢条斯理地开口:“哎呀,这个问题也不是很难讲,不过是不是等你们俩都在比较好?”
燕岂名:“……”
在这里等着他呢。
果然,蛟蛇图穷匕见,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我怎么看你们又熟又不熟的?怎么,你的本命剑和他灵力相通这事,你不想让他知道?”
燕岂名无奈:“前辈今天就非要知道?”
蛟蛇:嘻嘻。
好吧,燕岂名脸色微沉,带上几分严肃。
开口前,不知怎的,突然想到蛟蛇先前那句——有时候无形的契约,才更能把人圈住。
他摇摇头,把无关的思绪晃去,只道:
“我先前确实认识他,但现在却不该认识他,还请前辈为我保密。”
“啧啧啧,”蛟蛇又看了眼天,奇道,“可你们现在也算是认识的吧?”
燕岂名喝了一口茶,反问:“他有了自己的人生,从前种种并不重要。重新认识,不好吗?不是前辈所说,不要把自己圈住。”
“哎呀——”蛟蛇立马反驳,“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燕岂名严肃道:“还请前辈保密,这件事我最不愿意的,就是让他知道。”
最不愿意……让他知道……
一道灵墙之隔,似星河被灵力定住,指节咔咔作响。
他视野重新雾红,想也知道并不好看。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对着一个相识不过几个时辰的陌路人,燕岂名就能坦然托出。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对他——最不愿意——对他这么残忍。
在寂静中,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被放大。
从十六岁到十九岁,每次满月都会漫上来不得其解的那个问题,重新剜上心来,割得他像凌迟一样钝疼。
为什么,留下一个道侣契约就消失不见。
如果我什么都不配知道,那我算什么……
定住他的灵力并不强,在剧烈激荡下像一撮碎纸,眨眼就要崩碎。
院里,燕岂名抬手给蛟蛇倒了一杯茶。
淅沥水声像是某种警醒,似星河眼神一动,本能一缩,心乱如麻的愤怒过头反倒生了一丝姗姗来迟的庆幸。
他还活着,他确实还活着。是他。
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作何多想。
院子里,蛟蛇接过茶水,啧了一声:“行吧,你都这么求了,我也只能答应。放心,要是那小子有一天知道,肯定不是我说出去的。”
燕岂名低声道谢。
蛟蛇抬抬手,又说:“你们这事其实也不难解释,村子被我的结界罩住,要有修士进来,便只能容一个人有灵力,而且还得是与我有因果的。”
原来如此,似星河和他契约相连,才会轮流失去灵力。
日升月落,说不定还和似星河的血脉有关,蚀月血脉,夜里更强盛也说得过去。
燕岂名把自己猜想说了,蛟蛇点点头。
他又看了眼燕岂名胸前道侣契的位置:“你可知道,你神魂受损,本命剑有伤?”
燕岂名一愣,诚实点头,然后又轻描淡写地摇头:“就是失了感应,倒没什么大问题,大约因为我天生灵骨和剑一体……”
蛟蛇痛心疾首:“怎么会没问题,那你可知道,你身上那道道侣契,本来就因为神魂的问题半缺,又被日日压制?”
燕岂名皱眉:“这道侣契不完整?”
蛟蛇啊了一声,见他急了,开始拿乔:“来,手伸过来,我看看——”
燕岂名想到今日开始突然出现的灵力,确实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难道真的和本命剑有关?
蛟蛇把了把他的灵脉:“……嗯。”
嗯是什么意思?
蛟蛇一掀眼皮:“急什么啊?”
长着张嫩脸,拿腔作调的。
燕岂名:“……”
耐心等他又细细查探了一会,蛟蛇终于说:“哎呀呀,你这本命剑,怕是最好放在道侣那里蕴养一下才行,等剑好起来,你的神魂自然也就好了。难道最近,你就没有感觉——”
燕岂名噌地一下缩回手,面无表情。
这装腔作势的姿态,这毫不走心的诊断,眼熟得仿佛在照镜子。
燕岂名反应过来,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怎么会听蛟蛇的话!
眯起眼面露威胁,笑得十分灿烂:“前辈,你说话来驴我呢?”
蛟蛇大惊失色,士可杀不可辱:“怎么,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个形象?”
燕岂名漫不经心,蛟蛇在他心里什么形象不重要。主要是他太了解自己这种人。
特别是蔫坏蔫坏打算搞事情的时候。
说什么放在道侣那蕴养,蛟蛇吃瓜的情态都快藏不住了,眼里要是真的能放出光芒,估计得当场给他戳死。
什么本命剑的问题,他怎么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明明他们是一体。还说恢复联系,最近就没有什么感觉……
就这么说吧,他眼下使劲去感应,也只能感觉到清寒离他十分之近,近得好像不过十丈,就站在他后面不远处一样。
嗯?等等……
燕岂名猛一回头,院门开着,似星河眼睛一瞬不瞬地站在那里。
清寒的感应十分明确,不能骗人,就在他的丹田里。
靠!蛟蛇你怎么不骗人啊!
他能不能重新回头?
想到自己和蛟蛇都唠了什么闲嗑,燕岂名干笑一声,故作自然:“诶,来啦?”
好像他刚刚和蛟蛇约下午茶,想起来吃不完,顺手给似星河发了一道灵讯一样自然。
燕岂名顺带一问:
“咳咳,魔尊大人等多久了啊?”
似星河看着他,神色复杂,嘴唇微启。
眼前的茶桌茶杯突然迅速移开,燕岂名眼前一花,整个院子移到了十丈以外。
眨眼间,他噌地站到那里,和似星河面对面。
蛟蛇的院门在两人身侧无情关上。
蛟蛇:“咳咳,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没办,去去就来。”
燕岂名:“……”
第34章 第34章吐息交缠
似星河猛地低头,看着送上前来的燕岂名。
桃花眼因懵然微微瞪大,要是再添几分迷离的水光,就和他每每梦到的一模一样。
唇色微白,恨不得让人咬上去,犬齿狠狠地攫取碾啮,将唇齿之间的气息尽数掠空,等染上鲜艳欲滴的殷红,怕就说不出那样冰冷的话。
最不愿意……
似星河心头不知是冷笑还是恨,汹涌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和欲望交缠,让他忍不住想,要是将燕岂名撕得粉碎,吞入腹中,眼前这个人还能对他如此残忍吗?
似星河牵了下嘴角,突然,对面的燕岂名退了一步。
他心头一根弦断,下意识要狠狠攥过眼前人的腰。抬手,下一瞬却在剑修眼里看见一丝警惕,还有瞳仁中倒映的,眼露金红的自己。
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似星河狠狠攥住了拳头。
在他丹田处,无意识绞住清寒的灵气跟着一松。
什么鬼?
燕岂名惊疑不定地退开一步,感受身周陌生的触感慢慢褪去。他方才腿软得差点跌进似星河怀里,勉强站稳,后腰还是酥得不行。
怀疑是似星河在捣鬼,但这人身周灵气除了炸了一点,老老实实,没有碰到他的迹象。
燕岂名忍着没有眼神乱晃。是那股气息不明难以捉摸的灵气……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刚刚,他才心虚地看了似星河一眼,就觉得一大团无形的东西从脚踝爬上来,千丝万缕,像春天簌簌生出的藤蔓,慢条斯理又迅速地将自己死死绞住。
很像灵气却没有气息,同时强横得密不透风,又像是手指或者触角,轻轻沿着脊背上行,一路点起陌生的战栗,古怪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喘了口气,才感觉好了一点。
似星河移开视线没看燕岂名,突然听见这人像是不舒服似地喘了一下。
他猛地回过头,一把捏向燕岂名的手腕。
燕岂名四下正敏感,立马警惕地后退一步:“你干嘛?”
似星河不管不顾,一手按住他的腰,将纤白的手腕掐在手里,灵气一探。
燕岂名还没来得及挣扎,似星河撒开手,眉头一夹,带着点怒气:“你神魂不稳?”
什么?
燕岂名甩甩手,一时忘了自己被蛟蛇扔出来的事,下意识要质问似星河干嘛探他的脉。
哦……等等……这是魔尊大人还是小崽子?
他正要心虚,似星河面色变幻,怒不可遏地一闭眼。
又做什——么!
燕岂名瞳孔猛地放大,就在似星河闭眼内视的一瞬间,熟悉的触感爬上他的体表,万分焦急又很轻柔地将他裹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盘了一遍。
——就像在检查碎了道细纹的瓷器,非要翻出来那道纹在哪里一样。
这比方才铺天盖地霸道的绞杀还要可怖。
但这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触感的来源——
燕岂名的视线不自觉下移,定在似星河丹田所在之处,他的本命剑在那里被似星河的灵力包裹,不住震颤,感觉越来越明晰,就好像在那里的本就是他,连带着他的身体也要震颤起来。
明明没感受到似星河的灵力,却觉得被灵力碰过一样的理由找到了。
燕岂名天生剑骨,本就和清寒神魂一体,他能见清寒之所见,感清寒之所感,只是从魔界回来后才断了感应。
蛟蛇的话突然闯进他脑海:“你这本命剑,怕是最好放在道侣那里蕴养一下。”
蕴养一下……
靠!
这么几天,还真让你小子给我养好了不成!
燕岂名浑身战栗,一把按住似星河的手:“别——”摸。
出口是一句比泣喘好不到哪去的碎音,燕岂名一惊,清醒三分。
似星河又不知道自己在摸他,只是在检查剑罢了。
燕岂名咬牙切齿,什么神魂不稳,越摸越不稳,一会给你摸散了!
似星河抬眼看来,面露焦急。
燕岂名竭力冷声:“我没事。”
往后站了站,挥袖一甩,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没事。
只是声线还微微颤,带着刻意的冷,听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用担心。”
似星河愣住。
是你不用担心,还是不用你担心。
好像用这幅表情说出来,并没什么什么区别。
“从前种种并不重要”,原来这人嘴里说得不全是假话,伤他时,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与其让燕岂名对着他露出这种姿态,他……情愿自己只是魔尊。
似星河垂眸,神色变幻,抬头又是一脸冷厉。
燕岂名警惕眨眼,我真没事了啊。
似星河呵笑一声,狠狠托过燕岂名的后颈,一把拉到身前。
燕岂名:“!!!”
似星河声音低沉:“不用担心?燕仙君瞒着我天大的事,还把本命剑留在我丹田之中,我怎么能不担心?”
黑衣和灰衣贴得极近,衣角交缠。
青年眉眼锐利,刀一样剜在燕岂名脸上。
天大的事……
燕岂名一抖,靠,要不还是摸剑去吧,他有事,相当有事,现在不是很想和小崽子对旧账啊!
但似星河逼视着他,抓住后颈的手寸步不让,两人眼神相对,彼此的吐息混在一处,贴得极近。
……是否有点太近了。
众所周知,说谎是一个考验面部微表情的行为,这个距离不太利于他的发挥。
但他毕竟有着丰富的经验。
燕岂名喉结微微滚动,准备狡辩。
似星河眼神一动,突然撒开他,厌烦地转过身。
他拂了拂衣袖,轻描淡写:“还请燕仙君记得自己的承诺,与我同进剑冢。”
“——在那之前,你神魂上的问题早日解决为好,最好不要带累到我,我也没有这个耐性,日日替你保管本命剑。”
燕岂名:“???”。
不是,他到底听到没听到啊?
总不会是正好说完道侣那句,讲到神魂恢复的时候来的吧!
燕岂名百思不得其解。
蛟蛇似乎真的不知道干嘛去了,燕岂名扣门就得到一句口讯,让他离开柳沟村时再来一趟。
似星河恢复了冷淡的样子,好像没认出他来。
唯一的区别是,他动不动要把燕岂名提溜过去,
嘴上说着燕岂名的神魂隐患会牵累到本命剑,本命剑又留在他的丹田里出不来,谁知道是不是仙盟的阴谋。
但燕岂名知道,他背地里不知道把清寒检查了多少遍。
哼,明明就是关心清寒。
燕岂名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应该还是没认出来他吧,只是担心清寒。
两人在蛟蛇那里折腾了半宿,回到山上,天刚蒙蒙亮,刘青已经率人把那些人捆起来了。
小小的破庙里,火堆烧得很旺,横七竖八躺着一堆人,个个鼻青脸肿。
“仙长留下的陷阱很好用,”刘青凑到燕岂名跟前,面露感激,突然压低声音,“就是里正那边有些蹊跷……他突然暴毙了。”
“暴毙?”燕岂名眼神一凛,还没说话,眼前的刘青不见了。
似星河挤在他旁边,侧脸淡漠,将刘青拎开:
“他身上还沾着怨气。”
言下之意是不能冲撞了燕岂名,免得带累他,哦不,他的宝贝剑!
燕岂名:“……”
真是没错,这人现在要洗心革面当好主人了。
燕岂名抬抬手,把刘青身上的怨气化去:“尸身在哪?带我去看看。”
刘青看看他,又看看似星河:“一起去吗?”
燕岂名还没开口,似星河:“嗯。”
燕岂名痛失决策权:“……”
于是三个人一块走了。
里正死得怪异,刘青自己不敢做主挪动,甚至不敢靠太近,只派了两个手下远远看着。
但不等到那处山坡上,就有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往这边跑。
“老大!”
他面色惊慌,就像看见了什么极其怪异的事情,远远看见三人才冷静下来。
“老……老大。老大。”
看见似星河和燕岂名,他又分别叫了一遍。
似星河眉毛都没抬,他从水里出来就是这个表情,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除了清寒,还有清寒捎带的主人燕岂名。
燕岂名倒是觉得很好笑:“他是老老大,我是老大?”
似星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咳咳。燕岂名正色:“出什么事了?”
那人恍然:“哦对,里正的尸体不见了!”
不见得彻底,燕岂名皱眉站在山坡上。
枯叶留下被怨气侵蚀的痕迹,但怨气本身,却带着里正的尸体一块不见了。
现场没有任何其他遗留。
“怎么回事?”他侧头问看守的人。
两人站得老远,和刘青一样,离他和似星河至少三臂的距离,再站远点都可以喊话了。
说辞倒是很一致,他们俩都没走神,但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尸身就消失了。
里正身上的怨气和锁住蛟蛇的怨气同源,背后之人利用怨气窃取蛟蛇的力量,又急于杀里正灭口。
为什么呢?没有痕迹,甚至没有留下灵气,但必定是修士,只有修士才能在两个凡人镖师的眼皮下神不知鬼不觉……
等等,燕岂名突然想起,金线溪第一次暴动是在他走那天,祭礼紧跟其后,但他在柳沟村时,却没看见其他异常。
这可以解释为,背后之人不想他调查太深。
但有没有可能……这个人认识自己?她/他是仙盟之人?
他敛下神色,吩咐人继续看着。
似星河一直没说话,跟在他后面,燕岂名总觉得背后有股毛骨悚然的视线。
只等到山上一切都料理好,天亮了,似星河的视线离开他一会,注视着日月交替,太阳缓缓从山后露出头。
晨曦亮起,换了一天。
清寒在似星河的丹田里动了动,这次两人都有灵力,它却没有挪窝。
似星河面色动了动,燕岂名总感觉他松了口气似的。
嘴上还要刺他:“燕仙君是不是要反思一下人品,是否平日里做多了亏心事,本命剑都不愿意和你亲近。”
燕岂名:“……”
好好好,亲近是吧,明天就把道侣契解了,让你亲近!
他气鼓鼓地走了,似星河落后一步,借着树影微微偏头。
一只头长翎羽的渡鸦落在他肩上,口吐殃渡的声音:“尊上,凌云城那边——”
似星河漫不经心地打断:“不必了。”
什么证据都比不上这个人亲口承认。
他眼神一厉,死死钉在前方青年的背上,炽热得能用眼神直接把他活剥了:“所有鸦羽召回来,我要它们把天衍宗围得水泄不通,连化神期都跑不出来。”
顿了顿,又嫌弃补一句:“做得隐蔽一点。”
你不是爱跑嘛,有个风吹草动就满嘴胡说,跑出八百里远。
跑吧。
似星河眸光沉沉,晦暗扭曲,带着一点快意。
“是。”殃渡抖着嗓子回道。
夭寿了,谁把他们尊上惹成这样,还想不想活了!
难道……思及天衍宗上下的那个传说,殃渡两眼一黑。
燕仙君转修无情道,渣的那个情缘找上山来了。
他颤颤巍巍看了眼尊上,你说,尊上他,长得有没有一点像那个倒霉蛋情缘啊?
第35章 第35章霸道邪肆
燕岂名又检查了那边捆起来的人,确认过俘虏无异常,和刘青交代几句小孩变蛟蛇之事,用宗门玉令召来附近驻点的弟子善后。
这些弟子是见过他的,审讯抓人有条不紊,专人去对接人界官府,还有围在身边汇报的,举止间很是放松亲近。
似星河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燕岂名不免有些失去警惕,等和小弟子说完话,笑盈盈一转头——
靠!
这人不知何时又跟到他身边,冷着一张脸,盯着他。
燕岂名一惊,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下意识收了表情,还好还好,也没有笑得很灿烂,谁说冷峻剑修不能笑了。
理直气壮地冷下脸来,站得八风不动。似星河看他一眼,脸跟着更冷了。
就像某种冷脸比赛。
这些小弟子刚到,先前没见过似星河,不等看清长相,先感受到一股冷气。
然后就被两道嗖嗖的凉风刮住。
小弟子:“???”
刚刚亲切洒脱的小师叔呢?
罩在柳沟村外面的结界已经散了,似星河也恢复了先前装束,和燕岂名一样穿着天衍宗校服。
这个身份不明的宗门长辈,一把拽过燕岂名的手腕,拖到树后面。
哇呜!
一排小弟子的眼神瞬间腾腾地亮了。
“魔——”燕岂名猛地闭嘴,发现上次问名字被糊弄的后果,他还是只能叫小崽子魔尊。
但这个叫法一点都见不得人!
就这功夫,似星河已经把他拉到身边,灵气放肆地在灵脉中走了一圈。
燕岂名推他,他顺势放开,垂眸捻了下手指:“还不错,没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灵气扰了你。”
燕岂名反唇相讥:“还请……你也别乱七八糟地来扰我。”
似星河缓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他。
眼神里没什么情绪,燕岂名却觉得忍不住地想退后两步。
那不行,他后面就是树了。
燕大侠抗住了似星河的精神攻击。
似星河眼里突然带笑,笑得极冷:“若不是燕仙君神*魂不稳,不小心把本命剑落在了我这里……”
他掐着重音,将不小心咬得极为清楚。
燕岂名两眼一黑,猛地抬手捂去,不用说他都知道后面两句了。
若不是燕仙君神魂不稳,不小心把本命剑落在了我这里,等同把我的命掐了在手,我待燕仙君也不必如此步步谨慎。
说一遍冰冷威胁,说两遍道德绑架,现在都给他说出趣味来了!
好家伙!
燕岂名咬牙切齿:“自是我的错,还请……你下次检查,提前知会我一声。”
他等着似星河怼回来,眼前这人却罕见地默了。
燕岂名:“???”
正要抬头,后知后觉感觉一抹触感在掌心颤了颤,柔软干燥带着点凉意,格外明显。
他下意识捏了一下,那抹冰凉柔软的东西一抿。
等……燕岂名震惊抬头,看见似星河微瞪的双眼从他手上面漏出来。
不是,他什么时候捂的小崽子嘴啊!
似星河瞳孔微微放大,倒映着树影和燕岂名,燕岂名看见自己慌慌张张松开手,连忙整肃表情轻咳退开。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礼貌致歉:“一时忘形,还请见谅。”
似星河耳垂带着点薄红,眼神晃了晃。
燕岂名看他。
似星河立刻脸一瘫,冷哼一声,看向燕岂名的手:“你的爪子,下次再在大庭广众之下找不到地方,我不介意帮你处理了它。”
燕岂名:“……”
就许你的爪子乱放是吧。
似星河声音本来是清冽微带着点故意压着的低沉,现在听着却有点哑。
燕岂名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不等他狐疑地看过去,腰上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触感。
他牙关一咬,软着身子侧头——
似星河已经收敛了神情,像是无事发生,双眼微阖,展着眉毛,像在舒缓什么情绪。
同时他腰上像是被人翻过来覆过去地轻轻揉弄。
燕岂名:“……”
好啊,果然又一脸冷沉地沉浸式摸剑去了!
哦不不不,检查。
燕岂名冷着脸从树后面绕出去,自己的伪装还是无懈可击。他是关心清寒,不是关心你。
关心清寒,不关心你。
靠,怎么更气了!
深刻意识到似星河对剑的补偿心理已经干扰到了自己的正常生活,下山重往河边去的路上,燕岂名试图好言好语和他商量:
“魔尊大人,既然我的本命剑叨扰到你,不如白天你把它化出形来,交我保管?”
似星河冷嗤一声:“哼。”
燕岂名:“???”
“燕仙君……”似星河侧头看了他一眼,捏住手腕,这次没把他往身前拽,只是垂眸看进他的眼睛,冷嘲热讽在舌尖一转,压下定论:“诡计多端。剑冢的事情未了,我还是不要太放心吧。”
燕岂名:“……”
哦,合着清寒还兼职人质。
亏你编出来这些乌七八糟的理由。
——学什么霸道邪肆反派的架子,越来越装了!
燕岂名木着脸甩开他,大步走到前面:“我自会想办法,让魔尊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眼看到了金线溪边,蛟蛇留的口信让他临行时再来,燕岂名还以为他会留个入口,或者旁的什么线索也行。
“嗯。”他瞪着空落落的金线溪,“怎么感觉河道变窄了。”
水位都跟着变低了,露出来的河床却变成新河岸,乍一看没有哪里不对。
似星河跟着看去,眼神漠不关心,他不怎么喜欢那条蛟蛇的味道,不见了最好。
似星河:“有吗?燕仙君的眼睛今天见了太多人,看花了?”
燕岂名没好气:“是老看见你,看瞎了。”
他半蹲俯首,用灵气探向河面。
似星河突然一把站过来,扯住他往身边一护。
“谁?”他目光一厉,灵气狠狠砸向所看之处。
灵气像是击碎了一块水面,罡劲霸道的力散去,像一圈波纹徐徐散开。
燕岂名旋身一动,和似星河侧肩而立,对着余波里显出来的人影眉头微挑。
“阿弥陀佛。”清俊的年轻佛修眉眼温和,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贫僧在此悔过,不是故意打搅燕道友和……这位魔尊大人。”
燕岂名眨眨眼睛,小崽子的身份还真是个人都知道啊。
不过佛修对魔的感应,怕是比别人都敏感。
即便这样……
燕岂名视线扫过那人身后的金线溪,眼里带了点兴味:“听说须弥佛宗雪崖上的佛子丢了,空闻那老头急得直跺脚呢,闭口禅都要修不下去了。”
年轻佛修也不否认,面色不变地笑笑:
“师侄年纪小,不太沉得住气,燕道友见笑了。”
噫。
燕岂名沉默,打了个寒噤,把小芋头的形象往师侄里一框,终于把空闻那个秃顶老头的脸盖过去。
礼节性微笑:“明心道友真是……心境澄明,看万物已不在万物之中了。”
明心温和噙笑,从善如流,一点没觉得哪里收到了诋毁。
一边的似星河突然出声,像是看够了,声音低沉带着点躁:
“你既然在这里悔过,就好好悔。”
拽过燕岂名,不耐烦:“我们走。”
燕岂名:“???”
不是,蛟蛇还让他在这里等。哦,等一下,燕岂名的视线落回明心头上,突然若有所思。
他甩开似星河,试探道:“山上破庙几日前……路过一个佛修,可是道友?”
明心摇摇头。
燕岂名正犯嘀咕,真的假的?明心摇着头叹了口气:“贫僧离去时有失礼节,燕道友竟用路过为我遮掩,真是心思纯善,颇有佛缘。”
燕岂名:“……”
是吗?我怎么听说当天看守被揍得很惨啊。
他这下也没话说了,觉得明心自己在这悔过挺好,反手拉过似星河:“那我……”
明心微笑打断:“燕道友不问贫僧为何在此悔过?”
似星河冷声:“不感兴趣。”
明心毫不在意:“贫僧在此还被人留下一个任务,燕道友来此可是寻人?”
燕岂名挑眉,寻是寻的,但他要想得没错,寻的那人正是躲着这人跑了。
明心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笑笑:“我正是要为二位指路,他就等在天衍宗山脚下。”
燕岂名:“……”这不是他告诉你,是你看见我们现猜的吧。
似星河反应极快:“多谢。”
反握住燕岂名又要走。
明心:“贫僧其实还想问,可否顺路……”
燕岂名似星河异口同声:“不顺路。”
明心哂笑:“……可否容我顺路远远跟着?”视线一掀,扫向似星河,“百丈以外,将二位送到,贫僧便自行离开。”
也不知道这两人打了什么眉眼官司。
似星河冷声:“随便你。”
燕岂名:“……”不能随便啊。
行吧,蛟蛇,这事都是似星河扰出来的。
明心悠悠闲闲,自觉退出百丈之外,一副已经说定的样子,等着他们出发。
燕岂名来时是御空,一想到要和似星河两个人御空回去,半路拌嘴说不定还要打起来掉下去。
哦,被蛟蛇打下去也很有可能。
“我去宗门驻点借一只……两只灵鹤。”
他防备地看似星河,最好别蹭他的灵鹤。
似星河随意一挥,声音冷冽:“不必。”
一阵风掠过,燕岂名眨眨眼。
百来只渡鸦蓦地出现,聚在半空,化作一座极为豪华舒适的车辇。
……就是黑红的暗色看着很不正派,平地里能刮出几丈妖风。
燕岂名欲言又止,似星河僵了僵,不着痕迹地瞪了车头招摇的翎羽一眼,云淡风轻地挥挥手。
一道灵光腾过,车辇变成了天衍宗配色。
柔软的鲛纱缎子铺着精细绣纹,软乎乎的坐垫深深陷在靠座里,四周挂配着丁零当啷的玉石络子。
燕岂名眼睛腾地一亮。
似星河轻咳一声,不经意道:“你们仙门灵鹤,能够日行万里?”
第36章 第36章夜不能寐
日行万里?
燕岂名脸上可爱的表情突然一空,眉头皱起来。
能,怎么不能?
区区万里,小崽子居然看不起他们的灵鹤!
似星河微倨着脸,半天,余光终于忍不住去瞥燕岂名,就看见一个气冲冲离开的身影。
背影非常具备胜负欲地摆手:“上次回宗是缓行,你怕是没见过我们天衍宗灵鹤真正的速度。”
似星河:“……”
瘫着脸,手指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没忍住,一道灵气把旁边的树给掀了。
柳沟村又添了一垄肥田。
燕岂名说到做到,果真借了一只最机灵的灵鹤,瞧着就很能飞。
长得也好,羽毛光泽柔滑,一层层在阳光下透着晶润的白。
燕岂名捋捋灵鹤,一副宝贝模样,灵鹤亲热地把喙塞进他手里。
燕岂名脸上写着不值一提,提高音量超小声嘱咐:“乖,一会按最慢的速度来,只要飞得比——那个人——快一点就行。”
他头都没回,掐起手指,指指一边的似星河。
“那个人”黑着脸坐在鸦羽车辇里,华美的车架衬出他十足霸道,气势非凡,就是……
在一人一鹤旁边不知道怎么有点可怜。
殃渡在车头谄媚传音:“尊上,我这就去把那扁毛畜生的脖子扭了。”
似星河瞪他:“我需要吗?”
殃渡敢怒不敢言:您看起来很需要啊……
似星河哼了一声,靠坐回去,攥着拳头闭目养神:“起。别多管闲事。”。
云气翻涌,山峦渐小。
燕岂名昂首而立,气势磅礴,一边魔尊的派头彻底被他压下。
燕岂名满意地点点头。
灵鹤和车辇的速度果然都极快,按这个速度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去。
似星河大约是被这速度惊到,跟着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燕岂名其实有点无聊,抽空想起,后面好像还跟着个佛修。
是哦,还是个准备用自己打窝钓蛟蛇的佛修。
燕岂名悄悄用神识往后一扫,希望他跟不上掉队了。
于高阶修士而言,神识外放与亲眼去看无异,明心和尚缀在百丈之外,脚下踩着一片白纸一样的法宝,抬眸一笑,合十称了声佛:“燕道友放心,贫僧还行。”
燕岂名:“……”
也行吧。
他将神识收回,一不小心扫到了似星河的车辇。
冷着脸的似星河瞬间抬眼看来,嗯?
燕岂名装作无事发生:“没在看你。”
似星河:“……”
车头上的殃渡吱嘎一声感觉自己要裂开了。
燕岂名撩了一下就跑,感觉自己又赢了,嘿嘿。
突然,颈后像是被人轻轻吹了口气。
他一怔,密集的触感瞬间从上缠下去,一路滑到小腿。
力道带着点牙痒痒的泄愤,仿佛咬牙切齿地戳揉,但从头到尾都很轻,往下触及脚踝,又更轻了许多,像是不敢触碰,带出些柔软来。
燕岂名一点都不柔软,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借灵鹤的时候没想到,小崽子一天要摸八百遍他的宝贝剑!
还不如和他打架掉下去呢!
好歹是两个人一起,他不会这么丢人,堂堂化神,要站不稳一个人掉下去?
毁灭吧。
灵鹤极通人性,感觉到不对,立即转头疑惑地轻唳一声。
速度一缓,旁边的车辇也瞬间慢下。
燕岂名身上缠着的灵力一消,似星河拧眉看来。
燕岂名脸上还有点热,生怕他看出异样,立刻安抚灵鹤,催动着速度加快。
“咻——”地一声,灵鹤如羽箭穿云,离弦而去。
似星河的车辇被甩在后头。
似星河:“……”
黑了一路的脸更黑了,看着剑修迫不及待逃离的背影,眼里结出一层寒霜。
不需传音,殃渡号令鸦羽,使出逃离幽冥的劲,欻一下飞蹿出去。
——这可是真逃离幽冥。要是被燕仙君远远丢在后面,今晚就可以炖一锅乌鸦汤喂九嶷去了。
高空之上,灵鹤和鸦车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似星河没空摸清寒了,森寒的目光锁着燕岂名。
燕岂名生怕他又空下来,他才不怕看!
毫不畏惧地瞪回去,灵鹤就是跑得比破车辇快。
明心跟在后面,白纸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之间波折不定。他看着前面二人眉来眼去,淡定抬手,叹道:“阿弥陀佛。”
……
原本还要半个时辰的路程,又缩减一半。
燕岂名老远看见一只少年在天衍宗的山门边鬼鬼祟祟打转,蛟蛇!
灵鹤还没站稳,他腾地跳下去,三两步走到蛟蛇身边:“前辈。”
守山的弟子对视一眼,双双告罪:“多有怠慢,原来真是小师叔的朋友。”
蛟蛇笑嘻嘻往燕岂名身上一挂:“无事无事。”
一边还若无其事又心虚地四下张望,小声问:“这一路上,没有奇怪的人跟着你吧?”
燕岂名刚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似星河追上来,一把将蛟蛇从他身上撕下来,狠狠捞过燕岂名的手腕,将人拉到身边。
青年眉目锋锐如刀,俊朗的脸上写满警惕,恨不得把眼前的小白脸给剐了。
守门的弟子又对视一眼,眼珠起飞,芜湖!
立马胡乱看天,装作自己根本不存在,竖起耳朵,为辛苦等更小师叔和他情缘故事的同门贡献一份力量。
嗯?
燕岂名拐似星河一下,传音:“魔尊大人,不若帮忙去拦一下明心?”
似星河视线落到被拐的小腹处,心情莫名好了些,好像他们俩才是一头的:“不用拦,他不见了。”
不见了?燕岂名直觉不会怎么简单,但机不可失,连忙拉起蛟蛇往宗门里走。
似星河一下和他不一头了,拽住他的手攥紧:“你带他去哪?”
燕岂名理所当然:“回去找师兄啊。”
蛟蛇跟着点点头。
似星河咬牙,你师兄防我就和防狼似的,怎么这个你就往他跟前带。
瞬间冷脸:“不行。”
燕岂名满头问号:“怎么不行了?”
缓了一下,反应过来:“哦没事,竹屋那一排房子加盖也很快,实在不行我让他住我隔壁,不会打扰到你。”
似星河:“???”你还想让他和我们住在一起?
冷冷抓起燕岂名的手腕,扫了眼臭蛟蛇,咬牙切齿:“燕仙君可还记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在我这里?”
他召回鸦羽围住天衍宗,难道是为了把这条破蛇和他俩关在一起?
燕岂名一僵,哦是,似星河对清寒正是宝贝的时候,估计也嫌蛟蛇在旁边会惹是生非。
说来说去,他是把那和尚怎么了,不远千里地追着他跑?
燕岂名抖开似星河的手,突生好奇,旁若无人地准备给蛟蛇传音:“你们——”
这时,守山弟子突然站正,朝里行了个礼:
“见过掌门。”
师兄?燕岂名一喜,转身看过去,果然看见段沉舟。
长身而立,十分稳重可靠。
但燕岂名一喜过后,看了瞬间来气,丢过去一道埋怨的眼神:
越来越没用了师兄,让你帮我拦个人也拦不住,后脚就跟我跑去柳沟村了。
段沉舟:“???”
黑着脸用眼神瞪回来:
还没和你算账,越来越有本事了,把人渣成这样,宗门上下全都知道,就我是最后一个。
燕岂名:“???”
师兄你干嘛瞪我。
他们的眼神交流损失了一些关键信息,眼看要走向大失败。
似星河在旁边散发出森森冷气,一个冰冷的眼刀插进来,怎么和谁都这么多话要说!
三个人没一个开口,视线交汇,空气却好像忽冷忽热起来,滋滋冒着火星,仿佛要炸了。
“咳咳。”突然一声轻咳,温和带笑,吸引了众人注意。
燕岂名和似星河视线齐齐移过去。
眉眼温和的佛修坦然而立。
明心站在段沉舟旁边,一副来了许久的样子,与他们见了个礼。
“???”
他怎么在这。
燕岂名下意识瞄蛟蛇的方向,果不其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大约是在明心刚刚出现的时候。
燕岂名:“……”
明心微笑,出口就是辞行:“今日与段道友燕道友还有这位道友都相谈甚欢,可惜天衍宗近日事忙,不便叨扰,就先告辞了。”
燕岂名:“……”
行吧,与明心又见了个辞别礼,这和尚就和出现时一样猝不及防地离开了。
回去的山路上只剩段沉舟和他们二人。
段沉舟以往最是不喜似星河,这次居然没说什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燕岂名一眼,默默走在他们前面,背影十分萧瑟。
而似星河对别人的爱恨情仇并不感兴趣,冷脸跟着燕岂名。
燕岂名:“???”
看看前面,看看旁边,出言打破沉默:“魔尊大人,你车辇上的络子很别致好看,不知是出自谁的手艺。”
似星河抬抬下巴,觑他一眼:“怎么,燕仙君对这些感兴趣?”
燕岂名眼神亮晶晶,点点头。
似星河不适地轻咳一声,别过头去:“那我改日送、让人送一个给燕仙君就是了。”
燕岂名十分欢欣地道谢,脸都没那么冷了。
似星河还来不及偷偷高兴,燕岂名三两步跨到段沉舟身边:“师兄,那你记得和小芋头说一声。”
似星河:“???”
燕岂名退回来,微微一笑:“魔尊慷慨,改日我领着师侄亲自上门拜谢。”
似星河:“……”
瞬间面如寒霜,把半座山头冻成了冬天。
正到岔路,段沉舟犹犹豫豫一回头,看见似星河黑着脸,燕岂名在旁边恍然不觉,溜溜达达。
他欲言又止,往左走了一步,燕岂名立马跟上。
似星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不是住在右边吗?”
燕岂名心虚得理所当然:“天衍宗屋舍众多,总不好让魔尊大人一个客人天天挤着我住。”
似星河阴测测:“燕仙君把本命剑落在我这,难道不准备随时看着,燕仙君对自己小命放心的很,我却夜不能寐。”
燕岂名一堆借口被噎住,转身准备向师兄求救:“师——”
师兄呢?
方才还站着个人的小路上空无一人。
“……”
好好好!燕岂名看似星河,夜不能寐是吧。
晚上把安眠法阵一开,保准你睡得比谁都香!还有你那一大屋子乌鸦。
燕岂名气呼呼地拉开自己的屋门:“魔尊请自便。”
似星河抵住他,眼眸深黑:“我要住燕仙君这间。”
燕岂名:“???”你咋不要住天上。
断然拒绝:“你住这,我住哪?难道住你那间?”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似星河微微挑眉,跟着反问:“怎么,我那间难道有什么问题?”
他原本只是随口,却见燕岂名突然心虚地转了转眼睛。
动作幅度很小,但因为两人靠得极近,他的注意力又一直放在燕岂名身上,似星河看得清清楚楚。
似星河:“???”
这又有什么心虚的。
我那间有什么问题……等等!
如星火乍现,似星河脑海中猛地擦亮一道联想。
黑暗中的幻梦……
柔和得和现实截然相反。
是……似星河的心脏突然砰跳起来。
第37章 第37章近乡情怯
他抵住燕岂名的力道松了些,燕岂名立马抬眼看来。
鼓噪的声音还在胸腔,似星河有些头晕目眩。
但态度变化太大,容易露出破绽。
于是在那双桃花眼里浮出怀疑之前,似星河抢先一步,眼睛微眯,一把攥起燕岂名的手腕,捏紧:“燕仙君真做了手脚不成?”
这动作燕岂名熟,日常发疯。
最近甩小崽子的手都甩成习惯了,他立即松了口气退开一步,转移话题:“最大的手脚不是已经在魔尊大人那里了。”
——指的是清寒在似星河丹田一事。
似星河哼一声,像是信了:“那就好,希望我与燕仙君,在剑冢之前能够相安无事。”
燕岂名跟着冷哼:“那是最好,我可不想一堆吵吵嚷嚷的乌鸦跟着钻进我房间来。”
嘿,还顺带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让似星河住进来,完美。
剑拔弩张的竹屋前,两个人拉开距离,面色冷然,彼此都很满意。
似星河转过身,手搭在隔壁屋的门上,却突然顿了一下。
燕岂名稍加犹豫:“???”
他们俩能够得上互道晚安的关系了?似星河杵在那里干嘛呢。
还没开口,青年耳廓好像染了点红,声音冷淡,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渡鸦灵气太杂,我没让他们进来。”
说完,没再停留,直直关上了门。
哦?燕岂名挠挠下巴,是说就没让他们进天衍宗?
但和他说这个是做什么……唔,承诺剑质安全?
燕岂名莫名其妙。
清寒安不安全他还不知道嘛,他现在比较担心自己不安全。
哐当,他也关上了门……
熟悉的竹屋里。
似星河深吸一口气,克制地闭了闭眼:
“出来。”
殃渡从他的影子里落出来,化在地上变回人形,抬头欲言又止。
他第一次看见尊上这么焦躁,明明离满月还有一些时日。
似星河用冷眼扫过,语含警告:“殃渡。”
殃渡如梦初醒,猛地想起来在尊上面前,什么才是最紧要的事。
语速飞快,汇报着尊上一出结界就着鸦羽去查的事:“天衍宗的藏书阁确有神魂修剑一事的记载,但再往上,有道气息太强,属下、属下不敢贸然突破。”
一边递过玉简:“记载不详,是在逸闻杂记中偶然发现的闲笔,都抄录在——”此了。
不等他说完,似星河劈头夺过,神识一目十行扫过:
“…………盖闻上古大能者,禀剑道而生,以灵骨为铸,化神魂为锋,人剑相契,浑然一体。然世人不察,目为荒诞笑谈耳。”
似星河哑声赞赏:“很好。”
很好。
灵骨为铸,神魂为锋。
蛟蛇所言蕴养的法子,可信度一下攀升了大半。
似星河按捺着情绪,神识扫过丹田中剑柄以下寸断的清寒,抬头眼眸生光:
“办得不错,剩下的不用你了。”
殃渡尾巴翘到一半,惊慌抬头。
尊上没说过,事办得好也要炖乌鸦啊!
似星河:“……”
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黑沉:“你带着鸦羽去搜集蕴养神魂的丹方灵药。”
“至于剩下的典籍——”丹田灵气不自觉缠上清寒剑柄,似星河看向藏书阁方向的视线锐如尖锋,“我亲自去。”。
隔壁,刚悠哉游哉掏出瓜子的燕岂名一抖。
又、来、了。
脚踝处灵气萦绕的感觉。
像是一捧羽毛拂过,轻轻撩起痒意,一触即离,克制地在周围萦绕,生怕碰碎了似的。
但无形的存在感极强,迟迟不落下来,反而更加让人心惊。
燕岂名咬牙将瓜子一扔。
小崽子,刚回来,一个人也不能让他安生一下。
一墙之隔,似星河挥手示意殃渡退下。
临走,他突然想起来似的,又把殃渡召回来。
似星河微撇过脸,低声嘱咐:
“从明日起,无事不要靠近剑峰。”
殃渡点头应是,什么也不问,尊上吩咐不需要缘由。
点到一半,似星河沉吟片刻,改口:
“回报的事若不急,就早上过来。”
殃渡照单全收,确实,如果得了蕴养神魂的线索,肯定要第一时间呈给尊上。
似星河嫌弃地看着一边殃渡,皱眉,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花里胡哨又聒噪。
——燕岂名觉得他身边耳目太多了吗?
最后,似星河声音冷酷,一锤定音:
“日落之后,不要让我在附近看见一片鸦羽。”
殃渡欣然同——
“???”
乖乖,日落之后。
殃渡瞪着个大眼就走了,黑灯瞎火的,尊上是要对燕仙君做什么!
似星河拂灭蜡烛,一个人站在黑暗里。
化神修士无光也能视物,甚至对灵气的捕捉要更灵敏几分。
他站在那里,神识慢慢地散出去。
心跳压抑着被放开,腾腾地跳得更凶。
一种柔软的、喧乎的情感慢慢地漫上来,像是儿时娘亲换了面粉给他蒸的包子,在锅屉上趁着暖暖的热气,一点一点膨起来,涨涨的温情。
他轻轻地、一寸一寸地摸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有一点急切,又好像不是很急,就像亲眼看着包子发起来,露出一点鲜香内馅的孩子,他从大人那里得到一个承诺,关于他如何以吃上包子作结,完满地过完今天。
但心底某个缺失的角落已习惯于落空,在暖融融的期待感里仍会隐隐不安。
似星河放肆地铺开神识,至少这一刻,孩子对承诺的珍重和信任压倒了一切。
他仔细地检查着竹屋,从每一根竹子的纹理,到四下的家具陈设,一处也不放过。
清寒长于阵法,千姨极擅诡道,这三年,他除了四处征战,就是学习诡道。剥去血腥残忍的那部分,诡道和仙门的阵法传承确实极为接近。
似星河非常有耐心,从地板摸到榻上,又从榻上移到桌边,顺着桌腿一点一点往上,等屋内的每一寸都被检查过,他的目光顺着蛛丝马迹移到了桌面上。
一只茶盅定定地扣在那里,十分普通,没什么花纹。
似星河看着茶盅。
很久以来,已经不知故乡为何物的他,心头突然升起一种,叫做“近乡情怯”的陌生感情。
他伸出手,控制着没有颤抖。
阵眼压在下面,茶盅被移开,灵气一激,露出一道有些眼熟的纹样。
似星河用得不多,但他对待阵法一向认真。
灵线攒成的咒文简单,不会错认。
眠。
视线一遍遍下意识地描摹。
包子热乎乎的面香,裹着野菜的清甜味,一点点咂上舌尖。
似星河突然有点想哭……
燕岂名在屋里踱步,看见隔壁灭了灯火。
脚踝上将落未落的灵气倒是散了。
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啊!
小崽子在黑暗里打会坐,回忆往昔,突然想起,欸嘿——
这是什么?剑还在这,顺手摸一下!
燕岂名手里掐着道灵气,按着这边桌上与那头阵眼相通的枢机,有些犹豫不决。
倒不是担心似星河还留了鸦羽。
小崽子有时候坏心眼挺多,但这种时候说话,他还是信的。
他是担心,似星河要是又睡过去,他要不要偷偷过去看一眼呢?
没别的,主要是小崽子自己的暗伤还没好,又帮自己蕴养本命剑,不知道会不会添了负担,上次才替他补些本元,又糟蹋进去。
但要是又遇到上次那样的事……
燕岂名背后一凉,总觉得怪危险的。
想来想去,按在枢机上的手又收回来,转而摸出一道通讯玉简。
燕岂名翻了翻,半天没找到人,又扒拉着往来通讯看了一下。
找到了,又改名。
燕岂名哒哒哒哒输入灵气。
[孤鸿照影侠岂名]:救救。
他等了一会,那边那个没良心的果然看见了,灵气微微波动,选择装作没看见。
燕岂名:“……”
于是威胁:你第九十八个前道侣提刀找上天衍宗来了。
灵气波动大了一些,过一会,几个字慢慢浮现。
[今天没空,别问明天]:消息落后了名名。
[今天没空,别问明天]:已经到第一百二十六个了,哦,一百二十七。
灵气黯淡了一会,像是那边在处理什么麻烦事情,但很快重新亮起来。
合欢宗的宗主终于忙完。
[今天没空,别问明天]:有事找我?
燕岂名用灵气点点上面的“救救”二字,着重画了个红圈。
[孤鸿照影侠岂名]:真有事已经凉了吧?
[今天没空,别问明天]:那我走。
[孤鸿照影侠岂名]:……
[孤鸿照影侠岂名]:有个事问你。
燕岂名纠结了一下,觉得谢枕欢虽然不靠谱,在这件事上还是比谁都靠谱。
[孤鸿照影侠岂名]:你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最快速度无后作用单方面解开道侣契吗?
燕岂名老脸羞红,通讯灵简沉默半晌,好似死了一般沉静。
嘶——就连谢枕欢也不……
灵简突然丁零当啷地乱响起来。
[出门访友,归期看心情]:有有有有有!
[出门访友,归期看心情]:太有了!
[出门访友,归期看心情]:别找别人!
[出门访友,归期看心情]:我在去天衍宗的路上了!
[出门访友,归期看心情]:非常快!
燕岂名:“……”
第38章 第38章谁的师兄
他就知道!
燕岂名和谢枕欢认识两百多年了,这家伙只有看热闹的时候跑得飞快。
放下通讯灵简,燕岂名木着脸,怀疑自己是否一时冲动。
下一瞬,那无形的触感去而复返,在腰背上似有若无地轻抚。
燕岂名咬牙,不冲动,一点也不冲动!
谢枕欢出门总会遇到新状况,三天内到就算快了。
也没几天嘛。
燕岂名一把将被子拉到头,强行睡觉。
大概是小崽子住在隔壁,入夜里,燕岂名恍惚间总一阵一阵地发梦。
先时只是胳膊腿都支唤不动,灵气不足地直发虚,周围的景象也很恍惚,他好像回到了魔界的秘境里,撺掇着小崽子要他背。
小少年不高兴地抿唇瞪来一眼,眉眼初见锋锐,但没现在冷厉深沉,甚至让人觉出几分可爱。
燕岂名*故意虚弱地晃了晃,他就没法子似的,带着点薄薄的红,脸很冷地把燕岂名放到背上,不忘记放狠话:
“乱动就把你丢下去。”
燕岂名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很好玩,他非要动来动去呢——蓦地,周围被一片黑暗吞没。
燕岂名手脚都动弹不得,如同被团团捆住。
周围狭小漆黑。
他想要说话,感觉嘴也被封住,发不出声音。
——就好像重新变成了一把剑。
“唔唔唔,唔唔——”
燕岂名翻身醒来,猛地掀开被子,黑暗散去,看见竹屋外的天光乍亮。
是梦?
他摆摆头,好像要把噩梦的余韵也挥去。
做剑已经做得够够的了,化神修士理应不会无缘由地入梦,怎么突然做个这么离谱的。
总不会是似星河后知后觉的剑主良心飘过来了吧。
燕岂名忙不迭隔空瞪了隔壁一眼。
都怪小崽子!
师兄的这排竹屋选址极佳,日出的第一缕晨曦就能照到屋前,方便他早起练剑。
也方便燕岂名赖不了床。
燕岂名哈欠连天地打开门,看见似星河也起了。青年换了身墨色锦袍,腰封勾勒出修长的身形,浸在朝阳里。
他带着几分沉静,站在那里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岂名想起那个梦,还有几分迁怒,无需演技,脸刷地一拉。
等似星河听见动静转过身,他又忍不住有点想笑了。
视线往似星河眼睛一扫,张口先把一声轻佻的哟吞了:
“魔尊昨晚不睡,等着夜会佳人?”
语气着意地冷,仍然掩不去里头几分促狭。
实在是似星河这副模样太少见了。
俊朗的脸庞上第一次不是冷淡,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似的,但带着的情绪又不很沉。
——最重要的是,眼底两抹青黑,浓重不散,活像是半夜被人翻进去打了一顿。
燕岂名心底嘿嘿地幸灾乐祸,小崽子也睡不好?
似星河剑眉微敛,黑沉的眸子垂下,将脸侧回去,声音低沉中生出几分柔和:“燕仙君睡得可好?”
燕岂名:“???”
你鬼上身了?
似星河意识到不对,轻咳一声,声线转冷:“今日还没检查过。”
说着不等回复,一把抓过燕岂名的手腕,探入灵力。
随时随地抽查他神魂状态,确实是似星河最近老在做的事。
但燕岂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动手前会提前打招呼?
而且……修长的手指带着点温度,攥在腕间的力道似乎不太一样,摩挲着带出一点痒意。
似星河鸦黑的睫羽密密垂着,眼底青黑一点不妨他眉眼俊朗,甚至多了几分活气。
燕岂名莫名觉得有点口干。
他猛地抽回手,撇过脸:“魔尊检查够了?”
似星河一怔,慢慢克制地收回手,低低嗯一声。
剑修冷峻的伪装仿佛裂开一道,让人伺机窥见里面那个鲜活的芯来。
暴躁又娇气的小脾气,不喜欢受制于人又没耐心,有点可爱。
似星河一错不错地看着燕岂名。
他这样的性子,一直装成冷若冰霜,应该也很艰难吧。想到这,似星河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还是不明白燕岂名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燕岂名多半有自己的理由,说不定和神魂受损之事有关。似星河不是不生气,但现在他多了很多很多的耐心,足以把燕岂名圈起来,然后,慢慢地,摸清楚。
身侧的视线带着灼人的温度,落在身上总感觉毛毛的。
哼,他都回宗门了,现在这里可是他的地盘!
燕岂名一点不惯着他,拔腿往山下走去:“我今日事忙,魔尊自便。”
飞快地把似星河甩在后面。
他倒也不全是胡扯。
谢枕欢行事有时让人两眼一黑,现在又不回灵简讯息了,燕岂名得提前在山门做点布置,免得这家伙直接冲上来,说不定对着小崽子上下一打量,说出什么毁他半生清誉的话来。
嗯,然后得去找师兄,商议一下柳沟村的事。
燕岂名沿着山路慢悠悠走,刚唤只灵鹤过来,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猛地转过身——
燕岂名瞪似星河:“魔尊还跟着我,可是有什么事?”
似星河视线落在灵鹤上:“燕仙君不是要去主峰?正巧顺——”
燕岂名迅速打断,微微得意:“我去山门。”
不顺路。
似星河坦然自若地点点头,跟着改口:“正好这些时日还没好好领略过贵宗风光,驾鹤正好一览。”
不行,你跟着去,要让我在眼皮子底下给谢枕欢留东西嘛,那不是摆明了心里有鬼。
燕岂名话锋一转:“突然想起,山下市集不是今日开,我还是直接去主峰吧。”
他防御性提问:“我去找掌门师兄,魔尊还顺路不成?”
似星河果然没招:“藏书阁也在主峰,我与燕仙君同路一段。”
哼哼,谁跟你同路一段。
燕岂名转身招手,他们宗门这么多灵鹤养来是白吃的吗?
……还真是白痴。
不知道怎么的,往日成群结伴的灵鹤今日去哪打野食,再不见有一只过来。
似星河面色平静,无辜地站在一边。
半晌,先前飞来那一鹤孤零零地用喙顶顶燕岂名:“唳——”
走不走啊?
燕岂名:“……”
不等他说话,站在一边的似星河抄起他的手腕,长臂一收,两个人飞身站在了灵鹤上。
燕岂名来不及反悔,等半天的鹤已经急不可耐拍拍翅膀,“咻——”一声飞出老远。
似星河赞赏:“贵宗的灵鹤飞得确实快。”
燕岂名:“……”
有似星河在后面,他站得很稳。青年的手还攥在他腕上,姿势几乎是半圈着他,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扫在后颈。
燕岂名总觉得哪里别扭,他好友众多,也不是什么端方的性子,随便一歪挂在身上好像没什么。
但怎么小崽子站他后面就这么不对劲?
想来想去,燕岂名豁然开朗,他们虽然柳沟村走了一遭,亦敌亦友,但终究说不上太亲近。
日常相处的距离上,小崽子是不是太不讲究了?
燕岂名拍开似星河的手,往前站了站。
要不是担心他半路又去摸清寒,燕岂名早该御空走了。
“咳咳,”燕岂名想起来,“魔尊要去藏书阁?”
似星河大大方方点头:“不错。”
燕岂名:“就这么去?”
似星河思考:“难道要先去与你掌门师兄说一声?”
燕岂名:“???”
什么掌门师兄?那是我师兄,不是你师兄好吗?
赶在似星河不知廉耻地将问句敲定成行程之前,燕岂名连忙掏出一块玉牌丢过去。
玉牌上除了镌刻着天衍宗的标识,还有小字一行,是他的名字。
似星河拿在手里,拇指抚过,垂眸看燕岂名。
神情十分正直的剑修并不知晓,只迅速交代:“你拿这块牌子,轮值的弟子不会拦你,除了藏书阁顶层,下面六层都可以参阅,但顶层万万不可硬闯,若是真有什么要找的——”
燕岂名猛咬住最后一句,他帮忙找,还是他帮忙去找师兄要特批的条子?
似星河盯着燕岂名,看见他耳垂红了一点,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急转:“反正也找不到,那就别看了。”
似星河又有点想笑了。
手中的玉牌还染着剑修熟悉的气息,他记得在顶层这里刹住,但他好像不知道,一般的正派修士,可不会把自家宗门的藏书阁毫不防备地向一个魔修敞开。
就像一个正派修士,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魔修。
似星河垂眸看了眼玉牌,动动灵气,将它收了起来,声音轻柔:
“多谢。”。
“好了,到了。”
燕岂名用驱赶的眼神看似星河,好像他再不下去,就不得不把他踢下去了。
似星河十分知趣,从善如流地落在藏书阁前。
他前脚下来,“咻——”地一声,灵鹤后脚就载着燕岂名飞速离开,一转眼背影都只剩下一小点。
似星河:“……”
还是有点气怎么办。
他回过身,抬头看向眼前声势巍峨的书阁。
天衍宗的藏书阁依山而建,七层飞檐如灵鹤展翅,在晨光中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
似星河脸色一肃,微不可见地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不愧是上十二仙门之首的天衍宗,藏书浩如烟海,典籍玉简堆积如山。
以他化神期的神识,也不敢说能迅速将这些全部扫完。
似星河的视线却毫不停留,他脚步不停,直直走向第二层。
到了第二层,依旧目不斜视。
如此上到第三层,他开始感受到殃渡说的那道气息。
不一样的是,这道气息更活,明知道他能感知到,仍旧带着审视上下打转。
似星河面不改色,一步一步上到第六层。
到了层顶,他的额头也渐渐冒出汗来。
终于,似星河在第七层入口处停下,抬头看去——
身着掌门服饰的修士肃立在那里,一脸嫌弃:“魔界那小子,你来得也太慢了。”
不错,殃渡曾探查过,天衍宗除五位外聘的客座长老,上一辈几乎都已不在。
而顶层连燕岂名都不能决定有谁进入。
因此方才似星河在灵鹤上便想通,能在这里留下强横气息的,就只有现任掌门——段沉舟了。
段沉舟不满地看着下面的魔修,除了样貌长得俊俏一点,嗯,阿名还真就从小好美人,还对阿名神魂的伤势上心一点,哦对了,这点现在没了,他特意放了道引子在一层,还以为这小子要连夜摸过来呢。
——总之,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哪里好的。
若要论身份,更是不般配极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魔修,还是个身份不明的魔尊。
段沉舟没好气,准备开口。
似星河突然非常恭敬,躬身行了一记晚辈礼:“师兄。”
段沉舟的话哽在喉咙里:“……”
第39章 第39章见家长啦
“师兄!”
燕岂名跳下灵鹤,直冲进段沉舟的住处。
桌案上铺着张雪白的新纸,镇纸压着,毛笔规矩地搁在笔山上,不见人影。
诶?去哪了?
小芋头也上早课去了,燕岂名环顾四周,疑惑地摸摸下巴,大白天的,师兄不在这里处理公务,还能干嘛去?
……
藏书阁里。
段沉舟像是活吞了一只苍蝇,脸色瞬变,衣袖一摆:“谁是你师兄!”
似星河十分淡定:“师兄当着仙盟众人的面认下的我,只差了弟子玉碟未补。”
意指仙盟共商讨魔那日。
虽没说最后那句,但未竟的“难道就不认了吗”淡淡逼问感,成功让段沉舟又噎了一下。
段沉舟:“……”
还不是为了给阿名解围!
心里给燕岂名也狠狠记了一笔,看似星河更不顺眼,拂袖转身:“跟我来。”
似星河什么也不问,真就乖乖跟上去。
藏书阁共分七层,愈往上典籍越少,陈列在不同的架子上,第七层却与下六层不同。
这里没有架子,只有很多悬在空中的光点,浩瀚地铺满了整片穹顶,闪烁不定,走近了细看,才发现是一团一团的灵气,里面有些托着竹简,有些是玉简,还有些细碎无形的游丝。
似星河没有多看,跟着段沉舟往前。
走到尽头,段沉舟手指一并,拂过空无一物的墙面,一道灵气勾勒出的窄门渐渐浮现。
他没急着去推,突然侧头问:“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似星河一怔,如实答了。
“似星河……”段沉舟重复一遍,推门的手很稳,跨过去对着似星河道,“进来吧。”
门里另是一片空间,像是悬浮在尽了之处的虚无。
段沉舟踏在半空,抬手招了招,虚无中唯一的一团灵光扎过来。
它没有眼睛,也无口鼻,似星河却感觉一道目光人性化地在自己身上扫了一下。
灵光落在段沉舟掌心,化作一枚玉玦,安静地不动了。
段沉舟:“把你的血滴在上面。”
似星河看他一眼,刺破指尖,照做了。
血落在玉玦上,悄无声息融了进去,段沉舟面色专注,两眼紧盯着玉玦,完全把似星河晾在一边,好像期待着什么变化。
半晌,他似乎叹了口气,挥袖将灵光送回,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是一脸肃正。
似星河站在旁边,并不打扰,甚至作为刚刚损了一滴血的主人,一点不好奇。
段沉舟突然回首,没好气道:“魔尊也不问一句?”
似星河抬眸淡然回应:“师兄是阿名的师兄,自然不会害我。”
况且,段沉舟想验证什么,他不是没有半点猜测。
似星河灵气微动,指尖的红点消去。
只是现在,关于体内咒力的答案为何,对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回答满是信任,十分坦诚,偏偏听起来还发自内心地真诚,段沉舟宁愿他是在威胁自己。
黑着脸,挥手化出一方石桌,先饮了一口冷茶。
似星河默默坐到对面。
两人对饮了一会。
段沉舟抬头,眼神突然锐利:“天衍宗心法能调和你的血脉,阿名的神魂是为你而伤。”
似星河捏紧茶盅的指节泛白:“我知道,是我的错。”
段沉舟重重哼了一声。
似星河声音微哑,寸步不让:“师兄特意留下一部杂记引我来此,便是信任能将此事托付,我会尽我所能,不惜一切代价。”
托付。
段沉舟黑着脸,差点气笑了,毫不客气地打断:“魔尊大人是会顺杆爬的,阿名好歹是我的师弟,还不需要托付与人。”
似星河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燕岂名的师尊已不在世,眼前这人便是他唯一最为信赖的人。
段沉舟挑剔地打量似星河,面色更沉。
况且……蚀月血脉本身便是不祥,天衍宗功法主生,蚀月吞噬一切主毁。
上一任魔尊九嶷掀起魔乱,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不愿说这些,只起了一句:“你的血脉,满月时——”
似星河沉声打断:“满月之日,我自囚幽冥。”
段沉舟怔住,抬头看去——
青年斩钉截铁,对视的眼神淡然笃定。眸光如星,黑沉如钧:
“入幽冥无寂之海,折念灭欲,月月如此。”
……
段沉舟叹了口气,目送似星河离开。
他只是想要一个态度,多少被这小子的狠劲吓了一跳。
而且最后他问起似星河,可有什么要问他的。
青年垂眸喝了道茶,最后只是问了一句:“师兄可能告知,阿名从前为何痛恨魔修?”
不问重逢,不问别离,只问燕岂名的过往。态度中是尊重,也是自信。
——仿佛他和燕岂名之间种种,最终都该从燕岂名那里解得答案。
段沉舟揉揉额头,觉得阿名这次栽得不冤。
但反应过来,他又有点幸灾乐祸,阿名机灵聪敏,心眼子比谁都多,但在自己的事上最是迟钝,怕是眼下还不知道自己栽了。
嗯……段沉舟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管他呢。他是阿名的师兄,又不是这臭小子的师兄!。
转眼日头已爬上檐角。
燕岂名以逛市集为由去了趟山门,回来时还是没见师兄。
他疑惑地从殿里出来,正看见小师侄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擦剑。
石瑀刚下早课,满头大汗,豆丁点大的小孩对待剑极为细致,珍惜地先用灵露打湿软布,将剑身从头到尾擦了一遍,又换上另一块更细腻的丝绢,一点一点擦干。
他皱着眉头擦得极为卖力,燕岂名走到跟前都没发现。
燕岂名伸出手指,对准额头弹了一下。
石瑀将丝绢换了只手,空出一只手来捂头:“哎哟。”
燕岂名弯腰笑眯眯:“小芋头,你师尊去哪了?”
石瑀眨巴眼睛,一板一眼,实话实说:“小师叔,师尊一早就去藏书阁了。”
燕岂名:“???”
藏书阁?他还和似星河心有灵犀上了?那自己白跑两趟算什么?真成似星河师兄了?
“唔……我去那找他。”
捏捏石瑀的脸就要走,临了,突然想起来什么。
燕岂名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只剑络,扔给石瑀。
市集上碰巧买的。
燕岂名脸不红心不跳:“这是新师叔提前给你的见面礼。”
新师叔?石瑀歪头,师弟师妹们说,被小师叔始乱终弃找上门来的,很惨的那个?
乖巧收下:“谢谢小师叔。”
燕岂名满意点头:“改天带你亲自去谢他。”
见石瑀立马要把原先的剑络换下来,燕岂名连忙制止。
石瑀眼带疑惑。
燕岂名心虚轻咳:“咳,你新师叔有个怪癖,他送人东西喜欢别人珍惜,最好是藏在收纳戒中稳妥保管。”
石瑀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把新剑络收了起来。
虽然他觉得有点奇怪,难道不是立即用上更显得珍惜?不过新师叔都这么惨了,还是尊重他一下吧。
“下次小师叔给你带新的灵露。”
燕岂名又揉揉石瑀的头,飞快地走了。
石瑀抬眼看小师叔迅速离开的背影,诶呀,忘记问了,什么是始乱终弃啊?
算了,石瑀低头鼓鼓脸腮,继续擦剑。
下次再问吧。
嗯哼,燕岂名得意洋洋地走在去剑阁的路上。
似星河随口一说,自己又不好催的,说不定都忘记了,让小芋头失望多不好。
再说了,他一个魔修送的东西,说不得沾了点气息,燕岂名和他都是化神,大约不太在意,要是把天衍宗的小独苗荼毒了,师兄不得哭死。
等似星河真送了,他再帮小芋头把把关不迟。
燕岂名撩开前面探下的树枝,随手掐了朵花,陶醉得不行。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怎能如此机智,不愧是他!。
燕岂名溜溜达达在路上,猛一抬头,看见段沉舟满腹心事地出现在转角。
青袍玉冠,平时无事面若静水,有事惊如雷霆,除了被燕岂名诓得跳脚,还第一次见师兄夹着个眉毛,像是被什么事困扰的样子。
燕岂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抬手准备吓他一跳。
“师——”
段沉舟猛一转身,啪地拍开要落在肩上的手,没好气道:“以为我没看见你?”
燕岂名恶作剧被揭开,毫不在意地笑:“以师兄的眼力,刚出藏书阁就能看见我在这等你。”
段沉舟:“……”
在这等着他呢。
面色一敛装作不知道:“偶尔等一等也没什么,让石瑀陪你聊聊,他念叨你好几天了。”
燕岂名讪笑,图穷匕见:“师兄你在藏书阁碰见什么人没有啊?”
段沉舟:“碰见谁?”
沉吟半晌,恍然大悟似的:“那个魔修小子?”
燕岂名点点头,眼睛亮晶晶。
段沉舟眯起眼:“你不是说他没认出你,这么紧张他做什么?”
燕岂名瞬间像是被人戳了一下:“谁在意他?我是想和你商量柳沟村的线索,才特意丢块玉牌,把他困在藏书阁里。”
段沉舟信了:“哦。”
燕岂名连忙火急火燎,一马当先地冲回殿中。商议,立刻就要商议!
清清白白,绝无二心。
等一切事了,他回到竹屋,却看见似星河早就回来了,站在门口等他。
燕岂名放慢脚步,不疾不徐。
在他打算装作没看见,悄悄打开自己的屋门之前,一只手伸过来,截住了他。
似星河黑沉着眸子不语,只看着他。
燕岂名咬咬牙,壮士断腕地献上手臂,探查吧,别动不动摸剑就行。
似星河捏起他的手腕,力道轻柔却半天没动静。
“???”
手指的热度隔着一层肌肤灼烫。
燕岂名正想抽回来,手感知到力道,本能收紧。
似星河把燕岂名拉到身前,一手顺势将他虚虚圈住,看进他的眼睛。
惯常含情的桃花眼倏地睁圆,眼尾带着天生薄红,显出几分呆来。
段沉舟的话似乎在他耳边回荡:
“师尊原本只想收一个弟子,两百多年前却把阿名抱上山来,做了关门弟子。他和我一样是孤儿,但在襁褓并不记事,被师尊和我惯得很是娇气,又天赋极高,小小年纪在几大仙门间担着很高的辈分,最喜欢在凡人间行侠仗义。
“阿名十二岁那年,师尊封印九嶷下落不明,仙盟落井下石,我接手掌门一职自顾不暇。他下山除魔,与一百零七个凡人孩童一同被魔修拐去炼尸油。
“他年纪最大,又是唯一的修士,天赋也好,魔修起了邪念,还想夺他的舍,用阴邪手法折磨他九天九夜,神魂不稳。
“最后,他手刃了那个魔修,想办法带人逃了出来,但因为仙盟推诿误事,凡人孩童去了大半,只将剩下勉强救了回来。
“在那以后,他性格仍然活泼,却和从前不太相同,我想你也能猜到缘由。
“所以,他最恨魔修,也最怕疼。但他从魔界回来,对神魂上的伤处,却是只字未提。
似星河看着燕岂名,眼神扫到他无辜防备的眼上,划过殷红的嘴唇,下滑到胸口。
结道侣契的时候,他也很疼吧。
第40章 第40章明日十五
似星河的眼神往他胸口一落,燕岂名瞬间慌了。
似星河的眼睛生得极好,线条利落优美,眸色压出一片沉冷的凛冽。旁人看他时,很难不被那双深黑的瞳仁吸住。
像暗夜时最幽深的海,表面平静无波,深处仿佛时刻蛰伏着汹涌复杂的漩涡。
视线从这样的眼里落出,烧灼在燕岂名的胸口,瞬间一路烫到神魂深处。
他莫名不敢抬头去看,一堆倒打一耙的说辞突然哑了火,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只手空着,本能抬起,立马要将人抵开。
刚刚抬到身前,腰上虚环的手一紧,似星河稳稳托住后脑,将他整个人按进了怀里。
燕岂名双眼腾地睁大了,青年身上的味道不是刀山血海,而是干燥的,清冷的,像是阳光下晒过一般,很自然的味道。
身边的一切突然远去,他好像听见猛烈的砰击声。咚咚、咚咚——
一道轻得如同羽毛般的吐息在他头顶擦过,带着热意,有些颤抖。
在汹涌的心跳声没顶时,又好像是错觉。
燕岂名的手无意识抓了抓,身前包裹的干燥气息突然撤开。
似星河放开他,面色冷淡,扫过身后:“你的树该修剪修剪了。”
燕岂名:“哦……”
哦——哦?
燕岂名如梦初醒,回身一看,一根碗口粗的树枝砸在他脚边,只有一寸之遥。
燕岂名:“???”
在他身后,似星河双眼微阖,手指深深抠入掌心,勉强将泄了道口子的情绪收住。
他才向段沉舟承诺过自己不会急躁,却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急躁过,简直身上每一处血液都在躁动不安。
尤其是又看见眼前这个人。
燕岂名瞪着地上的树枝,断口参差不齐,很是自然。
碗口粗的大小是某种罪证,掉下来的风声连练气期都不会错过。
他转回来,似星河已经一切恢复正常,连耳朵都看不出红。
心脏还砰砰乱跳的燕岂名不由很心虚。
小崽子还是人很好的啊,虽然相处距离上不太知分寸,但竟是很单纯地拉他一下吗?
这不是显得他心脏乱跳得很不单纯。
该死,脸怎么也有点烫,没有脸红吧,一会被笑死怎么办!
燕岂名两眼一黑,觉得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把本命剑丢在小崽子那里惹出的祸事。
——要不是最近总被清寒干扰,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
“咳咳,”燕岂名轻咳一声,勉强绷住面皮,“是最近懈于练剑了。”
不然得把这些破树统统修理一遍。
似星河低低嗯了一声,没看他,突然手腕一动,抬袖伸到燕岂名面前。
燕岂名惊了一跳,还没疑惑。
修长如玉的手打开,掌心落下一枚结好的络子。
挂绳勾在匀称分明的指节上,衬得手指愈发好看,络子也编得挺精细,就是……
燕岂名狐疑地多看了眼,怎么有点眼熟。
似星河突然收起来:“答应送你师侄的礼物,我让殃渡送过去。”
燕岂名:“???”
你让殃渡送给他。
那请问这是在干嘛?专门给我看看?
燕岂名嘴一撇,本能有点不高兴。
还没来得及追查这不高兴的来由,一道惊雷突然在脑海里劈过。等等,燕岂名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替”似星河送过一次了。
嘶——
那只乌鸦他见过,话多得不行,让他送去还得了。
小芋头往土里一埋,连瓜带藤一出溜的破绽。
燕岂名怒向胆边生,劈头夺过似星河手里的络子:“不必麻烦,我明日捎给他就是,多谢多谢。”
似星河手上一空,像是不能置信似的,偏头看来,眼睛都睁大了。
燕岂名还在对着那络子左搓右揉,按照原计划,他帮似星河送过了,那这个就是他的了。
检查检查。
只是……
燕岂名脸上的疑惑逐渐加深。
这络子手感熟悉,材料也熟悉,手艺更是熟悉。
怎么有点像他早上在集市随手捡过时,旁边剩的那个?
似星河将手别到后面,注意到燕岂名神色,有些紧张:“怎么?”
他嘱咐殃渡去买的,哪里不对吗?
燕岂名抬头看看似星河,冷然的脸看起来听不进去一句质疑的话,他摇摇头。
络子都大差不差,山下那家手艺又最好,应该就是他看错了吧。
似星河欲言又止,站着不动了。
燕岂名要绕过他往屋里去也不是,要自个儿出去溜达又担心这人跟着。
一时也不动了。
良久,燕岂名看看天:“魔——”
似星河突然伸手,摊开的手掌上又出现一枚剑络。
燕岂名本能被吸引,低头看去。
这是一枚梅花络,材料明显比方才那枚好上数倍,倒不是说那枚不好,但也只是凡人能接触的顶级灵材,不像这一枚灵光四溢,一看就是在修士中也不可多得的。
最重要的是,结绳的手法和方才那枚不同,中间缀着颗眼熟无比的珠子,从草结换到绳编,更显出手艺主人的细致耐心来。
燕岂名迟疑,已是认出来了:“这是……”
似星河轻咳一声:“方才那枚络子送的添头,本尊看你的本命剑还算乖巧,又寡得很,顺道送它好了。”
这还是似星河第一次和他本尊上了。
若是燕岂名此时抬头,就能看见似星河脸上两朵浅浅的红晕,面色有些紧张。
燕岂名只是盯着络子,眨巴眼睛,突然又心慌得很,嗯了一声:“挺好看的,清……清寒肯定喜欢。”
他也没留神,自己把本命剑的名字说漏了嘴。
似星河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轻轻把他手里那只络子拿过来:“这只我还是让殃渡送过去。”
燕岂名看了一眼,心想,也不是不行,他提前和小芋头说一下,新师叔人好,又送他一个日常能挂的。
一只剑络,好像化敌为友。
两人谁也没再提回去,顺着山路往下走。
燕岂名捡回人设:“我与师兄商议过了,半月后正常开剑冢。”
也算是上十二仙门的盛事,背后捣鬼的魑魅魍魉,对他或者天衍宗有什么谋划,也趁机该冒头了。
但眼下燕岂名没在想这些。
他微微偏头,问似星河:“上十二仙门曾共同立约,要入剑冢,须得是亲传弟子,或等同于亲传弟子。师兄已经同意暂将你记入弟子玉牒,魔尊意下如何?”
似星河看他一眼,现在进不进剑冢对自己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由你师兄安排便是。”
燕岂名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讨论起细节来。
恍恍惚惚,似乎氛围还不差。
原本他只想着,在谢枕欢过来帮他解开道侣契前,恨不得离似星河越远越好,好像却没想过,契约解开之后要怎么办。
好歹是当半个弟子养起来的小孩,也不能真扔出去不管了。
记在师尊名下倒是不错,以后还能混声师兄听听。
燕岂名得意地挠挠脸,余光扫过旁边面色平静的青年。
现在看来,他人格魅力真是十分惊人啊,似星河都快和他处成好友了。
嘶——话说小崽子那枚剑络,算是送给自己,还是送清寒的?
燕岂名胡思乱想中,没怎么看路。
似星河突然闪身,将他护在一边:“当心。”
宗门里还不至于真遇到什么危险。
燕岂名垂头看去,一个六七岁的小弟子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道:“小师叔,我不该在山道上乱跑,差点撞到你了。”
燕岂名微微弯腰,揉揉他的脑袋:“没事。”
眼里盛着一点笑意:“怎么跑这么急,山下有什么热闹?”
他只是随口一说,很快后面气喘吁吁追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小弟子,将小孩拦腰抄起:“别跑这么快,聘狸奴要等黄昏才开始呢!”
燕岂名眉头*挑了挑,眼神跟着亮晶晶。
旁边的似星河一直在看他,语气跟着疑惑:“什么是聘狸奴?”
小弟子头也不抬地接话:“就是备好家当,买鱼穿柳,用小鱼干把猫儿迎回家,和接新娘子一样呢。”
一边说一边提溜好年纪小那个,抬头,愣住了。
眼前站着一双冷脸成年男子,俨然是改修无情道的小师叔和他那个纠缠不休的情缘。
小弟子腿不由得有点打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但听同门说,这个情缘气势冰冷手段狠辣,一眼能戳死十个他。
他最怕冷冰冰的大人了呜呜呜。
小弟子心里七上八下,却见那人压根没看他,偏头疑惑,状似不经意:
“听着有趣,素闻你们剑修对待剑也是极为庄重,剑络丝娟剑架什么的都少不得,可也有聘剑的习惯?”
聘剑?
他木愣愣跟着将视线转向小师叔。
冷峻剑修竟认真思考起来似的:“没有这个说法,但确实也会提前购置家当,论起来应该也不差。”
小师叔两眼微亮,情缘专注看他,倒像不是要聘剑,而是要聘人似的。
小弟子提起师弟,捂住他的眼睛转身就跑。
学坏了学坏了——
此男手段了得,小师叔的无情道好像离破不远了!
燕岂名和似星河掰扯了一下养剑的事,心中得意。
哼!知道你以前对剑有多粗暴无礼了吧。
似星河若有所思:“那我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些东西——”拐了个弯,“以便从剑冢回来可以用上。”
燕岂名斜了他一眼,只觉小崽子的心思尽在掌握。
什么剑冢,不就是想拿来给清寒用。
矜持地哼了一声:“看你。”
哦等等,他突然想到,等解了道侣契,清寒回到他这里,似星河可不就是人剑两空了。
到时候进剑冢,他难不成真要聘一把新剑不成?
燕岂名左想不对,右想不对,偏偏灵光无比的脑子没想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时,似星河又问他:“但我对剑修的东西并不熟悉,置办起来怕是比较麻烦,手下乌鸦笨手笨脚,也未必合剑的心意,不知道燕仙君有没有空,陪我一起?”
燕岂名第一反应是拒绝。
但反过来一想,像正常剑修一样凑一起交流养剑心得,正好可以促进一下他们新生的脆弱友谊啊!
况且,让似星河弄个剑架把清寒放上去,这样他也不会有事没事在丹田里摸两把了。
怎么想也是一个两全其美毫无破绽的方案。
燕岂名端起下颌,勉为其难地答应:“既然魔尊大人这么诚恳,不如现在就去?”
还可以去看聘狸奴!
似星河垂眸看着燕岂名的眼睛腾地亮起,按下翘起的唇角。
这样也很可爱。
他忍不住往燕岂名身边站近了一步,行走之间,衣袖交缠,宛如一体。
就在这时,方才刮下去的小弟子又一阵风地刮了回来。
小小弟子被他师兄夹在胳膊上,超大声:
“小师叔,山门前摆了个摊,说是提供材料添一点铜板,明天就能领个花灯。师兄带我去砍竹子哦!”
这么热闹?燕岂名摸摸鼻子,都想把似星河拎回去了。
他正要问似星河。
身边人突然面色一肃,燕岂名跟着反应过来:
“花灯,明天是什么日子?”
小小弟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清脆不会听错:“是十五啊,小师叔,有好多好多花灯哦!”
两个小弟子热热闹闹地走了,剩下两人具是面色一沉。
他们在柳沟村的结界里不过呆了两日多,怎么外面已经是八九天了。
先前,距离十五明明还有一旬。
燕岂名下意识看了眼似星河的脸色,他还记得,魔界秘境时,小孩越临近满月,越是苍白。
现在好像没有这个迹象了?是血脉补足之后就好了吗?
不管怎么样,他暂且松了口气。
但这个时间流逝的差距让他不得不警惕,虽然倍率不同,但同样的事情在魔界和修真界之间也存在。
燕岂名面色严肃:“我想起来还有事情与师兄交代,今日不能陪魔尊了。”
似星河似乎也不在意,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强打精神:“无事。”
燕岂名飞也似地离开了,似星河看着他的背影,握了握拳。
等独自回到竹屋,他曲起指节,深喘了一口气,闭眼在空中猛地一敲。
泛起的涟漪里,远远传来殃渡谄媚的声音:
“尊上,明日和燕仙君……可需要属下准备些什么吗?”
包丰富的。
似星河:“准备开幽冥。”
殃渡:“???”
尊上,您又不准备强制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