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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煤油礼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第41章持心守性


    燕岂名一路疾行,顺手将剑络绑在了头发上。


    今日第四次来找段沉舟,他果然在了。


    “怎么了?”


    燕岂名径直闯进来,段沉舟正在看宗门送上来的杂务,抬眼皱眉,将毛笔一搁。


    燕岂名开门见山:“师兄,今日是十四?”


    段沉舟点头,一点没觉得这是句废话。


    燕岂名又道:“我过去柳沟村那日是初六。”


    见他一直在说日子,段沉舟神情开始凝重,半站起身:“你难道是说……”


    燕岂名:“但我们在结界里,分明只过了两夜。”


    ……


    段沉舟将眼前的卷轴抖开,横铺过整张桌子,两端长得坠在地上。


    上面画的是连绵完整的横幅山水,目纳天地百川。


    除了山水,还随处可见一道潇洒的身影。


    时而飘然若仙,时而归俗隐世,角落里甚至能看见她捣鼓一台凡人的水车,捣鼓冒烟。


    眠云子喜四处周游,除了留下一堆游记杂谈,突发奇想的修炼灵感,寄给两个徒弟啰里啰嗦的家书,还将她的一些见闻着重以画的形式记录下来。


    其中就有这幅《坐看云起时》


    段沉舟往右行了两步,手虚虚从画上移过,将燕岂名的视线引过去:“阿名,你看。”


    他指着的眠云子正在一座山前歇脚,手持一个酒坛,像是对空而饮,山头不高,前有河流环绕,又像是举杯邀水。


    燕岂名看了一会。


    段沉舟:“看出什么了?”


    燕岂名手指着河流:“这条弯道走势与柳沟村的金线溪相类。”


    段沉舟:“再看呢?”


    燕岂名视线移到山上:“……师尊怎么把蛟蛇前辈画得这么威武?”


    差点没认出来。


    段沉舟:“……”


    不错,参透了这处河山在哪,那盘延的笔墨挥洒,瞬间像一条腾跃御空的龙。


    眠云子到过柳沟村,举酒相邀,实际是与友人共饮。


    燕岂名点点下巴:“和我在那废殿中看见的倒是差不多,原本还有事要问他,可惜现在跑没影了。”


    他抬头,“师兄,你给我看这个,肯定还有别的吧?”


    果然,段沉舟解释道:“你可还记得,之前我曾让你去南边查过一个民俗传说。”


    燕岂名挑挑眉,瞬间联系起来:“鲤鱼跃龙门?在石板上,他一开始确实是一条小鱼。”


    “不错,”段沉舟继续道,“师尊在游记之中记载,往往都能和画中景象相互印证,画作移步异景,便是由她的行迹串联起来,但只有这一处……”


    燕岂名点点画卷:“这座山画在北边,游记中的民俗记在南边,真正的柳沟村却在西南。”


    处处是破绽,但若不是燕岂名此去撞上了蛟蛇,可能还不会凑巧发现,只以为画上未载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燕岂名率先问道:“你是说,当年师尊一剑斩下,封印九嶷于幽冥,致魔界失落二百余年,是她……故意设计?”


    古籍有载,蛟蛇化龙,吐息可挟时间倒转。


    这一条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可以佐证,但眠云子杂记中道,她曾与友人笑谈鲤鱼跳龙门一说,友人对龙门嗤之以鼻,时间倒转更是夸大之辞。


    夸大,便是部分为真了。


    眠云子借蛟蛇之力,将魔界斩落在时空碎隙之中,带着天衍宗心法的燕岂名却在两百年后“意外”落入魔界,打开了似星河身上的钥匙。


    燕岂名的眼睛腾地亮了:“那师尊可能还活着!”


    段沉舟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将画卷拖到右边:“阿名,我还有件事未同你说。”


    他拂过一大片突兀的空白,灵光亮了亮,只隐隐勾出几笔潦草的背景,又消失了。


    这处记录被人抹去了。


    燕岂名也将手伸过去,借着须臾闪过的画面,看清几棵杂草模样,眉头皱起:“不是修真界常见的品种。”


    段沉舟没跟着点头,深吸一口气:“我在师尊留下的典籍之中,还翻到了关于蚀月血脉的记载。”


    燕岂名猛地抬头:“???”


    上一个蚀月血脉,是九嶷。


    再低头看去:“你是说,抹去的这些,是在魔界……”


    失落前的魔界,说不定还是和九嶷携手同游。


    燕岂名大为震惊,师尊可真是交友广泛啊。等等——


    段沉舟闭闭眼,有些难以启齿:“我早上让你那个魔修小子,用血试了师尊留下的玉玦。”


    燕岂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他师兄是个干大事的人。


    眠云子留下的玉玦共有三道灵锁,用他和师兄的血各解了一道,试似星河的血,这分明是怀疑……


    燕岂名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微微期待看去:“结果呢?”


    段沉舟摇摇头:“他不是。”


    燕岂名:“……哦。”


    果然问了句废话,不然上午似星河就该改叫他师兄了,而不是什么为了剑冢的权益之计。


    但到这,线索就又断了。


    燕岂名狠狠皱眉,恨自己当时没把蛟蛇摁住,他又有点好奇地问段沉舟:“那日明心和你说什么了?”


    段沉舟终于闲下来喝了一口茶:


    “让我把须弥佛宗的问仙帖直接送上雪崖。”


    燕岂名挑起一边眉头:“他一个佛修,也来剑冢凑热闹?”


    段沉舟:“空闻把他请回崖上去了。”


    说得好听,是请,总需要一个好听的由头再下来。


    燕岂名点点头,摸摸下巴,一想又不对:“可师兄你怎么会答应这个条件?”


    问仙帖向来是送到太上长老手中的。


    段沉舟看他一眼不语,微带笑意。


    燕岂名瞬间明白,须弥佛宗,又要多一位化神了。


    “大好事,我今天能多吃好几碗饭。”


    燕岂名眉毛都快飞起来,只要让仙盟那群倚老卖老的老东西吃瘪,他就高兴。


    而且明心过来,燕岂名直觉,蛟蛇就算想跑,恐怕到时候也会碰巧出现。


    这些线索暂且放放,他突然想起来,又问段沉舟:“师兄,你先前说,找到蚀月血脉的记载了?”


    段沉舟呛了一下:“咳咳,是……是。”


    燕岂名拍拍他的后背:“怎么突然呛着了,喝茶也能呛着,又不是让你喝酒。”


    段沉舟眼神哀怨:“……”


    是喝茶的问题吗?


    他怒气冲冲地大饮一口,顺了顺气,抬手止住燕岂名的追问:


    “记载不多。”


    燕岂名狗腿地给他捶捶肩膀:“师兄,不多是多少啊?”


    段沉舟没好气:“成年之后,偶会收到血脉影响,生出吞噬本能,满月愈强,但持心守性可解。”


    对魔修讲持心守性就是笑话,但那小子都说要自囚幽冥了。


    段沉舟隔窗扫了眼月亮,故作不经意地把自己摘出来,喝一口茶:“怎么,你发现那小子不对劲?”


    燕岂名有点心不在焉:“没有吧。”


    好像挺对劲的,脸色也不差,就是瞧着心情不太好,是因为要持心守性?


    他瞬间觉得师兄这里的茶水也不香了,喝了几口,放下茶盅,视线老往外溜。


    段沉舟叹了口气,也放下茶盅:“坐不住?这么关心那小子?”


    燕岂名眼睛一瞪:“我、我关心他?我是担心他把我们的灵鹤都啃啃了。”


    很肥美的理由。


    段沉舟:“……”


    行吧,反正现在想关心也关心不上了。


    段沉舟喝了口茶,淡定道:“那你去救救灵鹤。”


    燕岂名回到竹屋的时候,已过了黄昏,山路上不见了小弟子,应该不少是下山玩去了。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路过自己那间,走到了似星河屋门口。


    他咬唇要往回走,手忍不住抬起来。


    但听着屋里又没什么动静,手再放下。


    持心守性,是不是安静些比较好。


    他小时候最讨厌打坐,但看似星河小时候的性子,好像能一坐十天也不厌倦,说不准还掀掀那冷淡的眼皮,眸子里飞出一句:“何事。”


    小崽子近来找回清寒,似乎了了一桩年少夙愿,毕竟是年少憾事,脾气也和顺了很多。


    燕岂名犹豫了一下,觉得灵鹤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


    这么想着,他独自回到屋里,却睡得并不安稳,翻起来打坐了一夜。


    第二天似星河也没出来,更不用说昨日那样,早上等在他屋外了。


    燕岂名看着圆太阳,忍不住皱起眉头,等到了夜里太阳落下,升起的月亮就会和它一样圆。


    明日要不要去看看小崽子?看满月过后恢复得如何。


    但还没等到明日,傍晚太阳才刚落山,月亮的影子都没看见,燕岂名竹屋后头,就多了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吱嘎——”燕岂名掀起自己这头的窗棂,他觉得天还不算太黑,要是走正路出去,绕到似星河屋后,碰见似星河正巧想出来嚼两只灵鹤。


    ——不是不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化神剑修做贼似地,爬上窗,从自己的屋里往外翻。


    他没看见,不远处自己锄过的灵田里,正有一只不起眼的乌鸦头顶一撮彩羽,用喙在拱他辛勤耕种的菜叶子。


    修真界地界真好,要不是尊上不让他来,真想搬进来住下,桀桀,这水汪汪的菜叶子,这水灵灵的大萝卜……


    殃渡扒拉正欢,随便抬眼一瞧,豆豆眼瞬间直了。


    尊上把日落之后不要出现在此的禁令撤了,但他没说,日落后燕仙君翻窗台该怎么办啊!


    算了算了,翻的是他自个儿的,又不是……


    殃渡两眼一瞪,看见燕岂名从自己的窗台翻下来,轻车熟路地扒上了尊上的窗台。


    人影一闪。


    “啪嗒——”


    窗撑合上,殃渡刚叨出来的胡萝卜也掉了。


    燕岂名滚在似星河屋里的地上,咬着牙腰间酥软。


    该死,就在刚刚,怎么突然这么热。


    第42章 第42章不守了!


    燕岂名摇摇晃晃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强撑着走了两步,怀疑是打开阵法的方式不对。


    怎么自己才进来就快倒了。


    他眼疾手快,扶稳一边被带得倾斜的灯架,嘶声缩手。


    痛觉击穿混沌的黑,一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不,不是发黑。


    燕岂名突然明白,前日夜里迷迷糊糊的那个梦……大约不是梦。


    现在,竹屋里的陈设和炙烫的漆黑在眼前交替闪过,他一会是剑峰上的燕仙君,一会是似星河丹田中的清寒剑。


    做剑的那一半光景,周围热得像是从内烧了起来。


    他在发烫,不……似星河的身体在发烫。


    如同堆薪沸鼎,丹田像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在颤抖中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燕岂名狠狠摇头,回到竹屋中,扶着桌子朝榻上看去。


    空的。


    他疾行了两步,摸到榻前。


    空的!


    一半是被似星河丹田烘烤的烫,一半像是神魂牵出来的。


    他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清寒,热意从四肢百骸烧上来,沿着脊背一路上行,烧得头脑发昏。


    偏偏似星河的丹田空荡,总偷摸缠来绕去的灵力都不见了。


    “似星河……”


    重逢以来,燕岂名第一次完整叫出小崽子的名字。


    他不管不顾地摸回桌边。


    清寒剑的神魂联系动荡不稳,只有烫热的心慌持续真实。


    外面的满月升起来,似星河不在这里。


    “殃渡。”


    燕岂名眼皮微阖,手指紧紧捏着桌子,力道好险将桌角掰断,冷静地叫。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窗棂外一扑翅,跌了一跤。


    燕岂名循声原路返回,猛支起窗撑,单手扶着窗槛,垂眸看去:“殃渡。”


    他生就一双潋滟含情桃花眼,实则生得很冷,眼皮落下,长睫在眼下投出寒刃般的影子,平日里带的三分笑便褪尽了。


    殃渡被他看得哆嗦:“燕……燕仙君。”


    哦该死,他现在就是一只普通乌鸦,应该装作普通路过,意外脚滑的。


    殃渡后悔不已,左顾右盼,被燕岂名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家尊上呢?”


    面对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家尊上屋里的人,殃渡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反过来质问了。


    他老老实实撒谎:“额……出去办事了。”


    也不全是谎。


    燕岂名闭了闭眼,余光里硕大的满月无法忽视。


    扣在窗槛上的指节微白:“他血脉的问题没有解决。”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殃渡整只鸦都傻了,他可什么都没说。


    赶紧找补:“尊上明日就回——”


    说到一半啪唧闭嘴,这下坐实了。


    殃渡哭丧着脸,尊上,主要是燕仙君太吓鸦了。


    果然,燕岂名放下窗撑转身就走。


    似星河小时候就是个犟的,心里藏着许多事,又多疑。


    他打定主意瞒着的事,把殃渡拆了也问不出来。


    清寒剑那头的联系一阵阵烧过来,燕岂名抬手捂额,放下窗撑往门边去。


    他和清寒神魂一体,理应可以感应似星河的位置。


    但却不行,联系忽远忽近,虚实飘忽,就好像……似星河在一个极为特殊的地方。


    燕岂名踉跄一下,拉开门。


    是瞒着他。


    师兄知道。


    师兄知道似星河知道。


    脑袋烧得像糨糊,一块地方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似星河在藏书阁约见师兄,取了一滴血与师尊留下的玉玦验亲——师兄怀疑他的另一半血脉,自然会想办法,但似星河不是好糊弄或者听人摆布的人。


    曾经燕岂名给他做剑,最知道他的脾性。


    莫名的气性,莫名的亲近……


    燕岂名咬着下唇,这些时日,是自己扯过清寒的幌子,自欺欺人。


    ——似星河早就认出他了。


    说来说去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不过是一道剑契,阴差阳错成了道侣契。


    他长似星河两百多岁,损一些脸皮又有什么。


    燕岂名焦热得两眼发虚,扶着门再多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又急着去段沉舟那里,师兄瞒了什么,他必定知道似星河在哪。


    殃渡扑棱着翅膀飞过来,看见燕仙君摇摇欲坠的样子,天都塌了。


    完蛋完蛋完蛋!


    要是尊上回来发现燕仙君出事,那他可以和菜园子炖一锅了。


    殃渡绝望地搓出一道灵光,在燕岂名眼前晃了晃。


    “燕仙君,你、你还好吗?”


    燕岂名抬头,两颊一阵白一阵红,看起来不是很好。


    但灵光像扔进洪流中的一根浮木,让他抓到了什么。


    湍急的思绪慢下来,往回拨动。


    燕岂名紧盯着眼前一脸菜色的乌鸦,长睫微动,缓缓开口:“……道侣契。”


    殃渡没听清楚:“什么?”


    燕岂名喃喃重复,眼神逐渐亮起来:“道侣契。”


    “哐当”一声,门关上,乌鸦被拍在门外。


    惊起漫天鸦羽。


    殃渡:“???”


    道侣契!


    一门之隔的剑修拂衣坐下,抬手点向胸口。


    自似星河出魔界被第一次感知到,道侣契就被他用天衍宗的心火感应死死压住。


    燕岂名解开禁制,瞬间觉得指向遥遥不可追处的联系多了一道。


    “噫呜呜——”一只小狼蹦到指尖,龇牙咧嘴抱着手指啃了几口,不解馋似地骨碌滚到掌心上,难受得翻开肚皮,眼睛通红,凶狠又湿漉漉地看他。


    燕岂名原本要神归紫府,不忍心地伸手过去揉了一下。


    然后他闭上眼,将新生这道联系加到自己和清寒的神魂联系上。


    神识下沉,两道联系纠缠的尽头有了指向。


    剑峰上的万籁渐渐远去,寂静的黑暗包裹住他。


    燕岂名腾地睁开眼,自己重又变成了一柄剑。


    “似星河?”


    燕岂名在丹田里翻身而起,试探地卷卷剑刃,一边叫小崽子。


    化作清寒,神魂深处的那股燥热反而消下,只丹田里还是火烤的一样,烧得不行。


    他能感觉到一点似星河的灵气,但不太多。


    燕岂名试着跳了一下,丹田里倒还算有余裕。


    他能用灵力吗?


    燕岂名搓出一团灵火,嘶一声连忙掐了,够热了。


    不过这一下也让他感受到,这头还和那边的身体牵着,灵力也相连,所以不担心挥霍,甚至随时将神识沉回去,他就能回到剑峰上。


    他可不是为了这就回去来的。


    燕岂名又掐了个诀。


    丹田一空,无光无声的深黑处,无寂海底,突然勾勒出一道身影。


    霜色长发迤逦垂落,散发微微灵光。


    青年侧过脸,一眼看见悬在水中的似星河。


    水压让他像被无形锁链捆缚,神色却很安宁。


    燕岂名:“???”


    饶是满心焦躁见到这人已落了大半,燕岂名挤到似星河旁边的动作也十分震惊。


    似星河四肢放松,不知梦见什么,脸色很是恬淡。


    他向来觉得,恬淡这个词是不能用来形容小崽子的,但似星河竟真有些满足似的,微偏着头,对空气蹭了蹭脸,唇角勾起一点放松的弧度。


    燕岂名:“……”


    感情真是持心守性来了啊。


    他不知道作何表情,突然觉得自己火急火燎跑过来有点滑稽。


    木着脸拉起似星河的手腕,不放心地用灵力逡巡一遍。


    灵脉并不反对他的入侵,反而欢欣亲昵,一大团一大团的灵气扑上来,给他制造了一些小麻烦。


    和师兄说的竟差不多,血脉有些沸腾,但没到反噬的程度,而且神魂的状态似乎比他上次探查还好了一些。


    燕岂名松开似星河,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良久屈指一扣,在青年额头猛弹了个脑瓜崩。


    “咣当——”


    一声脆响。


    他低声嘟囔,带着点好笑,又有点高兴:


    “小崽子。”


    似星河在做梦。


    他好像变成一只很小很小的狼崽子,丢人地在原地打转,突然有玉白的手伸来,揉了揉他的耳朵,那一点指尖的微凉,像是一滴清泉携着整片海的凉意裹来,将他血脉里沸腾的燥热一寸寸压平。


    安宁漫上来,长得像要凝成永恒。


    ——但永恒易碎,安宁虚梦,只到那只手抽离。


    气息眨眼消失,似星河被一个人留下,干渴得要死。


    他一身玄衣满浸着血气,停在战后的断壁残垣之中,微拧着眉朝一户人家看去。


    手下的魔谄媚挤上:“魔尊大人,是不懂事的凡人,搅扰了您,已经派人去——”


    “咔嚓——”


    他随手捏死这个聒噪的魔,身边瞬间噤若寒蝉。


    门户里的鳏夫抱着孩子,捂住孩子的眼,淡漠地看过来一眼,似乎并不在乎他们,仇恨的视线落回山上方向。


    盘踞在这的魔门掳掠了许多女子,俱都燃灯烧了。


    似星河看着那孩子,鳏夫身上有种饱经霜雪的肃重,孩子却从头到尾收拾得很好。


    他像从前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刚被攻灭的魔门,让人把这座村子安置,带孩子的家额外给了补贴。


    渡鸦长出了长羽,不太熟练地拍着翅膀跟在后面。


    似星河摸摸胸口,毫无动静,那种牵着一个活人的感觉,有时候仿佛只是错觉。


    他有一点嫉妒,又有一点怨恨。


    但他只是打起精神,去剿下一个魔门。


    梦境外的燕岂名犹豫着,看了似星河半晌,实在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他悄然一运灵力,打算先把清寒放回丹田里。


    就在这时,左手腕突然一疼,似星河垂在一边的手猛地扣住他,铁钳一样紧。


    燕岂名心虚:“你——”


    天旋地转,他感觉腰被掐住,似星河似乎翻身坐了起来,他猝不及防被一把举起,等视线稳住,正和似星河烧红失焦的眼对上。


    身下的温度也灼得烫人。


    ——他被放在了似星河的腿上,微侧着身挂坐在小崽子身上,手被掐着,腰也被掐着。


    燕岂名:“!!!”


    什么东西?!


    似星河就那么看着他,像野兽一样,带着那种要把漫山遍野的灵鹤啃光的眼神,徐徐地、寸步不让地,凑上来。


    第43章 第43章嘴有点软


    气息灼人。


    燕岂名在人间市井游荡过许多年,看过的话本评书不尽其数。


    不妨碍他此时脑瓜嗡嗡的。


    小崽子疯了吗?


    他曾见过九嶷魔化的样子,嗜血癫狂。


    但绝不是似星河这样。


    血红的眸子紧锁着他,一点一点靠近,里面除了映出燕岂名的影子,都是虚无的血翳。


    像要生生吞吃了他,又不是那种吞吃。


    燕岂名喉咙有点干,腿也有点软。


    他应该一巴掌呼在小崽子头上,让他清醒一下。


    但清冽的气息慢慢笼过来时,燕岂名仿佛傻在了原地,放任那双血眸在眼前放大。


    “咕咚——”


    他被声音惊醒,才发现是自己无意识吞咽的声音。


    无寂海的深底连时间都仿佛湮没,喉结滚动的声响,如同静室中落下的一根针。


    似星河的眸光乍然危险,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靠近的速度瞬间加快。


    千钧一发之际,燕岂名心脏砰跳,突然找回了身体的掌控。


    ……他只逃过一点。


    灼热的吐息擦过鼻端,干燥温软的触感落在唇角。


    燕岂名侧过脸双眼瞪大,感觉似星河的吻从嘴角点过,落在他的耳垂上,带着些微湿润,烫热。


    猎物跑了,没尝出味道。


    微妙的落空感驱使青年蓦地将燕岂名紧紧环住,下巴戳在他的颈窝里,不满又躁动地侧头舔嗅。


    兽一般。


    燕岂名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唇角,然后电着了似地猛然收回。


    ——他在做什么!


    湿凉还在颈边成串落下,混着暧昧烧灼的吐息。


    但燕岂名如同被凉水兜头浇了一下——当然了,他一直在水里——突然清醒了。


    小崽子的状态不对劲!


    师兄明明说的是,满月时会生出吞噬本能,和、和眼前这出好像不是一回事……


    换个角度想,他又忍不住大脑放空,师尊留下的手札里,要是连这种事都记,那才是老脸都不要了。


    嗯……燕岂名绝望地想要捂脸,比如他,现在就不要老脸了。


    似星河抱得太紧,燕岂名尝试推了一下,效果极为拉胯,不亚于欲拒还迎。


    也不能说是不立竿见影的。


    圈在身侧的手臂立刻箍得更紧,他现在若不是个剑灵的形态,怕是要被揉碎了。似星河在他耳畔发出威慑的喉音,狠狠叼住一块脖颈上的软肉,护食般碾咬起来。


    燕岂名:“……”


    狗崽子。


    手动不了,想抓住小崽子的灵脉比登天还难。


    燕岂名微侧过头,引得似星河不满追上,他清清嗓子,试探地叫:“……似星河?”


    小狗儿停了一下。


    燕岂名大喜,再接再厉:“似星河,你能不能、给我松开一点?”


    小狗儿一口叨住他招摇的耳廓,按着腰啃了两口。


    燕岂名:“……”


    不是喊你开饭啊。


    燕岂名从耳后到脖子都熟透了,只得另想他法。


    长颈弓成优美的曲线,燕岂名竭力拉开距离,这次带着点诱哄:“似星河?”


    “似星河。”


    “似星河。”


    他就这么小声又快速地,不间断地叫着。


    终于,似星河带着点疑惑,用鼻子拱拱他,抬头有些担忧地看他。


    眼眸里的红色未散,薄唇上洇着水光,秀色可餐。


    燕岂名紧张地滚了下喉咙,觉得自己的办法多少有点冒失了。


    算了!一闭眼,视死如归地贴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相触,心里的背德感翻涌。


    情势所迫,情势所迫……燕岂名竭力安慰自己。


    靠,小崽子的嘴真软。


    似星河的手臂僵硬一扣,指节攥紧他的衣衫,燕岂名夹在似星河怀里徒劳地摆摆双手。


    ……怎么和他想的剧本不一样。


    但小狗儿似乎是安静了一点?


    燕岂名想了想,又试探地伸出舌尖,在他唇瓣上舔了一下。


    似星河失焦的眼神猛地移过来。


    燕岂名小心翼翼地眨了下眼,本能觉得不太妙。


    他他他他、他撤回去。


    ——晚了!


    燕岂名后颈一麻,强有力的手插。入发间,托着他压向似星河。


    吻如同疾风骤雨落下,他的舌头被卷进波涛之中,吮得舌根发疼。


    似星河亲得又猛又狠,起初只是不得章法地舔咬,蛮横、青涩、横冲直撞。犬齿磕得唇瓣生疼,舌尖闯进齿列扫过上颚,恨不得将口腔里里外外全尝一遍。


    燕岂名眼尾微湿,缺氧的眩晕中,感觉很不对劲。


    终于,似星河的动作轻缓下来,渐渐带上点缱绻生涩的韵律,又好像是解了馋,想要慢慢尝一下味道。


    燕岂名颤抖着支起一只胳膊,似星河空闲的手善解人意地帮了他一下,将他带到脖子上勾住。


    行吧……燕岂名确实需要。


    他现在的姿势变成半跪着跨坐在似星河身前,腰软得随时要掉下去。


    燕岂名心里骂*了句脏话,贴住脖颈,探入似星河的灵脉。


    烫热、沸腾、渴望、无休止。


    这是燕岂名的第一印象。


    他控制着手没抖,继续往深处探去,怎么会这样,先前他打算离开时,还不是——


    燕岂名停住,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


    他抵着似星河微微喘息,视线下移,落在似星河的胸前。


    方才亲得太激烈,水是帮凶,似星河的衣襟凌乱,露出半截精壮的胸膛。


    在和他心口圆月痕迹对应的位置,刻着半道……是剑吗?


    燕岂名的手不自觉抚上去,什么为人师长的体面丢在脑后,顺着衣襟拉开,手下勾勒出的,确实是一道微凸的剑痕。


    道侣契。


    身前的人突然重重喘了一下,燕岂名猛地缩回手,低头看去。


    似星河微仰着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滑动,脸上写满了渴望。


    是道侣契。


    契约加强了血脉中的占有本能,让他无法抑制地渴望缔结契约的另一半。


    燕岂名一时有些罪恶,看着似星河又升起怜惜。


    他轻轻把额头抵上似星河的,这种渴望需要深层次的联接才能缓解。


    好在作为清寒的他,神魂早和似星河纠缠。


    呼吸交错间,灵台相触。


    熟悉的战栗从神魂深处升起,似星河的神识炽烈如火,比他的亲吻还要霸道,与燕岂名的每一缕魂息纠缠不休,裹进滚烫的渴望之中。


    ……


    可以了吧。


    燕岂名手脚酸软地想爬下来,跌了一跤,却被热乎乎地杵了一下。


    燕岂名:“???”


    他不敢置信地视线下移,小狗崽子,你不讲武德!


    这事可不能帮忙处理。


    不能了!


    他是剑,又不是剑鞘!


    深黑的无寂海底,霜色长发的青年浑身泛着灵光,被黑袍的男人圈在怀里,帮忙养护他的剑。


    燕岂名咬着牙,还没好吗?手酸。


    他额头挂上豆大的汗珠,脸红得快要熟了,唇瓣也生出灼灼艳色。


    真好看。


    意识在混沌中沉浮,只剩眼前青年为中心。


    银雪般的头发交缠在侧,似星河难以自抑地吻上去,手握上燕岂名的手一起,唇舌间热情虔诚,似激动似痛苦。


    指尖颤抖。


    燕岂名烫到般嘶了一下,震惊地瞪大了眼,似星河抵着他的额头深喘。


    “你——”


    他搓去指间烫热,泄愤地咬上似星河的唇角。


    剑修了不起啊!


    呼——


    溜了溜了。


    燕岂名勉强站起身,两眼发直,压根就不敢看躺回去一脸餍足的似星河,胡乱给他丢个咒术清理了一下。


    反正自己只是剑灵,钻回丹田就是。


    让他一个人在水里泡着吧。


    眼前景象一换,燕岂名回到了剑峰的竹屋里,燕仙君衣衫齐整,打坐的样子像足正经人。


    呸,什么像,他就是个正经人!


    清寒脸上的热度还残留在他脸上,燕岂名压下心头砰砰乱跳。


    幸……幸好那小崽子暂时不回来。


    燕岂名打开门,两腿不怎么打直地朝外走。


    “哐啷——”一只乌鸦跌在地上。


    燕岂名早就忘了这茬,差点没被他吓一跳。


    殃渡睁着豆豆眼,抬头看来,满脸感动:


    “燕仙君,你好了?”


    再不出来,他都要冲去幽冥找尊上了。虽然尊上这个时候很吓人,但怎么也比不上燕仙君出事。


    燕岂名总疑心自己的嗓音还有些软,不欲说话,他冷淡地清清嗓子,轻轻颔首。


    殃渡伸着个脖子,企图绕过他往屋里看。


    哎呀,好好奇……


    燕仙君到底在尊上的房间里做什么呢?


    “咳。”


    燕岂名让出半步,大大方方,让他尽情打量:


    “可要进去看看?”


    殃渡一僵,反倒不敢看了。


    将脖子一缩,想起来燕岂名进去前问他的事。


    又过了一个时辰,不管是在尊上房间搜索蛛丝马迹也好,还是试图感应尊上的方位也好,尊上血脉上的问题,也该想得更明白了。


    反之,燕仙君这一层身份,在他这里算是掉光了。


    殃渡本能觉得不妙,翅膀一拍准备溜之大吉:“燕仙君,我想起来家里还有几只鸦羽需要收拾……”


    燕岂名笑眯眯把殃渡拎起来:


    “不急。来,与你打个商量。”


    殃渡脚爪抖了抖。


    “你也不想让你家尊上知道,你把他最重要的秘密泄露给我了吧?”


    冷峻剑修演都不演了,弯眼盛着潋滟笑意,却比不笑的时候还吓人,“今夜发生的事,暂时当做一个秘密,怎么样?日后你家尊上要扒了你的毛,我帮你说道说道。”


    殃渡是一只能屈能伸的鸦。


    没办法,形势比鸦强,这位可是他的另一个主人,还更重要那一个。


    鸦觑着豆豆眼,点点头。


    燕岂名笑着扬长而去,飞速路过自己的竹屋,头也不回,径直踏上了山路。


    殃渡飞起来问:“燕仙君,你这是去哪?”


    燕岂名远去的背影摆摆手,看似毫不心虚。


    他还记得自己曾诓过小崽子,说自己原先那座洞府是练剑的地方:


    “我去闭关几日,精进剑法,为剑冢准备。”


    最好是一直闭关到剑冢开那一刻,然后小崽子突然表示自己对剑冢失去了兴趣,他说,这么巧啊,那我回去继续闭关了。


    满月还挂在天际,燕岂名一眼不敢多看。


    走在山路上多潇洒,把自己甩进洞府软榻里时,他的表情就有多绝望。


    燕岂名两眼发直,瞪着头顶的房梁,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好歹他也两百多岁,是一个冷静自持的成熟剑修了。


    这下好了,不只是道侣契,他还趁小崽子神志不清对他下手了!


    燕岂名愤恨地抄起一边的靠垫,扔到地上。


    明明是小崽子对他下的手。


    掏出通讯玉简,阴森森地给谢枕欢去了条消息。


    [孤鸿照影侠岂名]:怎么?你死在路上了?要我帮你准备葬礼吗?一百二十七个前道侣,保准通知到位。


    第44章 第44章有点脆弱


    次日。


    几上奉着灵团茶点,殿内添许多活气。


    燕岂名在段沉舟旁边另置了道桌案,埋首闷头,抄录上十二仙门送来的弟子名册。


    各宗呈送时,弟子名讳已使灵牒各自录存过,内里附一缕本命气息。这边再用天衍宗的灵力认证一遍,相当于将剑冢令和神魂相系,做不得假。


    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神识一扫,顷刻间就能完成。但自两百年前,燕岂名揽下这活,大约是笔录成了习惯,剑冢二十年一开,他便二十年抄录一次。


    燕岂名是个好动的性子,做这件事却向来认真耐心。


    今日也是一样,哪怕心里头一股燥根本按捺不住,明眼瞧着都快冲出来了,执笔的手依旧很稳。


    一边的段沉舟批着公务,隔一会就要抬头看他一下。


    “咳,”他眉头嘴角依次抖了一遍,最终还是没忍住,出言提醒,“阿名,手。”


    什么?


    燕岂名猝不及防听见这个字,瞬间做贼心虚地一搁笔,他还记得要轻轻撂在笔山上,先低头去看字,可有错漏或墨污的地方。


    灵力中平,笔迹工整,没什么问题。


    ……总不能是别的问题。


    燕岂名右手背在身后,耳朵瞬间发烫,话都说不利索,还要嘴硬:“手……我的手没怎么吧。”


    没红没肿没破皮的,师兄是神仙,难道还能一眼就看出来不成。


    段沉舟:“???”


    疑惑的目光追过去,看向燕岂名藏住的右手,燕岂名瞬间将手一蜷,握得更紧。


    段沉舟顶着满头问号,缓吐出一口气:“……左手。”


    又关左手什么事,左手什么也没——


    哦……燕岂名脖颈一僵,讪讪低头,将手里的衣料撒开。


    他的右手忙于抄录,左手竟一直没闲着,放在桌下快把衣角搓烂了。


    忙抬头讪笑,丢过一道咒术:“嘿、嘿嘿,师兄,捋平了。”


    ——搓什么不好,段沉舟坐得近,搓烂的衣角是打他那边飘来的。


    段沉舟不出声,只看着他。


    燕岂名两眼一黑,竭力乖巧,把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画面挤出去。


    没出息,真是老脸不要了。


    段沉舟长叹了口气,也不批了,跟着放下笔:“有心事?”


    燕岂名瞬间去捡自己的笔,半转回身,他还要写呢:“能有什么心事。”


    但刚竖起笔,他看了眼名册,又觉得带着这样的心思去抄不好。


    有点郁闷地复又放下。


    段沉舟还等着他,燕岂名想了想,口干地舔舔唇:“师兄,我打个比方,比方啊,要是有一天,小芋头——”


    噫,别说打比方,才拿自家师侄起了个头,没来得及深想,燕岂名就汗毛直竖,瞳孔巨震,完全说不下去了。


    他匆匆话锋一转:“咳咳,我是说,最近听了一个十分稀奇的传言。”


    段沉舟:“有多稀奇?”


    燕岂名乱扣锅:“从谢枕欢那听来的。”


    段沉舟沉默,那多半确实很稀奇了。


    燕岂名心虚地不敢看他:“说是上十二仙门里一个非常端方的仙君,酒后诓他的弟、额师门子侄结了道侣契,还……”


    段沉舟大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燕岂名更过分的事噎在一半,讪讪咽下去:“……是、是吧,不过我听说,其中内情相当复杂,他也不全是故意的,而且也算是为了那个子侄好……”


    段沉舟表情一肃,打断他:“阿名,你说他端方,我看不见得,年长些的人便是生了情,也应当规束自己,还编造这许多借口出来,趁着别人少不更事,那不是哄骗吗?”


    燕岂名脸上表情都掉没了,顽强地抓住一根稻草:“……也,额……听说也没有生情。”


    “这才更畜生了,”段沉舟斩钉截铁,眉头皱得更深,“子侄年纪尚小又如何懂得……”


    燕岂名正冒着汗呢,他突然话头一收,咬着舌头似地停下了。


    沉沉的目光扫过来,燕岂名差点没绷住炸了:“!!!”


    段沉舟看着他,斟酌一二:“阿名,你今日便是听了此事,觉得搅扰?”


    燕岂名只觉得师兄意有所指,硬着头皮挤出笑:“搅扰谈不上,别人的事……哈、哈。”


    段沉舟敛眉。是了,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传言,阿名向来是当做下饭佐料,听听就算,今天怎么生出许多百转千回的愁肠来。


    他看燕岂名一眼,青年脸上还带着思索,好像觉得这件事挺值得一想,全然未觉自己被绕进去了。


    从前一笑而过的事情,如今都要拿起来好好说……莫不是真要开了情窍了?


    段沉舟脸色一变,一把拍在燕岂名的肩头:“阿名,师兄方才有一句说错了。”


    燕岂名被他拍了一个激灵。


    段沉舟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看事不能以偏概全,就说那年纪小的,也不全懵懂无知,有些也禽兽得很。你要是遇上,得提防着才是!”


    燕岂名:“???”


    这话头未免转得太快,一下把燕岂名的心虚戳了回去,像戳漏一个泡泡,猛然炸响。


    “哦,哦。”他呐呐地坐回去,提起笔,晃了会神突然补一句,“别人的事,师兄拿我说什么!”


    段沉舟:“……”


    欲言又止:“说的也是。”


    他看着一时灵光一时不灵光的师弟,兀自叹气。


    别人的事没什么好说,你的事迫在眉睫啊!


    燕岂名糊弄过去,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小忘形,打着精神头继续抄录。


    但他很快后悔了。


    方才不问师兄还好,一句禽兽,燕岂名脑子里全是小狗噫噫呜呜,难耐又不得其法地往身上蹭的样子。


    他是小兽,自己是禽兽。


    燕岂名猛地一闭眼,真不能再想了!


    囫囵念了几遍清心诀,燕岂名把左手规矩地放到桌案上。清徵宫的名册才开了个头,善始善终,善始善终,今天抄完才是。


    笔锋落在下一行,沈字的点水刚要成型,燕岂名一顿。


    他指着名册前面的墨点,问段沉舟:“师兄,这是什么?”


    墨点点在名叫沈鸣玉的弟子姓名前,名册上的姓名寄了一缕本命气息,是不能随意划去的,这一点倒像是个标记。


    段沉舟看过来,有点好笑:“这个你不认得?”


    燕岂名:“???”他做什么要认得?


    哦,等等——姓沈,清徵宫的,有点耳熟。


    段沉舟唏嘘:“剿魔那日,被你那魔修小子一掌挥在地上,如今已经躺了半个月了。”


    燕岂名:“……”当时看死不了,后来就有点忘了。


    两眼一黑,心虚地在心里直扒拉,自己回来被小崽子缠得不行,有没有记得给人送去点灵材权作探望。


    段沉舟善解人意:“替你关照过了。”


    燕岂名感动得两眼汪汪:“好师兄。”


    他回来继续抄录,却没跳过这个名字,笔墨一点一点勾画,灵力中掺了神识去探其中的气息。


    段沉舟在一边都收入眼中,只做不知。自两百年前,他便这样找,托生凡间的没有放过,转生仙门的也不曾放过。


    段沉舟无声叹了口气。


    横、点。


    将落下最后一笔,燕岂名微妙又丢人地松了口气,这个应该不是了。


    幸好,他如释重负地将点顿完,打算抬笔抄下一个。


    离开纸面的瞬间,他却感觉笔尖一颤,燕岂名稳着手,垂眸看去,那名字微微共鸣。


    沈鸣玉,气息熟悉,因果蕴着点碎金冒出来。


    燕岂名有点恍惚,眉间不禁一松,又皱起来:“师兄,你派人看的时候——”


    恰此时,段沉舟桌案突地腾起一道纸人,耷拉着眼睛,一张口就是要死不活的声音:


    “魔修小子来访,魔修小子来访。”


    燕岂名:“……”


    好别致的名号。


    瞬间顾不上沈鸣玉,也不记得善始善终了,腾地跳起来,挥挥袖把整张桌案收了:“师兄,我突然想起来有事,回去抄!”


    燕岂名像是有狗在后面撵,蹭一声缩地跑了。


    留下段沉舟抬手:“阿——”


    ……


    燕岂名心砰砰乱跳,没留神竟一路跑到竹屋附近,抬首如遭雷击,竹林掩着两间小屋的影子。不是,他跑这来干嘛。


    立马换了条路往山上去,这窝囊的腿,离家住了几天懒成这样,多两步不愿意走,连洞府都不知道在哪了!


    燕岂名板着脸很是气愤,又迁怒起自己的心,胡乱瞎跳既无缘由也不体面。


    但等溜溜达达到了洞府边上,他好像把自己说服了,突然有点理直气壮起来。


    燕岂名愤愤踢开脚边的落叶。


    退一万步讲,小崽子难道就没错嘛?


    他既然满月时会有这样的症状,不应该将自己关得严实一些,怎么让他随便一感应就找到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他没事要揣着清寒到处跑!


    手下也不管束好!


    嗯,燕岂名给自己打气,他才不是怕了似星河,他是觉得似星河做事太不周全了。


    “燕仙君。”


    燕岂名一抬头,看见那个做事极不周全的魔尊,正站在他洞府前那棵歪脖子树的下面。


    手里还端着一碟眼熟的灵团。


    分明是从师兄那里新鲜打劫来,守株待兔的。


    燕岂名:“……”你去见师兄,端了茶点就跑,你礼貌吗?


    小腿肚子微微打颤,他还没忘记,眼前这个小崽子是早就认出自己的小崽子。


    在这叫什么燕仙君燕仙君的,要他玩“你知道了我知道你知道了但我装作不知道”是吧。


    燕岂名没出息地清清嗓子,加入游戏:“魔尊大人。”


    他视线忍不住溜到似星河的脸上,瞧着还是那张俊朗的脸,不知怎的越看越瘦,好像还很苍白。


    是光线的原因吗?


    燕岂名蹭地上前一步,没有很关心:“竹屋住得不舒服?”


    似星河一怔,他早上打量过,气色应该不错啊。


    突然福至心灵,微微垂头,再抬起时,脸色真白了三分。


    树影下的青年有点脆弱,扶着额头:“无事。”


    第45章 第45章回去看看


    燕岂名问完就后悔了,感觉未免过于直白。


    而且似星河不舒服他能怎么办!


    燕岂名脸一黑,什么也不办,办、不、了。


    但见小崽子摇摇晃晃白着脸,强撑说无事,咬牙切齿的燕岂名又有点心软。


    他捏起似星河手腕,冷脸渡了道灵气过去:“魔尊大人若是身体不适,还是不要一大早就到处乱跑。”


    温热的手指轻触,环在手腕上,修长玉白得发亮。


    似星河一僵,完全没想到他会主动碰自己。


    抿抿唇角,视线移到燕岂名的眼睛上。


    燕岂名也后知后觉,自己对小崽子是不是太熟稔了些。但捏都捏了,索性硬着头皮装作理所当然。


    他脸愈发冷,很是神气。灵气绕着灵脉一圈,突然眉头一皱。


    似星河从燕岂名的脸上猛然惊醒,反应极快地一收手,撇在身后掩饰地咳了一下。


    但为时已晚。


    燕岂名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眼里写满震惊谴责,好你个小崽子,学会装病骗人了,还只装面子不装里子!


    奈何困在我不知道你知道游戏里,气得要死又不好发作。


    ——他毫不怀疑,要敢质疑一句似星河在骗他,小崽子立马就能顺竿爬,目光灼灼问他自己为何要骗。


    说不定这些都是钓鱼的手段!


    小崽子不会已经怀疑自己知道了吧,昨夜的事他理应不记得,难道是小乌鸦……


    燕岂名拳头攥起来,似星河还要火上浇油,递过手里瓷碟,若无其事:“燕仙君,吃灵团吗?”


    燕岂名愤愤。吃你个头!


    似星河:“昨夜……”


    燕岂名慌得立马拎起一个灵团塞到嘴里。没空聊,在忙。


    似星河眼睫轻动,掩过一丝笑意,继续将话说完:“昨夜没看成花灯,真是有些遗憾。”


    “……”


    燕岂名被灵团噎得眼睛一凸。


    仙修是不会被灵团噎死的,碰见冤家除外。


    见他噎得不轻,似星河也有些手忙脚乱,连术法都忘记用,化了道果饮出来。


    燕岂名瞪他一眼,一掐诀干咽了下去,顺了好半天气。


    似星河瞬间像是做错了事,挥手散去果饮,准备好的说辞全咽了回去。


    蔫头耷脑,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燕岂名其实噎得没那么狠,眼珠一转,瞬间装得更狠了一些。


    似星河垂着长睫,模样可怜,但不抓住机会赶紧开溜才是傻子。


    燕岂名一下站上道德高地,得以拿腔作调:


    “实不相瞒,我今日出门卜了一卦,不宜与非门中之人同行,否则霉运缠身,怕是还会牵连到魔尊。”


    他视线扫过那碟灵团,霉运二字咬得清楚。


    亲手送上把柄的似星河非门中之人:“……”


    燕岂名扳回一城,得意洋洋,抬腿就走。


    他刚走出两步。


    “呱呱呱——”


    背后突然传来展翅的声音,殃渡落在似星河肩上,张口就开始汇报:“尊上,我方才去给小石仙君送剑络……”


    不远处的燕岂名背影一僵,脚步瞬间加快几分。


    靠,忘了。似星河怎么这么有劲,一大早就使唤小乌鸦。


    他这两天忙起来,彻底把剑络的事丢在脑后了。


    小乌鸦是个该死的快嘴:“……小石仙君一副疑惑的样子,说尊上不是已经送过一次了。”


    燕岂名火速逃离的计划胎死腹中,似星河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沉住气,怎么就能断定和他有关!


    殃渡:“他还说,之前是托燕仙君转赠的!”


    燕岂名:“……”


    装作没听见离开的几率有多大?


    燕岂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似乎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毫不尴尬:“确有其事。”


    似星河没说话,抿抿唇角,勾起点弧度看他。


    一边的殃渡缩起脖子,看一眼尊上。


    诶,尊上嘴角的伤,是拿法术掩住了吗?


    一大早摸到伤口心情大好,又对着水镜看了半天,应该不至于一会就让它自己好了吧。


    再看前面的燕仙君,额……殃渡心虚地转转豆豆眼,脖子缩得更狠了。


    似星河三步并做两步,追上燕岂名,将他准备好的倒打一耙憋回去。


    似星河直指要害,道:“燕仙君既已经替我送了一只,那日也不说明,又要抢着替我捎过去,难道是打算暗度陈仓,把我的剑络昧下?”


    燕岂名两眼一黑。


    小崽子真是长大了,话也变多了,以前坏主意都在肚子里,现在怎么还挂嘴上?


    此时再倒打一耙,气势就弱了。


    但他还不死心,试图理直气壮:“我、我是担心魔尊大人事忙,让小芋头失望。”


    似星河:“昨日准备诓他说我再送一个,忙忘了?”


    燕岂名:“……”


    你这么能,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去天机阁跟着无涯算命。


    他一时哑口无言,提起昨日事忙又添一层心虚,心想,要不还是不管不顾地跑了算了。


    不行去任务堂接一圈任务,溜达完再回来。


    他还没开口,似星河又道:“我不是送了你一只吗?”


    燕岂名怔住了,青年的声音低下来,冷冽的嗓子蓦地有些柔软。


    “阿……”似星河将名的字音吞掉,“我送你的剑络,你好好收着了吗?”


    他这次没说什么添头的话,燕岂名下意识摸了一下头发。


    似星河耍心眼时还好,他这么认真,燕岂名就有些受不了。


    心上刺挠挠地痒,莫名慌张得很。


    燕岂名出声不自觉恶声恶气:“我现在又没有剑了,等魔尊把清寒还我,我就挂上去。”


    这样回也不好,倒像是做了什么承诺似的。


    燕岂名说完就觉得呆不下去了,胸口烫烫的,活像是道侣契压制不住,昨晚再度神魂交融,它似乎又加强了。


    脸上也有些烧。


    他干巴巴捡起先前胡诌的霉运:“我今日宜去任务堂接些任务,化解运道,不奉陪了。”


    转身到一半,似星河拉住他的手腕。


    燕岂名就要炸毛,又、又拉拉扯扯地干嘛!


    他想甩,又觉得显得自己很在意似的,就慢了一步。


    似星河微垂着眼睫:“我方才说的不是假的。”


    燕岂名:“嗯?”


    似星河看他,抿抿唇角:“昨夜没看成花灯,真是有些遗憾。”


    微黯的眼神里写满魔界寂寥。


    燕岂名差点想伸手去摸他的头,移开视线:“咳,人间的灯会确实热闹,你要想去看,下次带你便是。”


    他说到一半,想起来灯会多在十五这样的圆满日子,似星河现在的状态有些难,转念一想,又觉得总能挑到合适的时候。


    燕岂名重复一遍:“下次更好看。”


    似星河看着他,知道青年是真没听懂,但他笑了一下,轻声:“好。”


    他声音低沉时别样好听,带着点柔和,因为难得便更加惹人注意。


    燕岂名有点忘记自己是怎么跑掉的,总之他在任务堂接了一把任务,等把方圆几十里的小妖魔暴揍一遍,又近黄昏。


    他有点不敢回去,担心小崽子又在门口蹲他。


    燕岂名现在有九成把握,似星河已经知道他知道了。


    或者……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了。


    燕岂名瘫脸,真的好绕。


    但有时候事情隔着一层窗户纸就让人很有安全感,退一万步说,他就不能等谢枕秋那个该死的不回灵讯的到了,再捅破吗?


    路过的小弟子给燕岂名打招呼,他如今冷峻的形象也不太能捡回来,破罐子破摔地对他们笑笑。


    小弟子眼睛一亮,飞快对视。


    燕岂名:“???”


    他总觉得自己最近不太活跃,宗门的八卦界是不是悄悄把他隔绝在外了?


    算了,不重要。


    燕岂名蔫了吧唧往回走,在回竹屋被似星河堵和回洞府被似星河堵之间艰难抉择。


    为什么小崽子整天神出鬼没的,这是他自己的宗门,难道就不配知道似星河的行踪吗?


    燕岂名指间萦着一道剑气,绕在空中戳树叶玩。


    走着走着,他视线逐渐凝在剑气上,诶,清寒是不是还在小崽子那里来着?。


    对主动切到剑上去这件事,燕岂名还是有点怵。


    当然了,主要是因为——他难道有那么怕似星河,怕到需要偷听他在哪吗?


    哼!


    燕岂名先去了段沉舟那里一趟,展示了一下自己迟来的愧疚之心,旁敲侧击地打听叫沈鸣玉那小子恢复如何,顺带谴责师兄把灵团送给了似星河,威胁他不准和似星河关系那么好。


    溜溜达达往回走时,他心思又动了。


    偷听小崽子也不是怕他,俗话说得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硕大一轮圆月在头顶,他就不能悄摸摸关心一下?


    燕岂名神识一沉,瞬间就重变成了一把剑。


    他蹦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在似星河的丹田里。


    燕岂名:“???”


    身下触感柔软,巾帕垫着,燕岂名一滚,发现自己被供在座雷击木的剑架上。


    “啧,对清寒还不错嘛。”


    燕岂名有点满意,视线一转扫过周围陈设。


    好,在竹屋里。


    屏风后晃过一道人影,像是小崽子。


    走走走,溜了溜了!


    他方要切断联系,里间响起殃渡的一道声音:


    “尊上……伤口……不处理……”


    燕岂名噌地支起剑刃,仔细听着,但没听真切。


    似星河好像是低声呵斥了一下,让他别管。


    还要再听,那屏风后的人影大步往前,竟要走出来了。


    燕岂名吓得连忙切断联系。


    等回到这头山路上,他要往自己洞府走的脚又迈不出去了。


    小崽子惯是打破门牙和血吞的性子,今日不痛不痒地和他撒娇,难道真是掩饰了什么重伤不成?


    燕岂名看看天边圆月,记起似星河今日骗他的模样。


    狠心走上岔路,又想似星河没有骗清寒的必要。


    没出息地转了两圈,燕岂名一咬牙——


    他又不怕他,回去看看!


    大、大不了把阵法一打开,保准他睡得死死的!


    第46章 第46章好久不见


    “花里花哨。”


    竹屋里,似星河刚沐浴过,绕去检视了眼清寒,这会正散着发在榻边,单手支颌,看魔界传来的鸦信。


    他少有如此放松的时候,殃渡在一边讪讪,胆肥地偷翻了个白眼。


    似星河的眼神移过来,殃渡立即谄媚:


    “尊上,是我想岔了。燕仙君心里记挂着尊上,又收了尊上的定情信物,以……咳、以吻定情,这道术法,尊上确实用不上。”


    他方才向似星河提的,是魔修折磨人的一个小诀,用上之后,便是细如牛毛的伤口,不处理也不会自行愈合,痛痒可持续数月之久。


    除了刑讯,还适合一滴蜜兑水喝三年的恋爱脑。


    比如,殃渡瞄他家尊上,一道小口一整日了还未消。


    鲜红齿痕随着唇角牵动一闪即逝,生怕压不住似地一拉。


    似星河抿着嘴,一副苦尽甘来,看不太上的姿态。


    他眼神淡淡地看鸦信,头也不抬:


    “知道就好,多事。”


    “……”


    殃渡敢怒不敢言。


    鸦羽带来的是魔界战报,七零八碎的魔门早被似星河打穿,破界找到燕岂名之后,才急着把乱七八糟四散的魔修处理掉。


    似星河指尖碾碎鸦信,墨色灰烬中浮出一座灵山宫阙的模样。


    但凡换一个仙盟中人来看,立时能发现不对,这座灵山不在修真界如今的版图之中,周围地域却很熟悉。


    细看灵山边界还在微微游动,像宣纸上的一滴暗火,焦痕四下舔舐,金红的缺口越来越大,烧出掩藏的东西。唯一的区别是,原来的山川河流并未消失,反倒十分自然地让出空来,浑然天成。


    似星河抬指点了点,那焦痕便停下了。


    他不欲让魔界回归太快。


    修长指节拂过一座尖峰上的小筑:“召几个机灵的鸦羽过去,比照着天衍宗的风格重新布置,另加强防范,别让不长眼的碰到栖锋阁去。”


    殃渡应是。


    似星河挥手散去余象,想了下又道:“给千姨去一封急信,让她速回。”


    殃渡:“尊上,以何理由呢?”


    似星河难得有些犹豫,曲曲手指,突然抬眸朝桌上看去——


    灵气微微波动,他那日留了道引子。


    有人在动屋里的阵法!


    似星河腾地坐起来,阿名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下意识化出一道水镜,将头发束好,换了身挺拔的锦袍。


    想想觉得不对,又挥手将头发散下,一副就寝模样。


    墨发披散被灯火一映,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轮廓勾在光影中,愈发显得眉眼俊朗,线条优越。


    做好这些,抬眼看见殃渡,似星河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殃渡张张嘴,吧唧闭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这就走!


    殃渡拍着翅膀,非常张扬地在燕仙君窗前转了两圈,确保他看清楚了自己,才呱呱叫着“属下告退”地飞走了。


    屋里假装看风景的燕岂名:“???”


    怎么感觉这小乌鸦不太对劲?


    虽然自己是不想陷入把主仆二人一起放倒,起来还顺便对个账的尴尬境地,但他是否走得有点过于刻意了。


    燕岂名沉默半晌,拿过一卷书简读了起来。


    燕仙君如今爬尊上的窗台,也是越发娴熟了。他早该知道,尊上和燕仙君,竟是夜夜爬窗台的关系了!


    殃渡飞远,终于忍不住拿豆豆眼回头看。


    等一下——


    他脚一滑,以为自己看错了。


    燕仙君今日怎这么矜持!


    燕岂名视线在书简第一行兜了三圈,似星河在隔壁摸了三遍唇角。


    他先是补了几分灵力,齿痕*鲜红欲滴。


    再一抬手又把齿痕隐去。


    挑了个角度躺下,将四散的头发理好,一时又觉得寝衣孟浪。


    领口紧了又松,翻来覆去半天,不见桌上阵法再有动静。


    似星河:“???”


    终于看完了一行。


    燕岂名把眼前的书简移开,飞走的殃渡稍微飞回来一点,豆豆眼远远对着他,拼命眨巴。


    像是有什么不能直说的话。


    嗯?


    燕岂名疑惑起身。


    他跟着眨眼,有些犹豫。你在这里干嘛?你家尊上果真伤了?


    殃渡拼命眨巴回来。不用管我,我马上就走了,真的真的,走特别远!


    燕岂名大惊。他可还好,我去看看?


    殃渡欣慰。去吧去吧,都洗干净了,正等着燕仙君呢!


    一人一鸦对视,达成了极高的交流效率……


    似星河原还想,等阿名过来,要不要突然吓他一下,又担心把人气跑。


    他没想明白燕岂名不肯相认的原因,但这人实则皮薄得很,倒是看出来了。


    在榻上辗转反侧,抑着性子装作安静入睡。


    似星河有点恼昨夜什么也记不得,只一枚齿痕证明。


    半天,他心里又生出不安来。


    法阵没了动静,阿名久也不来,难道昨夜不是——


    “叮——”


    突然,灵气泛出簌簌涟漪,法阵起效了。


    似星河立时阖眼,运起灵力。


    他注意力再不能放在自己的仪容姿态上,明明没被法阵所扰,却觉整个人僵得不能再僵。实际上,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全副心神通通扎向了门口。


    风的声音很清楚,如果青年踏月而来,风会在他的衣角抖动出细小的声音,只是一点影影绰绰的余音,就足以让人安心。


    “吱嘎——”


    门口十分安静,窗棂却突然被人支起。


    有人鬼鬼祟祟地将头探进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床幔微微飘动,容他偷偷睁眼去瞄。


    似星河有点想笑。


    下一息,他又不敢笑了。燕岂名落到地上,脚步不停朝这边走来。


    窗撑低低支着,将月光挡在外面。


    燕岂名低头看去,有点犹豫。


    人影隔着帐幔看不分明,长发披散微微侧躺,一臂枕在头下,是极私密的姿态。


    他还以为小崽子睡着是那种板板正正的样子呢。


    “似星河?”


    燕岂名轻声叫他,确保他睡熟了。


    似星河果然没有回应。


    “算了,什么模样没见过!”燕岂名一咬牙,低声自语。


    似星河闭着眼睛,好险没让心跳出卖自己。


    什么叫……什么模样没见过?


    不等他多想,燕岂名一把拨开帐幔,凑上前来。


    似星河都有些猝不及防。


    “脸这么烫?”


    燕岂名大惊失色,将手贴上似星河的脸。


    竟和昨晚比也不遑多让,而且越摸温度越高,这是伤重高烧还是……


    燕岂名视线移到似星河胸前。


    难道昨晚的联接还不够?


    似星河只感觉贴在脸上的手抖了一下,阿名的视线落在他胸口。


    青年气息仿佛停滞一瞬,像遇到为难的事。


    似星河都有些压不住心跳,那视线又移开了。


    不至于不至于,够不够他不知道吗?


    燕岂名自我安慰,拎起似星河空着的那只胳膊,隔着衣裳用灵气探查起来。


    因神魂灵脉没看出什么,他这下查的是外伤。


    似星河闭着眼,脸上热度下去一些。


    ——因着燕岂名摆弄他的手法,毫无旖旎可言,简直像是检查什么木偶似的,捏捏胳膊提提腿。


    到这,他也有点反应过来,阿名原是怀疑他伤着了吗?


    心里软软地被触动一下,又觉得这些别无他意的动作也可爱起来。


    似星河有点装不下去,觉得要是捏着手腕问一句“你担心我?”,现下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但燕岂名突然收手了。


    他悄然松了口气,说不上是不是失望。


    哪知——


    “噌”地一声。


    下一刻,他胸前一凉,燕岂名刷一下扒开了白色交领。


    似星河:“!!!”


    他甚至疑心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但阿名又凑近来,不见生疑的样子,吐息热热地拂在胸口,简直……简直像在勾他。


    燕岂名警惕地观察着似星河身上的契印。


    没有发热,一切正常。


    可也没有什么外伤,小崽子莫名其妙地脸这么烫?


    燕岂名不死心,伸手摸了一下契印。


    也不——嗯?


    就在他摸上去的一刹那,剑痕处突然热烫。


    不只是契印。


    似星河是微朝外侧躺,燕岂名为了查探胸口,外面没有着力的地方,因此他是探出半个身子,一手撑在榻里那侧去看的。


    这个姿势几乎是将身体和似星河扣在一处,因此似星河身体热起来时,他的感觉十分明显。


    更要命的是,似星河喘了一下。


    或者说是闷哼,有点难受带着气音,但又多少让人听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但他切切实实地,喘了一下。


    此声一出,两人都是一僵。


    似星河脸都要烧起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发出了这么冒犯的声音。


    而燕岂名压根没看他的脸,视线本能往下扫去。


    似星河:“???”


    他现下对视线极为敏感,燕岂名这一动,便是没什么也要有什么了。


    更别说,他好像还要……


    “别动。”


    似星河突然出手,扣住了燕岂名的手腕,声音沙哑,微偏着头狼狈。


    燕岂名:“!!!”


    不是,小崽子醒着?什么时候醒的?


    他一时有些找不回嗓子。


    燕岂名把这辈子见过的糗事想了个遍,感觉没有被安慰到,抖着嘴唇勉强抬头看去。


    似星河却没在看他,侧脸和耳垂都通红。


    燕岂名更心虚了。


    完了完了,至少最后一项罪名跑不了了吧。


    不不不,他只是抬了下手,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这件事难道不是小崽子的问题吗?


    燕岂名在羞愤欲逃、佯装无辜、倒打一耙之间反复横跳。


    而这时,似星河终于缓好了,慢慢抬眼看来。


    他长发披散,眉骨高耸,剑眉入鬓更添几分威势,纵脸带红意躺在那里,锋锐的样子也和平日很是不同。


    在和那双犀利的眼睛对上之前,燕岂名手一抖,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


    灵气轻轻一动,带着心虚的偷摸。


    哗啦,霜白的头发披散下去,和黑色头发交织一处。


    似星河抬眼,眼里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青年。


    霜发逶迤,面容昳丽,笑容轻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燕岂名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装作自己才刚刚从剑化人。


    清寒做的事,和他燕岂名又有什么关系。


    青年眉眼潋滟,唇角勾笑:“好久不见啊,小——”


    却在此时,散落的发间灵光一闪。


    骨碌碌。


    一只带着络子的珠子滚下来,因为头发被幻术披散,原本被幻术掩住的剑络反而掉了下来。


    哐当,砸在似星河胸前。


    那珠子瞧着非常眼熟,正是前日似星河才送给他的。


    燕岂名看看剑络,看看似星河:


    “……”


    就好像事情还不够糟糕似的,半空突然泛起一圈涟漪,空间猛划开一条口子,谢枕欢的脸和蛟蛇的脸一道露出来。


    谢枕欢兴高采烈:“名名,没想到吧!”


    他突然一怔,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在哪,视线在发丝交缠的两人间来回移动:“额,这是你那个道、前、道……”


    燕岂名啪一下把他的头按了回去。


    他对似星河讪笑:


    “哈、哈,好久不见啊,魔尊大人。”


    第47章 第47章无处可逃


    似星河没说话,黑琉璃般的眸子看他,映出霜白的影子。惊艳的余韵尚未散去,气息轻缓,像是怕惊散了什么。


    唇角已勾出气急败坏的笑来。


    燕岂名头皮发麻。


    好、久、不、见啊!魔尊大人!


    什么糟糕的词,他们白天刚见过!


    燕岂名一只手被似星河捏着,按谢枕欢用的,是他原本按在榻里那只。


    因此他说话的时候,已经险些跌在似星河身上。


    似星河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这猝不及防的荒诞闹剧气得不轻。


    燕岂名再厚的脸皮也有点遭不住了,视线往半空飞,胡言乱语:“啊蛟蛇前辈我找你有——”事。


    似星河猛地抬手,谢枕欢蛟蛇双双一缩。


    “噌”地一声,灵气还没打上去,那道口子像来时一样突兀地关掉了。


    燕岂名:“……”


    没事了。


    他硬着头皮把自己撑起来一些,余光磨磨蹭蹭往似星河脸上溜达。


    竭力把一段时间掰成两段用。


    似星河视线锁在他脸上,声音危险:“魔尊大人?”


    燕岂名一团糨糊,故作镇定地啊一声:“你不喜欢这个吗还有别——”


    咣当。


    似星河攥着他的手往后一带按在腰上,燕岂名单手反剪在后,腰线一塌,胸膛脖颈瞬间被逼出流畅的弧度,只能仰头看似星河。


    而似星河也支起半边身体,扣住他撑在榻上的那只手。


    五指从指缝挤进去,一根一根覆得扎扎实实。


    燕岂名整个被似星河的气息包裹住,压住按住困得密不透风。


    这个距离,方便似星河将他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慌张乱颤的睫羽,还是微微张开的唇。


    似星河低声:“好久不见?”


    燕岂名:……你听我狡辩啊。


    似星河似乎打定主意不想听他说更多的屁话,眼神带着危险的炙烫,勾勒了一遍眉眼,微微下移,在他唇间逡巡。


    燕岂名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块抖抖索索的小肥肉,似星河这么看他,是想挑个好角度把他咬死。


    霜白长发的青年倒映在黑瞳里。


    玉颊飞霞,面若桃李,唇色殷红,鲜艳欲滴。


    燕岂名头一次这么想骂脏话,他一直以为剑灵时的银发比较清冷呢,怎么看起来这么……这么……


    他很绝望,不想用这个词形容自己,但——


    好xx的容易折碎。


    似星河的眸子闪动一下,凑近来,像是猛兽在试探他的猎物。


    在这一瞬,带着种要被一口咬死吞下的危险直觉,燕岂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急智。


    ——他嘴唇微动,念了道解幻术的咒。


    燕岂名本意只是想把头发再变回去,但不知道似星河是想成什么了。


    他的嘴蓦地被堵住。


    似星河黑沉的眸子近在咫尺,瞳孔因为害怕而微微放大。


    燕岂名:“???”


    温热一触即分。


    燕岂名心如擂鼓,愣愣抬着头。


    似星河看着他,也愣住了。


    灵光闪过,幻术的解咒生效了,但没应在他的头发。


    似星河讶然微张的薄唇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暧昧的齿痕。


    燕岂名一时没转过来:“!!!”


    什么情况?碰瓷吗?


    他根本没磕到他吧?谁咬的?


    两人面面相觑,似星河看着燕岂名,燕岂名看着似星河。


    燕岂名小心翼翼:“额,你——”


    似星河突地动了。


    燕岂名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一暗,似星河遮住他的眼睛,再松开时,他已被转了个圈搂在男人的腿上。


    线条结实硬朗,似星河在他身后半坐起来,吐息有些慌乱。


    燕岂名只觉得这个姿势危险。


    下意识往前挪了一下,似星河手一紧,额头抵住他的后脑,声音沙哑:“别走。”


    听着竟有点可怜。


    燕岂名慌张地哦一声:“……我不走。”


    他不敢动了。


    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迟钝了半天的脑子试图转动。


    转动的话题非常歪——


    似星河嘴上为什么有道口子,瞧着还很新鲜,那一排齿印一看就咬得不轻,而且咬在嘴角,活像是气急了从下面……


    嗯。


    燕岂名住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靠!


    转什么转啊,别转了!


    还有谁啊还能是谁啊还有谁有机会有那个胆子啊!


    燕岂名突然觉得,刚刚让似星河咬一口算了,他还有机会倒打一耙。


    似星河搂在他腰上的手却蓦地松开,下巴往他颈窝里搁了一下,怕他跑了似地,不放心地轻声请求:“别走。”


    突然变得有点患得患失地黏人。


    燕岂名又是慌张又是心软……他敢走吗?他压根都不敢动,生怕回头看见自己明晃晃的罪证。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似星河似乎在捡什么,热度离开了他一会,很快又贴回来。


    一只手轻轻撩起他的头发——幻术解错了人,还是霜白色的。


    暴露在后的脖颈有些发烫。


    似星河的呼吸轻而缓,穿梭在发间的手也很温柔,燕岂名大气不敢出,瞪着和白色寝衣叠在一块的青色剑袍。


    他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似星河在做什么。


    劲瘦修长的手指挽起他的头发,将那只剑络绑了回去。


    似星河撤开手,低声:“好了。”


    燕岂名僵硬地嗯了一下,轻轻摆头感受着剑络:“绑得很好。”


    背后的似星河哑声叹了一句:“物归原主。”


    像是轻笑,又像是一道羽毛在心脏上轻轻挠过。


    比方才尴尬的氛围还让燕岂名心慌。


    心慌到了极限,他反倒顾不上去想为什么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虽则自己溜小崽子满修真界跑了一圈,但他恢复身份,不正是时机堂堂正正告诉他,当年说什么厉害剑修,仙门大能不是诓他。


    想象中,他应该银发飘飘,仙气凛然,哈哈大笑享受小崽子震惊崇拜的目光。


    不该是这样的啊喂!


    燕岂名越想越气,突然攒了一点力气,翻身从似星河腿上下来,坐到他对面。


    似星河全没料到,怔忪地看他。


    燕岂名视线落在他唇上,忍着烫意伸手摸了一下。


    似星河微微启唇,眼神闪了闪:“阿——”


    灵光一闪,咬痕被治好了。


    似星河:“……”


    他一瞬间的表情堪称无辜,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点猝不及防的惊讶,脸上还带着点红晕。


    燕岂名收手,又不看他了,出口就是嫌弃:“都不知道治一下。”


    一句话,好像穿过时间,将眼前的青年带回了从前模样。


    似星河下意识:“那不如请你下次下口轻一点。”


    他说出这话,自己也没意料到,就像从前一人一剑,热热闹闹,唇舌相讥。


    话脱口而出,燕岂名却不干了。


    他瞬间脸一红,毛茸茸地炸了:“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


    而且他咬得哪有那么狠!


    “你好歹也化神了吧,咬你一口很严重吗?”


    燕岂名气急败坏,不管自己是咬在哪里,开始上升人身攻击。


    似星河还没来得及回,燕岂名突然打住。


    等一下——


    他狐疑地眯起眼:“昨晚的咬痕,就算是狗咬的也该好了吧?”


    “……”


    似星河不欲指出他将自己和狗作比的错误,但并不坦荡地眨了一下眼睛。


    很心虚了。


    好啊!燕岂名气死了,这小崽子分明是一早就想明白了,故意留着罪证漏给他,好和他对质。


    真是阴险!


    他瞬间从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理直气壮跳到榻下面:


    “你早上就知道了,还和我拉拉扯扯!”


    似星河要说话,都被他堵回去,


    “你是不是还要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你都记得?你都是故意的!”


    燕岂名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不过……


    他居高临下逼视着似星河,半分不到的气势硬是演成十二分。


    似星河果然上当,皱眉坐正:“没有,我昨夜真的意识不清,什么也不记得了。”


    燕岂名悄悄松了口气,面上还要装一下:“哼,我怎么能相信你。”


    似星河摸了下嘴角,有点可怜:“一觉醒来,我就剩下这个了。”


    眼神幽怨,现在这个也没了。


    燕岂名感觉脸又有红起来的趋势,连忙一把摁住似星河,让他闭嘴。


    似星河顺势拉起他的手,乖乖闭嘴,看着他,眼里突然闪过犹疑。


    为什么阿名的反应这么大?


    虽然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但血脉发作时,看见的是燕岂名,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剩下几分。


    难道……


    似星河心头一凛:“阿名,我昨晚,有没有对你……”


    燕岂名瞬间往后一跳:“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不跳还好,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瞬间让似星河皱起了眉头。


    似星河哑声,有点小心翼翼:“……我真的没有强迫你吗?”


    “???”


    燕岂名的脸腾地红了,一把拍在他头上:“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破崽子!


    似星河被他打懵了,仰头看见青年两颊飞红的样子,眼里又忍不住流出笑意。


    阿名害羞时也很好看。


    “咳咳!”燕岂名大声清清嗓子,侧眼看一下似星河,郑重声明,“昨晚是有点小麻烦,你身上的契印也受到血脉影响,所以我帮了一丢丢小忙。”


    他说的很正经,捏起手指表示一丢丢,顺带把道侣契的问题含糊过去。


    似星河看他的眼神变了一点。


    燕岂名耳根有点热,继续强调:“要不是你……额,吃不够似的来抢我的灵力,我才不会咬你一口。”


    似星河只听见了吃不够:“……抱歉。”


    燕岂名:“……”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正要再找点话来说,似星河突然抬手指了指他的胸口,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阿名,我可以看一眼你的契印吗?”


    燕岂名:“???”


    他们什么关系,好流氓的要求。


    第48章 第48章他是他的


    但似星河问得坦荡,甚至显得燕岂名为了一道道侣契扭扭捏捏许多时日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燕岂名看一眼似星河,青年微抬着头,黑眸水浸过一样亮,带着点孺慕的依赖,又确实已经长成大人了。


    顶着剑灵皮的燕岂名瞬间有点膨胀。


    契印怎么了,昨晚也就是普通地帮助小崽子疏通一下。


    他觉得似星河还是很尊敬自己的。


    都是男人,燕岂名大大方方:“看呗。”


    有宗门的心火感应压着,看不出什么花样来。


    似星河视线在燕岂名红透的耳垂上扫过,没提让他坐过来,而是起身走过去。


    阴影落在身前,长睫垂下很是专注,似星河修长的手指挑开燕岂名衣领,似乎觉得这个动作孟浪,转而去解系带。


    燕岂名不自觉退了一步,似星河上前,他退无可退地抵在了床柱上。


    燕岂名干笑:“这样比较好弄。”


    似星河:“嗯。”


    系带解开,轻轻拨开前襟,露出一块玉白的肌肤,脖子上的红都快漫下来。


    似星河什么也没看,朝着圆月形的契印伸手。


    燕岂名一瞬间本能想躲,被床柱挡住。


    但似星河没有碰,只隔空描摹,声音有些低:“疼吗?”


    燕岂名疑惑:“疼什么?又不和你似的,还要月月被血脉催动。”


    说到一半,啊一声,反应过来。


    似星河的眼角有点红,一如分别的时候,执拗看他。


    燕岂名勾到一半的笑瞬间勉强:“还好,当时可能有点疼,但不是很紧急嘛,过去这么久早就忘啦。”


    顺便夹带私货:“而且我现在也感应不到清寒,平日里是不疼的。”


    似星河低头帮他重理衣领,闷闷地没说话。过了会,头也没抬地又问,声音里听不出紧张,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问:“契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岂名就怕他不问。


    他慌张这半天,才有点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躲着小崽子,竟不是怕他认出来,也不是因为契印。


    ——他真是有点害怕魔界离别时,少年那副模样,像是燕岂名做了多大的牺牲,亏欠得他不知道要怎么偿还才好,要哭不哭沉重得很,怪尴尬的。


    燕岂名故意哼笑:“怎么,难不成又以为是你强迫的我?”


    似星河攥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若是强迫反倒好了。


    再抬头,眼角那抹红不见,眉眼舒朗褪去少年的影子。


    似星河轻笑:“你日日揣着一个芥子准备跑路,还诓我帮你制石锅,怎么看都是你一时兴起把我丢下比较可信吧。”


    燕岂名松了口气,小崽子一句话半真半假带点怨气,反而让他好受许多。


    “哎呀,”他伸手打算摸摸似星河的头,尴尬地发现小崽子如今比他都高了,收回来轻咳一下,“这不是都被你找上门了。”


    似星河低头看他,眼神突然有些晦暗,嘴唇微颤。


    燕岂名没懂其中的情绪从何而来,却瞬间觉得方才的回复太轻浮,好像配不上似星河一人在魔界蹉跎三年。


    他不自在地转过身,踌躇一二,没看似星河:


    “咳,我、我只说一次啊。”嗓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嗓子了,“当时的事……都是出自我的心意,断没有什么一时兴起,虽然之后的意外我也没意料到,但总体而言……”


    燕岂名脸烧得很,觉得自己果然做不来这么煽情的事,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重新遇上你,我还是很期、高兴的。”


    最后关头,他把期盼换成了高兴,但这样过度剖白的话还是让没心没肺的燕大侠有点承受不住。


    他轻咳一声,指望对面的似星河给点反应。


    但似星河站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什么嘛!


    小崽子听了竟不感动的吗?


    燕岂名不禁有点恼,算了,就当说给小狗听了,他要回去睡觉了。


    脚下一动便要转身离开:“你好好休——”


    刚迈出一步,燕岂名手上突然一紧,视野旋了半圈,整个人被攥着手腕拉回去。


    似星河紧紧把他按在怀里,贴得严丝合缝。


    燕岂名一点看不见似星河的表情。也好,他觉得自己这会表情应该大概挺丢燕大侠的威名。


    似星河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承受不住过量的情绪。


    良久,他低声虔诚:


    “阿名,我也是,我也很……高兴。”


    似星河闭上眼,感觉如影随形的难以满足终于远去一瞬。


    他最怕这人放荡不羁来去如风,最后只有自己错当了真,纵使重逢发现那么那么多的好,只让他更贪婪,想要一句确认,一句肯定,一句他不是一厢情愿。


    但他得到的比想象更多。


    似星河亲了一下燕岂名的发顶,将刚刚亲手系上的剑络整理齐整,觉得心头满涨得要溢出来。


    他是他的。


    燕岂名被抱得快喘不过气,终于找到空隙,从似星河怀里挣出来。


    好吧不骗自己,他确实有点怀念这种温馨的氛围。


    ——但小崽子也太黏人了吧!


    燕岂名警告地抬头看去,似星河用一种很毛骨悚然的眼神看他:“阿名。”


    声音黏糊得都要起鸡皮疙瘩。


    燕岂名:“……”


    小崽子中邪了?


    想也不想抵住似星河的额头:“没大没小!”


    燕岂名气呼呼:“谁让你叫我阿名的?只有师尊和师兄才能这么叫!”


    似星河皱眉:“那……名名?”


    燕岂名:“你和谢枕欢学什么学!”


    眼珠一转:“叫我燕大哥。”


    似星河:“???”


    些微无语:“你取名的水平还真是没有长进。”


    小破崽子,诋毁他,热闹难道很好听吗?!


    燕岂名嫌弃:“你对名字的品味才是没有长进。”


    干脆把他正式记到弟子玉牒里去,就叫自己师兄好了。


    燕岂名正转着坏心思呢,似星河冷不丁:“小燕哥哥?”


    燕岂名呛了一下,脸都呛红了。


    什么破叫法?


    似星河给他顺气:“怎么,小燕哥哥不好听?”


    燕岂名猛地推开他:“别乱叫。”


    还有,别乱抱。


    燕岂名皱眉,他又不是剑了,小崽子在哪学的黏黏糊糊的习惯。


    收回刚刚的话,小崽子现在挺没大没小。


    似星河看着他脸上红晕,适可而止,生怕一会给人气跑了。


    哼,燕岂名端出一点长辈威严,转移话题:“你对契印很有研究了?”


    似星河:“一点。”


    燕岂名:“那你也看出来,契印并不完整吧。”


    似星河低低嗯一声,契印不完整,又被两界撕扯,才是血脉影响对他如此之大的原因。


    燕岂名不禁有点得意,不完整的契印难解,小法盲一个人肯定处理不来。


    “咳咳,”他清清嗓子,努力不要显得过于炫耀,“我已经找了谢枕欢来,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小小声:“他对、对道侣契比较有研究。”


    似星河猛地看过来,眼神亮得惊人。


    阿名的意思,难道是……


    燕岂名状似随意地揉揉小狗头,骄傲地一抬下巴:


    “你等着就好了。”


    ……


    燕岂名拉开门,精准一左一右,拎起两个人。


    “走。”


    在地上拖出两行印子。


    谢枕欢扭着脖子,张牙舞爪,恋恋不舍:“走什么啊,我还没看清你道侣长啥样。”


    燕岂名刚要让他闭嘴。


    蛟蛇烂成一滩微阖着眼,锐评:“丑样。”


    显然是对似星河评价他画技感人耿耿于怀。


    燕岂名两眼一黑,咬牙切齿抖抖谢枕欢:“让你来干嘛的?”


    一边把蛟蛇往起提溜:“前辈,有道消息你可能感兴趣,掌门师兄刚给雪崖去了张问仙帖。”


    哐当,他把两个人扔进房间。


    门一关。


    蛟蛇两眼圆睁,站得直得不能再直了,发出与世隔绝的单纯声音:“什么是问仙帖?”


    谢枕欢哥俩好地把燕岂名肩膀一揽,给他解释:“仙盟拜帖,星砂银墨,一纸问仙。但凡接帖,持帖之人必须亲至。”


    头伸过来挤挤燕岂名,抽空回答他的问题:“当然是来看我们的宝贝名名啦。”


    再看向蛟蛇,想起来什么似地眼睛一亮:“小黑,你相好的那个和尚,被人带回去,不就关在雪崖上吗?”


    蛟蛇:“……”


    燕岂名:“……”


    他就知道,谢枕欢只要出门,就会遇到一堆事情。


    仙门的八卦没有一道是他错过的,能错过的,只说明不够大。


    “也好,省了一个问题。”不用问他们俩怎么搅到一起了,有修真界消息最灵通的谢枕欢在,用脚趾头也明白,空闻那老头为什么能突然跑过来把明心请回去。


    燕岂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身形忽闪忽闪就要跑路的蛟蛇。


    他笑得真诚:“前辈说有东西交代,不能再跑了吧。”


    蛟蛇痛心疾首:“我真恨答应了你师尊。”


    燕岂名:“那真遗憾。晚辈还想找点办法让前辈躲开明心。”


    蛟蛇:“!!!”


    燕岂名微笑:“想岔了,前辈不用躲,又不怕他。”


    蛟蛇吧唧挂在他身上,哥俩好地从另一边揽住肩膀:“好怕,怕死了。”。


    隔壁,殃渡被似星河唤回来。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慢敲,男人垂眸心情不错:“给千姨的信去了?”


    殃渡抬头打量,心头一凛。不愧是燕仙君,爬一次窗台就进步神速!


    尊上肉眼可见高兴了十分。


    谄媚:“去了。”


    这么快?似星河眉头一皱,又松开:“再追一封急信。”


    殃渡:“尊上,这次写什么呢?”


    他端着一副冷淡模样,耳廓有些红:“合契大典,请她观礼。”


    殃渡:“好——”


    “???!!!”


    什么大典?燕仙君真神速啊!


    第49章 第49章最好同去


    殃渡叹为观止,豆豆眼眨巴眨巴。


    似星河一看殃渡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弹指一道灵气过去,乌鸦缩缩脖子。


    似星河:“栖锋阁那边好好布置就是,不要惊扰了他。”


    阿名今日只说了补完道侣契印的事,那样随意的性子,是不可能想再远了,但他总该想得深远一些。


    却也不能唐突,要挑个不错的时机,正式一些再提。


    魔界那边局势渐稳,现在将千姨调来正好。


    似星河沉沉想着,突然转过视线,眉头轻蹙:“去查一下那个谢枕欢。”


    夜还不太深。


    殃渡领命离开,似星河没什么睡意,换了外袍月下漫步。


    竹屋前稀稀拉拉长出来一些草,被剑气削得乱七八糟的竹林也比前几日繁茂许多。


    虫鸣声中,似星河找到一块新垦的地,里面种着各色菜苗,不少被鸟糟蹋了。


    鲜活富有生机的模样和周围被剑气涤荡的荒芜对比鲜明。


    似星河想到山上洞府前那棵歪脖子树。


    他眺望燕岂名那头,竹屋的窗棂还透着光。


    似星河又沿着另一边慢慢走。


    燕岂名和蛟蛇话说到一半,抬头从窗户里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雪青色的袍子在月光下如同笼着薄雾,勾勒出青年劲瘦的腰身,恰好抬头看来,眉眼间压着柔和,眸色沉沉的很专注。


    嘶!


    燕岂名咬到了舌头。


    蛟蛇翻了道白眼,刷一下把窗撑弹了,窗户轰地合上。


    窗外人影消失,谢枕欢不乐意了:“喂!小黑,你不看我还要看啊!”


    燕岂名疼得话都说不利索:“谢枕欢!你、你看什么!”


    谢枕欢理所当然:“看你道侣啊!”


    燕岂名心虚得又扔了一道隔音术法:“都和你说了,他不是——”


    “喂!”蛟蛇懒洋洋地化出尾巴拍了下地板,桌上茶盅叮当乱响,差点没把竹屋拍散,“现在谈我的问题。”


    屋顶灰尘扑簌簌落下,落了燕岂名和谢枕欢满头满脸。


    “……”


    蛟蛇卷卷尾巴尖,一指燕*岂名手上的护手,嫌弃:


    “这就是你的办法。”


    燕岂名垮着脸:“前辈,我这个方案十分隐蔽,您到底不满意在哪里?”


    蛟蛇皱眉:“让我钻进去,遮蔽因果,然后绑在你手上,难道是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吗?”


    燕岂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明心在天衍宗找一圈,肯定不会想到,前辈就在眼皮子底下。”


    蛟蛇撇嘴:“他一点都想不到,那有什么意思?”


    燕岂名:“???”


    无语地悄悄问谢枕欢:“他和明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枕欢悄悄回他:“哦,他装成女修骗了那和尚的身子。”


    燕岂名:“!!!”


    燕岂名:“???”


    骗身?怎么骗的?


    蛟蛇已经砰砰将他俩的头往中间一撞:“没骗身子!”


    燕岂名捂着头,瞪谢枕欢一眼。


    谢枕欢急忙澄清:“差不多差不多,我听见那和尚说的!”


    燕岂名失望地哦了一声,须弥佛宗一个个都冰清玉洁,动辄就被冒犯,看那佛子浓眉大眼一副黑心的样子,原来也是个单方面动个色戒就要赖别人骗身的。


    顿生同病相怜之感,拍拍蛟蛇:“我懂你。”


    谢枕欢:“???”


    懂到一半,燕岂名又收回手,心有戚戚:“但凡我是个女修,为小崽子轰轰烈烈死一回,再留下一道不明不白的道侣契,他指不定也要死心塌地动个凡心。”


    蛟蛇瞬间也难以言喻地看过来。


    燕岂名摸摸下巴:“但都是男子,说穿就是。前辈既然要躲,又想明心找出来,其实是想和他冰释前嫌吧。”


    这下轮到谢枕欢和蛟蛇对视一眼。


    燕岂名以拳击掌,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前辈,你还记得我师尊有个云游在外的师弟吗?”


    竹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谢枕欢率先消化了燕岂名提出的方案,委婉:


    “咳,换个身份?”


    蛟蛇面无表情:“易境而晤,易地相交。”


    燕岂名眼里满是对自己的赞叹:“不错。我师尊辈分高,明心就算修至化神,也只有叫前辈师叔的份,就算有些怀疑,也绝不敢造次。等前辈用这个身份和他混熟,有了这段交情打底,再让他知道你实则是个男修,那不就——”


    蛟蛇凉凉:“他知道我是个男修了。”


    燕岂名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抬头:“他知道了?!”


    不是,燕岂名有点麻了,知道为什么还追着跑啊!


    难不成他们佛修就是这样,因色即是空反倒什么都可以是色了。


    谢枕欢终于小心翼翼地插入一句:


    “名名,我可以问一下你和那个谁的道侣契是怎么回事吗?额、你是怎么看待它的?”


    燕岂名莫名其妙地挠挠脸,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再对上蛟蛇幽幽的眼神,他突然对方才的“我懂你”感到心虚。


    不,他不懂。


    燕岂名理直气壮:“本来就是阴差阳错弄出来的,我和小崽子都说好了,等找到办法就尽快解了。”


    “谢枕欢,就你想得最歪!”


    谢枕欢大为震撼,他歪吗?同情地隔空看了一眼窗外,沉默了。


    若不是隔音咒法在,真替名名的腰担心。


    燕岂名瞪了谢枕欢一眼,转回来又满心是对明心的惊叹,一时十分棘手,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蛟蛇才好。


    蛟蛇突然一眯眼,卷了下尾尖:“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主意比上一个靠谱,靠谱一半吧。”


    他懒洋洋化出一身天衍宗青色正服,


    “不如不要装作你师叔,我就是你师叔怎么样啊?”


    燕岂名:“???”


    也行吧。


    燕岂名叫了只灵鹤,把新鲜出炉云游回家蛟里蛟气的师叔送去主峰,那里客房多。


    临走时,蛟蛇留下一道灵印给他,便是要替眠云子交代的东西了。


    燕岂名回过头,解决了蛟蛇那边,还有清徵宫的事要和谢枕欢提,视线往下,瞬间无语。


    谢枕欢已经霸占了他的榻,用一种非常稀奇的眼神看他。


    燕岂名颇不要脸地摸摸下巴:“我比上次见面更帅气逼人了?”


    谢枕欢眼睛滴溜一圈,不说话,嘻嘻使了道灵气把窗棂支起。


    燕岂名下意识要拦,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余光扫去,没看见某道人影,瞬间松了口气。


    方才蛟蛇出去时也不见他,看了大半夜月亮,小崽子应该是回去了。


    于是低头指责谢枕欢:“你没有自己的床吗?”


    谢枕欢无辜:“没有呀。”


    哦,这不是在他原先的洞府里,谢枕欢还真没有自己的床。


    燕岂名:“……”


    谢枕欢来天衍宗不算勤,但来了都是和他挤一处住,燕岂名的洞府里特特劈开一间,就是给他的。


    但这就两间竹屋,总觉得和谢枕欢挤一间,隔壁睡个小崽子,有些怪怪的。


    嘶……燕岂名一咬嘴唇,那有什么怪的,难不成还他和小崽子挤一间,隔壁睡个谢枕欢吗?


    他还在想怎么弄才好。


    谢枕欢突然可怜巴巴一仰头,眸子里润着水光,吧唧贴过来抱他的腰,超大声:“名名,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睡了!”


    燕岂名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


    夜风徐徐,毫无阻碍地从身后吹来。


    嗯?谢枕欢方才支起窗户的时候,还顺便把门也掩开了吗?额,隔音的术法呢?


    他还在嫌弃地扒拉谢枕欢的手,这个狗屁膏药越扒拉越上身。


    一堵温热的身躯突然从后圈上来,将谢枕欢毫不留情地撕下来,扔在地上。


    燕岂名震惊住了。


    地上的谢枕欢津津有味抬头。


    燕岂名转身莫名心虚:“似星河,你怎么随便进我的房间啊!”


    似星河声音低沉:“那谁能随便进来,他吗?”


    谢枕欢十分配合地瞪大眼睛,扑闪扑闪。


    燕岂名:“……”


    这个场景怎么如此熟悉,奇怪并且扭曲。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瞪地上的谢枕欢:“姓谢的你给我起来,我找你是要说正事的。”


    被忽视的似星河往前贴了一步:“什么正事?”


    燕岂名夹在中间,头都大了。


    咬牙切齿,声音严肃:“谢枕欢我不开玩笑,关乎你那一百二十……”


    谢枕欢腾地站起来。


    “是正事!”他把似星河挤开,拉着燕岂名去桌边坐下,“你找到人了?”


    似星河黑着脸跟到桌边。


    燕岂名给自己倒了一口冷茶,顺带给他递了一杯。


    见谢枕欢身前什么也没,似星河挤着燕岂名身边坐下,神情稍微满意,端着茶水矜持地喝了一口。


    他还沉沉盯着谢枕欢。


    但谢枕欢竟换了副严肃神情,有些急地问燕岂名:


    “是仙盟中人?等等……剑冢要开了,是上十二仙门的人?”


    似星河动作一顿。


    哑谜一样的话,三言两语两人像是都懂了,独把他排除在外。


    但竹屋里的氛围突然沉下来。


    燕岂名握住谢枕欢微微颤抖的手,点点头:“不错,名册上的本命气息不会有误,是清徵宫的沈鸣玉。”


    谢枕欢眼里起了薄雾,一瞬又散去,抿着嘴反抓住燕岂名的手,确认似地又问:“是他?”


    燕岂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与我的因果确实不错,但两百多年过去,情况不明,最好你亲去清徵宫一探。”


    似星河握杯的手紧了紧。


    他垂眸喝了口茶,没再看两人交握的手。


    倒是燕岂名突然一挠脸,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他拉拉似星河的袖子,将他拽到身边,期期艾艾对谢枕欢道:


    “哦对了,我们最好同去,沈鸣玉被他一巴掌拍在地上,躺了半个月了。”


    谢枕欢:“???”


    第50章 第50章他在吃醋


    一句话冲散了氛围。


    燕岂名给谢枕欢也递了一杯茶。


    后者还有些愣怔,看看似星河的眼神震惊又荒谬。


    毕竟方才都险些忘了旁边还有这么大个人。


    现在又成了……


    谢枕欢看一眼燕岂名,接过茶,捏着盅的手颤了一会,闷掉茶水。


    收拾完情绪,忍不住追问:“他没有大碍吧?”


    燕岂名:“我当时就看过了,灵根和神魂都无碍。”


    一边的似星河一直没有说话,这下才抬眸正色,神情严肃:“抱歉。”


    他记起来,重逢那天,自己确实曾顺手拍开一个对着阿名蹦跶的小修士。


    谢枕欢没看他,摆摆手:“打了就打了吧,那孩子从小就……”


    说一半又停下来,拿不准现在的脾性和上一世比还做不做数。


    似星河却很郑重,算是直接表明身份:“魔宗的药库大门敞开,鸦羽可随时差遣,便是枯荣谷的九转凝神露,需要我也可以取来。”


    上十二仙门的枯荣谷是医道巅峰,九转凝神露百年才得一滴,能活死人肉白骨,重塑经骨不在话下,据说如今也只存了三滴。


    谢枕欢一瞬间怀疑人生,看向燕岂名,他真没把人打死吗?


    燕岂名讪笑着一扯似星河:“确实没大事,不过躺了半月也很遭罪。咳咳,他比较有钱,你随便造。”


    谢枕欢:“……”


    到了这里,他心头那沉重的郁气倒是散尽了。眼神对着燕岂名和似星河一瞄。


    啧,还说什么就他想得歪,维护的样子就算没有眼睛的人也能看出来。


    再想想似星河一巴掌拍了沈鸣玉的事。


    算了,还是有点气,左右最近几天不急着撮合他们了吧。


    谢枕欢把茶加满,一饮而尽。


    这阴差阳错的一出闹剧便算是了了。


    夜已深,谢枕欢情绪波动太大,燕岂名不放心他乱跑,将自己的床榻让出来。


    又夹在好友和小崽子中间,自知理亏,主动提出要留下来陪谢枕欢。


    谢枕欢十分感动,拉起他的袖子,眼神扑闪扑闪看似星河:“都是男人,魔尊大人不介意吧?”


    燕岂名满头问号:“你和我睡,怎么轮到——”他介意?


    “哎哎哎!”


    腕上猛地一拧,给燕岂名剩下半句掐没了。


    燕岂名不明所以,对谢枕欢怒目而视。


    谢枕欢笑嘻嘻给他比个鬼脸。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燕岂名:“???”


    似星河站在对面,看着他们二人亲亲热热打打闹闹。


    心头有些涨涨的酸麻,然而不好提醋乱喝。


    他看一眼燕岂名,薄唇抻平抿了抿,颇柔和地说:“你们旧友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我有什么可介意的。”


    谢枕欢无声哇哦了一下。


    似星河道过别,转身朝门边去。


    谢枕欢朝燕岂名挑挑眉。


    似星河突然转过身:“你们两个人睡,怕是有点挤。”


    一抬手,燕岂名那张床瞬间变宽,布置得软和舒适,甚得他心,而且就算滚个两圈也滚不到一块去了。


    似星河关上门离开了。


    谢枕欢立刻迫不及待地啧啧起来:“你家这个道侣,果然是个妙人呐。”


    燕岂名拿枕头把他拍在榻上:“不是道侣。”


    谢枕欢:“好吧好吧。”


    燕岂名把他卷吧卷吧扔进去,自己也坐上去,莫名来了一句:“就说他不会介意的。”


    谢枕欢看他,眼神高深莫测,突然摇头:“名名,你也真是个人才啊。”


    他滚回来,一把将燕岂名撞得又站起来。


    谢枕欢四仰八叉占据了整张床榻:“你就没看出来他在吃味吗?”


    燕岂名脸一红:“吃吃吃吃、吃味?”


    什么意思,小崽子和明心又不一样!


    谢枕欢嘶一声,痛心疾首:“哎呀你还是人缘太好了名名,但你总见过小弟子里人缘不好的,若是交情不错的人又去和别人玩得好,那个醋啊,啧啧。”


    燕岂名松了口气:“竟是这个意思。”


    转念一想又反驳谢枕欢:“他只是性格冷了些,又不是人缘不好。”


    而且也不是这种乱吃醋的人……吧。


    眼神已忍不住往外飘,话说回来小崽子在修真界也确实没别的熟人了。


    堂堂魔尊大人会因为不带他玩吃醋吗?


    谢枕欢两眼一闭,偷偷翻了个白眼。


    他睡得豪横,一点不给燕岂名躺下的余地,伸手问他:“借我一张纸人。”


    谢枕欢天赋一般,修道的起点又比许多人晚,走的路子不太正统,灵力使起来总不比找燕岂名借的好用。


    燕岂名:“做什么?”


    一边手指一弹,灵光夹在两指之间,甩出张纸人,顺手注了灵力进去。


    谢枕欢接过,补了点灵力,另附一道神识上去:“回去帮我取些东西。”


    燕岂名挑挑眉,啧一声:“那确实,让你再亲自去一趟,不定路上要撞见什么惊天大八卦,一去六天,回来也不用去清徵宫了。”


    谢枕欢:“……”


    撇撇嘴把纸人送去窗缝边:“再大也没你们的大。”


    燕岂名:“他们的八卦关我什么事。”


    谢枕欢昂一声,扯过褥子开睡,大有送客之势:“你道侣铺的床不错,不去哄哄他?”


    燕岂名:“不是道侣!”


    好心当做驴肝肺,燕岂名被谢枕欢扫地出门,溜溜达达一抬头,月亮还在头顶,想着要不回山上洞府里窝一下。


    突然吱嘎一声,隔壁的门开了。


    燕岂名眼睛微微睁大。


    似星河的黑眸在月光下浸了水一样沉静,看过来:“阿名。”


    燕岂名轻咳:“你还没睡吗?”


    似星河微微垂眸:“睡不着。”


    谢枕欢的吃醋学说瞬间蹦进燕岂名的脑子里。


    歪理邪说!


    他莫名觉得喉咙有点干,指指山上:“我打算去上面睡。”


    似星河看着他,没说话。


    这时候不应该礼貌地嗯一声吗?


    燕岂名尴尬地摸摸头,似星河视线跟着飘到他头上,那里一只剑络还端端正正系着。


    光看他是几个意思?


    难道是睡不着,想找他聊天。


    似星河面色专注看着他,锋锐的眉眼柔和,倒真有几分挽留的意思。


    大抵是月光晃眼,燕岂名突然有些不过脑子:“似星河,你是不是吃醋了?”


    似星河眼皮猛一抬,燕岂名瞬间卡壳,眼神飘忽。


    不是,他怎么水灵灵地就说出来了!谢枕欢害他啊!


    或许今天听了蛟蛇和明心的八卦,燕岂名总觉得这话黏糊糊的哪里都奇怪,连忙撇清:“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


    朋友那种。


    话还没说完,他落入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似星河的声音闷闷,在他头顶响起:“是。”


    燕岂名一下没声了。


    是——是?


    哈、哈,似星河肯定也不是那个意思。


    心脏感觉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燕岂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因为看见我和谢枕欢玩得好,所以有些……吗?”


    圈住他的手臂紧了紧,似星河下巴靠住他的头顶,慢慢地摇了摇。


    燕岂名的心差点没飞出来,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但似星河很快又点点头。


    他轻声开口,有些狼狈:“阿名,我告诉自己不应该吃醋……”


    燕岂名还没说话,被他往怀里按了按,似星河继续:


    “那天重逢,你第一时间去检查被我打伤的人,心里想的是幸好没有损了根基,等师兄他们来,你也没把我指成敌人。”


    他将下巴抵得更紧,“原来那时候,阿名就在袒护我了,刚刚也是。可叹我今日才想明白,但光是想到,我就觉得很高兴了。”


    燕岂名心跳缓下来,却轰隆轰隆的,小心思被发现,他莫名臊得慌:“其实也——”


    似星河捏了捏他的脖子,将话头截住。


    他抵着燕岂名的头摇了摇:“阿名,你不明白。你和谢枕欢是多年的朋友,你们熟稔又亲密,我一边高兴这么多年一直有人陪你一起,又忍不住想,如果能早点遇到你,我也可以一直陪着你。”


    燕岂名看不清他的表情,笨拙地抬起手,摩挲着拍拍他的头。


    似星河小幅度转着头蹭了一下,拉开距离。


    他的眼角又有点红:“阿名,你会觉得这种想法太奇怪了吗?”


    燕岂名心头漏跳了一排,只觉得脸有点烫:


    “怎么会?”


    想了想,安慰道:“以后陪着我就好啦。”


    他又觉得有点奇异,原来小崽子还真是会因为这种小事患得患失的人。


    心头热热涨涨的,让人有点受不了。


    燕岂名偏过头:“你好奇我以前的事?”


    似星河目光灼灼地看他,但很克制:“可以问吗?”


    唔……燕岂名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觉得告诉似星河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他主动拉上似星河的手往屋里走,一边扣上门。


    本来想到桌边坐下,似星河多走了两步,他们不知怎么就并排坐到榻上了。


    “咳,”燕岂名神情恍惚了一下,“这事在上十二仙门里也不算什么秘密。你要是同我师兄聊一聊,便知道我小时候有多顽皮好动,我年幼时,天赋极高修为辈分也高,最爱把侠义挂在嘴边,实则菜得很,下山除魔一不小心,碰巧就被魔修捉去了。


    “我和谢枕欢,便是在那时认识的……”


    似星河看着青年,桃花眼里强打着欢快,是他一贯的说话风格。


    将段沉舟曾告知的那些戳人的痛一带而过,只说自己勉强打过魔修,但没救回五十三条性命。


    “……他弟弟也没了,我和他却留下来了,哎,确实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好在现如今也找到了。”


    燕岂名笑着抬眼:“就是被你揍得有点不知死活了。”


    他怔住了,笑意凝在一半。


    灯火下,似星河琉璃般的黑眸定定看他,眼里满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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