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弥漫着腐草和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令人作呕。
凌羽熹用牙撕开自己本就洗得发白的裙摆,布料粗糙,磨得她牙龈发酸。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恶心,将布条死死压在夏侯渊肋下那个翻卷狰狞的伤口上。
血液很快浸透了布料,黏腻温热。
“乌紫色……箭毒木?”
她凑近,仔细辨认伤口边缘的色泽,又蘸取了一点点渗出的血液,放在鼻尖轻嗅。
那股奇异的甜腥味让她杏眼骤然冰冷,“皇室猎场特供的‘见血封喉’,好大的手笔。杀一个王爷,至于下这种血本?”
她低声自语,手下动作却没停,从自己破旧的药囊里翻找出一小包干枯的草药末,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又用另一块布条缠绕固定,动作熟练。
男人在昏迷中猛地一阵痉挛,滚烫的额头无意识地抵着她的膝头,汗水浸湿了她的裙裤。
他喉间发出破碎的沙哑呓语:“……赤麟军……不可渡苍河……守住……”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
凌羽熹皱眉,这毒箭的药性比她想象的更强。
地窖外,马蹄声由远及近,密集如鼓点,重重敲在凌羽熹心上。
火把的光亮透过地窖木板的缝隙,将这方寸之地映照得一片橘红,摇曳不定。
“仔细搜!王爷中了毒箭,跑不远!”外面传来粗嘎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凌羽熹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她用尽全力,将夏侯渊高大的身躯往角落的腌菜缸后又塞了塞。
她悄无声息地抽出藏在腰间的生锈柴刀,冰冷的刀刃在昏暗中映出她瞳孔里尚未完全褪去的血色。
若是被发现,她和这男人都难逃一死。
“官爷!”
就在外面脚步声几乎要踩在地窖木板上时,凌羽熹猛地掀开地窖入口的木板。
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身上单薄的旧衣衫在夜风里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可是……可是寻一位穿黑甲的大人?他、他往那边断崖去了……”她声音发颤。
领头的校尉勒住马,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你见过?”
“民女……民女采药归来,天黑雨大,正巧看见几位好汉抬着一位大人往那边去了……”
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指,指向与地窖入口完全相反的山坡方向,那边是一处陡峭的断崖。
她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眼泪恰到好处地簌簌滚落,“他们……他们刀上还滴着血,民女害怕,不敢多看,就躲起来了……”
校尉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衣衫简陋,裙角沾着泥点草叶,眼神躲闪,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村姑模样,紧绷的神色略微松懈。
“哼,算你识相!”他啐了一口,厉声喝道:“走!往断崖方向搜!”
马蹄声与呼喝声渐渐远去。
凌羽熹长长舒出一口气,反手就要扣死地窖门,却冷不丁撞进一双幽深锐利的眼睛。
夏侯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靠在冰冷的缸壁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他染血的手指,正捏着她刚才藏在袖中的柴刀刀刃,离他的脖颈不过几寸。
“为何救我?”他声音嘶哑,像是无数砾石在喉间磨过。
“山贼要屠村,你是官兵,能保一方平安。”
凌羽熹面不改色地扯谎,用力想掰开他的手指,抢回柴刀。“现在两清,告辞。”
手腕却被他另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力道之大,让她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跟本王回府。”
夏侯渊的目光落在她沾染了自己血迹的裙摆上,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火。
“你既无亲眷,此后王府就是你家。”
凌羽熹:“???”
这剧本不对!她只想当条咸鱼,怎么就冒出个王爷要收留她?王府?规矩还多!
“这位……大人……”
凌羽熹试图抽出手腕,未果,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您误会了,民女野惯了,怕是伺候不好……再说了,您现在身受重伤,跟着我这么个累赘,岂不是更添麻烦?”
“本王不需要你伺候。”
夏侯渊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你救了本王。”他盯着她,目光锐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真的!”
凌羽熹欲哭无泪,这麻烦精怎么比山贼还难缠!
她暗自磨牙,这古代的麻烦精,真是让她头疼。
夏侯渊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他能感觉到体内毒素的侵蚀,阵阵眩晕和剧痛袭来,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撑着。
“你叫什么名字?”他声音又沙哑了几分。
“凌羽熹。”
她没好气地回答,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
“凌羽熹……”他低声重复,目光扫过她被泥污和血迹弄脏的裙摆与赤脚。
“你无处可去。”
凌羽熹一怔,确实无处可去。
屋子塌了,山贼杀了,她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女,身无分文。
她叹了口气:“行行行,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咬了咬牙,跟着王爷或许还能混口饱饭,顺便打听一下这古代的生存法则。不过,这王爷看起来命不久矣。
“你打算怎么走?”凌羽熹蹲下身,查看夏侯渊的伤势。
箭毒木的毒素还在他体内蔓延,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本王……需尽快离开此地。”夏侯渊声音断续。
“废话!”
凌羽熹翻了个白眼,“我是问你怎么离开?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难不成要我背你?”
她试探性地去扶他,结果他身体一软,差点直接栽倒在她身上。
“行了,别逞强了。”
凌羽熹皱眉,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地窖角落里堆放的几根粗大木柴上。
她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你忍着点,我得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凌羽熹说着,拿起柴刀,开始砍削那些木柴,动作干脆利落。
夏侯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个女子,似乎比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更强悍。
她熟练地将木柴捆绑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滑竿,又用几块破布垫在上面。
“好了,上来!”
凌羽熹拍了拍简易滑竿。
她用尽力气,将夏侯渊半拖半拽地弄到滑竿上。
他太重了,她累得气喘吁吁。
“你……力气不小。”夏侯渊艰难地开口。
“那是,我可是干体力活的好手。”凌羽熹扯了扯嘴角。
她扛起滑竿的一头,另一头则靠在地上,一点点地将他往地窖出口方向拖。
地窖的土路湿滑,她几次差点摔倒,但都咬牙坚持住了。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将夏侯渊连人带滑竿拖出了地窖。
雨还在下,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她将滑竿放下,自己也累得瘫坐在地上。
“呼……你可真重啊。”她抱怨了一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夏侯渊看着她,黑暗中,她的脸模糊不清,但那双杏眼却格外明亮。
“往哪走?”凌羽熹站起身,环顾四周。
“往……北。”夏侯渊指了一个方向,声音微弱。
“北?那不是更靠近官道吗?万一那些人还没走远呢?”凌羽熹皱眉。
“他们……不会想到。”夏侯渊语气坚定。
凌羽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听他的。
她重新扛起滑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北走去。
路途异常艰难。
夏侯渊的伤势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凌羽熹每走一段路,就得停下来检查他的情况,给他喂一点水。
“你……坚持住啊,王爷。”
凌羽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更多的是给自己打气。夏侯渊身体滚烫,显然已经开始发烧。
她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才勉强看到前方有一处破旧的土地庙。庙宇不大,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谢天谢地,终于有个地方了。”
凌羽熹如释重负,将夏侯渊小心翼翼地从滑竿上扶下来,让他靠在庙宇的墙壁上。
土地庙里空无一人。
凌羽熹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取暖的东西。
她摸了摸夏侯渊的额头,烫得吓人。
“得生火。”她自言自语,从地上捡起一些干燥的枯枝败叶。
费了一番功夫,一簇小小的火苗终于在黑暗中跳动起来,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光明。
凌羽熹将火堆移到夏侯渊身边,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
火光映照着夏侯渊苍白的脸,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凌羽熹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解毒的药材。
可在这荒郊野岭,又去哪里找呢?
她看着夏侯渊,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此刻却脆弱得像个孩子。她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烦躁。
“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凌羽熹低声说。
她可不想背负一条王爷的命债。
而且,她直觉这个王爷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或许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商机”。
她从自己的药囊里翻出几枚银针,这是她前身留下的。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尝试一下。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学着前身的记忆,小心翼翼地在夏侯渊的几处穴位扎下银针。
夏侯渊的身体在银针刺入时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并没有醒来。
凌羽熹盯着他,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她紧紧抿着唇,心中思绪万千。或许,她真的被这个麻烦精缠上了。
她瞥了一眼夏侯渊腰间那枚刻着螭龙的玉牌。
救了他,究竟是福还是祸?
她想起了自己刚穿越时的狼狈。
现在,她虽然救了一个王爷,但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好多少。
“这届穿越体验卡,真是差评到家了。”
她再次抱怨,却也只能认命地守在夏侯渊身边。
咸鱼之路,似乎遥遥无期。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然后,见机行事。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不堪。雨声渐歇,夜色却更加深沉。
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活下去。
凌羽熹轻叹一声,将身上的破旧外袍,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夏侯渊的身上。
她看着火光中夏侯渊痛苦的眉眼,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拿起柴刀,紧紧握在手中,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些追兵可能还在附近,而夏侯渊的敌人,也绝不会只有这一批。
她的咸鱼生活,看来是彻底泡汤了。
她苦笑一声,看来,她这个营销总监,得转行兼职保镖了。
她看着夏侯渊,心中暗自盘算着,如果他能活下来,她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她是一个商人,即便穿越了,这个本质也不会改变。
她盯着火堆,火光跳跃,映照出她眼中深不可测的光芒。
她,凌羽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