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气的几乎要咬碎银牙,凌玥依旧没什么表情:
“想必,当年是事务繁忙,夫人一时遗漏了?”
凌玥的目光扫过沈月娥和凌文晖,语气不容置疑,
“今日恰巧,沈姨娘和文晖也在。不如就请母亲移步祠堂,当着我生母沈氏的牌位,将这杯迟了多年的‘敬茶’补上。
也让我这个做女儿的,亲眼见证一番,全了夫人‘恪守礼法、尊卑有序’的名声,如何?”
补上敬茶?
还是当着沈氏牌位、沈家旁支和原配女儿的面?
执妾礼?
这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杨氏脸上!
凌玥如何想,杨氏再清楚不过!
这是明晃晃的羞辱!
凌玥就是要她这个“主母”,在她死去的贱人娘面前,低上一头!
继室,说的好听,是正妻。
但,在原配夫人的牌位前——
她永远都是个妾!
永远都要冲着个死人行那妾室之礼!
可凭什么?!
沈氏不过是个低贱的商人之女,凭什么要她一个官家小姐低头?!
杨氏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气血翻涌,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她手指颤抖地指着凌玥,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满眼的惊恐与怨毒。
整个正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凌玥的目光,平静却冰冷。
不过敬一杯茶,就让杨氏这般愤怒。
那她亲娘的一条命,杨氏又该如何偿还?!
半个时辰后,杨氏不情不愿走进了武安侯府的祠堂。
作为武安侯的原配夫人,沈氏的牌位自然被供奉在了这祠堂。
杨氏为了不让自己矮沈氏一头,除了祭祖的时候,她从来不踏入这祠堂半步。
如今,一进门,她就觉得浑身不适。
祠堂建在侯府的背阴处,门被打开,只让人觉得阴冷、肃穆。
一抬头,就能看到长明灯跳跃的火光间,映照着的层层叠叠的牌位。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烛气息。
杨氏脸色惨白如纸,她身上那身正红色的华服,与祠堂的清冷格格不入,显得那般讽刺可笑。
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杨氏就腿脚发软。
凌玥静立在最前方,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最前方,那个簇新的牌位——
先妣凌门沈氏夫人之灵位。
沈姨娘和凌文晖垂首默立在稍后一些的地方,姿态恭顺,却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
一个管事嬷嬷端着红漆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杯滚烫的茶水。
“夫人,请吧。”
凌玥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带一丝情绪,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莫要让我母亲久等。”
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指的是牌位上的沈氏。
杨氏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杨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她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但凌玥那冰冷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将她钉在原地。
余光扫过沈月娥那低眉顺眼却暗藏窥探的模样,杨氏心中暗恨。
她一咬牙,哆哆嗦嗦地端起那杯茶。
杯壁滚烫,却不及她脸上火辣辣的羞愤。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牌位前,膝盖像是灌了铅,最终还是一点点弯曲,极其不甘愿地跪在了蒲团上。
“妾…妾杨氏…”
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给…给姐姐…敬茶。”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割她的肉。
她将茶杯举过头顶,手臂颤抖得厉害,茶水晃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凌玥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杯茶,
看着杨氏屈辱的背影,
看着母亲沈氏的牌位。
她的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悲凉和坚定。
片刻沉寂后,凌玥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我母亲已用过茶了。夫人,请起吧。”
杨氏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瘫软下去,被旁边的婆子赶紧扶住。
她头发散乱,眼神空洞,再也看不出半分主母的威风,只剩下一片狼藉的耻辱。
凌玥不再看她,转身,对着沈氏的牌位郑重地拜了三拜,轻声道:
“娘,女儿来看您了。有些债,女儿会一笔一笔,慢慢讨回来。”
说完,她径直转身离开祠堂,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沈姨娘和凌文晖也沉默地行礼退下。
...
夜色渐深,侯府西侧一处僻静的小院内。
沈姨娘替儿子凌文晖斟上一杯热茶,脸上还带着白日祠堂里未散的惊悸与后怕:
“晖儿,今日…今日之事实在太险了。
大小姐她…她行事如此锋芒毕露,竟敢那般逼迫主母!
我们今日也在场,只怕…只怕已被夫人记恨上了!”
她忧心忡忡:
“我看,我们还是离大小姐远一些为好。
她虽厉害,但仇敌也多,我们势单力薄,何必被她拉下水,成了那出头椽子?”
凌文晖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沉静的眼眸。
他轻轻吹了吹茶沫,并未立刻饮用。
“姨娘,”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今日之事,并非她拉我下水,而是我选择了站在能看到她的地方。”
沈姨娘一愣。
“离她远些?”
凌文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与他年龄不符的冷诮,
“母亲今日还没看明白吗?
在这侯府,一味躲避,并不能求得安稳。
杨氏又何曾放过我们?”
沈月娥听着,心下一紧:
“可是,你父亲...”
被杨氏欺压,沈月娥早已经认命。
可她偏偏生了侯爷的长子!
这些年,她和儿子,受了杨氏多少刁难。
沈月娥不觉得侯爷看不见,听不到,他...终究是向着杨氏的。
“指望父亲?父亲看重的是侯府的利益和前程,而非区区一个妾室或庶子。”
他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母亲:
“姨娘,您甘心儿子一辈子被杨氏指点,顶着庶子的身份度日吗?”
沈月娥猛地抬头,眸光颤颤:
“文晖,你这是...”
“姨娘,我们的机会,来了!”
沈月娥犹豫,紧了紧帕子:“可是…”
“没有可是。”凌文晖语气果断道。
他凌文晖样样出色,凭什么只能陪衬凌文鸣那个废物!
等着吧!
这侯府,早晚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