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凰:疯批嫡女靠乌鸦嘴炸翻火葬场》 第1章 恶奴伏诛 “咔...咔...” 喉骨碎裂的脆响与冰水灌喉的窒息感瞬间将凌玥拖回地狱! 意识即将湮灭的刹那,她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在安氏枯爪般的手腕上——三枚铜钱大的狰狞烫疤!疤痕深处,那扭曲的...梅花印记! 轰——! 前世的记忆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脑海: 烧红的铁钳,末端死死铸着这独一无二的梅花徽记!是武安侯府独有的烙刑! 安氏狞笑的脸在血水中晃动:“想靠着认亲?真以为侯府是什么好地方?你娘早就挫骨扬灰了!” “嗬...!” 襁褓认亲? 这是...承平十八年腊月初七?今日之后,小妹杨金会被卖进腌臜地,而弟弟杨银也将惨死异地... 凌玥濒死的瞳孔骤然缩紧! 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狂喜如同惊雷,在她即将熄灭的识海里轰然炸开—— 重生! 她竟然重生了! 凌玥死死盯着眼前的老妇——安氏。 这个将她从侯府掉包出来的老贼婆! “小野种瞪什么?这就送你见你那蠢货亲娘——”安氏指骨再度发力,枯爪收紧! “见我娘?”凌玥染血的唇突然勾起,眸色冰冷如寒霜。 “她正等你下去... 当洗脚婢呢。” 安氏陡然被“洗脚婢”三字激得发狂,枯爪死掐喉骨下压! 凌玥腰腹突然诡异一扭—— 前世千锤百炼的脱骨术让喉管滑离指锋! 染冰的食指如毒刺一般,精准扎进安氏肘关节凹槽。 咔嚓! 碎骨声混着冰裂声炸响,安氏右臂软垂,如同破布没了力道。 “啊!我的胳膊! 杨大丫你个贱人,你敢对我动手!我要杀了你!” 安氏痛呼出声,声音尖锐刺耳。 凌玥直接无视,抬起那冻得僵硬的手指胡乱抓住河边的枯枝,用力一拉,将已经泡在冰河里的大半身子拖上了岸。 低头看着被冰水泡过的粗布单衣已经结了冰,凌玥的脸色越发冰冷。 前世,差点死在湖里,她拼了命地逃去了武安侯府。 殊不知,那个本该是她家的地方,却满是吃人的恶魔。 凌玥双眼微阖,抬手抚摸咽喉,大口呼吸着刺骨的寒气。 喉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骨头仿佛要裂开,但万幸... 凌玥声音沙哑,带着凛凛杀意:“你个贱奴竟然妄想让自己的孩子顶替我?” 安氏的脸色陡然一白,面上是藏不住的慌乱: “你...你胡说!大小姐不是我的孩子!” 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被掐伤的脖颈和冻僵的肢体,但凌玥依旧强撑着朝安氏逼近: “要是我没听错,你昨天可还在盼着把我卖给同村的老鳏夫换十两银子吗? 怎么?你安氏连送上门的钱都不要了?” 安氏身体陡然颤动,她哆嗦着后退,不敢和凌玥对视。 凌玥脚下不停,带着嗜血的压迫,语气平淡: “你这么急着对我下手,不就是怕我去武安侯府揭穿了你女儿是假货,让她被扫地出门吗? 没了武安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她一个占了主子身份地位的贱婢,除了死,只怕就没了活路。” 藏在安氏心里的秘密被撕开,她难以克制得恐惧: “不...不!我的女儿是无辜的!” 话一出口,安氏猛地捂住嘴,眼中露出极度的恐惧和后悔。 凌玥无视安氏的惨叫和咒骂,踉跄上前,用冻得发紫却异常有力的脚,狠狠踩在安氏完好的左手上。 “闭嘴!再嚎一声,我就把你另一只手也废了,扔进冰窟窿喂鱼!” 凌玥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带着刺骨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安氏剧痛钻心,对上凌玥那双毫无温度、仿佛看死物般的眼睛,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出声,只剩下压抑的抽气。 凌玥俯身,染血的指尖冰冷地捏住安氏的下巴,强迫她抬头:“说!杨金今天被卖去哪?跟谁接头?杨银的药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安氏眼神闪烁,还想狡辩。凌玥手指猛地用力,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想清楚再说。你的女儿‘凌瑶’小姐,现在应该在侯府暖阁里品茶赏雪吧? 你说,要是武安侯府知道她亲娘是个谋害真嫡女、心肠歹毒的贱奴...会如何处置她?” 安氏心理防线崩溃,颤抖着交代:“村...村西头王瘸子家...午时...午时三刻,人牙子刘麻子来领人...换...换十两银子...” 凌玥眸色一寒。 果然,和前世一样,安氏担心自己的死招来弟妹们的怀疑,索性直接将他们也一并处理了! 她用力一甩,安氏被推进了雪堆,发出痛呼。 凌玥直接无视,抬脚要走,才刚迈出一步,她就顿住了。 没有温度的眸光扫过身上已经冻成冰的粗布薄衣,她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剥下安氏那沾了血却干燥厚实的外袄,裹在了自己身上。 “我的衣裳...”安氏哀嚎着。 寒冬腊月,没有厚实棉袄,冻死人只是早晚。 凌玥神色不变,双手继续朝着安氏而去。 “撕拉——” 凌玥粗暴地撕下安氏里衣相对干净的布条,快速但略显笨拙地缠住自己受伤的脖颈,勉强止血。 她还不忘抓一把冰冷的雪,用力搓擦冻僵的脸颊和手脚,刺激四肢升温。 “你...” 安氏脸色惨白一片。 里衣被撕,哪怕活着,她也...... 凌玥眸色漠然,手下动作不停,快速搜遍安氏全身,摸出几枚铜钱和一个粗糙的荷包,里面有一小块碎银子和一张当票。 直到再也翻不出东西,她才毫不犹豫揣进怀里。 凌玥拖着安氏断了骨头的胳膊,一步步将其拖到冰河边缘薄冰处。 “你...你个贱蹄子,快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空旷荒野上,响彻着安氏杀猪般的惨叫。 “冰层破裂,失足落水...这大雪天,救都来不及。”凌玥声音冰冷,“放心,很快会有人‘发现’你的。” “不!你不能杀我!” 在安氏极度恐惧的目光中,凌玥用尽力气,一脚将其踹入冰窟! “我...不是...杀你的...是...” 凌玥听着,目光死死盯着安氏,周身寒芒化为了实质。 安氏的左手徒劳地扒拉了几下冰缘,拼命叫喊。 但整个身子却在不停下坠,直到冰冷的河水彻底没过她的脖子, 咕咚几声后,水面只剩下破碎的浮冰和几个气泡。 “洗脚婢的位置,给你留好了。” 看着河面归于平静,凌玥冷冷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第2章 虎口夺金 时间已近午时!太阳高照,凌玥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她顾不得身体剧痛和虚弱,眯着眼努力辨认方向,跌跌撞撞朝村西头狂奔。 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冻伤的脚每一步都像踩在针毡上,喉间的伤让她呼吸如同拉风箱。 循着久远的记忆,凌玥寻到了王瘸子那破败的土院外。 “这丫头模样不错,安氏那老婆子只卖十两,真是个蠢货!” “我...我不走,你别过来!” 听着院内传来王瘸子的粗声谈笑和压抑的抽泣声。 凌玥眸色森冷,带着嗜血的杀意! 她放轻了脚步,透过虚掩的院门,看清了院中的情形。 院内,王瘸子提着一壶热水,跛着脚走向坐在院中间人高马大、脸上带麻子的男人。 “麻子兄弟,这丫头不懂事,我已经给她嘴堵上了。 天冷,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呜呜呜...” 一阵小猫呜咽的哭泣声,自墙角传出。 凌玥看清柴堆旁,被麻绳五花大绑的女孩,滔天的怒意涌上心头。 上一世,就是这两个畜生亲手把小金送进了地狱! 凌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所有不适,努力挺直脊背,回忆着前世见过的侯府管事嬷嬷的神态。 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瞬间带上一种属于“侯府”的、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倨傲。 她猛地推开院门,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瘸子!你好大的狗胆!” 院内两人吓了一跳。王瘸子看清是浑身狼狈、脖颈带伤的“杨大丫”,刚要怒骂。 凌玥抢先一步,目光如电般射向刘麻子:“刘麻子?武安侯府要的人,你也敢动?活腻了不成!” 刘麻子一惊,他这种底层人牙子最怕惹上权贵。 他狐疑地打量凌玥:“你...你是谁?侯府?” 凌玥冷笑,带着一种“你这种蝼蚁不配知道”的轻蔑:“安氏那个老货办事不力,差点误了夫人的事,已经被处置了。 这丫头是夫人指名要带回去的‘玩意儿’,银子侯府双倍补你!现在,立刻,放人!” 王瘸子还想争辩:“可安婆子说...” 凌玥猛地转头瞪向他,那眼神中的杀意和冰冷让王瘸子瞬间噤声。 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只让王瘸子听见:“安氏怎么死的,你想试试?十两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刘麻子沉默,眼珠子转的飞快:双倍,那可就是二十两银子!连去和老鸨子讨价还价的功夫都省了。 这丫头知道安氏出事,还提到“夫人”,看着不像假的。 为了个乡下丫头得罪侯府?这可不值当! 看清凌玥外袄上那几滴血迹,刘麻子瞳孔一缩,忙松了口: “...行!人你带走!银子呢?” 凌玥将刚从安氏身上搜刮的一两碎银子和铜钱全数抛过去: “剩下的,去侯府角门找张管事拿!就说安嬷嬷差事办砸了,这是赔给你的!” 刘麻子掂量着银子,虽不足数,但对方架势太足,他不敢纠缠,嘟囔着“晦气”快步溜走了。 王瘸子看着凌玥冰冷的眼神,屁都不敢放一个。 凌玥快步冲到柴堆旁,解开杨金的绳索,拿下堵嘴布。 不过七岁的杨金满脸泪痕,惊恐又迷茫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大姐。 凌玥来不及解释,只低声急促:“小金,别怕,姐带你走!什么都别问,先离开这!”她拉起杨金冰凉的小手就往外跑。 直到看不见王瘸子家,凌玥才放慢脚步,拉着杨金躲到了一处背风的草垛后。 杨金看着凌玥惨白的脸、脖颈骇人的青紫掐痕和湿透结冰的裤脚,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大姐...你的脖子...安婆子她...” 凌玥剧烈咳嗽几声,喉咙痛得火烧火燎,她强忍道:“安婆子掉冰河里了。我没事。小金,听着,现在最要紧的是小银! 他在哪?是不是咳得很厉害?” 杨金抽噎着点头:“在...在破庙里...二哥昨天就咳血了,今天早上更厉害了,烧得滚烫,叫都叫不醒。 安...那恶妇说...说他是痨病鬼,没救了,不许我管他,硬拉我去王瘸子家...” 凌玥心猛地一沉!时间线提前了?! 前世杨银是几天后才病亡的,难不成安氏为了扫清障碍,暗中动了手脚? 凌玥眼中寒光四射:“安氏这个毒妇!银儿不是痨病!他是中毒!” 前世,回了侯府,她一直记挂着杨银的病。 那孩子不过是个寻常孤儿,却异常体弱,甚至莫名得了痨病。凌玥一直觉得奇怪,直到问了大夫,才知道,杨银是中了剧毒,只寻常人看了,会误以为是患了痨病。 杨金惊呆了:“中...中毒?” “对!”凌玥快速回忆着前世零碎的记忆,前世她央求那大夫给开解毒的方子,却只得了个压制毒药的偏方。 杨银毒发提前,如今,只能用用这偏方了! “村里...或者附近,有没有一个叫‘李郎中’的?或者谁手里有‘枇杷叶’、‘川贝’?或者...‘三叶青’?” 凌玥只模糊记得,那偏方里,有这么几样药材。 杨金咬了咬唇,急的眼泪直掉:“李郎中早搬走了...三叶青...后山石头缝里好像有,但冬天不好找...王瘸子...王瘸子他哥好像前阵子在镇上药铺当过学徒,家里可能有点药...” “我们才刚跑出来,再回去,会被抓吧?大姐,我怕...” 杨金虽然小,但对危险的感知,很是敏锐。 “可没药,二哥会死...” 纠结的不只杨金,凌玥也没有把握,能带着杨金硬闯王瘸子家。 刚才能脱身,不过是唬住了那人,才没被扣下,现在再去... 凌玥无声收拢指尖,眸底满是坚定:“去王瘸子家!” “小金,你跑得快,现在去砸王瘸子邻居孙大娘家的窗户,砸完就躲起来! 记住,一定要闹出动静,越大越好!” 杨金虽然害怕,但救二哥心切,用力点头,像小豹子一样窜出去。 看着杨金瘦小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孙大娘家的方向,凌玥攥紧了冻得发紫的拳头,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住王瘸子家那扇破败的木门—— 成败,在此一举! 第3章 濒危求生 时间在刺骨的寒风中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得令人窒息。 终于——! “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老娘新糊的窗户纸啊——!” 孙大娘家的方向骤然响起尖利的叫骂。 “咔嚓!” 清脆刺耳的窗棂爆裂声接连响起!如同平地惊雷。 随之,是铺天抢地地哀嚎: “来人啊!有贼!快抓贼!” 王瘸子家院子里紧接着就传来了暴躁的咒骂和拐杖捣地的“咚咚”声。 很快,那扇破木门被猛地拉开,王瘸子拄着拐,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朝孙大娘家方向急急走去查看。 机会! 凌玥强忍着脚踝钻心的疼痛,咬牙冲进了院子。 左右扫了两眼,凌玥将目光放在了灶房——最有可能存放干药材的地方! 可等她走到跟前,不由皱了眉,低声暗骂一声。 王瘸子竟然给厨房上了锁! 用石头砸锁,动静不小,肯定会引起院外人的察觉... 恰在这时。 “姐!”一个带着剧烈喘息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她身后极近处响起。 凌玥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只见杨金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折返回来,就蹲在她身后几步远的阴影里! 小丫头跑得满脸通红,额发被汗水黏住,胸腔剧烈起伏,但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与她瘦小身躯极不相称的、近乎凶狠的光芒! “来不及找家伙了!”杨金急切低语,不等凌玥反应,不等凌玥反应,她那双沾着泥污的小手,竟直接捏在了厨房的门锁上。 “咔嚓——” 不过几个呼吸,那足有半指宽的厚实铁锁,被生生捏得变了形。 杨金甩了甩震得发麻的小手,看也没看那被她“报废”的门锁,只急促地低喊:“姐!快!” 凌玥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前世,小金也只是比同龄孩子力气大一些,没想到,她力气竟已经大到如此惊人!但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 她一把抓住杨金的手腕,姐妹俩如同两道影子,迅疾无比地闪身钻进了厨房。。 厨房不大,灶台,放置碗筷的木柜...两姐妹一点点搜寻。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凌玥的脸色渐渐冰冷。 难道,王瘸子家的药材已经用完了? 那小银的病怎么办?! 思绪翻飞,凌玥的脚步越发沉重。 “嗡——” 直到脚下踢到墙角那落灰的瓦罐,凌玥才回神。 瓦罐? 她眉头微皱,就要离开。 不对! 这瓦罐没找过! 她弯腰,掀开罐子口的盖子,一股浓厚的草药味直冲鼻尖。 这是...药材! 凌玥寒眸中飞快掠过一抹惊喜。 她手下动作飞快,将藏在罐子里的油纸包掏出,动作利索地拆开。 只见那静静躺在油纸上、有些受潮的深褐色根茎————正是前世记忆中能压制咳喘症状的三叶青! 只能靠它了! 凌玥的心沉甸甸的。 她只模糊记得那大夫说过这方子能‘暂缓咳喘之苦’,对那深入骨髓的剧毒究竟有无效果,甚至会不会冲突...她一无所知。 可眼下,小银咳血昏迷,命悬一线,别说解药,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找不到!这包受潮的三叶青,已是绝境中唯一的微光。 至少…至少先把这要命的咳喘压下去! 凌玥咬牙,将药根紧紧揣进怀里,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这时,门外传来了王瘸子的怒骂和脚步声:“哪个天杀的小贼!要是敢偷到老子头上,看我不弄死你!” 凌玥凝神,抓起灶台边一根烧火棍,躲在门后。 “啪——” 就在王瘸子怒气冲冲推门进来瞬间,凌玥用尽全身力气,将烧火棍狠狠砸在他完好的那条腿的膝盖窝! “嗷——!”王瘸子猝不及防,剧痛之下向前扑倒。 “小贼!抓贼啊!” 凌玥紧了紧手中的木棍,朝着王瘸子脑袋又是重重一击。 尖厉的哀嚎声瞬间消散。 凌玥毫不停留,抬脚从王瘸子身上跨过,拉着躲在暗处的杨金,冲出王家: “走!去破庙!” 破庙,破旧佛像下堆积的干草堆上,一穿着破旧单衣的瘦弱身影,紧紧蜷缩成了一团。 “大姐,快!二哥好像不行了!”杨金带着哭腔催促着。 凌玥快步走近,当她看清了杨银的脸后,心惊不已。 巴掌大的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微弱急促,嘴角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这孩子显然已经濒临病危,三叶青真的能救活吗? 凌玥心里没底。 她忍着心痛,动作利索地将捡起块破瓦片,握着随手捡来的碎石,用力将三叶青根茎捣碎。 “水...小金,从外面弄些雪来!” 凌玥手下不敢停歇,急急出声提醒杨金。 直到受潮的根茎都被捣成了碎沫,凌玥才停下。 “大姐,雪水化好了。” 杨金小手冻得通红,还不忘捧着化成水的积雪。 “我把药喂给小银,你就把水灌进去。” 凌玥迅速将杨银扶起,一手扶着他的身子,撬开杨银的嘴,一点点将三叶青的碎沫塞进杨银嘴里。 冰冷的雪水混合着苦涩的药沫,强行灌入杨银滚烫的喉咙。意识不清的少年痛苦地皱紧了眉,喉间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般的声响。 有那么极其短暂的瞬间,他急促的喘息似乎真的缓了一缓,沉重的眼皮也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有反应了!” 杨金惊喜地低呼,泪眼汪汪地看向凌玥。 凌玥紧紧盯着弟弟的脸,心脏狂跳。 那细微的、仿佛好转的迹象,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星火花,瞬间点燃了她濒临绝望的心。 有效?真的有效了?! 巨大的希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因为这微弱的“好转”征兆而猛地一松。 “小金,再给小银喂点水!快!” 凌玥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激动颤意。 杨金见此,跑的越发快了:“我这就去挖雪!” 凌玥也没闲着,她掀起袖子,用力撕下里衣的袖子,将两条面巾大小的布条按进了雪里。 一直到布条被雪水浸透,她才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捞起,敷在杨银的额头。 冰毛巾降温,这法子是上一世宫中和她交好的太医教她的。 外出执行任务,遇上高热,靠着这法子,她侥幸活了下来。 凌玥庆幸,她重生在了这一天,不然,杨银高烧不退,小命都要交代在这破庙了。 “姐...大姐!你们不许动大姐!” 十岁的杨银,即便昏昏沉沉,依旧睡不踏实,嘴里不停低语着。 凌玥听着,嘴唇微微颤动,眸子里满是震惊。 上一世,她被安氏盯上,竟然被小银发现了吗? 难怪! 难怪安氏执意要将杨银卖给过路的富商。 若非如此,上一世的她也不可能找了整整三年,才寻到小银的线索! 凌玥想到她日夜兼程半月赶去小银落脚之处,却只得到—— “那小贱皮子命薄,早就病死了。” “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才伺候了本大爷不过半月,真是亏本! “要找他?城外乱葬岗,走快些说不定还能寻到几根骨头。” 只是想想,凌玥就双眸猩红一片。 她抬手抚了抚杨银发烫的脸颊,眸光落在破庙外的虚空,大雪飞扬,丝毫没有停歇的征兆。 凌玥收回目光,强压下翻涌的恨意和心痛,注意力重新回到杨银身上,语气坚定:“小银,有大姐在,这辈子,绝不会让你惨死!” 冰敷和灌下去的三叶青似乎起了点作用,杨银滚烫的额头温度似乎降下了一丝,微弱的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点。 凌玥紧绷的精神刚要稍稍松懈... 突然,杨银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昏睡的人猛地睁眼,用力侧头。 “哇!” 一小滩暗红发黑、带着粘稠血块的血喷溅而出!这血的颜色竟是比之前嘴角残留的更暗沉! 凌玥心沉入谷底:“怎么会这样?!” 想到什么,她手指迅速搭上杨银纤细得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腕。脉搏微弱且紊乱,比之前更糟! 凌玥脸色剧变,猛地意识到——三叶青只能缓解咳喘症状,对深入肺腑的剧毒根本是杯水车薪! 难不成...难不成因为药性冲突,刺激了毒性?! 前世那大夫给的“偏方”只是权宜之计,根本无法解毒的!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杨金刚捧着一小捧新雪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雪掉了一地,扑到杨银身边哭喊。 凌玥看着弟弟呕出的黑血,看着杨金绝望的小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不! 绝不能让小银就这么死了! 凌玥强迫自己冷静,拼命回忆前世关于杨银中毒的零星信息。 那个大夫模糊的话语在脑中闪现:“...此毒阴损...非寻常...倒像是...后宅阴私...需特定解药...否则...咳血而亡...形销骨立...” 凌玥脑海如同惊雷炸响! 安氏一个乡下婆子,怎么会有后宅内斗的阴毒? 难不成,这背后有侯府的影子? 是假千金凌瑶指使?还是侯夫人? 她们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凌玥的手下意识摸向怀里。那张从安氏身上搜出的当票!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安氏临死前喊的“不是...杀你的...是...”,会不会就是指这毒药的来源?或者...这当票赎回来的东西,与毒药或解药有关?! 必须进城! 凌玥瞬间做出决断。 村里、甚至镇上都不可能找到解毒的药。 如今唯一的希望,只剩下城里那当票的出处,或者...武安侯府?! 第4章 上京寻亲 必须进城! 这个念头越发坚定。 破庙外,寒风卷着雪沫,发出凄厉的呜咽。 杨银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瘦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痉挛。 少年每一次压抑的咳嗽都带出点点猩红,溅落在从安氏身上剥下的厚袄前襟,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红梅。 安氏临死前那断断续续的“不是...杀你的...是...”如同毒蛇吐信,在凌玥脑中疯狂嘶鸣,与前世大夫关于“后宅阴私”、“特定解药”、“咳血而亡”的模糊嘱咐交织碰撞。 侯府...凌瑶...侯夫人...那张冰冷的当票! 唯一的线索! 可能是毒源,可能是解药的关键,也可能是她身份的最后证明! 这是救杨银、揭开真相,必须要迈出的第一步! 刻不容缓! “小金,裹紧!”凌玥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她一把将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的杨金塞进安氏那件沾着血污的厚袄里,用草绳死死捆住。 随即深吸一口刺骨的寒气,弯腰将滚烫如火炉、意识已然昏沉的杨银背起。 少年滚烫的呼吸喷在她冰冷的颈侧,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让她的心揪紧一分。 脖颈的掐伤在动作间,阵阵撕裂般疼痛起来,冻伤的脚踝更是钻心地疼。 凌玥咬紧牙关,齿缝间弥漫开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撑起几乎被压垮的脊梁,一头扎进了漫天狂舞的风雪之中。 大雪飞扬,路上早已经有了半尺厚的积雪。 凌玥每走一步,都要深陷及膝的积雪。 每一次颠簸都让背上的杨银发出痛苦的呻吟。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凌玥冻得僵硬的脸上。 她死死盯着前方灰蒙蒙的天,那里是县城的轮廓,是唯一的生路。 慢慢的,凌玥的意识在极寒与剧痛中时而模糊。 但“进城!当铺!救小银!”的念头如同不灭的星火,在绝望的寒夜中灼灼燃烧。 不知跋涉了多久,当那座被厚厚积雪覆盖的、象征着渺茫希望的县城城墙终于撞入眼帘时,凌玥几乎脱力。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凭着模糊的记忆,跌跌撞撞冲向县城最大的那家当铺——“恒昌号”。 柜台高耸,冰冷坚硬,几乎没过了她瘦小的头顶。 凌玥仰着脸,那张从安氏怀里搜出、被汗水和血渍浸染得边缘发黑的当票,被她用尽力气拍在光可鉴人的乌木柜台上。 “掌柜的!”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穿透风雪的狠厉与决绝: “赎当!还有...问事!” 柜台后的胖掌柜被这浑身挂满冰凌、背着昏迷孩子、眼神却亮得骇人的小姑娘惊得一怔。 他拿起当票,对着光亮仔细辨认,眉头渐渐拧紧: “啧,小姑娘,这东西...死当,早就让人买走了。” 凌玥的心猛地一沉,但眼神更冷,锐利如刀锋直刺掌柜: “买主是谁?什么模样?可有留下什么话?!” 她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还有,赎这东西时,可有什么异常?比如...药味?或者...装它的物件很特别?” 掌柜被她连珠炮似的追问,逼得下意识后退半步,脸上横肉抖了抖,为难地摆手: “哎哟,这都多久的事了...死当的东西,银货两讫,谁管买主是谁啊? 瞧着...像个外地的行商吧? 裹得严实,看不清脸。至于异常?” 他皱着鼻子回忆了一下,摇头,“一块暖玉雕的平安玉坠,成色尚可,死当了三百两。 干干净净的,没啥怪味...小姑娘,听我一句劝,死当的东西,找不回的,别费心思了。” 暖玉平安坠...果然是她生母沈氏给她的信物! 安氏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她赎回去! 凌玥心底涌起冰冷的愤怒和讥讽。 但更深的绝望攫住了她——唯一的、指向毒药或解药的线索,也断了! 死当!买主未知!杨银怎么办?! 这念头如同毒藤缠绕,让她几乎窒息。 她垫着脚,一把夺回当票,指关节捏得发白,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周身杀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连见多识广的掌柜都惊得头皮发麻,不敢再多言。 凌玥猛地转身,瘦小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寒气与绝望,瞬间没入门外呼啸的风雪中,消失不见。 竭尽全力走到县城,可这短暂的停留没有带来希望,反而让凌玥更加急切紧迫。 杨银在当铺外的寒风中又咳了一次血,小脸灰败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小银!撑住!”凌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将杨金紧紧护在身侧,再次背起杨银,朝着京城的方向,脚步不停地奔袭。 通往京城的官道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人迹罕至。 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身上,如同冰冷的鞭子。 凌玥每走一步,都会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冻伤的脚踝早已麻木,喉咙的伤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刀片。 凌玥眼神麻木,时不时朝着身后看一眼。 日复一日,背上的杨银越来越沉,体温却高得烫人,偶尔无意识的呓语都带着血腥气。 钱袋里仅剩的铜板,也在一个荒村换了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和一小包最便宜的粗盐。 夜里,他们蜷缩在废弃的窝棚或背风的山岩下。凌玥将杨银紧紧抱在怀里,用体温和那件厚袄包裹着他,自己则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她强迫自己回忆前世零星的草药知识,在雪地里寻找能勉强止血、退热的野草根,嚼碎了混着雪水给杨银喂下。 这只能暂时缓解咳血的症状,压制一点高热,却无法阻止那阴毒的毒素在他体内蔓延。 第七日头上,杨银已瘦脱了形,眼窝深陷,腕骨凸出如枯枝,真正应了大夫那句“形销骨立”。 杨银每一次痛苦的喘息都像刀子剜在凌玥心上。 “大姐...放下我...你们走...” 少年在短暂的清醒时刻,总是这样气若游丝地哀求,黯淡的眸子里是死水般的绝望和对兄姐的担忧。 “闭嘴!”凌玥总是用最凶狠的语气打断他,动作却无比轻柔地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我说过,一起活!侯府就在前面了,那里有药,一定能救你!” 途中经过一个小镇,凌玥用从土匪身上搜刮的最后一点碎银,冒险去了一家小药铺。 她不敢提中毒,只说是弟弟风寒入里,高热咳血。 坐堂的老大夫皱着眉给杨银搭了脉,又翻看了眼皮舌苔,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这...不像寻常风寒啊,邪气入得深,损了肺腑根基...” 老大夫捋着胡子,压低了声音,“小姑娘,你弟弟这症候...倒像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或是...冲撞了什么?” 凌玥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求大夫开些药,救急!” 老大夫摇摇头,只开了些最普通的清热止血药粉:“权且试试吧,这病...古怪,怕是得去大地方,找真正的高人...” “高人...武安侯府...”凌玥攥紧了那包聊胜于无的药粉,眼神更加冰冷坚定。 第5章 大小姐归家 剩下的路程,凌玥几乎是拼了命地赶。 食物耗尽,她就挖开积雪寻找冻僵的草根、树皮。 半路上,遇到一伙不开眼的小股流民,想抢他们身上那件厚袄。 凌玥眼中凶光毕露,拔出从王瘸子家顺来的、沾着安氏血迹的匕首,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母狼,用不要命的架势和前世积累的狠厉手段生生吓退了对方,还反抢到几个冻硬的窝头。 杨金的恐惧,在一次次危机中被磨砺成了沉默的坚韧。 她努力迈着小短腿跟上,尽量不拖累大姐,在凌玥寻找草药时帮忙辨认,在夜里紧紧抱住二哥冰冷的脚。 三个瘦小的身影,日夜兼程。 直到离京城还有最后几十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他们困在了一处坍塌过半的山神庙里。 杨银的状况急转直下,高烧不退,咳血不止,身体间歇性地抽搐,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气若游丝。 凌玥用抢来的最后一点窝头和雪水,混合着止血草药,一点点撬开杨银的牙关喂下去。 药汁混着血水从他嘴角溢出,看得凌玥心如刀绞。 她摸了摸怀中,钱袋早已空空如也,连那包粗盐都用完了。 火光在破败的神像前跳跃,映照着凌玥疲惫却更加锐利如冰的眼眸。 她轻轻抚摸着杨银滚烫的额头,声音低哑如裂帛: “小银,再撑一下。前面就是京城,就是武安侯府。 大姐就算砸开那侯府大门,也要给你找到解药!” 杨金依偎在凌玥身边,小手死死抓住她破烂的衣角,把脸埋进去,用力点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信任。” 风雪稍歇,天光未明。 凌玥用草绳将昏迷不醒、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杨银牢牢缚在背上,拉起杨金冰冷的小手,再次踏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 冻疮溃烂的脚踝每一下踩踏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喉咙的伤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受刑。 背上的杨银轻飘飘的,体温却滚烫得像个即将燃尽的火炉,微弱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如同死神冰冷的叹息。 当那座巍峨雄浑、象征着天锦国最高权势的盛京城池,终于撞入视线,凌玥眼中没有惊叹,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孤狼般的疯狂。 城门口,盘查的兵丁看着这三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乞丐,尤其注意到凌玥脖子上狰狞的掐痕和背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脸上写满了嫌恶。 草草检查后,兵丁便挥手放行,如同驱赶秽物。 寒风呼啸,无情地抽打在凌玥早已麻木的脸上。 她无视周围行人异样的目光,无视脚踝锥心刺骨的疼痛,无视每一次呼吸带来的撕裂感,只麻木地、一步一步地,朝着记忆中那座象征着富贵、也象征着深渊的府邸挪去。 半个时辰后,武安侯府那两扇象征着泼天富贵的朱漆描金大门,终于矗立在眼前。 门前两尊覆雪的石狮子,面目狰狞,冷冷地俯视着蝼蚁般的众生。 “到了...” 凌玥的声音嘶哑得只剩下一丝气音。 她将背上滚烫的杨银小心翼翼地往上颠了颠,仿佛那是易碎的琉璃。 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冰冷空气,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强迫自己挺直那被疲惫、伤痛和背上沉重生命压得几乎折断的脊梁。 杨金看着那高耸的、仿佛要插入铅灰色天空的大门,还有门前那些穿着体面、眼神冷漠的仆役,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她那双冰凉的小手死死攥住凌玥那件沾满血污泥泞、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厚袄下摆,声音带着哭腔: “大姐...他们...会救二哥吗?” 凌玥没有回答。 她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是比这腊月风雪更酷寒的冰霜。 认亲?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命! 前世,那血淋淋的记忆告诉她,这门后面,是比安氏、王瘸子更凶残百倍的豺狼虎豹!但她别无选择! 她拉着杨金,一步步走到紧闭的大门前。 门房是个穿着厚实棉袄、脸带横肉的中年汉子,正抱着暖手炉缩在门洞里打盹。 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眼前三个如同乞丐般的身影。 尤其,当他看清凌玥脖颈上那狰狞的青紫掐痕和背上昏迷不醒的孩子,脸上立刻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 “滚滚滚!哪来的叫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侯府门前也是你们能站的?晦气东西!” 门房像驱赶苍蝇般挥着手,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凌玥脸上: “要饭去别处! 再不走,老子叫人打断你们的狗腿!” 凌玥将杨银小心地放下,由杨金扶着。 她上前一步,尽管身形狼狈,但那双经历过地狱淬炼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沉沉的压迫感,直刺门房心底。 “去通禀武安侯夫人,”凌玥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冻土上,透着狠厉。 “就说,十五年前被奶娘安氏调包、流落民间的真正嫡出大小姐,凌玥,回来了。”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生死不知的杨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凄厉: “我弟弟身中奇毒!命在旦夕!求侯府救命!” 门房被她眼神摄得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哟呵?疯婆子!还嫡出大小姐? 我看你是冻坏了脑子!我们大小姐凌瑶小姐金尊玉贵,正在暖阁赏梅呢! 再敢胡言乱语冒充贵人,小心吃牢饭!”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推搡凌玥,“赶紧滚!别脏了侯府的地界!” 凌玥侧身避开他油腻的手,眼神更冷。 就在这时,大门旁边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体面深蓝绸缎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侯夫人杨氏的心腹——周嬷嬷! 她眼神精明刻薄,上下打量着凌玥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被杨金勉强扶着、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气息奄奄的杨银身上。 那孩子灰败的脸色和嘴角残留的、已经发黑的血迹,让周嬷嬷的眉头厌恶地紧紧皱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污秽不祥之物。 “吵什么?惊扰了夫人和小姐的清静,仔细你们的皮!”周嬷嬷声音尖厉,带着侯府管事特有的傲慢。 她目光落在凌玥脸上,看到她与先头夫人有几分相似的轮廓时,那精明刻薄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猛地一缩! 第6章 天罚惊门 周嬷嬷的失态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她瞬间压下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脸上迅速堆砌起厌恶和严厉。 那,是更甚于门房的居高临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刚刚那一瞬间的惊惧彻底掩盖。 “哪来的疯妇妖孽,竟敢在侯府门前撒野? 污言秽语,攀诬贵人!” 周嬷嬷的声音尖厉刺耳,嫌弃地指着地上的杨银,仿佛那是什么秽物: “带着这么个半死不活、污秽不堪的东西,也敢冒充侯府血脉?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体! 来人啊!”周嬷嬷厉声朝门内喝道。 “还不快把这几个晦气东西给我乱棍打出去! 记得扔远些!别脏了侯府的地界,冲撞了贵人!” 门房和另一个闻声出来的健壮仆役,立刻抄起门闩,凶神恶煞地逼了上来。 周围的寒风似乎都凝滞了,只剩下周嬷嬷尖厉的斥骂和仆役沉重的脚步声。 绝望! 冰冷的绝望缠紧了凌玥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唯一的生路就在眼前,却被这深宅大院最肮脏的爪牙死死堵住! 凌玥眸底泛着嗜血的寒光。 前世,安氏之所以对自己下狠手,除了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更多的,是这位周嬷嬷的怂恿! 凌玥没错过周嬷嬷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异色。 周嬷嬷定然是清楚自己身份的。 事已至此,这恶仆不仅要驱赶她,更要侮辱她死去的生母,践踏她仅存的尊严,甚至要伤害她奄奄一息的弟弟! 这一刻,凌玥再也无法克制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骇人, 她不再看那逼近的门闩,不再看周嬷嬷那刻薄的脸,而是仰首望向那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如地狱恶鬼的咆哮: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震得空气都在嗡鸣。 “若我凌玥,非武安侯府嫡亲血脉——!” 她猛地指向那高悬的、朱漆描金的“武安侯府”门匾,指尖仿佛凝聚了无尽的怨毒, “天雷立降!劈碎此藏污纳垢、谋财害命之畜生门户! 令尔等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一个字落下,仿佛耗尽了凌玥所有的生机。 她眼前猛地一黑,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从脑海深处炸开,喉头腥甜上涌,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然而,就在她意识模糊的瞬间,似乎看到眼底有血色符文一闪而逝。 轰咔——!!!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 一道惨白刺目、粗壮的如同巨龙般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那看似平静的铅灰色云层中悍然劈落! 没有乌云翻滚,没有雷声酝酿,仿佛这道雷霆就是为了响应那诅咒而生! 那道蕴含着天地之威的恐怖电光,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不偏不倚,正正劈在那块——象征着武安侯府百年荣耀与权势的朱漆描金门匾之上! “不——!!!”周嬷嬷的瞳孔紧缩,失态地尖叫着。 “天爷啊!”朝着凌玥逼近的门房与仆役,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手中门闩更是砸落在了地上。 那,可是天雷啊!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耀眼的电光将侯府门前映得一片惨白! 那厚重坚硬、代表着武安侯府门楣的匾额,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瞬间四分五裂! 灼热的碎木、崩飞的金漆、焦黑的残片,如同暴雪般四散飞溅!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而其中那块最大的、带着烧焦“侯”字的残匾,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生生砸落在周嬷嬷脚前不到三尺的地方,溅起的雪沫和黑灰扑了她满头满脸! 这一刻,空气好似凝结成了冰霜,寂静的可怕。 门房和仆役,早在雷声消散之际,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门房的裤裆间,晕染出了一片可疑的湿热。 真...真的有天罚吗?! 周嬷嬷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瘫软在门柱上。 那精心梳理的头发,早已经散乱不堪,发丝间甚至沾满了焦黑的木屑。 凌玥抬眸,只见周嬷嬷那双精明刻薄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好似被抽走了魂魄。 侯府那两扇朱漆大门后,不过几个呼吸间,就传出了一片混乱的惊呼和奔跑声。 “匾!门匾被雷劈了!!” “快禀告侯爷!不,先禀告夫人!” “护院!护院都死哪去了?有刺客?” 伴随侯府门口这一地狼藉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份寂静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天……天罚!!!” 一个在远处探头探脑的货郎第一个反应过来,扯着嗓子惊恐地尖叫起来。 “老...老天爷开眼啦!武安侯府的门匾,竟然被天...天雷劈了!” 摆摊的道士,见此情形,手指飞快掐算,片刻后,他倒吸凉气,喃喃道: “断子绝孙…此咒应天,大凶之兆啊…” 围观的百姓如同煮沸的开水,瞬间炸开了锅! “这姑娘难不成,真是武安侯府的血脉?” “天罚都下来了,这还能有假?!” “那孩子看着真不行了,侯府真狠心,亲骨肉见死不救...” “哼,高门侯府,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腌臜呢!” “快看!侯府那些眼睛长在天上的下人,竟然吓尿了!哈哈哈!” “刚跑出去个小丫鬟,说什么主子晕倒了,我看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恐惧、震惊、幸灾乐祸...交织在一起,化作汹涌的议论浪潮,席卷了整个街道! 盛京城,天子脚下,不是没有新鲜事。 但,好端端被雷劈的,百年来,也就只有这一家了。 武安侯府的门前,彻底大乱! 尊贵的门楣化为齑粉,好似侯府精心维持的体面,也随之荡然无存! 凌玥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阵阵眩晕,看着眼前这骇人又混乱的一幕,嘴角缓缓勾起。 那笑中,藏着冰冷、讥诮、又带着无尽悲凉。 四肢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本就疲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膝盖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轰—— 眼前景象陡然变得模糊,凌玥只能勉强听到周围嘈乱的喧哗声。 然而,即便如此,她那瘦弱的身体,却依然死死地护住了身后昏迷的杨银和吓呆的杨金。 凌玥抬眸,目光死死盯着眼前敞开的侯府大门,眸光里,藏着破釜沉舟的寒芒。 没人能阻止她回这深渊! 没人! 第7章 为夫来迟 武安侯府门外,不远处的街角处, 一辆通体玄黑、用料毫不起眼的马车,正静静停驻在阴影里。 拉车的两匹老马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车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暖炉散发着融融热气,驱散了车外的严寒。 一张小小的紫檀木几上,两只薄胎白瓷杯里,碧绿的茶汤氤氲着清洌的香气。 车帘低垂,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噪音。 但武安侯府门前那震天的哗然、隐约的“天罚”、“雷劈”等字眼,依旧顽强地钻了进来。 主位上,一位身着素白金缕暗纹、广袖道袍的老者,正闭目养神。 老者鹤发童颜,气息平和悠长,仿佛与这尘世喧嚣格格不入。 这人,正是当朝国师,天机子。 他对面,端坐着一年轻男子,一身看似朴素的月白锦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如松竹。 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温润的羊脂白玉簪松松束起大半。 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更添几分清冷疏离。 他面容极其俊美,却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尤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下,淡淡的青影挥之不去。 他,正是承平侯府世子——百里笙,也是天机子唯一的关门弟子。 百里笙的目光,却透过低垂的车帘缝隙,落在那片混乱的中心,落在那抹瘦弱的身影上。 “师父。”百里笙的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沙哑。 “那女子...便是您耗尽心力,于天机混沌中窥见的...一线生机?” 他们师徒,已在这武安侯府外枯等了半晌,只因师父连日推算,唯有武安侯府,可为他带来一线生机。 短短几个时辰,他早已让人将武安侯府内外查了个遍。 一如京中其他勋贵府邸,没什么异样,更不曾听闻,有何宝物。 直到——这突然出现的女人,还有那应声而落的天雷! 百里笙确定,这女人,便是师父口中那一丝生机了!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一点点收紧,压抑着心底的情绪。 闻言,天机子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清澈得仿佛能映照人心,却又深邃得如同蕴含了漫天星辰。 他目光平静,落在百里笙那只紧握茶杯的右手上,直到——目光触及那皮肤下若隐若现的紫纹,才缓缓收回视线。 “生机缥缈,如风中烛火,然指向确在此处。” 天机子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力量。 “笙儿,善待她,此线若断,汝命休矣。” 百里笙的目光骤然一凝,皮肤下的紫纹随着他心绪的波动而剧烈颤动,那股尖锐又熟悉的冰寒痛楚瞬间从心口蔓延开。 他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额角更是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放下茶杯,指腹重重按在紫檀几面上,似乎在强行压制那翻腾的痛意,与随之而来的虚弱感。 片刻后,那冰寒痛意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但百里笙能明显察觉,这跗骨之蛆般的痛楚,正在日复一日地吞噬他的生机。 这寒毒发作的越发频繁,他的时间,不多了! 百里笙眼中寒光一闪,师父的预言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必须抓住! 他猛地抬手,修长的手指“唰”的一声掀开了车帘! 刺目的天光涌入,也瞬间将远处武安侯府门前的景象清晰地送入他眼中。 破碎的门楣冒着青烟,焦黑的残片散落一地,惊恐未定的人群指指点点。 而在一片狼藉的中心,那个瘦小的、浑身狼狈不堪的少女,正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无比倔强。 就是她!那个在师父卜算中模糊不清,却承载着他唯一生机的身影——凌玥!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百里笙的心脏,并非情愫,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生存渴望的共鸣! “师父...”百里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天机子微微颔首,重新阖上双目,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去吧。” 百里笙眼底的清冷,瞬间化为灼人的决意,身影如离弦之箭,瞬间掠出温暖的马车。 与此同时,侯府侧门内,管家赵霖领着两个健仆匆匆走出。 他穿着体面的绸布锦衣,脸上带着侯府管家惯有的矜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目光扫过门口焦黑的匾额碎片和瘫软的仆役,最后落在雪地中那三个乞丐般的身影上,眉头拧得更紧。 尤其,在看到凌玥那张惨白却倔强的脸时,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和厌恶。 凌玥强撑着眯眼,认出了这人,她那好父亲最器重的心腹!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那人已经坐不住了吗? “这位姑娘,”赵霖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刻意放大了些,好让围观者听见, “我们府的主子心善,听闻你带着幼弟上门求医,特发善心,赠你百两纹银。” 他一挥手。 随着“哐当”一声,他身后的仆役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丢在凌玥面前不远处的雪地里,溅起几点泥污。 “穷苦人家生存不易,拿上银子,快些去寻个好大夫吧。” 赵霖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莫要在此纠缠不清,更莫要...再来碰瓷攀附了!”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目光如针般刺向凌玥。 “碰瓷?攀附?” 凌玥喉头腥甜翻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冰冷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胸腔! 这颠倒黑白的嘴脸,与前世那些构陷污蔑,还真是如出一辙! 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正要开口反击——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而强大的暖流,毫无征兆地涌入她冰冷的身体和剧痛的灵魂! 视野中,那晃动模糊的重影瞬间清晰! 尖锐刺耳的耳鸣,更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就连掌心被掐出的血痕,都已经悄然结痂脱落! 凌玥惊愕地抬起头,循着那奇异暖流的来源望去。 只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她的近前。 月白锦袍,深青鹤氅,墨玉束发,清冷得不染尘埃。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与审视。 而就在百里笙靠近的刹那,他体内那如毒蛇噬咬的跗骨寒毒,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压制感! 久违的轻松感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畅,眼底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是她!真的是她! 百里笙无视僵在一旁、脸色骤变的赵霖,微微俯身,指尖虚扶她肘部,一股巧劲托起。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那袋沾了泥污的银子,又缓缓抬起,落在赵霖瞬间惨白的脸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碍眼的蝼蚁。 赵霖踉跄半步,腰间代表侯府权威的铜牌"啪"地砸在冻土上。 “玥儿,为夫来迟。” 他唤她的名字,熟稔得如同呼唤过千百遍。 第8章 叨扰侯府 “玥儿,为夫来迟。” 百里笙的话语一出,死寂一片的空气,好似被瞬间引爆。 围观人群爆发出的哗然,竟是比天雷劈匾时更甚! “承平侯世子?!是百里世子!” “我的老天爷!这…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武安侯府这次踢到铁板了!世子亲口认下的未婚妻,他们刚才竟当乞丐驱赶?!” “快看赵管家的脸!啧啧,比那雪地还白!” 无数道目光,灼热地聚焦在百里笙和他臂弯中那个瘦弱狼狈的少女身上。 议论声、惊呼声、幸灾乐祸的笑声,如同沸腾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武安侯府门前。 赵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他想弯腰去捡那铜牌,手却哆嗦得抬不起来。 承平侯世子百里笙!国师天机子唯一的关门弟子! 他刚才做了什么?他竟然把世子的“未婚妻”当成碰瓷攀附的乞丐,当众用银子羞辱?! 这…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就在这混乱中,凌玥敏锐地感觉到——洞开的侯府大门内,那些原本探头探脑、惊慌失措的仆役身影,正悄然被替换。 一些身着统一劲装、眼神锐利、气息沉凝的护卫,如同无声的潮水,迅速而有序地出现在门洞两侧和影壁之后,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赵霖咬着牙,趁着混乱,对身后一个健仆使了个极其隐蔽的眼色。 那健仆会意,立刻猫着腰,转身就想往府内疾奔报信。 凌玥看向搀扶着自己的男人,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承平候世子?!百里笙! 这个名字像犹如闪电般,劈进了凌玥混乱的脑海! 刹那间,前世的零碎记忆汹涌而来—— 盛京贵女们,茶余饭后时,带着惋惜与隐秘兴奋的窃窃私语: “可惜了那样谪仙般的人物…” “听说是心疾!还是中毒!七窍流血,死状极惨…” “就在三个月后…” 荒谬感与巨大的疑虑瞬间攫住了她!他是谁?为什么帮她? 凌玥不明白,自己和他从无交集,这人为什么要帮自己? 这会不会是侯府设下的另一个更精巧、更致命的陷阱?就为了名正言顺地把她这个“祸害”彻底清除?! 但,他带来的这股神奇的“治愈”力量,却是真的! 凌玥双眼轻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武安侯府只是空有爵位的勋贵,承平侯府深受帝眷...百里笙不会被武安侯府驱使利用。 凌玥的思绪越发敏捷。 武安侯府危机四伏,若是百里笙肯出手相帮,那她和弟妹活下来的胜算,就多一分! 她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依旧冰冷、带着审视和倔强的眸子,深深地看了百里笙一眼。 交易? 庇护? 无论他想要什么,只要能救小银,这深渊,她先踏进去又何妨! “他…” 凌玥的声音嘶哑,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身后被杨金死死抱住、气息微弱如游丝的杨银: “我弟弟…快不行了…求你…” 这是她此刻唯一、也是最迫切的诉求。 百里笙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在那面如金纸、瘦骨嶙峋的少年身上。 他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的生死,他并不在意。 但,他在意凌玥的态度。 她是他的“药”,她在意的人,暂时就不能死。 百里笙抬眼,一个眼神投向那不知何时、已静立在他身后的几名黑衣护卫。 “备车。” “请太医。去承平侯府。” 那护卫心领神会,身形一闪,越过呆若木鸡的赵霖和健仆,动作迅捷却无比轻柔地将昏迷的杨银抱起。 另一个护卫则默默地护在了惊恐的、睁大眼睛的杨金身边。 “不…不可啊世子!” 赵霖如梦初醒,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捡铜牌了,连滚带爬地想要阻拦: “这…这不合规矩! 这位姑娘…还有这孩子…得…得先见过我们侯爷和夫人才行!这是侯府的家事…” “家事?” 百里笙终于将目光冷冷地投向他,那眼神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赵霖所有未出口的辩解。 “本世子的未婚妻,何时成了你武安侯府的家事? 误了她弟弟的命,你们侯府担待得起么?” 他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赵霖,揽着凌玥的手臂微微用力,带着她转身,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强势: “玥儿,随我走。” “世子殿下大驾光临,本侯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一道威严中带着恰到好处热情与歉意的声音,自侯府门内传来,瞬间压过了门外的嘈杂。 随着声音,一身着深紫色侯爵常服、面容方正、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在几名气息沉凝的护卫簇拥下,快步从影壁后转出。 此人,正是武安侯凌鸿远!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凌玥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中,猛地绷紧! 她的亲爹!前世默许、甚至亲手射杀她的真凶! 武安侯凌鸿远的脸上,满是温和而略带歉意的笑容。 他先是朝着百里笙郑重拱手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不知世子殿下驾临,府上奴才无状,惊扰了殿下,本侯定当严惩不贷!” 说罢,他的目光才“关切”地转向凌玥,语气瞬间充满了“心疼”与“愧疚”: “这位…姑娘,看你面色苍白,想必受了不少苦楚。 快,来人!扶姑娘进府歇息,请府医!” 最后,他才图穷匕见,目光转回百里笙,脸上笑容依旧,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 “只是…殿下,此女自称乃我侯府血脉,事关重大,尚未验明正身,厘清原委。 殿下此刻便要将人带走,于礼不合,更恐惹人非议,说我武安侯府怠慢血脉,任其流落在外。 还请殿下体谅,容本侯稍作安排,查明真相,也好给世人一个交代,给这苦命的孩子…一个真正的归处。” 一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彻底堵死了百里笙立刻带走凌玥的路。 闻言,凌玥心中了然,冰冷刺骨。 为了武安侯府的名声,今日她也是走不了的。 但,小银的病不能再拖了! 凌玥抬手,用力拉住百里笙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却无比坚定: “先带我弟妹离开!” 百里笙身形微微一僵,他垂眸看了凌玥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随即,他轻抬手臂,对着护卫做了个手势。 抱着杨银和护着杨金的黑衣护卫,在侯府护卫警惕而不敢阻拦的目光中,迅速而沉默地穿过人群,消失在街角。 “既如此,”百里笙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听不出喜怒, “那我和玥儿,就在贵府叨扰片刻。” 第9章 滴血验亲 侯府正厅,暖香馥郁,炭火烧得极旺,与府门外的冰寒,宛如两个世界。 描金梁柱,锦缎屏风,无不彰显着武安侯府的泼天富贵。 凌玥被两个粗使婆子“搀扶”着,缓缓踏入这一室的华丽。 每走一步,凌玥的眸色就冷一分。 这武安侯府的一屏一画,一桌一椅,都是这些恶鬼啃食她母亲的血肉换来的! 百里笙犹如影子般,默默地跟在凌玥身后。 明明一言不发,周身的矜贵气势,却让那些试图阻拦的仆役噤若寒蝉。 厅堂主位旁,一个身着华贵绛紫锦袍、头戴赤金点翠头面的妇人早已等候。 这人,正是武安侯府的当家主母——继室杨氏。 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满是“焦灼”与“慈爱”。 未等凌玥站稳,杨氏便已经起身,快步走至跟前:“我的儿!我苦命的玥儿啊!” 那声呼唤情真意切,好似十四年前,被换走的,是她的亲身骨肉一般。 杨氏身上那浓重的脂粉香气,一股脑地钻入了凌玥鼻孔,让她只觉恶心。 这杨氏,一如前世那般,惯会惺惺作态! 就在杨氏那带着尖利护甲的手,即将触碰到凌玥肮脏破袄的瞬间—— 凌玥猛地侧身,避开了杨氏虚伪的拥抱,踉跄一步站稳。 她眼皮轻掀,那冷漠锐利的眸光,直直刺向杨氏。 “夫人怕是认错人了!” 凌玥的声音嘶哑,却好似淬了冰的利箭,字字清晰。 “一刻钟前,就在您这侯府大门外,您的心腹周嬷嬷,还口口声声骂我是‘疯妇妖孽’、‘污秽不堪’。 更是直接下令,要将我和我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弟弟妹妹乱棍打出去,扔得远远的。” “侯府的待客之道,本世子已然见识到了。 娘子,既然这武安侯府容不下你这个亲骨肉,不如随我回承平侯府。” 百里笙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势: “我承平侯府的世子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欺辱的!” 厅内瞬间死寂一片。 侍立两旁的丫鬟仆妇们,大气都不敢出。 杨氏张开的双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悲恸瞬间凝固。 她帕子掩面,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啜泣,声音却陡然转厉: “天杀的恶奴!竟敢如此欺上瞒下,污蔑主子血脉!真真该死!” 她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厉声喝道: “来人!将周嬷嬷那刁奴拖下去,杖毙!即刻!” 弃车保帅,干净利落。仿佛一切的恶,都是奴才自作主张。 这做派,竟是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狠绝! 随着杨氏的呵斥声落下,门外立刻传来周嬷嬷惊恐绝望的哭嚎和挣扎声: “夫人,老奴知错,求您...求您饶...唔唔唔...” 随即,她便被粗暴地捂住拖远,只留下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清晰地穿透紧闭的门扉,一下,又一下。 厅内众人脸色煞白,头颅垂得更低,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凌玥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杖毙? 不过是杨氏惯用的遮羞布罢了! 凌玥垂眸,遮住了眼底的讥讽。 前世,周嬷嬷这个杨氏最忠实的爪牙,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肮脏。 她的死,罪有应得,却远不足以赎清杨氏和这侯府的罪孽! 杨氏用手帕用力按了按眼角。 再抬头时,她的脸上悲愤交加,看向凌玥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心疼”与“后怕”: “玥儿,我可怜的孩儿!都怪母亲治家不严,竟让这等刁奴蒙蔽,险些酿成大错,让你在外头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上前一步,试图再次靠近凌玥,声音带着哽咽: “快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这些年,你流落在外,定是吃了无数的苦…” “夫人,”凌玥的声音依旧冰冷,脆生生地打断杨氏的表演:“您这声‘母亲’,民女实在担不起。” 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杨氏眼底,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十四年前,我娘亲生我之时,难产血崩,身边陪着的心腹嬷嬷,却只有安嬷嬷一个。 不过短短一月,您就被父亲娶进门做了续弦,还恰好,不过几月诞下一女。 民女很好奇,我娘亲身边忠心耿耿的嬷嬷们,是如何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而我,侯府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又是如何被安嬷嬷那等刁奴轻易换出侯府的?” 凌玥的话,如同平地惊雷! 厅内众人,就连那些低眉顺眼的仆妇,都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冷气。 数十双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主位方向,又惊恐地低下头。 这…这姑娘,竟敢如此直白地扯出侯府隐秘,质疑当家主母?! 杨氏脸上的悲悯和心疼瞬间僵住,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与怨毒。 这“野丫头”怎么回事?!当年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安氏那个死老婆子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一瞬间的功夫,杨氏想了很多。 她的手指用力地绞紧了手中的锦帕,指节发白。 看向凌玥的眼神,再无半分虚假的“慈爱”,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深深的忌惮。 这个丫头,留不得!她知道得太多了! “夫人为何不回答我?是心虚吗?还是...你为了入主侯府,私下里使了什么手段?” 凌玥挣脱开仆妇的“搀扶”,朝着杨氏步步逼近。 杨氏的身体陡然颤抖起来。 “够了!” 一直沉默旁观的武安侯凌鸿远,猛地拍向身旁的紫檀木茶几。 随着一声巨响,茶水四溅。 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扫过凌玥,最终落在杨氏身上,带着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陈年旧事,无凭无据,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污蔑长辈?!” 他死死盯着凌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若你真是我凌家血脉,本侯自会严加管教,给你一个‘交代’。 但,在此之前,必须按规矩行事! 验血亲,辨真伪,此乃宗法!” 第10章 世子插手 对!滴血验亲! 只有这死丫头被证实血脉,才有资格为那贱人说话。 但,她要不是侯府血脉呢! 杨氏得了凌鸿远的支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挺直了腰背。 她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狠厉与得意,附和出声: “侯爷说的是! 来人!准备净水、银针!请族老!” 凌玥的心猛地一沉,最关键、最危险的时刻来了! 前世,杨氏就在这验亲环节做了手脚! 她看向百里笙。此刻,他是唯一能打破这“规矩”壁垒的变数。 他,会如何选择?是袖手旁观,坐看杨氏的阴谋得逞?还是... 百里笙的目光,终于从厅内那价值不菲的珐琅彩瓶上移开,缓缓落在了凌鸿远和杨氏身上。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杨氏命令仆役的嘈杂: “验亲?自然要验。” 他顿了顿,在凌鸿远和杨氏刚要松一口气时,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本世子的人,就在府外。 这验亲所需的一应物件,包括这主持验看的‘族老’...都由我承平侯府来‘请’。” “本世子亲自盯着验。侯爷,夫人,可有异议?” 语气是漫不经心的随意,却又带着重若千钧的威压。 “世子殿下!”凌鸿远猛地从主位上站起,额角青筋暴跳: “此乃我凌氏宗族内务!关乎血脉传承,祖宗家法!你承平侯府权势再盛,也莫要欺人太甚!” 杨氏死死捏着帕子,眸底全是慌乱。 真让承平侯府世子的人来,那,她的谋划,岂不是全要落空了?! 凌玥见此,悄悄攥紧了拳头,暗暗期盼着:百里笙,绝不可退让! 面对武安侯的愤怒,百里笙依旧稳坐,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极其随意地,轻轻抬了抬。 “嗒、嗒、嗒……” 沉重、冰冷、整齐划一的甲胄摩擦与靴履踏地声,由远及近,瞬间压过了厅内所有的嘈杂。 不过呼吸之间,六名身着玄黑铁甲、腰佩长刀、气息剽悍如虎狼的承平侯府亲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敞开的厅门两侧。 他们目光如电,沉默肃立,森然的杀气弥漫开来。 不过几个呼吸,武安侯府那些只会看主子眼色行事的仆役们,就被吓得双腿发软,噤若寒蝉。 为首一名面容冷峻的侍卫统领跨前一步,对着百里笙单膝点地,声音铿锵有力: “禀世子!府外已清场!族老已在‘请’来的路上! 验亲所需玉碗、银针、净水,一应俱全,随时可用!” 杨氏的身体猛地一晃,若非身边的丫鬟死死搀扶,几乎要瘫软下去。 她精心准备的“内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凌鸿远的咆哮戛然而止,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他脸色铁青,死死瞪着那些玄甲侍卫,胸膛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此甚好。”百里笙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终于落在面无人色的杨氏和强撑门面的凌鸿远身上, “侯爷,夫人,可有异议?” 凌鸿远怒意上涌,喉头腥甜。可面对百里笙的强势,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百里笙这厮,深受陛下看中,他再阻拦,也不过是徒增笑料! 杨氏更是连牙齿都在打颤,哪里还敢说出半个“不”字。 气氛瞬间压抑得让人窒息。 不多时,一位须发皆白、身着深褐色锦袍的老者,在两名玄甲侍卫的“陪同”下,步履蹒跚却带着明显不虞地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凌氏宗族中,向来以耿直古板著称的族老。 他环视厅内剑拔弩张的场面,目光扫过承平侯府的侍卫,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凌鸿远。 最终,目光落在百里笙身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径直走向主位旁,那特意为他设的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 显然,这种被“请”来的方式,让他极为不快。 “开始吧。” 随着百里笙一声令下,一气质沉稳、穿着细棉长襟的大夫上前,将一个托盘稳稳放在几上。 托盘上,一只光洁莹润的白玉碗,一根用油纸密封、未启封的细长银针,还有一小壶刚刚由侍卫从侯府最深处的井中打上来、并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医官亲自检查过的清水。 凌玥见此,心跳得如同擂鼓,指尖冰凉。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将所有的惊惶压下,只余下冰冷的理智。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前世,杨氏就在这水上做了文章,加了清油使血分离! 如今这水是当场打来的井水,银针是密封未动的,杨氏还能如何下手? 杨氏看着那碗清澈见底的井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行! 绝对不能让这死丫头进府! 杨氏的目光,隐晦地落在身边穿着桃红比甲的心腹丫鬟身上。 那丫鬟接收到暗示,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随即死死低下了头。 百里笙看似随意地挪动了一步,恰好站在凌玥的侧前方半步。 他没有回头看她,但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厅内所有的恶意全都挡住了。 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凌玥冰封的心湖。 “验血。” 族老苍老而带着怒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大夫面无表情,动作却精准利落。 他先用干净的布巾擦拭了凌鸿远的手指,然后取过托盘上密封的银针,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封纸。 细长的银针在炭火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他执起凌鸿远的手,快、准、稳地刺入其指尖! “嘶……”凌鸿远吃痛,眉头紧皱。 一滴殷红刺目的血珠沁出,滴落,坠入盛着清澈井水的白玉碗底,如同红宝石般,缓缓沉下,在水底凝而不散。 医官转向凌玥。 数十道目光聚焦在她那只因常年劳作而显得粗糙的手上。 冰冷的银针贴上指尖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凌玥眼睫微颤。 一滴同样殷红、属于她的血珠,被挤出,滴落。 “嘀嗒。” 血珠落入水中,距离凌鸿远那滴血,不过寸许。 霎那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厅内落针可闻,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数十双眼睛,此刻都死死盯着那白玉碗。 两滴血珠,在澄澈的水中,缓缓地、缓缓地向着彼此靠近……靠近…… 杨氏的眼睛瞪得溜圆,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快了!就快碰到了! 就在两滴血的边缘即将触碰融合的刹那—— “啊——!” 一声尖锐刺耳、带着刻意惊恐的尖叫声,猛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第11章 怎会不融? 发出声音的,正是杨氏身边那个桃红比甲的心腹丫鬟! “散开了!血......血散开了!没融!它们没融在一起!快看啊!” 她指着玉碗,脸上是夸张到扭曲的恐惧,声音尖利得几乎能刺破耳膜。 哗——! 厅内瞬间一片压抑的哗然! 仆妇们惊恐地交换着眼神,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 武安侯凌鸿远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看向玉碗。 只见那两滴血珠果然在水中各自散开,边缘清晰,泾渭分明,丝毫没有融合的迹象! 一股被愚弄的狂怒瞬间席卷了他。 他看向凌玥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堆肮脏的贱民。 族老的眉头,也几乎拧成了疙瘩,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竟只是一场闹剧?! 只有杨氏,眼中那的狂喜,犹如火山般,几乎要压抑不住地喷发出来! 成了! 杨氏扫过凌玥那令她厌恶至极的脸,心中暗暗冷笑: 野种!看你还如何翻身! 凌玥的心,猛地一沉! 这杨氏的手段,还真是防不胜防。 她没有去看那碗水,而是猛地转头,冷冷地盯着那个尖叫的丫鬟,以及她身后脸上狂喜尚未褪尽的杨氏! “放肆!” 百里笙的声音比凌玥的动作更快! 那带着雷霆之怒的呵斥,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他死死锁定了那个尖叫的丫鬟,厉声下令: “拿下那个聒噪搅局的贱婢!医官!验水!” “喏!” 两名玄甲侍卫如猛虎扑食,闪电般出手! 那桃红比甲的丫鬟,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扼住喉咙。 整个人,像被拎小鸡一样,直接拖离杨氏身边。 直到被重重掼在地上,动弹不得,丫鬟脸上的惊恐,瞬间化为真实的骇然。 她哀求地望向杨氏,却只能发出呜咽。 大夫反应极快,立刻上前。 他并未直接触碰碗中血水,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玉瓶,倒出些许无色透明的明矾粉,小心翼翼地撒入玉碗边缘——那处未被血滴沾染的清澈水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清澈的井水,在粉末接触的瞬间,竟然肉眼可见地变得浑浊起来。 片刻后,水面甚至浮起一层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油膜光泽! 大夫面色肃然,转身对着百里笙、族老和脸色骤变的凌鸿远躬身回禀。 “世子,族老,侯爷!此水中被人为掺入了大量清油!” 大夫声音清晰有力,回荡在死寂的厅堂: “清油浮于水面,隔绝血气,任何血滴入此水,皆会因油膜阻隔而自然散开,无法相融! 此乃有人蓄意破坏滴血验亲,意图混淆血脉真伪,其心可诛!” “轰——!” 这话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开! “清油?!” “天哪!竟有人敢在侯爷和世子眼皮底下做手脚!” “是谁?谁这么大胆?!” 仆妇们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嗡嗡响起。 不少怀疑的目光,落向杨氏和地上那丫鬟身上。 杨氏脸上的狂喜,如同被冻结的冰层,瞬间寸寸碎裂! 怎么会?! 这大夫怎么会清楚? 她的精心设计,竟被如此轻易地、当众揭穿了! 完了!全完了! “武安侯夫人,难不成,你和本世子那早逝的岳母大人,真的有旧怨?” “不!我向来敬重姐姐,怎会...” 杨氏攥紧了帕子,满脸的“惊慌”。 随即,她像是想到什么,手指颤抖地指向那被侍卫按在地上的丫鬟,惊疑不定: “定是这个下作的贱蹄子,被什么人收买了! 这贱婢竟敢在侯爷和世子的眼皮底下做这等手脚,污蔑主子血脉,陷我侯府于不义! 来人,给我拖下去!” 杨氏看向面色不虞的武安侯,连忙出声: “侯爷,事关侯府血脉,不如让人快些换碗干净的水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寻回姐姐的孩子!” 杨氏的话,很是巧妙地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滴血验亲上。 “重新验!” 百里笙的声音不容置疑。 武安侯和族老对视一眼,彼此都默不作声。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大夫重新取来一个全新的玉碗,当众从水壶中倒入清澈的井水。 他熟练地再次取针,刺破凌鸿远和凌玥的手指。 两滴殷红的血珠,滴入清澈的水中。 动作迅速、又带着十足的谨慎。 两滴血珠,在所有人的屏息凝视下,缓缓地、坚定地向着彼此靠近......靠近...... 最终,那血珠在水中毫无阻碍地融合在了一起! 水波微漾,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 “呼......” 族老长长地、复杂地舒了一口气,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苍老却洪亮: “滴血验亲,血脉相融! 此女凌玥,确系武安侯凌鸿远嫡亲血脉,侯府原配夫人所出之嫡长女!” 尘埃落定,凌玥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但,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寒冰,非但没有柔和,反而爆射出更加锐利、更加冰冷的锋芒! 她没有去看神色复杂、脸上青红交加的凌鸿远,而是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向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的杨氏。 每一步,都像踩在杨氏的心尖上。 直到在杨氏面前站定,凌玥微微扬起下颌。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清晰地刺入杨氏和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夫人,”她刻意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淡、却极具杀伤力的弧度: 如今我的身份已经证实,作为侯府原配夫人所出的嫡长女,那么,按规矩,您这位‘续弦’,我该称一声——” “杨、姨、娘。” 杨氏的身体剧烈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姨娘?! 她可是武安侯正室! 这贱人竟敢称呼她姨娘?! 她费尽心机才让人忘记,续弦的出身。 这贱种,她...她竟是,当众将这个称呼甩回她的脸上! 杨氏的愤怒与厌恶,几乎无法克制。 凌玥无视她眼中的怨毒和屈辱,声音陡然转厉: “如今,我这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可有资格站在这里,问问您——” “我母亲,当年的正室夫人,难产血崩之时,身边忠心耿耿的嬷嬷们,是如何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的?” “问问您——我这原配嫡长女的身份,是如何被安嬷嬷那等刁奴轻易换出侯府,流落在外十四载?” “再问问您——您是如何在短短一月内,就披上嫁衣,风风光光入了这侯府,做了续弦,还恰好‘早产’诞下一女的?!” 第12章 自请下堂 厅内一片死寂,就连呼吸声,都压低了许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玥和杨氏身上,震惊、骇然、难以置信的情绪在无声中翻涌。 “你...你这是在怀疑我杀了姐姐?!” 杨氏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凌玥,那精心保养的面庞,此刻煞白一片: “我知道,你是在怨恨我占了姐姐的位置。既然如此,那我自请下堂!” 话音未落,她“噗通”一声,重重朝着主位上面色铁青、眼神复杂的武安侯凌鸿远跪了下去: “侯爷!”杨氏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手中的帕子用力按压在眼角,挤出几滴不知是真是假的泪水。 “凌玥是姐姐拼死也要留下的血脉! 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归来,心中怨怼难平,我都理解! 既然...既然她不愿见到我,不愿认我这个继母,那我...我便早些离去,也好全了姐姐在天之灵,免得她唯一的骨血再受委屈!”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将“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甘愿牺牲”的继母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母亲!不可啊!” 就在这死寂被杨氏的哭诉搅动之时,一道清亮急切、带着浓浓忧惧的女声刺破压抑的空气,从厅外传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主人内心的焦灼。 很快,一道纤细、却身姿挺直的身影,出现在敞开的厅门处。 她疾步走了进来,直至在杨氏身边站定。 凌玥的目光,瞬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冷冷地钉在了来人的脸上。 是她! 这位和她同父异母、却在前世处处视她为污点、为垫脚石的“好妹妹”——杨氏头胎生下的女儿,武安侯府二小姐,凌珑! 过往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凌玥。 前世,她初回侯府,最先对她露出獠牙、百般折辱的,是占了她十四年嫡长女身份的凌瑶。 寒冬腊月洗衣,冻得双手生疮;瓢泼大雨罚跪,跪得膝盖淤青......那些刻骨的折磨,大多出自凌瑶之手。 天真的她,将所有的怨恨,都堆积在凌瑶身上。 然而,直到那个雪夜,她无意中听到凌瑶谄媚地向凌珑邀功,才恍然惊觉,那些看似低劣的折磨背后,站着的正是这位清高如莲、不屑与她多言的“好妹妹”凌珑! 在背后点拨、授意凌瑶折磨她的,从来都是凌珑! 那一瞬间的彻骨寒意,比任何鞭打都更痛! 过往种种如同淬毒的刀锋,一刀刀凌迟着她的心! 凌珑,才是真正披着清高外皮的毒蛇! 凌玥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万年不化的寒冰。 眼前的凌珑,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水蓝色织锦襦裙,外罩月白绣兰花的薄纱褙子。 她身姿窈窕,容貌继承了杨氏的秀美,杨氏常年精心教养下,更多了几分清冷疏离的书卷气。 此刻,她那张素来清高矜持的脸上,布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惶和担忧,仿佛一朵被风雨摧折的幽兰。 “母亲,您可是侯府明媒正娶的主母,掌家多年,劳苦功高!怎可因他人几句无端揣测,就自请下堂?” 凌珑跪倒在杨氏身侧,用力搀扶住母亲颤抖的手臂。 随即,她泪眼婆娑地望向主位上的凌鸿远,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直指要害: “父亲!母亲若就此离去,外人会如何看我武安侯府?如何看父亲?” 外人只会道是原配嫡女归府,便不容继母,生生逼走了为侯府操持半生的主母!” “到那时,父亲清誉何在?侯府百年门楣颜面何存?” 她猛地转头看向凌玥,眼中含着水光,似不解,似痛心: “姐姐...就算姐姐心中再有怨,难道就忍心让父亲、让整个侯府沦为京城的笑柄吗? 母亲待下人向来宽厚,阖府皆知,姐姐方才那些话......可有凭据? 若无凭据,岂非更要陷父亲于不义?” 一瞬间,厅内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端坐主位旁侧的族老,没忍住出了声: “鸿远,我凌氏一族,历经百年,声名在外,切不可因些许误解,让家族清名蒙羞啊!” 武安侯当即起身,面容恭敬:“叔祖说的是,鸿远定不让家族名声染上瑕疵。” 凌珑闻言,扶着杨氏的手,无声收拢。那不经意间看向凌玥的眼神,藏着深深的得意。 族老和父亲在,就算这野丫头想闹起来,又能如何! 凌玥不为所动,只心中暗暗冷笑。 好啊! 好一招偷梁换柱! 凌珑果然不是凌瑶那种,只会喜形于色的蠢货。 她绝口不提“偷换嫡女”、“谋害主母”的指控,只死死咬着“无凭据”和“损害家族”两点。 话语间,更是隐隐点出杨氏的“功劳”和她的种种“怨怼”。 若非苦主是她自己,凌玥都忍不住要偏向对方。 她无视凌珑那看似痛心、实则暗藏算计的眼神,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和刻骨的恨。 “声誉?颜面?” 凌玥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落地,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妹妹,你口口声声侯府声誉、父亲颜面,句句不离大局为重。那我倒要问问——” 她的目光,冷冷不刺向脸色煞白、强作镇定的杨氏,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一个可能谋害主母、偷换嫡女、踩着原配尸骨才得以续弦上位的妇人,继续留在这主母之位上,难道不是武安侯府最大的耻辱? 这,难道不是对父亲清誉最大的玷污?不是让整个侯府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至于你所说的‘待下人宽厚’......” 凌玥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被玄甲侍卫死死按着、抖如筛糠的桃红比甲丫鬟,声音陡然拔高: “这宽厚,就是纵容甚至指使心腹,在滴血验亲这等关乎侯府血脉的大事上动手脚,企图混淆视听,构陷嫡女? 这宽厚,就是将我母亲留下的忠仆一夜之间灭口,让我这个真正的嫡长女流落在外十四年,自生自灭?!” “够了!” 一声威严冷冽的呵斥,自暴怒的武安侯凌鸿远口中发出。 他不悦地盯着凌玥,语气隐隐带了警告: “凌玥,杨氏虽是继室,但也是你名义上的嫡母! 你如今既已认祖归宗,就要谨言慎行,莫要失了我武安侯府的体面!” 迎视着生父凌厉的目光,凌玥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退缩,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丝……悲凉的嘲讽。 第13章 认亲章程 “武安侯,”自凌玥发起质问起,便一直冷眼旁观的百里笙此刻突然出声。 百里笙的声音平静无波,却瞬间压下了厅内所有的嘈杂和暗流。 他缓缓起身。玄色蟒袍随着他的动作垂落,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踱步至凌玥身侧,高大的身影无形中为她筑起一道屏障。 他的目光并未看杨氏或凌珑,而是如同鹰隼般,直接落在了了主位上,落在了脸色变幻不定、额角青筋暴跳的凌鸿远身上。 “贵府十四年前的旧事,本世子无意深究。然则——”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染上了寒意: “今日,在本世子眼前,在关乎侯府血脉、关乎本世子未来世子妃清誉的滴血验亲之上,竟有人胆大包天,以清油混淆视听,构陷嫡女! 此乃现行之罪,铁证如山!”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地上被按住的丫鬟: “这贱婢,是谁的心腹?那碗加了料的水,又是经何人之手准备? 侯夫人方才,急不可耐要处置她,是心虚灭口,还是欲盖弥彰?” 百里笙根本不给任何人辩解的机会,直接对着侍卫统领下令: “来人! 将此贱婢,连同验亲所用之物,一并押回承平侯府! 严加看管,待本世子亲自审问!记住,”他微微侧首,冰冷的眸光扫过凌鸿远和试图开口的凌珑, “要活的,更要......口供!” “喏!” 侍卫统领应声如雷,两名玄甲侍卫立刻动作,如同拖死狗一样,直接将绝望呜咽的丫鬟拖了出去。 “不!侯爷!世子殿下!妾身冤枉!妾身不知情啊!” 杨氏听到“承平侯府”、“亲自审问”、“口供”这几个字,瞬间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在地。 承平侯府的暗牢......那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进去的人,没有能完整出来的!丫鬟一旦熬刑招供......她不敢想! 凌珑的脸也沉了下来。 她万万没想到,百里笙会如此强硬,直接釜底抽薪,夺走最关键的人证! 那丫鬟,在母亲身边伺候这么久,保不住,乱说出什么话... 这,等于将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悬在了她们母女头顶! 凌珑搀扶杨氏的手抖得厉害。 她怨毒地瞥了一眼凌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百里笙的目光,冷冷掠过崩溃的杨氏和强作镇定的凌珑,最终落回凌鸿远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武安侯,此婢构陷侯府嫡长女,罪证确凿。 本世子带走她,彻查此案,侯爷......可有异议?” 百里笙的语气平淡,却重若泰山,压得凌鸿远胸口窒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阻止? 他拿什么阻止这位深受圣眷、手握重权的承平侯世子? 百里笙甚至给足了他“面子”,只说是“婢女构陷”,暂时没直接攀扯杨氏。 他只能脸色铁青地沉默着。 “至于贵府旧事......” 百里笙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凌玥,带着一丝深意, “待此案水落石出,或许能窥见一二端倪。侯爷,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厅内众人,对着凌玥微微颔首,声音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此处污秽,随我离开。” “慢着!”武安侯凌鸿远急了,立刻出声阻拦:“百里世子,凌玥已被证实,是我侯府血脉,怎可让你带走!” 百里笙连头都不曾回,牵着凌玥的手,直直朝着门外走去。 “凌玥乃我未过门的妻子,武安侯府认亲,也该拿个章程出来。” 武安侯闻言,瞳孔猛然一紧。 章程? 这是要逼着他武安侯府给这丫头大办一场?! 杨氏彻底瘫软在地,华丽的裙裾委顿如泥。 她比武安侯想的更多。 才刚回府,这丫头就恨不能将她逼出侯府。 真让这丫头嫡长女的身份坐实,她的珑儿,岂不是要处处被压一头! 凌珑搀扶母亲的手臂僵硬如铁,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刺痛却压不下心底翻涌的厌恶。 数道目光,直直落在那两道身影上。 直到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瞬,凌玥倏然停驻。 她微微侧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却带着致命穿透力的弧度。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杨氏耳中: “对了,夫人。听说,我母亲当年有一架最心爱的红木嵌螺钿梳妆台,如今在你房中可还安好?” 话音戛然而止。 杨氏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当胸击中。 这丫头怎么知道那梳妆台被她私吞了?! 她的身体猛地一弹,瞳孔瞬间缩成针尖,脸上血色褪尽。 凌玥不再看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无关紧要的旧物。 她转向身侧玄衣如墨的百里笙,眼中的冰寒锐利瞬间敛去:“世子,走吧。” 百里笙深邃的眸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随即淡淡颔首:“嗯。” 踏出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正厅,冰冷刺骨的空气涌入肺腑。 院中,肃立两侧的承平侯府玄甲侍卫无声收拢,形成森严的护卫阵型。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武安侯府内里所有的污秽与算计。 门外,承平侯府那辆通体玄黑、以金线勾勒狴犴纹饰的宽大马车静静停驻。 拉车的黑马明明再寻常不过,却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威仪。 侍卫无声地放下脚踏。百里笙踏上马车,并未回头,只伸出一只手。 那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 凌玥微微一怔,随即垂眸,将手轻轻放入他掌心。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带着薄茧,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稳稳地将她带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 车厢内空间宽敞,陈设却异常简洁,只有一张固定在车壁的乌木小几,铺着玄色锦垫的座位。 凌玥鼻尖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淡淡气息,和百里笙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光线透过厚重的玄色车帘缝隙,在车厢内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束。 马车平稳地向前驶去,车轮碾过青石板上的积雪,发出“咯吱”的细微声响。 车厢内陷入一种奇异的静默。 第14章 虚假夫妻 马车内,凌玥端坐在锦垫上,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落在对面车壁上繁复的狴犴纹饰上。 空气里弥漫着雪后松针的清洌气息,本该醒神,此刻却让她心弦绷得更紧。 突然!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毫无预兆地探出,精准、强硬地扣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力道之大,如同铁箍,瞬间阻断了她的血脉流动。 凌玥心头猛地一跳,豁然抬眸,直直撞进百里笙深不见底的幽邃眼眸中。 她试图挣脱,手腕却纹丝不动。 “你身上藏了什么?” 百里笙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仿佛能穿透层层衣料,直视她试图隐藏的秘密。 他的寒毒,深入骨髓,多少名医圣手,都束手无策。 可这人,仅仅只是靠近她些许,寒毒就能被压制不少,百里笙不得不多想。 凌玥眸底寒光乍现,手腕被制,她左袖中却寒芒一闪! “噌!” 一柄小巧却异常锋利的匕首,瞬间压在了百里笙线条冷硬的脖颈上!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只需微微用力,便能轻易割开那层看似脆弱的白皙。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 百里笙垂眸,扫了一眼几乎要嵌入自己皮肉的匕首,唇角竟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呵…我这是…引狼入室了?” 他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彻底放松了身体,慵懒地靠回车厢壁,姿态从容地仿佛脖颈上架着的不是利刃,而是一缕发丝。 “还以为捡了只可怜兮兮、任人揉捏的小白兔。 早知道你是只披着兔子皮的猛虎,方才在武安侯府,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凌玥握刀的手极稳,声音却因高度戒备,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阁下出手相助,总不会是突发善心吧?你想要什么?” 她紧盯着百里笙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伪装的裂痕。 百里笙迎着她的目光,幽深的眸底掠过一丝欣赏,随即被更深的幽暗取代。 他不再绕弯子,直言道: “我需要一个挡箭牌。一个足够聪明、足够硬气,能应付我那位‘慈爱’母亲的挡箭牌。 而你,恰好符合我的要求。” “挡箭牌?”凌玥眉头微蹙,眸中满是不解。 百里笙想要妻子,盛京中有大把的闺秀愿意蜂拥而上。 这人,竟然选中了自己?! “承平侯府的主母,我名义上的嫡母。” 百里笙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厌恶: “她一心想给我找个‘称心如意’的世子妃。 可被她挑中的,要么是空有美貌的蠢货,要么是家世煊赫却心思歹毒的毒蛇。 那女人这般,无非是想牢牢把控未来的侯府,或者…让我早点死。”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凌玥脸上: “而你,凌玥,武安侯府归来的嫡长女,有胆识,有手段,身负血仇,更有不得不依靠我的软肋。 假扮我的未婚妻,替我挡住那些令人作呕的算计和纠缠,你完全能够应付。” “假扮未婚妻?”凌玥眼中警惕未消,反而更盛, “代价呢?你能给我什么?” “我能给你的,正是你现在最需要的。” 百里笙语气笃定,“为你撑腰,让武安侯府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辱你。 更重要的是—— 我能庇护你在乎的人。”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马车外某个方向: “比如...你那个病弱的弟弟杨银,还有年幼的妹妹杨金。 你弟弟的病,寻常药物难治,但我手下恰好有些特殊的法子,能暂时压制他的痛苦,保他数月安稳。 只要你点头,他们立刻会得到最好的安置和保护,远离武安侯府的爪牙。” 杨银病痛缓解的画面在凌玥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是前世,她拼尽全力也未能做到的事。 一丝动摇在凌玥眼底掠过,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覆盖—— 她可没忘记,前世,就在三个月后,这位看似不可一世的承平侯世子,就会离奇身亡! 车厢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百里笙紧紧盯着凌玥的神色,他搭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只有这人成了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才能彻底和他绑在一起。 但愿...她能做出对的选择。 百里笙的眸底,隐晦地闪过一抹寒凉。 假扮未婚妻…听起来像是与虎谋皮。” 凌玥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手中的匕首却微微松了一丝力道, “世子殿下,您这‘庇护’,又能维持多久? 三个月?还是…更久?” 她刻意加重了“三个月”,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百里笙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百里笙的目光,陡然变得极其深邃复杂,探究、审视、以及一丝被触及最深秘密的惊疑。 他沉默了数息,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 “重要吗? 依我看,眼下对你而言,更重要的是,你需要我的势力和庇护。 只有你我合作,才能确保你那对弟妹安稳度日。 而你,也能快速在武安侯府站稳脚跟,甚至...复仇。” 百里笙伸手,端着小几上温热的茶水,轻抿一口,神色奇异的平静: “而我,需要你扮演好这个挡箭的角色。各取所需罢了。 这一场交易,你不吃亏。” “好。”凌玥果断地应下,手腕一翻,匕首如同灵蛇般滑回袖中,动作干净利落。 “但有一点,我必须回武安侯府。” 百里笙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 “传言武安侯府兴盛,全是依仗先头那位沈氏的嫁妆,看来,竟是真的。” 凌玥的眼神,陡然间锐利如刀:“被武安侯府霸占了十四年的东西,我会亲自要回!” “现在,”他微微停顿,车厢内昏沉的光线在他深邃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该你帮我一把了。” 第15章 承平侯府的“贵客”(上架加更) 承平侯府。 朱漆大门在沉重的轧轧声中缓缓开启。 百里笙步履沉稳,玄色锦袍的下摆,随着步伐划出冷硬的弧度。 凌玥落后半步,目光沉静地掠过眼前雕梁画栋、却莫名透着一股压抑的深宅。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在气象森严的庭院。 早有伶俐的仆役飞跑进去通传。 不多时,通往正厅的回廊尽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环佩叮当的脆响。 “世子爷,夫人听说...要您去正厅见她。” 承平侯夫人身边的王嬷嬷,小心打量着凌玥,面上恭敬道。 “知道了。” 打发了王嬷嬷,百里笙牵起凌玥的手,压低声音提醒: “小心些。” 他的好“母亲”,可不是杨氏那般简单的。 凌玥周身陡然变得僵硬。 前世,她早早就进了陛下亲率的暗卫营,对于承平侯夫人,从未有过接触。 但,能让百里笙都这般谨慎的,必然不是寻常官眷! 直到正厅,凌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被一群仆妇婢女簇拥着的承平侯夫人——柳氏。 她约莫四十许,保养得宜的脸上敷着精致的脂粉,发髻高挽,插着点翠嵌宝的赤金步摇,一身正红遍地金的锦缎袄裙,华贵逼人。 只是那双描画得极为精致的凤眼,在看到百里笙的瞬间,便没了笑意。 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凌玥身上时,眸子里,是不动声色地审视。 “笙儿,”柳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透了后宅权柄的威严, “今日怎么得空回府?还带了……” 她的目光在凌玥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尤其,在凌玥那洗得发白的袖口处,停留了一瞬, “一位...‘客人’?” 那“客人”二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长。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刚还在哄着主母的仆妇们,立刻垂首屏息,眼观鼻鼻观心,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百里笙对此毫不意外。 这世上,最恨不能让他死的,就是这位“面慈心善”的母亲了! 他微微侧身,将凌玥的身影更清晰地暴露在柳氏审视的目光下,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母亲误会了。这位是武安侯府刚刚认回的嫡长女,凌玥。” 他顿了顿,在柳氏骤然眯起的凤目中,继续道,“亦是孩儿自今日起,三书六礼定下的未婚妻。” 柳氏闻言,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眼猛地睁大,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 那点讥诮凝固在嘴角,不上不下,显得有几分滑稽。 不过几个呼吸,柳氏脸上的惊愕,就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哎——呀!” 柳氏发出一声带着惊喜尾音的轻呼,一步上前,竟主动伸出手,亲昵地握住了凌玥微凉的手。 她的掌心温热柔软,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原来是武安侯府的姑娘! 瞧瞧我,真是老眼昏花了,竟没认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好姑娘来! 笙儿,你这孩子,这么大的喜事,怎的不早些告诉母亲?也好让府里提前张罗张罗,莫要怠慢了贵客!”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挽起凌玥的手臂,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亲昵长辈与晚辈。 “来人!速去备最好的明前龙井,还有前儿宫里新赐下的蜜饯果子,都端上来!玥姑娘,这一路辛苦了吧?快坐下歇歇。” 柳氏的态度转变之快、之彻底,让周遭侍立的仆妇们,都不由得偷偷交换着惊疑的眼神。 凌玥被柳氏半强迫地挽着,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 她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疏离的平静,任由柳氏引着落座。 只有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与冷意——这过分的殷勤,更令人脊背生寒! 百里笙神色如常地跟在后面,撩袍在凌玥对面坐下。 他姿态闲适,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偶尔掠过柳氏过分热络的动作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精致的茶点很快奉上。柳氏拉着凌玥的手,嘘寒问暖。 从武安侯府的近况,到凌玥归京后的起居,话题看似家常,实则滴水不漏,每一句都在试探着凌玥的底细和深浅。 凌玥应对得体,言语不多,却句句沉稳,既不过分卑微,也不显骄矜,偶尔流露出的对弟妹的关切,更显得合情合理。 柳氏脸上的笑容愈发满意,她甚至褪下了腕上一只水头极足的羊脂白玉镯,不容分说地套在了凌玥纤细的手腕上: “好孩子,初次见面,一点心意,莫要嫌弃。这玉温润,最衬你这样沉静的性子。” 玉镯触手生温,价值不菲,柳氏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赏赐意味。 一番“其乐融融”的场面过后,柳氏借口更衣,带着心腹周嬷嬷暂时离开了正厅。 甫一转入暖阁后的僻静回廊,柳氏脸上那春风般的笑容,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同揭下了一张完美的面具,只剩下眼底一片冰冷的算计。 王嬷嬷小心翼翼地觑着主子的脸色,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夫人,您这是……奴婢实在不解。 那凌家姑娘,不过是武安侯府刚寻回来的、连亲爹都不待见的所谓‘嫡长女’,空有个名头,内里怕是比府里得脸的丫头都不如。 世子爷带她回来,还说是未婚妻,这不是……这不是自降身份,让整个盛京看咱们侯府的笑话吗?您怎么反而……” 她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怎么反而如此厚待,甚至赠予重礼? 柳氏停下脚步,站在一扇雕花窗棂前,窗外是几株在寒风中瑟缩的枯竹。 她伸出手指,冰冷的指甲轻轻刮过冰冷的窗棂,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自降身份?笑话?” 柳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 “周嬷嬷,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眼光还是这般浅。” 她缓缓转过身,凤眼微眯,里面淬着毫不掩饰的恶毒与快意: “正因为她足够卑贱,足够低微,如同一捧上不得台面的烂泥……才最好不过!” 周嬷嬷一怔,更加茫然。 柳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轻飘飘的,却字字狠厉: “一个被家族厌弃、毫无根基、空有虚名的‘嫡女’,能给他百里笙带来什么? 除了拖累,便是污点! 勋贵圈子最是势利,娶了这样一个妻子,他百里笙在那些人眼里,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柄! 他苦心经营的那点名声、人脉,都会被这滩烂泥拖垮、染黑!” 柳氏顿了顿,目光投向暖阁正厅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里面端坐的百里笙,眼中是掌控一切的得意: “况且……”柳氏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一丝气音,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那个孽种……你以为他还能有几天好活?” 周嬷嬷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 柳氏满意地看着嬷嬷的反应。 “等他咽了气,一个无依无靠、出身卑贱的‘世子遗孀’……” 柳氏眼中闪烁着冷酷的精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棂: “捏死她,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她收回手,仿佛掸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雍容。 “到时候,这承平侯府,才是真正干干净净,再无一点那个贱人留下的污秽!” 第16章 怀瑾握瑜的兄妹(上架加更) 承平侯府正厅那令人窒息的“其乐融融”,终于告一段落。 凌玥几乎是屏着一口气,在百里笙沉稳的护卫下离开了厅堂。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才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百里笙并未多言,只领着她穿过两道月亮门,走向外院相对僻静的西厢房。 还未推门,一个带着浓浓哭腔和不安的童音,便清晰地穿透门扉,直直撞入凌玥耳中: “梅琴姐姐,我二哥真的没事了吗?能不能带我去找大姐?” 是小金的声音! 凌玥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她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百里笙。 这人不是说已经安顿好了... 百里笙迎上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 “放心,眼下,承平侯府对他们而言,是最安全的。”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至少,明面上无人敢动。” 凌玥自然明白他话中深意。 柳氏那张笑盈盈、却暗藏算计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让她脊背生寒。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暗自下定决心: 必须尽快!培养出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小银和小金,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她推门而入。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杨银脸色依旧苍白,虚弱地靠在枕上,但眼神已有了些神采,正小口喝着梅琴喂来的汤药。 梅琴动作轻柔细致,眉眼间带着医者特有的专注与沉静。 杨金则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紧紧抓着床沿。 看到凌玥进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立刻扑了过来:“大姐!” 凌玥一把接住她,紧紧搂在怀里,感受到小女孩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口酸涩又柔软。 “大姐没事,小金别怕。” 她轻声安抚着,目光却急切地投向床上的杨银。 梅琴放下药碗,起身向凌玥、以及随后进来的百里笙恭敬行礼: “世子爷,凌姑娘。二少爷脉象已渐趋平稳,暂无性命之忧。” 凌玥快步走到床边,握住杨银微凉的手:“小银,感觉怎么样?” “大姐…我没事了。” 即便杨银的声音还很虚弱,但他依旧努力挤出了笑,安抚着凌玥。 随即,他又皱起小眉头,“就是…身上没力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凌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看向梅琴,眼中满是感激,“梅琴姑娘,多谢你!” 梅琴微微摇头:“凌姑娘客气,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只是…” 她看了一眼百里笙,得到他微微颔首示意后,才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继续道, “二少爷身上的毒,非同寻常。 奴婢暂时以内力配合银针封住了毒性蔓延,又用汤药压制,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此毒极其阴狠刁钻,乃是…宫闱秘药。” “宫闱秘药?” 凌玥心头剧震,眼中瞬间闪过惊疑和锐利。 下药的人,竟不是武安侯府的?! 杨银不过是个孩子,下药之人,为何要针对他? 她下意识地看向百里笙。 百里笙的目光同样深沉,落在杨银那张稚嫩、却透着异样沉静的脸上,若有所思。 寻常农户的孩子,竟身中宫闱秘药…这背后的水,比想象的更深。 他沉声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解药线索,我会派人去查。” 就在这时,杨银的目光在凌玥、百里笙和梅琴之间转了一圈。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洞悉。 他忽然开口,声音虽弱,却条理清晰:“大姐…你要回武安侯府了,对吗?” 凌玥一怔,没想到他刚清醒就... 杨银继续道:“那里…不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纠结,小脸上一片认真, “很危险。那些人…不喜欢大姐。大姐一个人…太辛苦了。”、 他看向凌玥,眼神带着恳求:“我…我能帮大姐。我识字的,先生…以前偷偷教过。算术…我也很厉害,村里张伯家的账…都是我看的。” 他努力挺了挺小胸脯,试图证明自己有用:“我可以帮大姐…管钱!管账!这样…大姐就不用那么累了。” 凌玥愣住了。 她一直知道,小银比一般孩子聪明懂事,却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细腻通透,甚至想到了要帮她分担! 这份超越年龄的聪慧和体贴,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几乎要落下泪来。 “还有我!还有我!” 杨金一听二哥能帮大姐,立刻从凌玥怀里挣出来,急急地喊道, “小金也要帮大姐!小金力气可大了!” 情急之下,她忘了控制力道,小手猛地一拍旁边的矮几—— “咔嚓!” 一声脆响,坚实的硬木矮几一角,竟被她生生拍裂开来! 满室皆惊。 梅琴愕然地看着那碎裂的桌角。 百里笙眼中幽深一片,目光在杨金那小小的手掌上停留了一瞬。 天生神力? 这姐弟三人,果然个个不凡! 杨金自己也吓了一跳,看着自己闯的祸,小脸瞬间涨红,手足无措地看向凌玥: “大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凌玥看着杨金窘迫又急切的小脸,再看看床上杨银那充满期待和担忧的目光,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被这浓浓的亲情和温暖冲散了。 她蹲下身,将杨金重新搂进怀里,又伸出手,紧紧握住杨银的手。 “傻孩子…” 凌玥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你们的心意,大姐都懂。好,我们一起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通报: “世子爷,兰棋奉召前来。” 一身着浅青色劲装、身姿挺拔利落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她面容清秀,眼神明亮锐利,步履沉稳无声,对着百里笙和凌玥恭敬行礼: “兰棋见过世子爷,凌姑娘。” 百里笙微微颔首,对凌玥道: “这是兰棋,身手尚可,心思也细。 从今日起,她便跟在你们姐弟身边,护你们周全。” 他特意加重了“姐弟”二字,目光扫过杨银和杨金。 凌玥看着兰棋,只一眼,她就敏锐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干练沉稳的气息。 她心中稍安。 有兰棋的身手,加上梅琴的医术,至少在承平侯府内,弟妹的安全暂时有了保障。 她起身,郑重地对兰棋道:“有劳兰棋姑娘。” 兰棋立刻抱拳:“凌姑娘言重,兰棋定当竭尽全力!” 凌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她看着眼前紧紧依偎着她的弟弟妹妹,一个聪慧过人,一个天赋神力,他们不再是需要她小心翼翼藏在羽翼下的拖累,而是—— 能和她并肩前行的的亲人! 目光变得无比柔和而坚定。 凌玥的手轻抚着杨银和杨金的发顶,声音清晰而温柔: “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杨银、杨金。 小银,你叫凌瑾。小金,你叫凌瑜。 瑾瑜,皆是美玉,温润而泽,坚韧无瑕。 大姐只愿你们此生,如美玉般高洁自持,纵身处泥淖,亦不失其光!” “凌瑾…凌瑜…” 杨银——不,凌瑾低声重复着,清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用力点头, “嗯!凌瑾记住了!” 凌瑜更是高兴地蹦了蹦:“凌瑜!我是凌瑜!大姐取的名字真好听!” 窗外, 本已告辞离开的百里笙,此刻正静静伫立在廊下阴影之中。 屋内那温柔而坚定的女声清晰地传来。 “怀瑾握瑜…” 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口口声声寻常农家长大,却能随口取出如此蕴藉深远的名字。 农女?呵! 百里笙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冰冷探究意味的弧度。 寻常农家女子,可不会识字,还身手不凡! 他无声地转身,玄色衣袍在微寒的风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度,低沉的声音几乎消散在风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查! 凌玥…和她那两个弟妹的过往,事无巨细,尽快报我。” 抬脚走出几步,他倏然停顿: “派人去武安侯府,告诉他们,本世子耐心有限,凌玥的认亲宴,不得拖延!” 这样复杂的三姐弟,还是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第17章 那丫头是个乌鸦嘴(上架加更) 承平侯府的压抑被抛在身后,武安侯府的“家宅安宁”却也荡然无存。 武安侯凌鸿远,沉着脸踏入正院,脚步比平日重了几分。 刚跨过月洞门,一阵刺耳的喧哗便直冲耳膜。 几个粗使小厮正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件沉重的物事往外挪——正是那台凌玥提及的、红木嵌螺钿的梳妆台! 刹那间,凌玥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清冷眼眸,和她那句清晰无比的话语,再次撞入脑海: “听说,我母亲当年有一架最心爱的红木嵌螺钿梳妆台...”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混着被小辈当众揭短的难堪。 他厉声喝道:“住手!谁让你们动这个的?!” 小厮们吓得一哆嗦,慌忙放下梳妆台,垂首噤声。 正房的帘子猛地一掀,杨氏柳眉倒竖地冲了出来,脸上犹带着未消的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侯爷回来了?不过是个占地方的老旧物件,又笨又重,库房都堆不下了,我叫人清理出去腾地方。” 凌鸿远盯着那张在日光下、依旧流光溢彩的螺钿梳妆台,仿佛看到了沈氏当年对镜梳妆的侧影。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声音冷硬:“这是沈氏的遗物?谁准你私自挪用的?” 杨氏被噎得一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没料到,同床共枕十多年的侯爷,竟会为了一个死人的旧物如此下她面子,尤其还是在仆从面前。 她咬着唇,眼圈瞬间就红了,带着哭腔: “侯爷!您…您就为了这么个死物,这般斥责妾身? 妾身打理这偌大侯府,事事操心,难道连处置一件旧物的权利都没有了?” 凌鸿远看着杨氏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那点因沈氏而起的波澜,被更深的烦躁取代。 他没心思在此刻纠缠这些陈年旧事,挥挥手,不耐地打断她: “行了!此事休要再提!承平侯府那边,世子派人来催了。” 杨氏一愣,暂时忘了哭:“催?催什么?” “还能催什么?” 凌鸿远语气愈发不耐,径自走进正房,在主位上重重坐下, “自然是催我们早些办认亲宴!百里世子亲自发话,言明他耐心有限!” “什么?!真要给那丫头办认亲宴?!” 杨氏这下是真急了,也顾不上那梳妆台了,追进来急声道, “这么急?那丫头才来几天?” “她出身乡野,规矩半点不懂,真要在盛京勋贵面前亮相,岂不是让满京城看我们武安侯府的笑话?” 想到至今还被扣在承平侯府上、不知可能已经吐露了她多少隐秘的心腹丫鬟,杨氏就忍不住捏紧了帕子,低声咒骂: “承平侯府的手也伸得太长了,管到我们家务事上!” “你懂什么!”凌鸿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承平侯百里弘虽远在边关,却是手握重兵、深得圣眷的实权人物!” “他那世子百里笙,年纪轻轻已在陛下面前得脸,心思更是深不可测!” “我们这种靠祖上荫庇的闲散侯府,拿什么跟人家比? 他既开了口,你敢说个‘不’字?!” 杨氏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但依旧不甘心,愤愤道: “可…可那丫头就是个扫把星!” “侯爷您忘了?她来认亲那天,青天白日,毫无征兆,一道天雷就劈了下来,正正劈在高祖皇帝钦赐给咱们侯府的’匾额上!” “那匾额半边焦黑!这是何等不祥之兆?” “朝堂上那些御史的折子,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弹劾您治家不严、德行有亏是轻的!” “这等时候,还要大张旗鼓办认亲宴?这不是把把柄往人手里送吗?!” 提起那被天雷劈碎的匾,凌鸿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那,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和恐惧。 他烦躁地揉着眉心:“正因为如此!正因为这天雷劈匾来得蹊跷,朝野瞩目,御史虎视眈眈,我们才更不能在认亲宴上出半点差池!” “认亲宴,必须办!而且要办得体体面面,堵住悠悠众口!” “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武安侯府找回嫡女,是光明正大,是祖宗庇佑! “否则,光是‘天降警示’这一条,就足以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盯着杨氏,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你听清楚,认亲宴必须尽快办,且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 杨氏触及到他眼中的冰冷,瞬间吓住了,气势弱了下去,但怨毒更深。 她绞着手中的帕子,恨声道:“什么天降警示!依我看,分明就是那凌玥!她那乌鸦嘴咒的!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她刚踏进府门,雷就劈下来了!” “她就是个丧门星!克死她那个短命的娘,现在又来克我们侯府了!” 她越说越激动,凑近凌鸿远,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算计的精光, “侯爷,您想想,她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怎么知道沈氏的陪嫁?还张口闭口要说法?” “依妾身看,她分明就是从安嬷嬷那个老刁奴嘴里知道了什么,刻意回来寻仇的!” “侯爷,您可千万要小心她啊!这丫头,心机深沉,来者不善!” 凌鸿远听着杨氏的话,眼神明灭不定。 杨氏的挑拨,并非全无道理。 就在这时,杨氏话锋一转,脸上带上了真切的焦虑和委屈: “可是,侯爷,认亲宴若真大办了,那瑶儿怎么办? 她顶着我们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已经过了十四年啊! 咱们瑶儿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满京城谁不夸赞? 何况,您早已经应下了,要将瑶儿嫁给我娘家侄儿的! 侯爷您是知道的,我娘家大哥如今在朝中圣眷正浓,我大嫂更是出身清贵世家! 若是此刻认下凌玥这个‘真嫡女’,那瑶儿算什么?我娘家兄嫂会怎么想?这亲事还能作数吗? 侯爷,为了一个不知底细、满身晦气的乡下丫头,得罪我娘家大哥大嫂,舍弃养育瑶儿这十四年的情分,值得吗? 妾身说句真心话,绝不能让凌玥真真正正地认下侯府嫡长女的名分啊! 至少...现在不能啊!” 杨氏一番话,句句戳在凌鸿远的软肋上。 权势、联姻、十四年精心培养的“女儿”凌瑶,还有对杨家势力的忌惮……这些都远比那个突然冒出来、浑身是刺的“亲生女儿”凌玥重要得多。 他紧锁眉头,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内心正在激烈权衡。 门外,廊柱的阴影里,一纤细的身影僵立着,脸色苍白如纸。 凌瑶不知何时已悄然到来,将屋内父母那字字诛心的议论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低垂着头,掩盖住眼中翻涌的绝望、不甘和一丝冰冷的恨意。 凌玥,安心当个落魄农女不好吗? 你为什么要回来?! 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第18章 乌鸦嘴 (上架加更一更) 武安侯府,门口。 凌瑶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脂粉薄施,眼圈却红肿着,显然是狠狠哭过。 随行的丫鬟青樱,神色犹豫,声音压得极低: “小姐,没有夫人允准就私自出府,去承平侯府...若是被知道,重罚是小,只怕夫人更...” 她没敢说下去。 凌瑶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我占了玥妹妹十四年的身份,这一趟,必须去。事后...我自会向‘夫人’请罪。” “夫人”二字,被她咬得极重。 她抬脚迈过大门门槛,寒风卷起裙角。 “瑶表妹!” 一声急呼传来。 身着锦蓝云纹箭袖袍的杨恭,一脸焦灼地冲过来. 这人,正是武安侯为凌瑶定下的未婚夫婿,也是杨氏娘家大哥的嫡次子。 “天这么冷,你身子弱,怎么出来了?” 杨恭伸手就想扶她。 凌瑶像被烫到般猛地后退,垂眸避开他的触碰,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 “杨二公子,请自重...男女有别。” “侯府的事我都知道了!”杨恭急道,不顾她的抗拒又上前一步, “不管你是谁,我只认你是我未婚妻!” 凌瑶抬起脸,已是泪眼朦胧,凄然摇头: “恭表哥…别说了…是我…该还的…” 话音未落,她用力推开杨恭伸来的手,快步走向那辆早已备好的青帷小车,动作决绝。 车厢内,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寒气。 青樱觑着凌瑶冷若冰霜的侧脸,刚才的泪痕仿佛从未存在,那红肿的眼圈下只有一片刺骨的寒意。 她鼓起勇气,声音发颤:“小姐,表公子他...一片真心,您何不...” “咚”—— 凌瑶将手中的暖炉重重搁在小几上,那声响让青樱瞬间噤声。 “真心?”凌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怨毒与...恐惧, “青樱,真货回来了。你以为,杨家这桩婚事,还能是我的?还是说...”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还能活几天?” 她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安嬷嬷...当年为什么没处理干净?! 那个贱人这一回来,她十四年的隐忍伏低,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青樱吓得脸色发白,死死垂着头,再不敢多言一个字。 马车晃动前行。凌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恐惧已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取代。 好戏,该开场了。 马车停下,凌瑶由着丫鬟搀扶下了车。 凌瑶抬眸,扫过承平侯府朱漆大门两侧,那对威严的石狮子,眼底是几乎要溢出来的阴狠。 凌玥,武安侯府的大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凌瑶深吸一口气,抬步踏上门口的石阶。只那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带着摇摇欲坠的脆弱。 不等人靠近,守门的侍卫,就认出了这位武安侯府“嫡长女”。 见她如此模样,玄甲侍卫的脸上掠过惊疑,一时竟忘了阻拦! 凌瑶径直走到前院开阔处,距离正厅尚有段距离,却足以让路过的仆役、值守的侍卫、乃至廊下可能经过的管事门客,都能清晰地看到她。 她停下脚步,身体晃了晃,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跪倒在冰冷的青石砖地上。 “世子殿下!” 她扬起苍白的小脸,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凌瑶自知卑微,今日冒死前来,只为恳求一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凄楚哀婉。 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在廊柱间、门房后蔓延开。 “求世子殿下,转告我那…我那苦命的玥妹妹,”凌瑶的哽咽声,穿透了前院的寂静: “这武安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凌瑶…不敢再占! 今日,凌瑶自愿,将它…完完整整地还给妹妹!” 她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砖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再抬起头,白皙的额角上,已是一片刺目的红痕。 然,凌瑶却继续道: “侯爷与夫人待我如亲生,十四年养育之恩,凌瑶此生不忘! 可玥妹妹才是侯府血脉! 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认祖归宗,凌瑶岂能…岂能因一己私心,让她再受委屈? 只求妹妹…只求妹妹能容我留在府中,哪怕做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只要能时时侍奉在父亲、母亲膝下,凌瑶…死而无憾!” 几个心软的仆妇见此,已经悄悄抹起了眼泪,看向凌瑶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怜惜。 “凌瑶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多好的姑娘,被逼成这样…” “那位新回来的…也太咄咄逼人了吧?” 就在这时,一声饱含心疼与愤怒的厉喝炸响:“瑶儿!” 人群被一股大力粗暴地分开,匆匆赶来的杨恭,又急又心痛,弯腰想将她扶起: “瑶儿!你快起来!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为了那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扫把星,值得吗?” 凌瑶却执拗地不肯起身,凄然摇头:“恭表哥…别说了…” 杨恭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怒火直冲顶门。 他猛地站直身体,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视全场,最终狠狠钉向正厅方向,仿佛凌玥就站在那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慢与不容置疑的鄙夷: “她凌玥算什么东西?一个在乡野泥地里滚大的村姑!若非侯府开恩认她回来,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个下贱胚子!” “她倒好!不感恩戴德,反而仗着承平侯府的势,刁蛮跋扈! 如今竟欺压无辜的瑶儿,逼得瑶儿下跪自辱!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扫把星!晦气的乌鸦嘴!” 杨恭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破空气: “承平侯府收留这种妖邪晦气之物,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她克死了自己的亲娘,现在又要来祸害武安侯府,祸害瑶儿! 这种妖孽,就该被乱棍打出去,免得玷污了贵人们的门庭!” 原本只是同情凌瑶的议论,好似瞬间被点燃,嘈杂之声越发大了。 “乌鸦嘴…天雷真是她招来的?” “听说她一进门,侯爷就病了一场!” “是啊,凌瑶小姐多好的人,都被逼得下跪了…” “咱们侯府怎么还留着这种祸害?” “赶紧赶走吧!别连累了我们府上!” 第19章 三日之咒(上架加更二更) “妖孽?乌鸦嘴?我倒是不知道,我竟然这么厉害!”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所有的吵嚷声都熄灭了。 出声咒骂的杨恭,也有了瞬息的愕然。 一时间,压抑的寂静笼罩着前院,只剩下凌玥清晰的脚步声。 她径直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狭窄通道,走至中央。 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衬得她身姿挺直如竹。 凌玥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委屈或惊慌,只有一片冰雪般的沉静。 那双清冷的眼眸,像寒潭深水,平静地扫过跪在地上、犹自抽噎的凌瑶。 看着那熟悉的脸,凌玥有了一瞬的恍惚。 前世,凌瑶就是靠着这副“娇弱”姿态,哄着杨恭这个蠢货! 哪怕身世被拆穿,杨恭依旧不顾亲娘的反对,将人娶进了门。 如今,没想到,她倒是用这一手来对付自己了! 凌玥不觉好笑。 她冷眸扫过暴跳如雷、满眼鄙夷的杨恭,扫过那些或躲闪、或厌恶、或恐惧的围观面孔,最终将目光落在凌瑶身上。 她薄唇轻启:“武安侯府竟将你养得这般仁义!” 声音平淡无波,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嘲讽。 杨恭见凌玥竟敢出来,还如此“平静”,更是怒火中烧。 他一步抢上前,指着凌玥的鼻子厉声唾骂: “妖女!你还有脸出来?看看你把瑶儿逼成什么样子了! 你这种忘恩负义、心肠歹毒的祸害,留在世上就是……” 凌玥的目光在他脸上寸寸刮过,如同最冰冷的刀锋: “滚开。” 短短两个字,明明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杨恭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一慑,竟真的下意识地噎住了。 凌玥不再看他,清冷的目光,如同精准的寒冰箭矢,牢牢锁在凌瑶那张犹带泪痕、此刻却因惊疑而微微僵住的脸上。 “凌瑶。” 被叫到名字,凌瑶身体猛地一颤。 “你今日巧舌如簧,字字泣血,可曾有一句…” 凌玥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发自肺腑?” 凌瑶的脸色“唰”地一下褪尽血色。 她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若你此刻对我、对亡母、对天地…”她微微一顿,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尚存半分虚情假意……” “便叫你脸上这张画皮——” “三日内,溃烂流脓,永世不得见人!” “轰——!” 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前院! “天啊——!” “她咒了!她真的咒了!” “溃烂…流脓…永世不得见人?!恶毒!太恶毒了!” “妖术!这是妖术啊!快离她远点!” 有人惊恐地尖叫着连连后退,甚至撞翻了同伴。 “你个贱人,竟然敢诅咒瑶儿! 杨恭目眦欲裂:“妖女!我杀了你!!” 他狂吼一声,“噌啷”拔出腰间佩剑。 寒光一闪,杨恭竟是不管不顾,直直朝着凌玥猛冲过去! “放肆!” 承平侯府的护卫反应极快,数道身影瞬间扑上。 刀鞘格挡,死死架住了杨恭疯狂劈砍的剑锋。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杨恭如同暴怒的困兽,被数名护卫牢牢制住,犹自疯狂挣扎咆哮: “放开我!让我杀了这个毒妇! 妖女!我要找高僧收了你! 瑶儿别怕!别怕!” 凌瑶瘫坐在地上,双手猛地死死捂住脸颊,脸色惨白如纸。 不可能! 凌玥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可武安侯府门匾被天雷击落...还历历在目。 凌瑶心虚的厉害,身体更是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 混乱、尖叫、怒骂、恐惧的哭喊……充斥着承平侯府庄严的前院,好似炸开了的沸水锅。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句冰冷诅咒带来的、令人骨髓生寒的余韵。 凌玥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那背影,在午后有些刺眼的日光下,竟显得格外单薄。 可骨子里,又透着一股孤绝的、不容折弯的韧劲。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前院侧后方,一座精巧的观景阁楼上。 镂空的花窗后,一道颀长的身影凭栏而立,将下方这场闹剧尽收眼底。 百里笙一身墨色常服,几乎与阁楼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近乎漠然。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沉沉地落在了那个令众人惊恐避让、却依旧挺直着背脊、独自前行的青色背影上。 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幽光一闪而逝。 修长的手指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佛珠,正被不急不缓地捻动着,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微摩擦声。 他并未回头,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平缓,不带一丝波澜,却清晰地传入身后——如同影子般侍立的黑衣影卫耳中: “盯紧! 三日内,那女人的脸,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第20章 咒后余波(上架加更三更) 承平侯府乱作一团,凌瑶趁机,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府。 从凌玥那句诅咒之后,她就觉得脸上有些不对劲—— 脸颊有种...难以言喻的肿痛,就好像,皮下有无数虫子在爬,又麻又痒。 不仅如此,面上还有一种诡异的紧绷感,就好像...整张脸皮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对着菱花镜照了又照,手指拼命按压着脸颊。 可换来的,是更深的恐惧。 “溃烂流脓……永世不得见人……” 凌玥那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不!不可能!凌玥肯定在吓唬她! 凌瑶死死攥着手中的小镜,心烦意乱,抬脚朝着杨氏的正院而去。 然而,就在她经过正厅外的抄手游廊时,听到了里面熟悉的声音—— “小妹!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武安侯府,正厅。 沉闷的空气几乎凝滞。 哪怕是昂贵的沉水香,也压不住厅内那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杨大夫人,杨恭的生母,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与怒意,全然不见平日的矜持。 她重重地将茶盏撂在紫檀小几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杨大夫人声音冰冷,语气满是讥讽,直直刺向端坐上首的武安侯夫人杨氏, “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家恭儿头上!还惹出这等天大的祸事来!” 杨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抬了抬眼皮,眸中满是不悦: “大嫂慎言! 瑶儿是侯府精心教养的嫡女,身份尊贵,何来‘假货’之说? 至于恭儿,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冲动护着心上人,也是常情。” “常情?!”杨大夫人几乎要拍案而起。 “他那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 “当着承平侯府那么多人的面,他那个傻子,竟为了个冒牌货拔剑,还被人家护卫当场拿下!我杨家的脸都丢尽了!” 杨大夫人双眸喷火:“小妹,恭儿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得罪了承平侯府,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眼神变得精明: “事已至此,我也不说虚的。 这门亲事,是你们武安侯府求着我们杨家的!如今闹成这样,我杨家必不可能让个假货进门!” 杨氏眉头紧皱,满是不敢置信:“大嫂,这也是大哥的意思?!” 她手指微微收拢,紧紧攥着帕子,压低声音提醒: “您可别忘了,我们两家之前说好的,先头那位的嫁妆,是要让瑶儿带去三成的! 沈氏出身商贾,三成的嫁妆,也有数十万两,你们可别在这时候犯糊涂啊!” 杨大夫人腰背挺直,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可之前也说好了,恭儿要娶进门的,是沈氏的血脉!不退婚...也成,你们让凌玥嫁过来好了。” “这怎么可能?!”杨氏斩钉截铁,声音都拔高了: “那丫头从不曾受侯府教诲,怎可入杨家的门!” 杨大夫人见此,怒容稍缓,眸底的算计一闪而过: “若想我们认下这个媳妇,堵住悠悠众口,也不是不行—— 凌瑶的嫁妆,须要多添两成!” “五成?”杨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接沉了脸, “大嫂,你莫不是忘了,沈氏嫁妆再丰厚,那也是留给她亲生女儿凌玥的! 侯爷念及多年父女情分,又怜惜瑶儿无辜,才没有反悔。我们侯府已是仁至义尽。 五成?您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胃口太大?”杨大夫人眼神阴冷,“小妹,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凌玥今日在承平侯府闹的那一出‘诅咒’,满城皆知! 她口口声声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万一她真豁出去,仗着那邪门的‘乌鸦嘴’把嫁妆全都要回去呢? 到时候,我杨家娶个空壳子假千金进门,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们之前允诺的三成,够干什么?!” 提到“诅咒”二字,厅内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连侍立一旁的丫鬟婆子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杨氏清了清嗓子,才缓下情绪。 她主动起身,拉着杨大夫人。声音压得极低: “大嫂,你只管放心娶了瑶儿回去。 别忘了,杨家可是我娘家,绝对不会亏了杨家,也不会亏了恭儿的。” 杨大夫人面色一滞:“小妹这是什么意思?” “那丫头的‘乌鸦嘴’,能应验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次次灵验?况且……”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才继续: “侯爷已将认亲宴的请帖都发出去了,就在三日后。 届时,玥儿是我武安侯府嫡长女的身份,板上钉钉。 只要她认祖归宗,成了名正言顺的侯府千金,那沈氏的嫁妆,自该由我这个侯府主母管着。 至于凌玥? 她一个刚回府的姑娘,根基浅薄,懂什么?她想要回生母嫁妆……” 杨氏的笑容加深,笃定道:“我自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放弃。” 一墙之隔的回廊上,凌瑶双腿一软,背靠着冰冷的廊柱滑坐下去。 她双手死死捂住脸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认亲宴……坐实身份……嫁妆……放弃……” 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凌瑶的心上。 认亲宴?! 三日后就要给凌玥举办认亲宴?!! 一旦凌玥那侯府嫡长女,在认亲宴上被武安侯认下,她这个“假千金”,在偌大的侯府,还有立足之地吗? 杨氏所谓的“自有办法”是什么? 能对付得了那个邪门的凌玥吗? 万一……万一杨氏的办法不灵,或者……凌玥的诅咒真的在认亲宴前应验了…… 凌瑶心乱如麻,脸上那“肿痛”的感觉似乎更明显了。 一个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 如果……如果凌玥在认亲宴之前就彻底消失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随即,凌瑶被更深的恐慌淹没——她竟然在指望……不,那太可怕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 两日后。 晨光熹微,薄雾未散。 承平侯府,观景阁。 阁楼花窗后的阴影里,墨色身影依旧如磐石般伫立。 百里笙捻动着指间的羊脂白玉佛珠,动作依旧不急不缓。 但若有心细看,就会发现—— 那捻动的频率,比往日稍快了一丝,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 “主子。”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出现。 暗卫在百里笙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单膝跪地。 哪怕声音压得极低,依旧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讲。”百里笙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武安侯府凌瑶小姐,自昨日黄昏起,便闭门不出。” 影卫的声音清晰而快速,“据其贴身丫鬟暗中透露,凌瑶小姐自前日从承平侯府回去后,便一直……一直抚面不安。且数次对镜惊叫,摔碎了两面铜镜。 今日清晨,其贴身丫鬟端水入内侍奉时,曾瞥见……” 影卫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百里笙捻动佛珠的手指,在这一刹那,骤然停顿。 那枚温润的白玉佛珠,被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 “……瞥见凌瑶小姐放下捂脸的手时,其左脸颊靠近耳根处,有一片……铜钱大小的皮肤,色泽暗沉发红,触之……似有硬结,边缘隐有细密水光,状若……将溃未溃。” 影卫终于说出了最要紧的。 “蹦——!” 百里笙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 溃烂流脓……永世不得见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随即是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那女人……她说的每一个字,竟然都……在应验?! 三日之内,今日...竟是恰好! 百里笙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有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言灵吗? 他俊美如神祇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 第21章 试探与暗涌(中午加更) 晨雾尚未完全散尽,承平侯府前院花园中,静谧得只剩下露珠滴落的声音。 凌玥扶着冰冷的廊柱,指尖用力到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脸色比宣纸还要苍白几分,眼下的青黑,更是如同晕开的墨迹。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音,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气。 凌玥眉头紧蹙。 她抬手,轻轻抚过喉咙,眼眸深邃得骇人! 她竟真的...出口成咒,还是即刻成真! 从诅咒安氏死亡,到侯府门口那一句赌气...直到两日前凌瑶捂脸离开。 一次是巧合,可接连这么多次... 如今,凌玥已经确信——她有着非同寻常的“能力”!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重生? 只是,每次诅咒应验,她都会虚弱不堪。 这次,更是接连两次诅咒。 如果不是复仇的念头过于强烈,凌玥都不敢想,她是否能撑住! 她抬头望天,雾气朦胧的天色,看不出一丝异样。 纷乱的心绪和沉重的脚步,不知不觉将她带到了僻静的观景阁附近。 这里视野开阔,晨风微凉,或许能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片刻。 然而,就在她踏入阁楼阴影笼罩范围的瞬间,一股强大而内敛的存在感,如同实质般锁定了她! 花窗的阴影深处,一道墨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宛如融入了这片静谧。 百里笙捻动着羊脂白玉佛珠的手指,在捕捉到凌玥身影的刹那,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她怎会这般虚弱? 难不成,这和“言灵”有关? 阴影中的存在感带着审视与探究,冰冷而极具压迫。 危险! 凌玥的瞳孔骤然收缩! 极度虚弱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是谁,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榨干骨髓里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一柄尺长短刃。 锋刃幽蓝,寒气逼人! 凌玥身形化作一道虚弱的残影,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瞬间欺近! 精准无比地抵在了对方颈侧的动脉之上!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握刀的手因为脱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冰冷锐利,死死锁住阴影中男人的轮廓,充满了戒备: “谁?!” 直到此刻,她才看清,阴影中站着的人——百里笙! 百里笙纹丝不动。刀锋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 可他,却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绝对镇定,在冰冷的死亡威胁下,反而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大压迫感。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阴影,直直刺入凌玥眼底: “武安侯府凌瑶,左颊近耳处,铜钱大小,暗红硬结,水光隐现,状若……将溃未溃。” 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凌玥的心湖! 她的诅咒应验了! 凌玥握着刀柄的手无声收紧。 百里笙不仅知道了,还如此迅速! 他是在告诉她结果? 不! 他是在试探!试探她的反应! 凌玥眼底深处,极快闪过一丝了然。 两人之间的对峙,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直到,百里笙动了!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这人的目标,并非她手中的利刃!而是……她那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的手腕! 触碰她?他要做什么? “别动!”凌玥眼神一厉,几乎是同时,抵着他脖颈的刀锋瞬间压紧! 一丝细微却真实的刺痛传来,一道浅浅的血线在百里笙冷白的颈侧皮肤上悄然浮现。 就在百里笙的手指触碰到她手腕肌肤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无比温润的力量,透过紧贴的刀柄,清晰地、源源不断地涌入凌玥枯竭的体内! 这力量,犹如久旱荒漠突逢的甘霖,让凌玥紧绷的身体,都缓缓松懈下来。 身上的虚弱感,明显少了大半,至少,足够支撑她度过明日的认亲宴。 果然!又是他!这股力量……比上次在马车旁时更清晰、更汹涌! 这次缓解了……近半!不,感觉比一半还多! 百里笙对她...竟如此有用! 贪婪是深渊!不能留恋! 凌玥强压下心中对那温润力量本能的渴望,手腕闪电般一翻,利落地收回短刃。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疏离和因刚才爆发而残留的沙哑: “承平侯府的景致,很是不错。叨扰了,告辞。” 话音未落,不给百里笙任何再开口或做出反应的机会,她决然转身。 只几个呼吸,她就迅速融入回廊的阴影,背影消失得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 即便如此,百里笙依旧敏锐捕捉到,凌玥转身时那眸底闪过的,一丝,细微的...“餍足”感?! 他微微垂眸,掀起袖子。 宽大衣袖下,那筋脉上的青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散! 百里笙无声收拢衣袖,眸底晦暗一片。 凌玥,你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 推开西厢房那扇熟悉的门扉,凌玥周身那股在观景阁刻意维持的、摇摇欲坠的虚弱感悄然散去大半。 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笼罩的沉重阴霾已明显淡去,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身体里重新充盈的力量感,让她终于能挺直脊背。 然而,她刚走到外间,就敏锐地捕捉到内室传来刻意压低的、却饱含着激动与熊熊怒火的议论声。 “二哥!你别动气!身体要紧!” 这是妹妹凌瑜带着哭腔,急声劝道。 “咳咳咳……我怎能不气!”少年压抑着剧烈咳嗽、语气里满是怒气。 “那个凌瑶!她算什么东西!一个鸠占鹊巢的贼!竟还敢上赶着跑来承平侯府,还恶心大姐!” “说什么愿意让出身份,这分明,是在踩低大姐来抬高她自己!其心可诛!” 刚过十岁,凌瑾已然能看破人心复杂,凌玥很是欣慰。 她轻轻挑开内室的珠帘。 只见,本应卧床静养的凌瑾,此刻竟强撑着坐在桌边的圈椅里。 他瘦削的脸颊,因极致的愤怒和未愈的病气交织,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一旁的凌瑜小脸气得通红,眼睛红肿,此刻却依旧不忘替哥哥拍背顺气。 看到凌玥进来,两人瞬间收声,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紧张地站起来,异口同声:“大姐!” 凌玥快步走到凌瑾身边,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将他按回椅中。 “瑾儿,大夫怎么嘱咐的?你的身子要紧,动气做什么?” 虽是责备,可那语气里,更多的是心疼。 她转头看向凌瑜,伸出手指,温柔地替妹妹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 “小瑜也是,眼睛都哭肿了,像个小兔子。为了那些人,不值得。” 她顺势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缓缓扫过弟妹二人: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想替我出气。”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是,报仇这种事,不用脏了你们的手。大姐自有主张。” “可是大姐!”凌瑜急得跺脚,眼泪又要涌出来,“她们那样欺负你! 那个凌瑶,还有武安侯府!她们……” 凌玥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可细看,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锋芒: “小瑜,瑾儿,你们以为,她们现在就好过吗?”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凌瑶那张最引以为傲的脸……不是已经开始‘报答’她的所作所为了吗?” 第22章 认亲宴 次日,武安侯府,后院。 晨光熹微,却驱不散武安侯府笼罩的阴霾。 凌瑶房中,压抑的啜泣与浓重的药味混杂。 铜镜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隐约间,映出她左颊近耳处那片铜钱大小、暗红发亮、边缘渗出浑浊黄水的溃烂。 水光隐现,仿佛下一刻脓血就要破皮而出。 她颤抖的手指悬在伤口上方,却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你这般模样……” 凌珑的声音,陡然在门口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今日我侯府举办认亲宴,三殿下可是会亲临的。若让他瞧见……” 她的话没说完,可那落井下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凌瑶浑身一颤,猛地捂住脸,指缝间溢出绝望的呜咽。 诅咒!凌玥的诅咒!竟真的……字字应验! 毁了脸,她也没脸见人了! 彻骨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消散了。 她瘫坐在地,彻底心凉。 ... 与此同时,前院正厅,花团锦簇,宾客盈门。 然而,喧嚣的丝竹管弦,也掩盖不住席间隐秘的暗流。 “那位新认回来的侯府小姐,架子可真不小,这个时辰都未露面……” “听闻那凌瑶,如今的脸已经……” “嘘!慎言!不过……那凌玥归京当日,侯府门口似乎确有诅咒之言……” “嘶……难不成真有什么邪门?” 上首主位旁,武安侯凌鸿远眉头微锁,眼底隐含忧虑。 而静坐在其侧的武安侯夫人杨氏,嘴角却噙着一抹笑。 她那目光,时不时投向身侧娇艳如花的女儿凌珑,以及……不远处那身着蟒袍、面容俊朗、却眼神倨傲的三皇子宇文晟身上。 宇文晟的目光与凌珑短暂交汇,后者微微垂眸,露出一抹委屈又隐忍的神情,引得宇文晟心头一疼。 一时间,他对那素未谋面、却已搅得武安侯府鸡犬不宁的凌玥,恶感更甚。 就在议论声渐起,杨氏嘴角弧度加深之际—— “大小姐到——!” 通传声清亮响起,瞬间压过所有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入口。 冬日的晨光勾勒出一道清绝的身影。 凌玥缓步而来,一身天水碧云锦缎长裙,衬得她肤色胜雪。 满头的墨发如瀑,只一支素玉簪斜挽,却压得满室珠翠黯然失色。 她脊背挺直,步履沉稳,让所有私语戛然而止。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 她,并非独行! 她的左手,稳稳牵着一个约莫十岁、身形异常瘦削单薄的少年。正是凌瑾。 少年脸色带着病气的苍白,嘴唇紧抿,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明明稚嫩,浑身却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坚毅。 此时,这少年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凌玥的右手边,紧紧挨着一个粉雕玉琢、却明显紧张的小女孩。正是凌瑜。 约莫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小丫头的那双小手,正死死抓着姐姐的衣角。 她那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学着姐姐挺直小身板。 三人同行,缓步而来。 惊艳、错愕、探究、鄙夷……种种目光交织。 武安侯见此,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而宇文晟的目光,飞快扫过凌玥的脸,眸底掠过一抹惊艳。 然而,当他看到凌玥身侧两个孩子,那惊艳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厌恶。 尤其,在看到凌珑眼中瞬间升腾的水汽、以及杨氏暗示的眼神后,一股被“挑衅”的怒火直冲头顶。 “呵!”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打破了寂静。 宇文晟放下酒杯,讥讽出声: “凌大小姐认祖归宗,当真是‘非同凡响’! 连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弟弟妹妹’,也要一并带来认亲? 本殿下倒是不知,武安侯府的门楣,何时成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附的‘慈善堂’了?” 霎那间,厅堂内寂静的可怕! 凌玥脚步微顿,缓缓抬眸,那双深潭般的眼平静无波。 宇文晟? 果然,这样大的热闹,这个向来将凌珑护在掌心的三皇子,一定会来! 这是在替凌珑出头? 呵! 凌玥眸色一冷,薄唇微启:“此言差矣。” 她的声音清泠,明明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骨肉亲情’四字,重逾千斤。 瑾儿、瑜儿于我,是绝境中的相依为命,是比血脉更深的羁绊。 认祖归宗是寻根,亦是立身。 我凌玥立足于此,所护者,自当与我同在。”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莫非在这位公子眼中,这‘情义’二字,竟如此廉价,抵不过几句流言蜚语,几句门户之见?” 宇文晟脸色一沉。 他没想到,凌玥如此牙尖嘴利,非但没被激怒失态,反而隐隐占了上风! “巧言令色!” 宇文晟猛地拍案而起,脸上虚伪的矜贵彻底撕去,只剩下阴鸷狠厉: “凌玥!本殿下且问你,武安侯府门匾被天雷击中,凌瑶姑娘玉容尽毁!桩桩件件,皆在你恶毒诅咒之后应验! 你分明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物!” “来人!”三皇子立时大喝,手指直指凌玥:“今日若不将你这妖孽拿下,焚之以正视听,他日必成社稷大患!” “妖物”二字如同惊雷炸响!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宴会厅! “天啊!真的是妖术!” “诅咒成真……太可怕了!” “离她远点!离那两个小的也远点!说不定也被蛊惑了!” “拿下她!快拿下这妖女!” 凌瑜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死死抱住凌玥的腿。 凌瑾瘦小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开始剧烈颤抖。 他猛地甩开凌玥的手,张开双臂,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用尽全身力气挡在姐姐和妹妹身前,对着逼近的侍卫嘶声怒吼: “不准碰我姐姐!滚开!” 这护亲的举动,在宇文晟眼中,无异于“被妖法操控”的铁证,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厉声下令: “冥顽不灵!连稚童都被妖法蛊惑至此!给本殿下拿下这妖女!生死勿论!” 随性三皇子出行的数十侍卫,纷纷拔刀,瞬间将凌玥姐弟三人彻底孤立在中央, 其中,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如狼似虎扑上,泛着寒光的刀锋,带着劲风,狠狠刺向挡在最前面的凌瑾! 那狠劲儿,只需一刀,就能要了凌瑾的命! “瑾儿——!” 凌玥伸手,却抓了个空! 眼看那大刀就要碰触到凌瑾,凌玥脸色瞬间阴沉至极。 “欺我至亲者——筋骨俱碎!!” 第23章 欺我至亲者,筋骨俱碎! 嗡——! 无形的恐怖力量骤然降临! 冲在最前方、刀尖已触及凌瑾衣襟的侍卫头领,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的剧痛!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竟清晰地从体内传出。 不过瞬间,他壮硕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泥般瘫倒在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震傻了! 亲眼目睹“妖术”杀人的冲击,远比任何流言都惊人! 就连宇文晟脸上的狠厉都僵住了,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惧。 然而,就在诅咒发出的同一刹那!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狂暴、更凶戾的力量,迅速吞噬着凌玥的生机。 “噗——!” 凌玥身体猛地一颤,一大口粘稠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 瞬间染红了身前光洁的地面,也溅满了凌瑾惨白的小脸和衣襟! 可见那靠近凌瑾的大汉,纷纷倒地,她的嘴角溢出了一丝笑意—— 弟妹是她重活一世唯一的光!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所有意义! 谁敢动?!! “姐——!!!”凌瑾的嘶吼带着泣血的绝望! “大姐!!”凌瑜的哭喊更是撕心裂肺! 凌玥的双眼,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尖锐的耳鸣取代了所有声音。 “没...没事。” 她用力抬手,想要安慰弟妹,五脏六腑却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碎! 彻骨的冷意,更是要将她拖向无底深渊!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如同断了线的染血风筝。 “大姐!!!” 凌瑾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想要接住姐姐,却被带得一同跌倒在地。 他拼命地用小手捂着凌玥不断溢出鲜血的嘴角,温热的血染红了他的手指、衣袖... 那刺目的红,让他小小的身躯剧烈颤抖,绝望的悲鸣响彻死寂的大厅: “不要!大姐!不要丢下我们!求求你!!” 凌瑜瘫坐在一旁,小脸煞白,连哭泣都忘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只剩下凌瑾凄厉的哭喊和浓重的血腥味。 宇文晟看了眼已经咽气的侍卫,脸色铁青。 第一次! 他竟是第一次感受到事情彻底失控的棘手! 无人注意到,武安侯府的大门外,一身天水碧云锦缎长袍的百里笙,正冷冷看着。 凌玥吐血的那一刹,百里笙手中那温润无瑕的羊脂白玉佛珠,竟被硬生生捏碎了! 细碎的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他向来古井无波、仿佛万事万物皆不入心的深邃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怒意、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甚至是痛惜,在他眼底疯狂交织! 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染上了怒意。 他下意识地向前冲去,目光死死锁定血泊中那抹身影。 “来人!送夫人回府!用最稳的软榻!琴梅随行看护! 不惜一切代价,吊住她这口气!府中所有珍药,任尔取用! 快——!” 百里笙眼中翻涌着的骇浪,似在被强行压下: “传本世子令!将这武安侯府,给我围了! 凡有一人逃走,立斩!” “百里笙?!” 宇文晟被刺得心头一悸,强压下那丝莫名的不安,色厉内荏地厉声喝道: “你为了个惑乱人心的妖物,竟敢调兵围府?真要跟本殿下作对不成?!” “妖物?”百里笙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三殿下慎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袍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冷冷扫过脸色煞白、由杨氏搀扶着的武安侯一瞬,随即重新锁住宇文晟。 他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她,凌玥,是本世子百里笙未过门的妻子!是承平侯府未来的主母!”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宴会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 “未过门的妻子?!” “承平侯府...主母?!” “天啊!什么时候的事?!” “这……这怎么可能?!” 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武安侯凌鸿远脸上血色尽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 百里笙竟是...认真的?! 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宇文晟更是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 他下意识地厉声反驳:“胡说八道!本殿下从未听闻……” “本世子说她是,她便是!” 百里笙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三殿下,今日,你带不走她!也动不了她弟妹任何一人!” 宇文晟脸色黑沉如墨。 凌珑更是紧攥着帕子,死死盯着被抬走的凌玥。 余光扫过那明显和凌玥一心的两个小贱种,她心有不甘,压低声音提醒: “爹,娘,凌玥姐姐还未过门,就这般让人抬...” 几乎就在同时!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响起! “啊——!” 凌珑只觉鬓边一凉.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一缕精心梳理、乌黑油亮的青丝,被一道无形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削断! 百里笙的眼神,冰冷地扫过凌珑。 这,是无声的警告! 第24章 中宫嫡子?算什么!(加更) 那缕断发,在死寂的空气中,悠悠然飘落在地。 “珑儿!” 宇文晟的理智彻底崩断! “百里笙!!我杀了你——!!” 双目赤红如血兽!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锵啷”一声,腰间佩剑悍然出鞘! 森冷的剑光带着滔天的杀意,直指百里笙的咽喉! 他身后的侍卫也纷纷拔刀,寒光闪烁! 百里笙身后的数名玄甲暗卫,瞬间刀剑齐出! 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整个空间,将先前的血腥味都压了下去!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空气紧绷到了极致,仿佛一根针落下都能将其引爆! 所有宾客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缩,生怕被殃及池鱼。 武安侯凌鸿远的脸色惨白一片。 三皇子乃中宫嫡子,也是当今晋安帝的嫡长子。 这位可是登临大宝的不二人选! 一旦殿下在他府上出事,那他这个武安侯的爵位,也算是彻底到头了! 之前有多欣慰三皇子维护女儿凌珑,现在,他就有多后悔! 他想要上前阻止—— 可百里笙身后那上百的玄甲侍卫,浑身都散发着恐怖的杀气,竟是逼得他无法靠近! “珑儿!”杨氏又惊又怒,扶着武安侯胳膊的手,都本能地紧了紧。 哪怕女儿只掉了一缕发丝,她依旧心绪难平。 凌玥那小贱种,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承平侯世子不顾三皇子的身份,执意对上! 难不成,那丫头真要死了?! 要是真能死了,也不失为好事! 杨氏心绪早已飘散。 然而,面对这直冲自己的刀尖,宇文晟却气得浑身发抖。 “你……!” 堂堂皇子,天家贵胄,竟因为个卑贱的女人,被百里笙当众如此顶撞、羞辱! 可数双眼睛盯着,他连退让的话,都说不出口。 百里笙迈开步伐,一步一步,踏过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走向宇文晟。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尖上,沉重的压迫感让所有人呼吸都为之停滞。 他停在宇文晟面前三步之遥,身高的优势让他微微垂眸,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玄甲卫,乃陛下钦此!护佑我承平侯府满门! 本世子的未婚妻,自然在列!” 说着,百里笙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拂过腰间悬挂的一枚雕刻古朴的龙纹玉佩。 明明动作极其细微,死死盯着百里笙的武安侯,却瞬间瞳孔猛缩。 这... 他的心猛地颤动,余光掠过被杨氏紧紧护在身后的凌珑,怒火直冲云霄! 孽障! 这个孽障要彻底毁了武安侯府啊! “百里笙,父皇赐下玄甲卫,是怜惜承平侯常年驻守边关,不忍他的妻儿老小出事。 你却借此让这些人,对本殿下刀尖相向! 既如此,那本殿下就无需留情了!” 宇文晟眸底闪过一抹狠辣的杀意: “所有人听令!” “凡持刀威胁本殿下的,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一时间,两方护卫神情肃然,剑拔弩张的敌意更是弥漫整个前厅! 武安侯凌鸿远心下咯噔一声,好似已经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脸色陡然惨白如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圣旨到——!!!” 一声尖利、高亢的通传声,如同炸雷般,在宴会厅入口处骤然响起! 瞬间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 “三皇子宇文晟、承平侯世子百里笙、武安侯府杨氏、凌氏众人……接旨——!!!” 声音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家威严! 一身着御前总管服制、面容白净无须的老太监,手持圣旨,神情肃穆冰冷地踏入了这片狼藉血腥、杀气弥漫的修罗场! 左右两侧,一队盔甲鲜明、手持长戟的御前侍卫,将老太监严密护卫在中间。 老太监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刺目的血迹。 当眸色落在对峙双方那出鞘的刀剑,以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人时,他的眉头深深锁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与不易察觉的惊怒。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死寂! 宇文晟刺出的剑僵在半空,脸上的暴怒瞬间被惊疑不定取代。 百里笙眼神微凝,周身那迫人的杀气缓缓收敛,但眼底的冰寒未减分毫。 他身后的暗卫刀剑虽未归鞘,但气势已然一滞。 老太监面无表情,好似对眼前一切都视若无睹。 他走到大厅中央,在御前侍卫的拱卫下,缓缓展开了手中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卷轴。 他清了清嗓子,那特有的、拉长而尖细的腔调,清晰地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第25章 离魂之症?回天乏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承平侯世子百里笙,英毅忠勇,武安侯府新归之女凌玥,性行温良...尔等情谊深笃,堪为良配。 特旨赐婚,以彰天恩,择吉日完礼。钦此!” 轰—— 厅内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百里笙神色平静无波,叩首: “臣,领旨谢恩。” 他双手碰过老太监恭敬递来的圣旨。 当目光掠过圣旨上的“凌玥”二字时,他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跪在一旁的宇文晟,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 百里笙竟为了凌玥那个乡野长大的丫头,请了父皇赐婚?! 随即,他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极其僵硬的笑意。 武安侯凌鸿远如释重负般叩首谢恩,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 至少...至少此刻的杀局,算是被圣旨暂时破了。 杨氏强撑着笑容叩拜起身,指甲掐破了掌心。 凌珑始终垂着头,贝齿死死咬住下唇,一缕鲜红的血丝缓缓渗出。 她的眼中,满是淬了毒的嫉恨—— 赐婚! 圣旨赐婚! 凌玥那个贱人,竟真的一步登天,成了承平侯府名正言顺的准世子妃! 那她以后,岂不是要冲对方行礼?! 这,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待众人起身后,老太监的声音继续响起,语气缓和了不少: “世子爷,陛下另有口谕—— 凌氏女凌玥,身染沉疴,朕心悯之。特赐宫中御医两名,珍药若干,着承平侯世子妥为照料,务必悉心诊治,以期早愈。” 老太监的目光扫过武安侯,声音低了些,暗含警示: “武安侯,治家当以和为贵。” 武安侯闻言,心头一紧,倍感压力。 陛下这是在...敲打他?!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惊惶的呼声,陡然打破了大厅表面维持的平静! 琴梅衣衫染血,不顾侍卫阻拦,疾冲而入,直奔百里笙! “世子!” 琴梅冲到近前,神色凝重: “凌玥小姐方才在软轿中突然呕血不止,气息骤断! 奴婢施以金针强行吊住心脉,然…然脉象散乱如游丝,已陷入‘离魂’之症!” “你说什么?!” 百里笙厉喝出声,声音不大,却蕴含着雷霆之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翻涌起滔天骇浪,死死锁住琴梅! 琴梅垂首,却不得不重复: “凌玥小姐已陷入‘离魂’之症,若是两日内醒不过来,只怕...只怕回天乏术!” 宾客哗然! “离魂症?!天啊…这…这怕是真的要不行了…” “刚赐婚就…承平侯府这喜事怕是要变丧事了…” “武安侯府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可怜那两个孩子…” 杨氏和凌珑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杨氏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扯动。 凌珑更是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死! 最好现在就死! 武安侯凌鸿远眼前一黑,踉跄一步! 完了!凌玥若就这般死了…那百里笙的怒火… “带路!回府!” 百里笙紧攥着圣旨,声音冰寒刺骨。 玄甲卫瞬间收拢,刀锋对外,以刀鞘强硬地隔开试图靠近的皇子亲卫,动作干脆利落,生生给百里笙挤出了一条通路。 百里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眼神更是吝啬给予众人半分。 被无视的宇文晟站在原地,脸上那丝扭曲的假笑依旧挂着,但眸底,是嗜血的杀意。 心腹侍卫按刀欲动,被他一个手势死死制止。 他不悦地扫了过去。 父皇派来的宣旨还在,由不得他妄动! 但,今日百里笙的羞辱,他,记住了! 而刚还准备再恭维百里笙两句的老太监,一把拉住身旁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压低声音,催促道: “速速回宫,就说百里世子携旨急返回承平侯府,凌氏女凌玥…病危濒死!” 直到百里笙的身影消失,三皇子宇文晟的目光转向传旨太监,以及面如土色的凌鸿远。 他整了整被玄甲卫刀鞘带得有些凌乱的蟒袍袖口,脸上重新挂上属于皇子的矜贵面具: “本殿下也告辞了。” 转身,步伐沉稳地向外走去。 在踏出厅门门槛的瞬间,他扫了眼紧随其后的心腹侍卫统领,低声冷冷吩咐: “立刻安排人,去给本殿下宰了那两个小的! 要快!记住,不要留一丝痕迹! 再派一组人,盯死百里笙,看他…能去哪儿找到救命稻草。” ... 承平侯府,西厢房暖阁。 房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 凌玥躺在锦褥之中,唇无血色,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琴梅将最后一根金针,从她心口附近颤巍巍地拔出,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她掠过一旁捂嘴大哭的两个孩子,脸色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世子,凌玥小姐体虚过度,我的金针最多也只能再护她心脉三个时辰! 您...早做准备。” 百里笙袖下紧攥的双手,已绷出青筋。 早知道,他就不会应允凌玥回武安侯府! “守好她!” 话落,百里笙利落转身,离开了承平侯府。 ... 子时的更鼓声沉闷地敲响,月色被浓厚的乌云遮蔽,只透下惨淡的微光。 承平侯府西北角偏院的高墙下,数道的鬼魅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为首一人,缓缓抽出腰间匕首,蹑手蹑脚靠近不远处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棂—— 那里,正是凌瑾和凌瑜临时安歇的厢房! 第26章 天机难测,孤注一掷(今日三更) 承平侯府,西厢房外。 匕首的寒芒,几乎要刺破薄薄的窗纸! 屋内,蜷缩在角落床榻上的凌瑜,被那冰冷的杀意激得一个哆嗦,从半梦半醒的惊恐中彻底惊醒。 他看着窗户上的人影,小嘴微张,一声短促的呜咽即将冲出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噗!” 两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从墙角的阴影里射出! 是淬了剧毒的袖箭与无光的飞镖! 窗外,最靠近窗棂、匕首已高高扬起的两名刺客,身体猛地一僵,喉间瞬间绽开血花。 两人连闷哼声都没发出,便软倒在地。 “当啷”—— 随着两人手中匕首落地。 为首刺客反应极快,立刻低吼一声: “有埋伏!撤!”,毫不犹豫放弃目标,身形暴退! 然而,承平侯府的暗卫岂是等闲? 数道如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扑出! 刀光剑影在惨淡的月光下交错,快得只剩残影。 这些刺客虽是死士,悍不畏死。 但在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且早有准备的侯府暗卫面前,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 惨叫声被刻意压低,闷哼声不断响起。 混乱中,一枚角度刁钻的飞镖,擦着凌瑾的胳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凌瑾痛得小脸煞白,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叫出声。 他反身将吓傻的妹妹凌瑜紧紧护在怀里。 “哥…哥哥…” 凌瑜的眼泪终于决堤,小小的身体抖如筛糠。 “别怕!有哥哥在!” 凌瑾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战斗结束得极快。 除却一开始被偷袭毙命的两人,剩余刺客在暗卫的围杀下,很快尽数伏诛,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气。 唯有那为首的刺客,拼着硬挨了暗卫一刀,借着同伴拼死制造的瞬间空隙,踉跄着翻过高墙,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暗卫首领眼神冰冷地扫过刺客逃遁的方向,并未深追,迅速收拢手下。 “清理干净,加强警戒!保护好少爷、小姐!” 他沉声下令,随即目光落在受伤的凌瑾、以及受惊过度的凌瑜身上。 他不由得眉头紧锁。 世子爷刚走,府里就出了这等事… “速去禀报琴梅姑娘!传府医!” ... 与此同时,盛京最中心,紧挨着皇宫的高楼中。 百里笙手握弟子令牌,飞奔在这片被视为京城禁地的区域。 直到踏入天机阁那至高一层,百里笙才放缓脚步。 这里,是他师父天机子平日清修推衍之地。 顶层阁楼内,灯火如豆。 天机子依旧身着素白金缕道袍,盘膝坐于蒲团之上。 他面前的一方古朴的星盘,正散发着微光。 就在百里笙闯入的瞬间,他似乎早有所感,缓缓睁开了双眸。 “师父!” 百里笙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沙哑,甚至—— 隐隐透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他冲到天机子面前,“扑通”跪地, “求师父救命! 凌玥…她中了‘离魂症’,琴梅断言,三个时辰内若醒不来,必死无疑!” 百里笙语速极快,将凌玥昏迷前的事情,略略讲了一遍。, “离魂症?” 天机子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他眉头微蹙,伸出枯瘦却蕴含力量的手指,飞快掐诀。 星盘上的光芒骤然亮起,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星辰般开始流转、组合、推衍… 天机子额角青筋隐现,掐诀的手指竟微微颤抖起来! 百里笙屏息凝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然而,那流转的星辉,光芒忽明忽灭,如同风中残烛! 天机子的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直到—— “噗——!” 毫无征兆地,天机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液溅落在星盘上,触目惊心! 星盘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死物。 “师父!” 百里笙大惊,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天机子。 天机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但那气息,却明显虚弱了许多。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向星盘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茫然。 “混沌…一片混沌…” 天机子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 “此女命格…竟被天机遮蔽。 强行窥探,反遭天机反噬…为师…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百里笙如遭雷击,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瞬间熄灭, “师父!连您也…那她岂不是…” “生机…” 天机子喘息着,目光落在百里笙那浮现紫纹的手背上,不忍出声: “她的生机…不在外物,不在命理…或许…就在她自身…也或许…” 他顿了顿,最终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此劫,只能听天由命。 笙儿,人力…终有尽时。强求不得。” 听天由命?强求不得? 百里笙看着师父嘴角未干的血迹,眸中寒光闪过。 不!他不信命! 百里笙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至墙边,伸手取出那藏在暗格的玉瓶。 这,是天机子为压制他体内那诡异寒毒,用尽天材地宝,才炼化的药丸。 寻常人吃上一颗,可延寿十年! 而这样的药丸,百里笙却要每月服用一瓶。 这一瓶,恰好是这个月的用量! “师父,恕弟子不孝!” 百里笙声音嘶哑,对着天机子重重一叩首,然后毫不犹豫地拿走了玉瓶。 “笙儿!不可!” 天机子惊骇欲绝,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然而,百里笙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天机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眸中充满了痛惜与深深的忧虑。 没了这续命丹,这徒儿一月内,只怕会立刻毙命啊! 一墙之隔的皇宫内,御书房,灯火通明。 白日去往武安侯府宣纸的老太监,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半个时辰前,他已将武安侯府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上首的晋安帝。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被生生折断! “堂堂皇子,竟如此...做派!荒唐! 来人,传朕旨意,三皇子宇文晟,自今日起,禁足皇子府! 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帝王之怒,让整个御书房温度骤降。 ... 三皇子府,密室内。 重伤逃回的刺客首领,跪伏在地,气息奄奄。 却不敢有丝毫耽搁,详细汇报了刺杀的全程。 宇文晟听完,面上是扭曲的狰狞。 “废物!一群废物!” 他暴怒地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珍贵的瓷器碎裂一地。 心腹侍卫统领匆匆而入,低声禀报: “殿下,宫里有旨…罚您…禁足府中。” “禁足?!” 宇文晟先是一愣,眼中的杀意,陡然凝成实质, “好!好一个百里笙!好一个父皇!” 他强压着怒气,眼神阴鸷地盯着地上的刺客, “那女人…真没气了?” “属下…属下不知。” 刺客艰难地回答。 宇文晟面色越发阴沉: “给我盯紧了承平侯府! 百里笙若真能找来什么续命的东西…想办法,给本殿下毁了!” ... 承平侯府,安置凌玥的暖阁中。 琴梅刚安抚好受了惊吓的凌瑾和凌瑜。 府医已经给凌瑾包扎了伤口,所幸只是皮外伤。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西厢暖阁。 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似乎更重了。 沙漏里的细沙,已经快要见底。 琴梅的心,也随着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 “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了…”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绝望。 床榻上的凌玥,嘴唇已然毫无血色。 若不仔细看,她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琴梅握着凌玥冰冷的手。 她内力几近耗尽,额头冷汗涔涔,却仍然不愿放弃: “凌玥小姐…撑住啊…世子…世子他一定会回来的…” 就在那沙漏即将流尽最后一粒沙,琴梅几乎要彻底放弃的瞬间—— “砰!” 暖阁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一道裹挟着夜风、血腥气的身影,冲了进来! 是百里笙! 他浑身气息狂暴混乱,嘴角残留着乌黑的血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琴梅!”他的声音嘶哑,“接着!” 染了暗红血渍的玉瓶,被他用尽最后力气,精准地抛向琴梅! 第27章 太后加恩(加更一更) 琴梅下意识接住。 入手温热,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散发着奇异药香的药丸! “给她服下!快!” 百里笙厉声喝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琴梅惊疑这从未见过的诡异药丸。 可,对百里笙命令的本能服从,以及对凌玥最后一丝生机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毫不犹豫地取出一颗药丸,用温水化开,小心翼翼地撬开凌玥的牙关,将那药液灌了进去。 数双眼睛,都死死盯在凌玥脸上。 一息...两息...三息... 房内死寂一片! “没用吗?” 百里笙低声呢喃。 就连琴梅的心,也再次沉到谷底。 突然—— 凌玥那几乎消失的脉搏,极其微弱地、但确实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虽然依旧微弱,但那不再是濒死的散乱,而是…重新连接起来的生机! “脉…脉搏…有救了!” 琴梅惊喜交加,几乎要哭出来! 然而,还没等这份喜悦扩散开—— “噗——!” 站在床边的百里笙,身体猛地一晃,一大口浓稠的、散发着丝丝寒气的乌黑血液狂喷而出! 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 百里笙用手死死捂住剧烈绞痛的心口,皮肤下,那暗紫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 “世子!” 琴梅脸色骤变:“您的病...又犯了?!” 她的声音带着颤意,伸手要扶起百里笙,却被对方制止。 他抬起头,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也布满了血丝。 饶是如此,他却依旧死死盯着凌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救…她…不…必…管…我…”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向前栽倒! “世子!” 琴梅失声惊呼,扑过去探查,指尖触及他腕脉,只觉一片冰寒死寂! 那维系心脉的微弱搏动,好似随时都会被体内爆发的寒毒彻底冻结! 这时,琴梅才察觉,世子竟然中了内伤! 而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发号施令: “快!把世子和凌小姐安置在一起!” 柳氏跨进暖阁,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暖阁地龙烧旺! 陈太医、李太医,你们二人就守在此处,寸步不离! 需用什么珍稀药材,只管去我私库取!务必…尽心!”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字,目光沉沉扫过两位太医。 陈太医心头一凛,微微颔首。 一盏茶后,柳氏才回到奢华却透着冷意的正院。 紧随其后的心腹王嬷嬷,一个眼神,屏退左右。 直到屋内只剩下主仆二人,她疾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 “夫人,老奴方才想起一事,关乎那凌玥生母沈氏!” “嗯?” 柳氏揉着额角,眉宇间戾气未消。 “沈氏出身江南巨贾沈家,乃是独女! 当年嫁入武安侯府,十里红妆,盛况空前! 京中一直有传言,沈家半数家财都做了嫁妆,至少…这个数!” 王嬷嬷伸出两根手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精光, “如今沈氏早死,沈家据说也败落得没剩几个人了…那些嫁妆,岂非无主之物? 如今凌玥眼看就要咽气,那两个小崽子可不顶事。 这泼天的富贵,合该归夫人您掌管才是!” 柳氏揉额角的手指猛地顿住! 江南沈家的泼天富贵… 仅是想想,柳氏就忍不住心动。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冷硬: “此事…容后再议。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沈家的钱她要定了!但不是现在,现在她要先钉死百里笙和凌玥的棺材板! 片刻后,门外有了脚步声。 丫鬟通传后,柳氏就让人进来了。 不等来人站定,柳氏就忍不住出声询问: “如何?” 来人,正是刚给百里笙把过脉的陈太医! “回郡主,世子脉搏衰弱,依老夫看,也就这一旬的光景了!” “一旬?!” 柳氏眼中瞬间掠过骇人的精光! 她不怀疑陈太医的话,因为—— 这人,本就是她的人! 如今机缘巧合,被陛下安排照看凌玥。 柳氏自然顺水推舟,让他一同“照看”那贱种! “盯紧了!莫要让世子起死回生了!” 柳氏隐晦提醒道。 陈太医立刻躬身应下,临转身前,他忍不住多嘴: “百里世子身负重伤,若是有个不好,呈报陛下面前,只怕不好交代。” 柳氏的手微微一顿,眸中寒光闪过: “本郡主自有安排!” 次日,一身素色宫装的柳氏,就进了宫! 皇宫,太后所居慈宁宫中。 柳氏跪在冰冷华贵的金砖上,垂首低泣: “太后娘娘,陛下!笙儿他…他深夜回府,竟在府外不远处遭了歹人埋伏! 那伙贼人凶悍异常,玄甲卫拼死护卫,笙儿还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太医说…说凶险万分! 还有那刚赐婚的凌小姐,本就病重,如今更是… 呜呜呜…臣妇这心里,刀绞一般!” “求太后娘娘垂怜,彻查此事,还我儿一个公道啊!” 柳氏话说的精明,字字句句将嫌疑的矛头,若有若无地引向外人。 百里笙出事,总归,不可能是她这嫡母下的手! 太后端坐凤椅,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佛珠,那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柳氏哭得如何“伤心”,她心中却如明镜。 皇帝刚刚罚了晟儿禁足,转头承平侯世子就遇袭重伤… 这,太巧了! “容华,快些起来。” 太后声音温和,带着安抚, “天子脚下,竟有如此猖獗歹徒,着实可恨! 此事,皇帝必会严查,给你和承平侯府一个交代。”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柳氏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那凌氏女,也是个苦命的。刚得了赐婚的恩典,就…唉。传哀家懿旨。” 一个机灵的小太监立刻躬身听命。 “武安侯府凌氏女凌玥,性行温良,哀家心悯之。 特加恩——赐封安河县主,以彰淑德,慰其沉疴。” 太后缓缓道,话语慈悲,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柳氏那瞬间僵硬的背影, “也算是…哀家给她,和承平侯府的一点心意。 望她…能沾沾这福分,熬过这一劫吧。” 这封号,是安抚柳氏,更是堵住悠悠众口。 一个将死的县主,不过是块好看的牌坊。 柳氏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安河县主?! 那丫头不过是个乡野贱婢,一个马上要咽气的死人! 凭什么?! 柳氏的眸底,掠过嫉妒。 她这容华郡主的封号,都是用她柳家满门七十多口人的命才换来的。 凌玥却靠着百里笙未婚妻的名号,得了这天大的便宜! 柳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第28章 安河县主(加更二更) “臣妇…代凌玥,谢太后娘娘天恩浩荡!” 柳氏重重叩首,勉强维持住脸上的“感激涕零”。 而害得百里笙重伤昏迷的主谋——三皇子,此刻正大发雷霆! “废物!连个重伤的人都杀不了!” 宇文晟听完心腹关于截杀百里笙失败、损失惨重的密报,暴怒地将一个白玉镇纸砸得粉碎! 他俊美的脸,此刻狰狞扭曲,眼中是噬人的寒光。 百里笙连夜赶去天机阁,究竟拿了些什么? 天机子那老不死的,藏了什么好东西?! “殿下息怒!” 侍卫统领如黑影一般,跪在角落,不敢乱动, “承平侯府那边…有新动静。 柳夫人刚刚入宫哭诉世子遇袭,太后…刚刚下旨,加封凌玥为安河县主。” “县主?”宇文晟一愣,随即发出阴冷的嗤笑, “一个死人的封号?太后倒是会做人情!” 他焦躁地在密室内踱步,忽然停下,眼中闪过一丝毒计。 “柳氏…那个蠢女人,此刻怕是又恨又怕吧? 去,让我们埋在承平侯府最深的那颗钉子动一动,想办法接触到柳氏。 告诉她,本王对她的‘丧子之痛’感同身受。 问问她,世子从天机阁带出来的‘东西’是什么?现在何处? 本王…很乐意帮她解决一些‘碍眼’的麻烦! 比如…让那‘安河县主’走得‘安详’些,或者让世子的伤…永远好不起来。” 黑影无声领命,融入黑暗。 被三皇子惦记的柳氏,已然端坐在了武安侯府的正厅。 柳氏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脸上早已不见半分在宫中的悲戚,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冰冷! 随行的王嬷嬷,面无表情站在她身侧,静静望着武安侯夫妇。 武安侯凌鸿远额角冷汗涔涔,坐立不安。 夫人杨氏陪坐在侧,眼神闪烁,手指紧紧绞着帕子。 一时间,厅内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 “太后娘娘仁慈,念及凌小姐…哦,现在该称安河县主了,” 柳氏放下茶盏,清脆的磕碰声,让凌鸿远夫妇心头一跳, “念及她病重,特赐下恩典,加封县主。” 她看着杨氏眼中瞬间爆发的、几乎无法掩饰的嫉恨光芒,心中冷笑,话锋陡然一转, “可惜啊,县主福薄,这泼天的富贵尊荣,怕是无福消受了。” 凌鸿远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 完了! 凌玥一死,百里笙若再有个好歹… 承平侯府和三皇子的怒火… 柳氏欣赏着他们的恐惧,声音更加轻柔,却字字诛心: “我家笙儿,唉…也是命途多舛。 他回府途中遭遇悍匪截杀,身中剧毒,心脉重创…此刻亦是昏迷不醒,太医束手,只说…听天由命了。” “什么?!” 杨氏失声惊叫,随即猛地捂住嘴,眼中的恐惧瞬间被狂喜和算计取代! 百里笙也要死了?! 那被抓走的丫鬟,也就没了用处! 杨氏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松懈下来。 柳氏将杨氏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今日请侯爷和夫人过来, 一是告知县主封号之事, 二来…世子与县主毕竟有陛下赐婚圣旨在前。 如今二人皆在生死关头,有些事,总得提前预备着,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失了体统。 这婚丧嫁娶的章程、两家往来的礼数…” “郡主!” 杨氏猛地打断柳氏,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调。 她霍然起身,眼神锐利地扫过厅内侍立的几个丫鬟婆子,对凌鸿远道: “侯爷,您先出去!妾身…有话单独同郡主商议!” 凌鸿远被妻子眼中从未有过的疯狂光芒慑住,茫然又恐惧地被“请”了出去。 厅门紧闭,只剩下柳氏、王嬷嬷和杨氏三人。 杨氏几步冲到柳氏面前,脸上再无半分恭敬,只有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的狂热!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毒蛇吐信: “郡主!明人不说暗话!我武安侯府愿将沈氏嫁妆分几成出来,但—— 郡主独子百里箫需与我娘家侄女结亲! 柳氏眼中精光一闪。 竟是打了她儿子的主意?! 不过,杨家一门父子三人,皆在朝为官,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她不动声色地试探: “哦?杨夫人能分本郡主几成?” 杨氏还没有被冲昏头脑,她克制着心中火热,眸中暗含警惕: “不知郡主想要几成?” 似是生怕对方狮子大开口,杨氏不忘补充一句: “这些年,武安侯府吃用,已然花费不少,还请郡主体谅。” 闻言,王嬷嬷皱眉,替自家主子不平: “凌玥姑娘是沈夫人唯一血脉,亡母嫁妆,纵然侯府挪用,也该补齐!” 杨氏脸色骤然一沉: “凌玥病重,若是抬不进你承平侯府的大门,沈姐姐纵然万千嫁妆,也只能堆在我武安侯府!” 杨氏敢和柳氏交易,自是有底气的! “你...” 王嬷嬷面上满是惊愕。 她没想到,杨氏堂堂侯府主母,竟然能如此泼皮! 柳氏出声,假意呵斥:“王嬷嬷!” 旋即,她看向杨氏: “夫人不会只这一点条件吧?” 结了杨家的好亲事,还愿意拱手送上沈氏的嫁妆,杨氏所图,绝对不小! 谨慎如柳氏,自是不会被对方轻易哄骗! “郡主睿智! 您该知晓,我的珑儿和三皇子两情相悦。 可怜武安侯府空有爵位,不得陛下看重。 若是有机会,还望承平侯府能助我儿一臂之力,让她成为三皇子正妻!” 柳氏了然。 三皇子正妃? 那可是极有可能成为储妃!甚至是一国之母的存在! 杨氏所图,可真不小! 但,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柳氏当即应了! 武安侯府一团和气,承平侯府的暖阁,却弥漫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暖阁内,地龙烧得极旺,热浪滚滚。 巨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锦衾华褥。 凌玥静静躺在内侧,面容死灰,气息依旧微弱。 百里笙被安置在外侧,心口的刀伤被粗劣地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已呈紫黑。 更可怕的是,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不断从他口鼻、毛孔中溢出,在温暖的室内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身下的锦褥,甚至已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两人并排而卧,中间只隔着半臂距离。 陈太医装模作样地给凌玥施针。 李太医则皱着眉处理百里笙那恐怖的伤口。 两人眼神不时交汇,俱是惊疑不定。 凌玥那古怪的、时断时续的脉象尚存一丝诡异生机。 可百里笙…这寒毒却寻不到根源,根本已是踏进了鬼门关! 琴梅被柳氏的人以“不扰太医诊治”为由,“请”到了外间。 看着紧闭的房门,她只能焦灼地来回踱步,心如油煎。 谁也没有注意到。 当百里笙身上溢出的、至阴至寒的冰晶雾气,丝丝缕缕飘向凌玥时… 凌玥眉宇间那浓重的死气,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被那寒气牵引着,翻涌了一下。 而百里笙心口那疯狂蔓延的紫黑纹路,似乎…微不可查地…浅淡不少。 第29章 加料的汤食(加更三更) “陈太医!” 李太医声音凝重,带着难以掩饰的困惑, “世子的寒气外泄更甚,伤口渗液有异,恐已生变。 倒是县主的脉象…老夫行医数十年,闻所未闻! 这强搏,好似…被某种极强的外力强行刺激心脉所致!尚存一线生机啊!” 陈太医闻言,心下一沉。 生机?!安河县主还能活?!那世子呢? 他立刻上前,急切地想探查百里笙检查伤口。 然而,手刚伸进那圈肉眼可见的寒雾范围,指尖瞬间传来针刺般的剧痛和麻痹感。 他猛地缩回手,脸色发白。 “李…李太医所言极是!只是世子伤势恶化,脉象凶险,怕是…大限将至前的异象!”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与杀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是惋惜。 “吱呀!” 琴梅不顾阻拦,端着一盆热水冲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见凌玥放在锦被外的一只手。 就在那一刹那,她似乎看到那青紫的指尖,掠过极其微弱的淡粉色,快得如同错觉,转瞬又被更深的青紫覆盖。 这微小的变化像针一样扎进琴梅心里,让她更加焦灼! ... 柳氏所住正院,明明地龙烧的火热,屋内却比暖阁的寒冰更冷。 听完陈太医语无伦次的汇报,柳氏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夫人,药房的老王头送炭火来了。” 王嬷嬷站在门外低声禀报。 在她身侧,一个佝偻着背、满脸木讷的老仆放下炭篓,遥遥冲着正房内行礼。 就在他要退出院门的时候,手下动作飞快,直接将一个油纸包和一截蜡封的细香塞进王嬷嬷手中。 王嬷嬷眼皮一跳,不敢耽搁,立刻打帘入内,迅速将东西呈上。 柳氏蹙眉,打开油纸包,里面竟放着一张纸条—— “寂灭:三滴入喉,一刻毙命,症同心脉衰竭,无痕。” “腐肌:撒于创口,一日溃烂,三日入骨,神仙难救。” “引魂香(蜡封):燃于枕畔,香气引寒毒归心,半炷香内,心脉冰封,状似寒毒爆发。慎用,波及三丈。” “殿下问:天机阁之物何在?愿再助夫人,永绝后患。” 柳氏拿起纸包里剩下的两样东西——水晶瓶和灰绿药粉,眼中杀意更盛。 她冷笑一声,将纸条扔进火盆: “三殿下真是...用心良苦!” 她拿起那包灰绿药粉,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陈太医!世子的伤口…需要‘精心’照料。 这药粉,每次换药,掺一点进去。 记住,要让他…从伤口开始,慢慢‘烂’进去!” 陈太医收了装药粉的纸包,垂首退下。 柳氏低声嘱咐王嬷嬷: “派个机灵的,告诉三殿下,百里笙重伤昏迷,太医看守严密,那东西急切难取。 待…待他‘走’了,东西自然奉上。” 柳氏不知三皇子要何物,但不妨碍她和对方合作。 未来的从龙之功,她这个容华郡主,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她将水晶瓶递给王嬷嬷: “凌玥那头,让武安侯府的人去动手。 告诉杨氏,这是‘大补元气’的秘药,务必想法子让凌玥喝下去!” 至于那截“引魂香”,柳氏谨慎地收进袖中深处,作为最后的雷霆手段。 随后,一封密信立刻被送去了武安侯府。 杨氏接到信,眸中不解。 她和柳氏已经约好,怎么突然传信过来。 当她拆开信,就看到—— “凌玥脉象‘回春’,恐生变数!嫁妆速清点交割,迟则生变! 一瞬间,杨氏惊怒交加。 她咬牙命令心腹管家,连夜清点存满沈氏嫁妆的库房,将三箱最易变现的珠宝古玩和一匣子地契房契火速封好,次日一早送往承平侯府“暂存”。 同时,她派出了自己最信任、手段最狠辣的陪嫁嬷嬷——赵嬷嬷,以“照料病重县主”为名,即刻动身前往承平侯府。 ... 暖阁内,陈太医忍着刺骨的寒意,刚给百里笙换完药。 新敷的纱布下,渗出的血渍边缘隐隐透出灰绿色, 他避开李太医探究的目光,心虚地收拾药箱。 门外,陡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说话声。 “王嬷嬷,赵妈妈到了!” 早已等在暖阁外的王嬷嬷,立刻朝着院门外看去。 只见,一身材敦实、面容刻板的老妇走了进来。 这人,正是杨氏的心腹——赵嬷嬷。 赵嬷嬷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悲戚”和“担忧”,目光扫过暖阁的房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赵嬷嬷可算来了!” 她引着赵妈妈入了暖阁,走至凌玥床边。 趁着无人注意,她压低声音:“劳烦快些。琴梅那丫头马上就回来了!” 琴梅擅医,若非陛下指派了太医,她家夫人在这暖阁,只怕连根针都插不进来。 “老奴省得,定不负夫人和郡主期望!” 赵嬷嬷转身,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端出加了料的汤食,朝着凌玥走去。 空气中,陡然弥漫着一股苦涩。 陈太医停下了收拾的动作,眼神闪烁不定。 李太医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赵嬷嬷手中的瓷碗。 “慢着!” 赵嬷嬷陡然一惊,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太医,心乱如麻。 这可是宫里指派的太医,万一... 第30章 惊蛰醒 “慢着!” 李太医一个箭步上前,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赵嬷嬷手中那碗汤食。 “这汤食怎么有股药味?” 他用力嗅了嗅,声音沉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气味异常,苦烈刺鼻,绝非寻常补益之物! 县主脉象虽现强搏,然根基虚浮,可受不得起那等虎狼之药的冲撞? 拿来与老夫验看!” 赵嬷嬷端着碗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 她脸色瞬间僵硬,随即挤出更深的哀容,声音拔高带着委屈: “李太医!这是我家夫人遍寻名医、耗尽心血才得的祖传‘吊命方’,皆是金贵难得的药材,气味自然异乎寻常! 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难道太医也要质疑吗?” 陈太医心头狂跳,脸上迅速堆起和事佬般的假笑,肥胖的身躯恰到好处地挡在李太医和药碗之间。 “李兄谨慎,医者仁心,下官感佩!” 他假惺惺地拱了拱手,话锋却急转直下, “然县主沉疴至此,生机渺茫,非常之时,或可行非常之法?这药,不如就由下官……” 他那微微汗湿的手,已迫不及待地伸向药碗,意图再明显不过—— 验是假,毁证或掩护才是真! 恰在这时,刚从外间取了温水进来的琴梅,一眼便看到屋内的异样。 尤其,目光落在赵嬷嬷手中那碗汤食的时候,警铃大作! 武安侯府和凌玥小姐的关系,可没那般好! 她几步上前,像护崽的母兽般猛扑向凌玥的床榻,只想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一切危险! “琴梅,你这是?” 王嬷嬷沉了脸,蹙眉不悦: “赵嬷嬷是县主的娘家人,怎会害她,你还不赶紧让开!” 她心中焦灼不安,对突然冒出头的李太医,心生埋怨。 “各位,这汤食,还是由在下验看一番的好,琴梅姑娘也能安心不是!” 李太医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是领了皇命而来,只管照顾好县主才是要紧。 至于旁的...容后再说! “啪!” 赵嬷嬷手中的碗,陡然落地碎裂。 霎那间,热汤四溅! 众人见此,安静如鸡。 只有李太医,心脏狂跳不止,只因—— 那汤撒在地砖上,冒出了“呲呲”的声响! 显然,这汤食,是加了剧毒的!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 “这是...想害我?!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自床榻传来。 琴梅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冻结。 她猛地转头,就见,凌玥那清冷的双眸,正死死盯着地上的碎瓷片。 “小姐!您醒了!” 琴梅的狂喜冲破喉咙,在骤然死寂的暖阁里炸开。 李太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陈太医脸上虚伪的笑容,瞬间僵硬。 赵嬷嬷更是面无人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襟。 至于王嬷嬷,早已经趁着混乱,逃出了暖阁。 时间仿佛凝固了。 琴…梅……” 凌玥艰难地翕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琴梅赶忙搀扶着她起身,将亲自端来的温水送上。 片刻后,凌玥才有了好转。 也是这时,她看清了身侧,竟——躺着个人! 是他!百里笙! 怎么回事?!这人为什么满脸的死气?! 凌玥的目光陡然凌厉,直直落在了床前三人身上,尤其,是赵嬷嬷。 这人,是杨氏最看重的心腹! “棋兰!抓住这三人!” 凌玥的话音刚落,隐在暗处的棋兰,如鬼魅般现身,手中长剑出鞘,直接压在了三人背后。 “琴梅,调几个世子心腹过来,看着他们!” 陈太医急了,他是负责行方便的,怎么... “县主,我乃陛下派来...” 接着,陈太医就被直接拖拽出了暖阁。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凌玥仔细审视着百里笙的眉眼。 两人之间,咫尺距离,凌玥能清晰感知到百里笙周身散播的寒气。 寒毒?! 果然!百里笙前世身中寒毒而死是真的! 只是...这才一月不到,他怎么... 要是这人就此没了,她还能借到承平侯府的权势吗? 凌玥眉头紧皱,心绪繁杂。 “国师大人到——!” 一声清越悠长的通传声,从门缝间传了进来。 凌玥抬头,就见一道素净的月白道袍身影出现在门口。 国师天机子缓步而入,宽袍大袖,步履从容。 然,那眸底,是藏不住的忧虑。 直到与凌玥四目相对,才陡然停住脚步。 “你...” 天机子愕然,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床榻上昏迷的百里笙脸上,重重叹息一声: “笙儿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啊!” 凌玥身形紧绷,警惕望着眼前的老头。 国师?这人就是天机子吗? 两世加起来,这是凌玥第一次见到这老头。 传闻,国师于天机阁参悟天机,闭门谢客。 就连陛下,也只有前往天机阁,才能见他一面。 可这老头,竟然主动出来了! 一瞬间,凌玥对于百里笙和国师天机子的关系,有了新的认知。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 说着,天机子寻了个位置坐下,语气里满是惋惜: “百里笙是我爱徒,他生来就身中寒毒。这寒毒,乃是...天谴所致!” 凌玥眼眸微动。 天谴? 难怪前世尊贵如他,竟也会早逝! “但,我日夜卜算,最终测算出,他有一线生机。” 天机子紧紧盯着凌玥,再无半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你的命数,老夫看不清,也算不出!” 这句话,好似投入湖面的巨石,惊得凌玥险些失态。 凌玥看向天机子的目光,染上了忌惮。 她重活一世的事,绝不可外泄! 天机子无视这股杀意,手中拂尘轻轻甩动: “天机不可泄露。上天有意安排,我这把老骨头,是断断不敢违逆的。 只一点,你的半条命,是笙儿救回的,这孩子若挺过这一遭,还望小友能帮他一二。” “怎么说?!” 凌玥坐直身体,目光明锐。 于此同时,正院。 “天机子…他怎么会来?! 这是来给那个贱种撑腰的?!” 他怎么会维护那个贱种?!” 柳氏手中捧着的热茶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夫人,赵嬷嬷那边怎么办?” 王嬷嬷抖如筛糠。 人可是她亲自领进去的,还有武安侯府那边... “送信那人,赶紧处理掉!” 柳氏眯起的眼眸里,透着阴狠。 想起什么,她起身从梳妆台暗阁里取出一包东西,塞到王嬷嬷颤抖的手中,压低声音催促: “去!现在就去!到暖阁背面的窗根下,立刻点燃它! 记住!让那香气…一丝不落地,全给我飘进去!快!” 她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毒: “我要百里笙,就在国师的眼皮子底下,彻底‘冻’成一块死肉!” 第31章 峰回路转 暖阁。 凌玥对天机子的戒心依旧,但,落在百里笙脸上的眸色,却染了几分复杂。 不过才见过几面的...交情,这人竟愿意舍下那药丸给自己。 凌玥冰封的心,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能活下来吗?” 凌玥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 天机子摇头:“老夫不知。” 就在这时—— 一股极淡、极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悄无声息地顺着紧闭窗棂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进来。 这香气甫一出现,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精准无比地——飘向了百里笙的心口位置! 昏迷中的百里笙,眉头骤然拢起。 “不好!” 天机子猛地睁大双眼,平淡的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引魂邪香?!何方宵小,竟敢用此阴绝之物?!” 天机子失声厉喝,抬脚就寻去了那香气飘来的方向。 “嗡——!” 百里笙周围那原本缓缓翻滚的惨白寒雾,骤然间狂暴地沸腾炸开! 随即,他的身体骤然失去温度!就好像,彻底断了气的死人一般! 凌玥拧眉,不顾对方周身散发的冷意,伸手抓住对方胳膊,急切低问: “百里笙?!” 连声呼喝,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凌玥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 不能再等了! 她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摘下耳坠,用那尖锐冰冷的钩针,对准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狠狠一划! “嗤——” 皮肉割裂的痛楚传来,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掌缘蜿蜒而下。 她将手悬在百里笙唇上,用力挤压伤口! “滴答…滴答…” 殷红的血珠,带着她身体里最后一丝温热,以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药力,接连不断地滴落在百里笙苍白的唇齿间。 百里笙,别死! 我凌玥,此生此世,最恨欠人情,尤其是一条命! 鲜血流淌的速度,在低温下变得缓慢。 凌玥心一横,指尖发狠地掐住伤口周围的皮肉,剧痛让她额角渗出冷汗,脸色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但血流,再次加速! “滴答滴答——” 不过几个呼吸间,百里笙紧抿的唇上已染上刺目的艳红。 凌玥死死盯着百里笙的脸,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支撑: 那药丸的药力,必须还在她的血里!否则……她不敢想下去。 就在她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支撑不住时—— “咔…嚓…” 凌玥猛地定睛看去! 盖在百里笙心口位置那层最厚、最坚硬的冰霜之上,竟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却贯穿了冰层的裂痕!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百里笙那早已化为死寂的心脉搏动,极其微弱地向上跳动了一下! 凌玥挤压伤口的手指猛地一僵!狂喜如同岩浆,瞬间充斥着她的脑海。 有用! 她的血真的有用! 巨大的希望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眩晕,她手下越发用力,任由更多的鲜血涌出,滴落。 比起前世在暗卫营为求自保、为求复仇所承受的非人折磨,这点痛,这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与此同时,她五感外扩,敏锐地捕捉到门外——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 天机子回来了。 素来仙风道骨、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老人,此刻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滔天怒容, 月白道袍的袖口甚至沾染了些许尘土。 然而,当他冲入暖阁,目光触及床榻的瞬间,所有的怒火都被——难以置信的、近乎失态的震惊取代! 天机子的目光,瞬间钉在凌玥那仍在滴血的手掌,以及百里笙唇齿间刺目的鲜红上! “这股生机…竟是…?!” 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不…这气息…这…这怎么可能?!” 他猛地转向凌玥,那双洞悉天机、阅尽沧桑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狂喜、探究,甚至……一丝面对未知存在的敬畏! 他死死盯着凌玥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声音干涩而急促: “丫头!你的血…你的命格…老夫终于明白为何算不清了!你…你竟是……” 后面的话语,被他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凌玥眼中瞬间升腾起的冰冷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天机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快住手!你失血过多...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枯瘦却有力的手指闪电般,点在凌玥手腕几处穴位上。 随后,一股温和的内力涌入,瞬间止住了奔流的鲜血。 凌玥依言停手,任由天机子处理,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百里笙身上,未曾离开半分。 这天机子究竟看穿了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重生了? 出口成咒,还能压制百里笙那无药可解的寒毒,难不成,都是因为她的秘密? 一丝被看穿隐秘的恐慌,让她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天机子给百里笙重新把脉。 片刻后,他松了口气: “笙儿心脉处的寒毒已被暂时压制,一线生机重现,此乃不幸中的万幸!” 天机子一边竭力为百里笙疏导内力,一边沉声开口, “那引魂邪香歹毒无比,专为引动并加剧寒毒爆发,焚人心脉于无形!” 他的话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也转移了凌玥的注意力: “此香燃尽即化无痕,极难追踪,但施香之人,必在附近,且熟知此间布局!” 他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暖阁角落。 棋兰单膝跪地,声音清冷如冰: “小姐,国师大人!属下追查香源,在暖阁后窗根下,发现此物!” 她双手平举,掌中托着一小撮颜色诡异、尚未完全燃尽的暗紫色香灰,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巧香炉! 第32章 县主归府(加更) 凌玥伸手接过香炉。 小小一只,却入手冰凉,就连材质,都是用了上好的铜块炼制! 承平侯府的下人,可不会如此奢靡! 天机子沉下脸,冷哼一声: “这么多年,那柳氏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棋兰,让笙儿的人,盯紧了容华郡主!” 棋兰应声,身影如风般掠出暖阁,执行命令。 天机子犹豫一瞬,语气沉重而真挚: “凌小姐,老夫厚颜,想恳请你—— 允许笙儿暂时留在你身边!” “留在我身边?” 凌玥眉头瞬间拧紧: 国师大人,您也亲眼所见,我自身尚且风雨飘摇,强敌环伺!如何能成为您口中的‘绝对安全’之地? 留他在我身边,无异于将他置于更大的靶心之下!” 她并非推诿,而是陈述事实。 柳氏一击不成,只会更疯狂。 “正因如此,才更要如此!” 天机子急急道,语速加快, “柳氏和笙儿的恩怨,满盛京皆知晓。 承平侯远在边关,若是你不照看于他,笙儿必会落入柳氏之手!” 天机子对此,早有考量。 他可庇护百里笙一时,但总归远不如柳氏的“母子名分”! 凌玥就不同了,这丫头可是笙儿名义上的未婚妻。 武安侯府虽也一团乱麻,到底安全些! 柳氏再恨,明面上也不能直接冲入武安侯府抢人杀人! 凌玥沉默,目光落在百里笙苍白的脸上。 百里笙救了她这份情,她凌玥认! ... 承平侯府,正院。 柳氏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王嬷嬷连滚爬爬地撞开门,脸上血色尽失: “夫人!大事不好!香…香炉被发现了!” “哐当!” 柳氏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她脸上的强作镇定瞬间崩塌,只剩下恐惧和狰狞: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王嬷嬷低垂着头,心乱如麻。 可为着她这条老命,王嬷嬷不敢马虎,低声宽慰: “您放心,香炉,是外面黑市买的,查不到源头。不会有人拿到实证指向咱们这边。” “你个蠢货!”柳氏气得浑身发抖, “没有证据,他们就不会起疑心? 天机子那个老狐狸,是好相与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滔天怒意和心悸,眼中闪过遗憾: “等着吧,天机子一定会想法子,把那贱种送出府的!” ... 片刻之后,承平侯府侧门。 一辆外表朴素、内里却布置得极为舒适稳重的马车悄然驶出。 百里笙被安置在厚厚的锦褥上,身上盖着暖裘,脸色依旧苍白。 棋兰亲自驾车,神色冷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凌玥端坐车内,闭目养神,左手掌心缠着厚厚的白绢,隐隐渗出血迹。 她的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格外清冷,精神却高度集中,五感提升到极致,仔细聆听着车外的动静。 百里笙亲自执掌的玄甲卫,随行在马车两侧。 武安侯府,大门前。 夕阳的余晖,给朱漆大门镀上一层金边。 马车停靠在侯府门口,立刻吸引了路人和门房的注意。 车帘掀开,一身素衣、脸色苍白、左手缠着染血白绢的凌玥,在棋兰的搀扶下,稳稳地走下马车。 门房小厮揉了揉眼睛,待看清凌玥的脸,陡然惊愕: “县...县主?!” 门房小厮快步上前,弯腰行礼。 凌玥淡淡应声,抬脚朝着石阶而去。 “派个人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本县主回来了。” 凌瑾和凌瑜,一左一右跟在凌玥身侧,警惕地朝着武安侯府的大门靠近。 他们没忘记,就在前几天,他们大姐在这里昏迷不醒的事! 但,为了大姐,他们绝不会退缩! “琴梅,你带几人,即刻去扶摇院,让凌瑶换个地儿住。” 凌玥薄唇轻启,吩咐道。 扶摇院,凌瑶的院子,也是整个武安侯府,除了正院外,最大、位置最好的院子。 武安侯夫人杨氏为了彰显她的继室“仁德”,直接将那院子给了凌瑶。 若非她千叮咛万嘱咐,她的好女儿凌珑,早就冲去撕了凌瑶。 现在,既然她凌玥已然认祖归宗,那扶摇院,自然是要归她的! 琴梅应声,领个十个玄甲卫,气势汹汹进了府。 门房小厮听着,心下胆颤。 这才刚回府,大小姐就让人去撵凌瑶小姐离开,还真是...嚣张! 凌玥不管小厮是何神色,脚下不停,直接跨过武安侯府正门,直直去往正院。 认亲宴上,杨氏和凌珑唱的“好戏”,她可没忘! 想借着三皇子的手,除掉她姐弟三个? 那就看,到底谁的命更硬! 凌玥眸底冷意闪过,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 第33章 夜半秘闻 武安侯府,主院。 熏香袅袅,却驱不散杨氏心头的阴霾。 她心神不宁地拨弄着腕上的玉镯。 方才,下人慌慌张张来报,凌玥归府,还带着那些煞神般的玄甲卫直奔扶摇院撵人… 这丫头,是疯了不成? 恰在这时候,门外传来慌乱的惊呼声: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丫鬟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正是扶摇院侍奉凌瑶的, “大小姐…大小姐派了好些凶神恶煞的侍卫,把瑶小姐的东西都扔出来了! 还说…说让瑶小姐即刻搬走!瑶小姐哭得都快晕过去了!” 杨氏“腾”地站起,眼前发黑。 凌玥那野丫头,才刚回来就闹了这么一出,是要当众让她这个当家主母难堪吗? “反了!简直反了天了!快!快去请侯爷回来。” 武安侯,不甘心头上的虚爵,想了办法,在六部衙门谋了个划水的差事。 此刻,他正在衙门当值。 因着心虚,杨氏不愿和凌玥直接对上。 一个不小心,她这个继室,说不好就要落下苛待原配骨血的臭名声! “夫人这么急着叫侯爷回来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骤然在门口响起。 杨氏猛地回头,只见凌玥已踏入暖阁。 杨氏心尖一颤,强挤出一抹心虚的笑, “玥…玥儿回来了?手…手怎么伤成这样?快,快坐下歇息!”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了和这疯丫头的距离。 凌玥却纹丝不动,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 “不劳夫人挂心。 这点小伤,比起母亲遣赵嬷嬷‘悉心照料’我时下的‘功夫’,实在不值一提。” “赵嬷嬷”三字如同惊雷,炸得杨氏脸色煞白如纸。 她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胡说什么!赵嬷嬷她…她早就告老还乡了!” “是吗?” 凌玥缓缓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的纸张,轻轻展开。 “夫人不妨看看,这上面写的——” 杨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当看清那纸上的内容——赫然是赵嬷嬷画押的供状! 她瞳孔紧缩,脸上的慌乱越发明显。 凌玥缓缓收拢那供状,面上讥笑: “我倒是不知道,赵嬷嬷‘告老还乡’前,奉的是谁的命,在我药碗里添的又是什么‘好东西’? 是让人缠绵病榻的‘慢毒’,还是立时毙命的‘剧毒’?” 一字一句,狠狠扎进杨氏的心脏。 那供状上的红手印,刺得杨氏双眼发痛。 “你…你伪造!这是诬陷!” 杨氏失声尖叫,仪态全无,指着凌玥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 “伪造?” 凌玥逼近一步,气势迫人, “那上面时间、地点、药名、剂量,甚至母亲您当时说的话,赵嬷嬷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要不然...我请她回来,与母亲当面对质?” 她刻意顿了顿,欣赏着杨氏眼中瞬间涌起的巨大恐惧, “或者,我直接把这东西,呈给京兆府尹?再或者…送去给御史台的大人们品鉴品鉴?” 杨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京兆府…御史台… 谋杀安河县主,届时,不仅是身败名裂,更可能...下狱问罪! 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将她淹没。 她双腿一软,若非身后的丫鬟死死扶住,几乎瘫倒在地。 “你…你到底想怎样?” 杨氏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绝望。 凌玥收起供状,眼神锐利如刀: “很简单。物归原主。 我生母沈氏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何在?库房钥匙何在? 所有东西,三日之内,我要看到它们完完整整、一件不少地搬回我的院子!” “嫁…嫁妆?” 杨氏心下一惊,眼神闪烁,不敢与凌玥对视, “这…这谈何容易! 十几年了,账目繁杂,有些东西…有些东西老侯爷当初也调用过…再说库房钥匙,也不全在我一人手中,需要时间清点核对啊!” “老侯爷?” 凌玥冷笑, “夫人,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她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三日!只有三日!若到时见不到东西,或者少了一件…” 她目光扫过杨氏惨白的脸,如同看一个死人, “这张纸,还有赵嬷嬷这个人,会出现在哪里,母亲就自己掂量吧!” “你…” 杨氏气得浑身哆嗦,一口气堵在胸口,指着凌玥,喉咙里咯咯作响。 最后,竟真的眼白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夫人!夫人晕倒了!快来人啊!” 正院内,顿时乱作一团。 凌玥冷眼看着丫鬟婆子们惊慌失措地围着杨氏掐人中、唤大夫,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转身,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回荡在混乱的正院中: “记住,三日。棋兰,我们走。” ... 夜色如墨,深沉地笼罩着武安侯府。 白日里的喧嚣与混乱沉淀下来,化作令人窒息的死寂。 扶摇院内,灯火通明。 琴梅正指挥着丫鬟们手脚麻利地布置打扫。 玄甲卫的身影在院外各处要道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守护神。 书房内,凌玥并未歇息。 她只着一身月白常服,左手上的白绢在灯下依旧醒目。 她坐在书案后,静静扫过眼前那些关于柳氏和百里笙的零碎情报。 这一刻,凌玥才就彻底看懂国师的意图。 承平侯府的水,可真深啊! “小姐。” 棋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闻言,凌玥抬手收起情报,才淡淡开口:“何事?” “下面人上报,凌瑶在院外徘徊已有半刻钟,她似乎…很焦躁。” 凌玥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瞬间晕开了一小团深色。 她抬起头,眼中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幽静。 “让她进来。”声音平淡无波,“带到西侧小书房,避开其他人。” “是。”棋兰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 片刻之后,西侧小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裹着厚重黑色斗篷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迅速闪了进来。 直到门被关上,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凌玥并未起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来人身上。 斗篷的兜帽被猛地掀开。 饶是凌玥心志坚韧,瞳孔也在瞬间猛地一缩! 只见,凌瑶那张曾经也算清秀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大片大片狰狞可怖的溃烂! 红黄相间的脓水在翻卷的皮肉间渗出,边缘发黑,散发出若有似无的腥臭气味。 几处溃烂甚至深可见骨! 她的眼睛因痛苦和恐惧而布满血丝,泪水混着脓水滑落,在溃烂的皮肤上留下污浊的痕迹。 “很可怕,是吗?” 凌瑶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她看着凌玥,眼中的恨意和绝望一闪而逝。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拜你所赐!如今,我彻底毁了容,再也不敢见人!” “深夜冒险来此,就为了向我展示你的脸?还是...为了哄本县主开心?” 凌玥声音清冷,带着审视, “你该知道,接触我,你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难过?” 凌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牵动脸上的伤口,痛得她浑身一颤。 她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撑在凌玥的书案上,溃烂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可怖, “凌玥!你以为我今夜来是求你这个县主的庇护? 错了!我是来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你,让杨氏,让整个武安侯府都天翻地覆的秘密!”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你听着!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根本不是沈氏夫人的亲生女儿! 我凌瑶,就是一个被她们抱来顶替你的冒牌货!” 凌玥握着笔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泛白。 果然,凌瑶从来都不无辜! 前世如此,今生也一样! 凌瑶看着凌玥,似乎得到了某种扭曲的快意。 她急促地喘息着,彻底撕碎了所有的伪装和顾忌。 “你以为杨氏为什么容不下你?仅仅是因为你占了嫡长女的位置?哈哈哈……” 她笑得癫狂而绝望,“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悬在她头上的刀! 一把随时能揭穿她当年滔天罪行的刀!” 凌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种即将揭露惊世隐秘的疯狂。 第34章 血溅扶摇院 “凌玥,我知道,你恨我占了你十几年的富贵人生? 可我,又何尝不恨呢?” 凌瑶凄惨一笑,语气里,是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恨: “谁会相信,堂堂武安侯府原配所出的“大小姐”,从小就活得像个提线木偶!” 棋兰小心看了眼主子,只见凌玥神色平静,她才收了对凌瑶的杀意。 “为了达到目的,你这个亲生的,他们都能狠心抛弃,那我这个假货呢?” 一字一句,藏着凌瑶的怨恨和恐惧。 她颤抖地抚摸着自己溃烂的脸颊,脓血沾染指尖, “我战战兢兢,听话懂事,讨好侯爷,讨好杨氏,甚至要讨好凌珑,为的,不过是让他们觉得我有用。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当成累赘,悄无声息死在这深宅大院!” 终于,凌玥的眼眸有了异样。 一个念头陡然冲出脑海—— 前世,凌瑶靠着杨氏,顺利嫁入了杨家,是否也是她费尽心思给自己谋划的出路?! 冰冷的指尖微微蜷缩,声音染着寒霜: “本县主没时间听你诉苦!” 凌瑶心惊胆战在侯府煎熬,她凌玥过去的十几年,又何尝过得舒坦了?! “棋兰,送客!” 凌玥的面上不带一丝情绪,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凌瑶。 “不!” 凌瑶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慌乱。 她死死扣住书桌的边缘,紧盯着凌玥的脸,压低声音,急切道: “凌玥,难道你不想知道你亲娘是怎么死的吗?!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不,三个条件,我就告诉你一切!” 然而,凌瑶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厉啸,穿透窗棂纸,带着森然杀意,直射凌瑶后心! 快!准!狠! 显然,出手之人,根本不准备留她性命! “小心!” 棋兰的厉喝与身影同时爆发! 她如鬼魅般闪至凌瑶身侧,千钧一发之际,灌注内力的手掌猛地拍向凌瑶肩头! “噗嗤!” 毒针入肉的闷响! “呃啊!” 一声短促的惨嚎并非来自凌瑶,而是来自窗外! 棋兰那一掌拍开凌瑶的同时,另一只手早已扣在腕间的暗器激射而出! “咚——” 窗外黑暗处,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有刺客!拿下!” 棋兰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守在门外的玄甲卫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扑向毒针射来的方向! 书房内,凌瑶被棋兰那一掌拍得踉跄撞在书架上。 她虽避开了心脏要害,但毒针擦着她手臂而过,划破斗篷和皮肉,留下一道迅速发黑的灼热伤痕! 剧烈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 那张溃烂的脸在烛光下愈发骇人。 “小姐!” 琴梅迅速护在凌玥身前。 凌玥已然起身,眼神冰冷刺骨地扫过昏迷的凌瑶,以及窗棂上的小孔。 “救人!别让她死了!” 她冷声下令,随即快步走向门口。 院外,战斗结束得极快。 等凌玥和棋兰赶到时,只见两名玄甲卫正从假山阴影里拖出一具黑衣蒙面的尸体。 尸体喉间插着一枚小巧的柳叶镖,正是棋兰所发,一击毙命。 “死了?”凌玥蹙眉。 “是,属下赶到时已气绝。身上除了一套夜行衣和这吹筒,别无他物。 毒针剧毒,见血封喉,吹筒内只剩空槽。” 一名玄甲卫禀报,声音低沉。 刺客显然是个死士,任务失败立刻自绝或被棋兰补刀,线索彻底中断。 棋兰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和吹筒: “手法老练,装备精良,是专业杀手。” 她的脸色逐渐凝重: “他身上太干净,查不出源头。” 凌玥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望向灯火通明下、却陷入短暂混乱的扶摇院,眼神幽深。 “处理干净。加强戒备,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凌玥声音冰寒, “把凌瑶安置到厢房,琴梅仔细诊治,务必保住她的命! 棋兰,你亲自守着!” 凌瑶可以死,但,不是现在! “是!”众人领命。 扶摇院的动静不小,不过片刻功夫,就惊醒了整个沉睡的武安侯府。 各院的灯火次第亮起,人影憧憧,窃窃私语迅速蔓延。 正院内,杨氏根本未曾安寝。 她心神不宁地在暖阁里踱步,眼皮狂跳。 扶摇院那边隐约传来的厉喝和兵器声,像刀子一样剐着她的心。 “夫人!不好了夫人!” 新提上来,替代赵嬷嬷的小丫鬟夏菊,连滚爬爬地冲进来, “扶…扶摇院出事了!有…有刺客!好像…好像冲着瑶小姐去的!” “什么?!”杨氏的指甲死死掐着帕子,急声催问: “刺客呢?县主可有出事?” 细听,那声音里,带着隐秘的激动。 夏菊胆怯地缩了缩脖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被…被玄甲卫杀了!瑶小姐…好像受伤了!” 杨氏如遭雷击,眼前一黑,踉跄几步,直到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 “刺…刺客?死了?瑶儿受伤了?”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第一个念头就是: 完了!刺客竟然失手了!还被当场格杀!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杨氏。 “娘?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凌珑被吵醒,披着外衣急匆匆跑进来。 看到杨氏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样子,吓了她一跳。 “刺客?谁敢在侯府行刺?” 凌珑蹙眉,语气染上了不悦。 “是不是凌玥自导自演,想陷害娘你?” “珑儿,别说了!” 杨氏用力拽了凌珑一把。 眨眼间,凌珑白皙的皮肤上,就出现了红痕。 凌珑一怔,看着母亲从未显露过的失态,心中疑窦丛生: “娘…到底怎么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母亲的恐惧,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凌玥。 “珑儿…” 杨氏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颤抖。 “你…你帮娘想想办法…凌玥那个孽障…她逼娘…逼娘交出沈氏当年的嫁妆!三日期限…就剩下两日了!” 杨氏抓住凌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女儿的肉里。 “嫁妆?” 凌珑一愣,随即不以为然, “给她就给她呗!库房里那些陈年旧物,她还当宝贝…” “不是库房那些!” 杨氏猛地打断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肉痛和恐慌, “库房里…库房里剩下的,根本不够! 那些…那些最值钱的、最好的…娘…娘早就…” 第35章 窗下亡魂语 “早就什么?” 凌珑眸光惊疑不定。 杨氏见此,越发难以启齿: “娘早就给你了!” “什么?!” 凌珑失态地低呼出声。 她堂堂武安侯府二小姐,竟然靠着继室的生母,吞吃原配嫡母嫁妆?! 这事一旦传出去,她还怎么... 杨氏崩溃又无奈: “你这些年用的、戴的、房里摆的那些最上等的头面首饰、古玩玉器、珍稀料子…十有七八,都是…都是从沈氏的嫁妆里挪出来的啊!” 轰——! 凌珑只觉晴天霹雳! 她猛地甩开杨氏的手,踉跄后退一步,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发间——那支价值连城的累丝嵌宝金珠簪,又想起自己房里那尊羊脂白玉观音、那些流光溢彩的云锦苏绣…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引以为傲、用来炫耀攀比、彰显侯府嫡女身份的一切奢华…竟然…竟然都是偷来的?! 而这些,竟还是那个她最不想提及的沈氏遗物?! “您…您怎么能…” 凌珑指着杨氏,手指颤抖,羞辱、愤怒、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如此失态恐慌了! 这不仅仅是还嫁妆的问题! 这是明晃晃地侵占原配嫁妆! 是足以让她们母女身败名裂、被戳脊梁骨的大丑闻! 一旦被凌玥捅出去,她凌珑在盛京贵女圈子里还怎么做人?三皇子会怎么看她? “外祖家世代清贵,娘,您糊涂啊!” 杨氏的脸陡然沉下,眸中满是讥讽: “当年,你外祖被恶意弹劾诬陷,抄家流放,若不是武安侯府怕受牵扯和我退婚,哪里有沈氏的事儿?! 武安侯原配夫人的位置,我都让给她了,用她那点子腌臜物尝还,有什么错?!” 凌珑蹙眉低喝:“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看着母亲绝望的脸,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她们母女,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不行! 皇室嫡出三皇子正妃,绝不能有贪夺原配嫡母嫁妆的丑闻! 凌珑迫使自己冷静。 有办法! 一定有办法的! 倏然间,凌珑想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母亲: “娘,扶摇院今晚的刺客,不会是...” 现在,最想让凌玥死的,莫过于亲娘杨氏! 杨氏点头。 屋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放心,那刺客,是娘买通的外人,早已经被当场格杀,不会有活口。” 杨氏攥紧了帕子,声音微颤道。 即便...凌玥肯定第一个怀疑到她头上! 凌珑却没有杨氏想的开。 有些事,未必需要证据。 “娘,你清点一下那些嫁妆,差了多少,我们拿钱补上!” 这话,凌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之前,杨氏给她预备的嫁妆单子,她已经看过好几遍。 凭借着那丰厚的嫁妆,她凌珑也能在盛京压住各家贵女。 但现在,凌珑只觉心痛无比。 杨氏亦是如此,但更多的,是心慌—— 沈氏嫁妆里不少好东西,早已经被她送了人! 可想到被凌玥那死丫头捏在手里的口供,终究还是应了。 “去找你爹!” 杨氏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现在!马上!” “爹?” 凌珑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爹…他...他会管我们吗?而且…而且那些嫁妆…” “他必须管!” 杨氏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 “真让凌玥闹起来,那整个武安侯府的脸皮,就都被撕下来,踩在脚底下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幽深: “这比拿刀捅你爹还难受!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凌珑浑身一震,看着母亲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寒意席卷全身。 但此刻,这疯狂...似乎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咬紧下唇,用力点了点头:“好…好!去找爹!” 母女俩顾不上仪容,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出正院,朝着武安侯所在的外院书房疾步而去。 与此同时,扶摇院厢房。 厢房内,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 烛光摇曳,凌瑶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一张冰冷、绝艳、不带丝毫温度的脸庞近在咫尺! 而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毫无感情地俯视着她! 就好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全身。 昏迷前的记忆,陡然浮现在脑海。 凌玥她...竟然下令救了自己! 明明,她那侍女棋兰,是想杀了她的... “醒了?” 凌玥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寒冬腊月的冰棱更冷。 她没有丝毫废话,俯身,冰冷的手指用力,捏住了凌瑶的下颚,迫使她仰起头: “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凌瑶用力挣扎,牵动了手臂上包扎的伤口,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原来,死并不是最可怕的。 而眼前这人,绝对比死亡恐惧一百倍! “把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凌瑶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我…我说!我说!” 颤抖的声音中,满是恐惧和求生的卑微: “县主饶命!饶了我这条贱命!我什么都说!求您…求您别杀我…”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 凌玥的手指纹丝不动,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说。” 凌瑶吓得一个激灵,求生本能压过了一切。 “是…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大概七八岁? 我…我贪玩…偷偷溜进了…沈夫人…就是您娘…她住的那个院子…叫…叫清晖园? 对,清晖园!” “那天…那天园子里好像特别乱…好多人在跑…我…我害怕被人发现挨罚,就…就躲在了主屋窗根下的…假山石洞里…缩着不敢动…” “后来…后来我听到…听到脚步声…是…是侯爷! 还有…还有杨夫人的声音!他们…他们在吵架!声音压得很低…但我…我离得近…听得…听得见…” 第36章 悬顶之刀 凌瑶仿佛再次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几年前那一场噩梦—— “侯爷…侯爷的声音…很吓人…很生气…他说…说什么… ‘沈家早就死绝了!剩下那些东西…还捂在库房里发霉吗?!该拿出来了!’ 侯爷的语气…像是要吃人…” 凌瑶的眼中,充满了孩童般的惊恐回忆,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当时躲在假山洞里,吓得气都不敢喘… 然后…然后我就听到杨氏的声音,她…她哭哭啼啼的,但…但听着又不像真伤心…” 凌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接着,我听到了杨氏说起了我。” “可不知道为什么,侯爷…侯爷好像更生气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但我还是听见他…他好像说…说:‘沈家一个活口都没了!那些东西…本就是侯府的!” 此刻,凌瑶已经蜷缩成了一团: “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很可能不是武安侯府的大小姐。” 沈家一个活口都没了。 沈氏的女儿,必然也是其中一员! 可凌瑶没想到,真正的大小姐,竟然还活着! 只怕,侯爷和杨氏也不曾想过吧! 凌玥听着,周身骤然释放出慑人的冷气。 她垂眸,遮掩住那嗜血的杀意。 死绝了? 果然符合武安侯的做派! 凌瑶被这股冷意惊得浑身一哆嗦,她陡然清醒: “我发誓!我就知道这些!都是那天偷听来的!真的! 这么多年…我…我一个字都不敢说!我怕…我怕得要死! 我...昨夜…昨夜他们要杀我灭口…肯定…肯定就是因为…因为我知道这个秘密!知道侯爷也…也…” 凌瑶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攥住凌玥的衣袖,卑微地祈求着: “县主!我…我都说了! 求求您…求求您看在我都说出来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吧! 我…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绝无二心!” 凌玥的目光,静静落在凌瑶的脸上: “只有这些?不是说,我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吗? 凌瑶,我不喜欢和我耍小聪明的人。” 凌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凌瑶耳中。 “刷——” 凌瑶脸色陡然惨白如纸。 她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隐约间听到,杨氏说,如果我...长大发现沈氏死的蹊跷,她该...如何应对。” 凌瑶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后面的,我差点没听清…只听到,侯爷说: ‘…放心…药…都…安排好了…万…万无一失…过去的…都抹干净了…’” “‘药’!对!侯爷说的就是‘药’!” 凌瑶猛地抓住凌玥的手腕,眼中是极致的恐惧, “县主!我…我当时太小…真的不懂…可‘药’字我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她说‘过去的都抹干净’! 后来…后来在侯府战战兢兢活了这么多年… 我…我偷偷打听过…沈夫人…沈夫人是生产时…突然血崩没的…外面都说是意外…可我…我越想越怕啊!” “县主!沈夫人…沈夫人的死…恐怕…恐怕不是意外!是…是有人要害她!而且…而且侯爷他…他当时…” 他当时就在逼着杨氏处理沈夫人的嫁妆!他…他肯定知道什么!他…他可能…可能... 剩下的话,被凌瑶咽在了喉咙。 与扶摇院一般不平静的,还有外院,武安侯的书房。 书房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 正在灯下处理公务的武安侯,瞬间被惊住。 他不悦地抬眸,映入眼帘的,是杨氏母女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 “侯爷!侯爷救命啊!” 不等武安侯呵斥,杨氏已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扑到书案前,声泪俱下,先发制人: “侯爷!您再不管管,我们母女就要被凌玥逼死了! 她…她是要毁了整个侯府啊!” 凌珑也紧跟着跪下,泣不成声,只是哀哀地叫着“爹爹”。 武安侯凌鸿远眉头紧锁,放下手中的笔,沉声喝道: “深更半夜,成何体统!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审视。 扶摇院的动静他已知晓,但凌玥那边给出的说法是—— “宵小潜入,已处置”。 他本不欲深究,此刻看杨氏母女如此情状,心知事情绝不简单。 杨氏哪里肯起,反而哭得更加凄惨: “侯爷!凌玥她…她仗着县主身份,咄咄逼人! 她...她竟然要妾身三日之内全数归还沈姐姐的嫁妆!” 武安侯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余光掠过女儿凌珑,他不容置疑地开口: “珑儿,你先回房!” 杨氏闻言,动作一滞,微微点头示意。 凌珑不甘心,可面对父母,她不得不退让: “是!” 片刻后,书房只剩下了武安侯和杨氏夫妻二人。 杨氏满脸忧愁: “侯爷,您也知道,这些年,为了支撑侯府门楣,早已挪用了不少沈姐姐的嫁妆,如今…这让我如何填啊!” 杨氏是真没了办法。 杨家当年冤屈虽被平反,可多年家底,早已经竹篮打水。 若不是她靠着腹中孩子,勾住了凌鸿远,得以续弦给他。 到如今,别说是侯夫人的诰命,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是遥遥可及。 杨氏含糊将她被凌玥威胁的事,也一并提了。 只要侯爷不同意,哪怕凌玥有天大的本事,在这武安侯也翻不起风浪。 “放肆!她敢!!” 凌鸿远勃然大怒,一掌狠狠拍在坚实的紫檀木书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想到什么,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你立刻回去,清点库房所有财物,包括你私库里的东西,能抵的都抵上! 不够的部分…本侯会想办法! 明日日落之前,必须凑齐!” “至于凌玥…” 凌鸿远眼中寒光四射,语气森然, “我亲自去‘管教’她!沈氏嫁妆之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再提!” 第37章 步步紧逼,侯爷惊! 侯爷要亲自和凌玥那死丫头对上?! 杨氏心中暗喜,面上不漏分毫: “侯爷放心,妾身这就去办!” 她捏着帕子,状似犹豫: “多谢侯爷做主!只是…那凌玥性子野了,如今又有了安河县主的封号,恐怕…恐怕不会轻易罢休啊!” 杨氏不忘再添一把火。 凌玥敢如此和她叫板,那就不要怪她! “哼!县主?在本侯府里,她首先是凌家的女儿!” 凌鸿远冷哼一声,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扶摇院方向走去。 细看,那背影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容抗拒的强势。 杨氏连忙跟上,低垂的眼睑下,闪过一丝怨毒和期待。 扶摇院,正厅。 凌玥端坐主位,一身素色衣裙,清冷如月下寒潭。 棋兰侍立一旁,手按剑柄,眼神锐利。 一时间,厅内气氛凝滞,落针可闻。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 “凌玥!” 武安侯凌鸿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杨氏紧随其后。 他踏入厅中,目光如刀,直刺主位上的女儿,声音带着雷霆之怒, “深更半夜,闹得阖府不宁!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武安侯府的规矩!” 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试图将凌玥彻底压制。 凌玥缓缓抬眸,迎上凌鸿远暴怒的视线,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平静无波。 没有闪躲,更没有畏惧!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 “父亲深夜驾临,所为何事?是要重罚我这个刚回侯府的嫡长女?” 这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 凌鸿远怒极反笑,猛地向前一步,指着凌玥, “孽障! 你逼迫你母亲归还嫁妆,闹得鸡犬不宁,就没有一丝愧疚不安? 你生母沈氏,乃我武安侯的原配夫人,她的嫁妆,自然是侯府之物,如何处置自有本侯定夺,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命令你,即刻收回那些荒唐要求,安分守己! 念在你我的父女之情,此次,我尚可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如何?” 凌玥淡淡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父亲要动家法?还是想将女儿也‘管教’得如同我娘一般,无声无息地‘病故’?” “放肆!” 凌鸿远瞳孔骤缩,脸色瞬间铁青,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兽, “你敢如此污蔑你的父亲! 逆女!我看你是被那点虚名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姓什么!” 杨氏在一旁适时地掩面哭泣,火上浇油: “侯爷息怒! 县主…县主她定是被人蛊惑了…只是,沈姐姐的事是意外啊…她怎能…怎能如此揣测您…” 凌玥的目光冷冷扫过杨氏,如同看跳梁小丑。 她的冷眸最终落回凌鸿远的脸上: “侯爷好大的威势,律法有言,妻子嫁妆,理应由其自行掌管。若身死,所有嫁妆,均由子女安排。 怎么?您这是当我这个亲生女儿已经死了吗?” 凌玥站起身,锐利的目光直视武安侯,声音更是如同淬了寒冰! “你...” 武安侯哑然。 律法...自是如此。 若非这般,他当初又何须费那般心思... 这一刻,武安侯只觉得后悔。 这个女儿,就不该认回来的! “侵占原配嫁妆,律法不容,人言可畏。 父亲身为武安侯,更要以身作则!” 生怕武安侯府在嫁妆数量上作假,凌玥顿了顿,声音清晰无比,“我娘的嫁妆,白纸黑字,有单有册,更有沈家旧仆可为人证。 若是三日内,少了什么,女儿就只好拿着证据,请宗人府、或是京兆尹的大人们,来评评理了。” 一句话,彻底堵死了武安侯和杨氏想浑水摸鱼的后路! “宗人府?京兆尹?” 凌鸿远怒极,刚要斥责她危言耸听,猛地听到最后一句—— “对了,承平侯世子百里公子,在咱们府中养病,想来,他也乐得做个见证。” 哗啦—— 武安侯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你…你说谁?百里笙?承平侯世子?他…他在你这里养病?!” 这个消息不啻于平地惊雷! “对,怎么?夫人没告诉您吗?” 凌玥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杨氏,继续出声: “而且,百里世子此刻正在我扶摇院东厢房养病。” 白日,百里笙的玄甲卫随行在她左右,就算是个瞎子,都知道百里笙跟着她来了武安侯府。 可这么重要的消息,杨氏竟然没有透露给武安侯。 这可真是...意外! 杨氏听出了话里的挑拨,心下一沉,抬眸就要向凌鸿远解释。 此刻,凌鸿远脸上的怒容早已经消散,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深深的忌惮。 百里笙他怎么会…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凌玥的扶摇院养病?! 百里笙若真在此处,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直达天听! 凌玥若真豁出去闹,有百里笙“见证”,那后果…不堪设想! 凌玥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 “百里世子伤势颇重,需静养一段时日。 父亲若觉得女儿在此事上‘指手画脚’、‘不成体统’,惊扰了世子养伤,或是觉得我武安侯府侵占原配嫁妆的官司打起来很体面,不妨现在就去请世子评评理? 或者—— 女儿亲自去问?” “你!”凌鸿远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凌玥那张酷似沈氏却冰冷绝情的脸,一股无力感猛地袭上心头。 第一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儿,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孤女。 她身后,站着足以让他投鼠忌器的力量!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才勉强压住那口翻腾的老血。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屈辱的妥协: “…嫁妆…明日日落前…会如数送到扶摇院! 不过,有些早已经破旧,届时,杨氏会用银钱原价补上!” 原价补上?! 杨氏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那得是多少银钱! 凌玥嘴角勾起一抹笑:“如此,自是最好的。” 侯府吞吃她亲娘嫁妆的每一笔,都必须要亲自吐出来! 凌鸿远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凌玥: “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股狠戾, “你既要分得如此清楚,好!本侯成全你!你带来的那两个小的—— 凌瑾和凌瑜,从今日起,也归你抚养! 他们的死活、用度,皆由你负责!与侯府再无干系! 你既如此有本事,想来养两个吃白食的,也不在话下!” 他抛出这个条件,既是甩掉麻烦,也是给凌玥添堵,更是隐晦的报复—— 你不是要算账吗? 好!那就把两个小累赘,全都背走! 凌玥眸光微闪,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冷冷应道:“好。” 第38章侯府无情,稚子何辜? 凌玥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凌鸿远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得几乎吐血。 他重重一拂袖,厉声道: “记住你的话!” 说罢,他带着一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杨氏怨毒地剜了凌玥一眼,急忙跟上。 厅内恢复死寂。 棋兰上前一步,低声道:“小姐,侯爷他…” “无妨。” 凌玥起身,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冰, “盯着点,明日嫁妆一件不能少。还有,叮嘱下面人,照看好瑾儿和瑜儿。” 为了防着意外,凌玥将两个孩子,全都安排在了扶摇院。 但,她眼下麻烦不少,只能让玄甲卫多照看一二。 “是。”棋兰应下。 凌玥走出正厅,夜风带着凉意拂面。 她揉了揉眉心,正欲回房。 忽然,扶摇院侧后方通往角门的小径上,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和窸窣声,还有...几声压抑的咳嗽。 她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冷厉,示意棋兰噤声,悄无声息地循声走去。 只见昏暗的月光下,两个小小的身影,正蹑手蹑脚朝着角门靠近。 凌月的瞳孔,骤然猛缩! 瑾儿!瑜儿! 凌瑾走了没几步,就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咳嗽。 小小的身子咳得蜷缩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哥!哥你慢点!” 比凌瑾还低了两个头的凌瑜,焦急地扶着他。 她一边帮哥哥拍背,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像只受惊的小兽。 “咳…咳咳…快…快走…” 凌瑾咳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却仍固执地向前, “不能…不能拖累…刚回来的…阿姐…” “嗯!我们自己能养活自己!不让大姐为难!” 凌瑜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是与其年龄不符的狠劲, “哥,我背你!我们爬出去!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她说着,竟真的试图去背比她高不了多少、却病弱的哥哥。 “你们想去哪?” 凌玥清冷平静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凌瑾和凌瑜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僵住!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眼里是如出一辙的绝望—— 完了…被抓住了… 月光下,凌玥的身影清冷孤绝。 她垂眸,目光扫过凌瑾咳得通红的小脸,扫过凌瑜那双难掩稚嫩的眼睛,轻轻叹息一声。 霎那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只有凌瑾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凌玥沉默片刻,在两个孩子惊惧的目光中,缓缓蹲下身,视线与他们平齐。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的锐利: “不是说,会和大姐一起住在侯府吗? 怎么?想跑?” 她牵住两人的小手,淡淡地吐出后半句: “问过阿姐我了吗? 跟我回去。” 然而,想来听话的兄妹两,此刻却齐齐沉默。 脚下更是如同生了钉子,一动不动。 “大姐,咳..咳咳咳...我们都听到了,武安侯让你自己养着我们两。” 凌瑾的眼眶湿润,语气里,是化不开的倔强: “你就让我们走吧,我们能养活自己的。” 凌瑜也重重点头: “对!我力气大,我可以养活自己!” 凌玥没有出声。 然而,下一刻,凌瑾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咳! “咳咳…咳咳咳——呕!” 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前佝偂,陷入了剧烈的痉挛。 “二哥!!!” 凌瑜的尖叫声,带着撕裂般的惊恐。 她扑上去想抱住哥哥,却只摸到他冰冷颤抖、轻飘飘的手。 凌瑾双眼紧闭,脸色瞬间由通红转为死灰般的惨白,小小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瑾儿!” 凌玥瞳孔骤缩,所有的冷静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她一个箭步上前,在凌瑾倒地前稳稳接住了他。 入手的分量轻得让她心惊,那冰冷的体温更是让她心底寒气直冒。 “棋兰!”凌玥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凌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让琴梅过来!快!” 话音未落,她已迅速探向凌瑾的手腕,指尖搭上那细得可怜的腕脉。 脉象沉迟微弱,若有若无,带着一股滞涩之感。 凌玥不再多言,抱着轻如羽毛的凌瑾,疾步冲向离角门最近的一间空置厢房。 棋兰已先一步冲过去推开房门,点亮灯火。 “瑜儿,跟上!” 凌瑜被哥哥咳血的景象吓傻了,小脸煞白,听到凌玥的话,才像找到了主心骨. 她跌跌撞撞地跟了进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凌玥小心地将凌瑾平放在榻上,动作迅捷却轻柔。 她迅速解开凌瑾的领口,保持他呼吸通畅。 琴梅上手,开始给凌瑾诊治。 火光下,凌瑜眼中的倔强早已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取代,只剩下脆弱和依赖。 凌玥心头一刺,声音放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 “凌瑜,看着我!” 凌瑜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 “听着!” 凌玥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凌瑜心底, “只要有大姐在,你们无需看任何人脸色!” 那些乱说话的,巴不得你们‘自己养活自己’,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在外面! 这。就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 凌瑜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被点醒的惊骇和更深的委屈。 “你们不是累赘!你们是我凌玥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 凌玥看着凌瑜渐渐聚焦的眼神,声音放缓,却依旧坚定:“明天,明天我就会拿到亲娘的嫁妆! 为的,就有足够的底气,让我在这虎狼窝里护住你们!” “阿…阿姐…” 凌瑜眼中的绝望和倔强彻底崩塌,被巨大的委屈、后怕冲垮。 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扑进凌玥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恐惧、委屈和不甘都哭出来。 “哥…哥他会不会死…呜呜呜…我们不想拖累阿姐的…真的不想…” 第39章 破库救弟 厢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死气。 凌瑾小小的身子陷在锦被里,脸色是骇人的灰败。 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都像钝刀在凌玥心上狠狠剐过。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药味,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琴梅的指尖,此刻正搭在凌瑾细弱到可怜的腕脉上。 陡然间,她脸色“唰”地惨白,声音更是带着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凝重: “小姐!凌瑜少爷急怒攻心,体内毒素爆发,危在旦夕!” “瑜儿没救了?” 凌玥眸光森寒,浑身杀意迸射而出。 琴梅迟疑:“我有一古方,或许可以冒险一试。 但...需要以赤阳参固本、冰魄草为引。 这两样草药,我也只是听闻过。” 传说中的东西,只怕未必为真。 琴梅深知凌玥对凌瑜这个弟弟的看重,不忍心戳破。 “赤阳参…冰魄草…” 凌玥低声呢喃。 她恍惚想起—— 上一世,凌珑嫁给三皇子的时候,杨氏就将这两样放进了嫁妆单子上! 杨氏虚伪,但对凌珑的疼爱,不似作假。 所以—— 她手中,必然有! 杨家那点底子,绝对攒不出这种珍稀之物,只怕,这都是她生母的嫁妆! 沈家世代行商,积累的家底,非常人可想。 独女出嫁,必然是添置了最好的! 而这些,却都成了杨氏母女攀附皇家,扶摇直上的工具! 凌玥冷眸中,已然凝出了一层寒霜。 “棋兰,跟我走!” 凌玥直直走出扶摇院,眼中厉色一闪, “玄甲卫何在?” “属下在!” 数十道声音,自庭院暗处响起。 “随本县主,开侯府库房!” 至于和武安侯的约定,早已经被凌玥忽略。 “半个时辰内,赤阳参、冰魄草,必须寻到!不惜一切代价!有敢阻拦者——” 她话音一顿,杀意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格杀勿论!” “遵令!”数道黑影闪过,,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再无一丝声息。 ... 正院。 杨氏脸色阴沉,正对着堆积如山的账本发愁。 再过一天时间,就要将沈氏那么大一笔嫁妆,还给凌玥那小野种。 她如何能填得上那缺口?! 恰在这时候,夏菊陡然走了进来。 “夫人!扶摇院出事了!” 杨氏冷冷一笑:“怎么?凌玥那小贱种死了?” 除了这,杨氏想不到其他好消息。 夏菊一脸急色,压低声音说: “是凌瑾,那个拖油瓶!” 她上前一步,凑到杨氏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片刻后,杨氏脸上的兴奋一闪而过,嘴角更是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当真不行了?还咳血了?”她声音尖利,带着狂喜。 “千真万确! 奴婢隔着假山缝,看得清清楚楚!” 夏菊唾沫横飞,“那脸,灰得像死人!现下,玄甲卫已经冲出去了扶摇院,怕是要去找药救命呢!” “好!好!好!” 杨氏连说了三个好字,猛地站起身,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来回踱步,眼中精光四射, “真是老天开眼!凌玥那贱人刚在老爷面前放完狠话,她那便宜弟弟就要没了?哈哈!看她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她猛地停下脚步,脸上满是算计:“老爷呢?老爷知道了吗?” “侯爷…在书房,奴婢让人去报了,侯爷只说…知道了。” 夏菊小心翼翼道。 “知道了?”杨氏嗤笑一声,带着对武安侯的轻蔑与鄙夷, “他心里怕是也松了一口气! 那小孽种活着,就是个填不满的药罐子,是个甩不掉的污点!死了干净!” 她走到窗边,望着扶摇院方向隐约透出的灯火,好似已经看到了凌玥痛不欲生, 杨氏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愈发阴毒, “传话给库房张管事,把库门给我锁死了!尤其是那几味珍稀药材,一粒渣子都不许给扶摇院! 就说…就说侯爷有令,御赐之物,非他手谕不得擅动!无论扶摇院要什么,都说库中根本没有!” 她眼中闪过狠厉:“拖!给我往死里拖!拖到那小孽种咽气!等明天天一亮…” 她转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毒, “嫁妆?她凌玥还有心思管嫁妆? 到时候,那些东西…还不是得乖乖落在我们手里?” 夏菊心领神会,脸上堆满谄媚: “夫人高见!老奴这就去办!” ... 武安侯府库房。 “县主,不是老奴不开,这库房,真没有您说的那些。” 面对气势汹汹的玄甲卫,张管事吓得腿都软了。 可夫人那边早就传了信,真让这位拿走什么,他的差事,也就到头了! 她猛地上前,动作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当真不开? 那好,玄甲卫听令,给我砸!” “县主!!您不能...啊!” 张管事脸色惨白,声音更是发颤。 一玄甲卫陡然上前,快如闪电。 不过眨眼间,张管事只觉下巴传来一阵剧痛,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可,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下巴被卸掉了! “开。”凌玥只吐出一个字。 那看似坚固的大锁,被砸了个稀巴烂! 沉重的库门被轰然推开,一股陈年积尘和药材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凌玥无视库房内琳琅满目的珍宝,直奔存放珍稀药材的区域。 张管事看着被强行冲破的库房大门,以及那逐渐消失在库房里的身影,瘫软在地上,目光绝望。 完了! 他彻底完了! 数十道黑影,随着凌玥的脚步,踏入堆满了宝物的库房,迅速翻找起来。 然而,半个时辰后。 众人两手空空。 “县主,没有找到。” 正翻找角落一处药柜的凌玥,脸色“倏”得沉下。 没有那两样草药,瑾儿只怕... 不! 一定有! 凌玥的目光,陡然坚定:“再找!” 话音落下,她的手,已经碰触到了柜子深处——一个巴掌大的金丝楠木盒上。 她猛地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支品相极佳、根须俱全、隐隐散发着温润莹光的赤阳参! 果然,药还在侯府! 凌玥动作越发利落。 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除了这赤阳参,她再无别的收获。 难道冰魄草被杨氏送人了? 凌玥蹙眉,却本能否定。 杨氏自幼出身富贵,必然清楚冰魄草的昂贵。 她绝不会随意送人。 可,在哪儿呢?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凌玥越发着急。 第40章 私库夺药 不! 还有一个地方没搜! 凌玥眼前寒芒一闪而过! ——杨氏私库! 真是讽刺! 她生母沈氏嫁入武安侯府,这府内上下,说什么夫妻一体! 就这样,沈家给女儿准备的厚重私产,全都被抬入了侯府库房。 可到了杨氏,她的好父亲,却直接给杨氏开辟了私库! 上一世,得知这些,凌玥只为生母不值。 她用了半生爱的男人,不仅夺走了她的嫁妆,更是害了她的命! “走!” 凌玥合上盒子,收入怀中,毫不停留,转身就走。 “冰魄草,必然在杨氏那里!” ... 正院,杨氏正对着铜镜,心情颇好地欣赏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 一想到凌玥痛失养弟的凄惨模样,以及,那即将到手的丰厚嫁妆,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砰——!” 一声巨响,与主院相连的私库院门,竟被一股巨力生生踹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杨氏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步摇“当啷”掉在地上。 她惊恐地抬头,只见凌玥如同地狱杀神般,踏着破碎的门板走了进来。 杨氏看了眼凌玥身后,那煞气冲天的玄甲卫,又惊又怒。 “你…凌玥!你好大的胆子!敢闯我的…”杨氏又惊又怒,色厉内荏地尖叫。 凌玥根本懒得跟她废话,目光如电,扫过室内。 “搜!” 她冷冷下令。 冰冷的杀意瞬间充斥了整个温暖的房间。 看到那些玄甲卫翻箱倒柜,杨氏陡然变了脸色。 “住...住手!” 凌玥无视杨氏扑上来撕打的泼妇姿态,轻易将她制住,甩在一旁。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妆台、多宝格,最终,落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黄花梨衣柜上。 私库那边已经安排人手在搜了。 但,凌玥不相信,冰魄草这种千金难求的东西,杨氏会安心放在看不到地方。 她上前,手指在柜子内壁某处有节奏地敲击几下。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一个暗格弹开。 凌玥一步上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寒玉盒。 打开盒盖,几株通体晶莹如冰、叶脉却流转着幽蓝光泽的冰魄草,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我的冰魄草!那是我的!你敢!” 杨氏披头散发,状若疯癫,被玄甲卫死死按着,只能嘶声尖叫,目眦欲裂。 凌玥拿着玉盒,一步步走到被按跪在地的杨氏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张因惊恐、愤怒和贪婪而彻底扭曲的脸。 冰冷的杀意如有实质,将杨氏瞬间冻僵。 “杨氏,” 凌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来自九幽地狱般的寒意, “我弟弟若死,我要你,还有你的一双儿女,给他陪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今夜…只是开始。” 那刻骨的恨意和毫不掩饰的疯狂杀念,清晰地刺进杨氏眼中, 复仇! 凌玥是回来复仇的! 杨氏所有的尖叫和愤怒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无际、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 凌玥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带着冰魄草,如一阵冷冽的旋风般,离开了正院。 只留下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瑟瑟发抖的杨氏,和一室狼藉的死寂。 ... 扶摇院。 “快!” 凌玥冲进厢房,将赤阳参和冰魄草塞到琴梅手中。 琴梅精神大振,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赤阳参?!冰魄草?! 她迅速接过药材,仔细查看。 传闻是真的! 竟然真有这种东西! 无需凌玥吩咐,琴梅将利落架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小药炉。 她手法快得眼花缭乱,取参切段,揉碎冰草,辅以其他几味辅药,投入药罐。 半个时辰后,药汁翻滚,一股奇异的药香,混合着参的温厚与冰魄草的清冽弥漫开来,渐渐压过了血腥味。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 凌玥守在榻边,紧紧握着凌瑾那只依旧冰冷的小手,恨不能将自己的命给他。 凌瑜也紧紧贴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小小的身体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 药熬好了,色泽深沉,热气氤氲。 琴梅小心地滤出药汁,用特制的玉勺,配合着尚未拔下的金针,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撬开凌瑾紧闭的牙关,将滚烫的药汁一点点渡入他口中。 每一勺下去,都需要配合着金针的细微捻动,引导药力下行。 这过程无比凶险,琴梅的额头再次布满细密的汗珠。 一勺…两勺…半碗…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几息之后,凌瑾灰败的脸上,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 琴梅立刻再次搭上他的腕脉,屏息凝神。 许久,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垮塌下来一丝,但眉头依旧紧锁着,带着深深的忧虑: “小姐…药力起效了!心脉暂时被强行稳住,逆冲的寒邪也被压下去了!命…暂时保住了!” 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开。 一股巨大的、几乎令人虚脱的后怕和疲惫瞬间席卷了凌玥全身,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一直死死压抑着恐惧的凌瑜,“哇”地一声,终于彻底崩溃。 她扑在凌玥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小小的身体剧烈地起伏,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 “二哥…二哥活过来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然而,琴梅接下来的话,却将这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打入冰窟。 她看着凌瑾依旧苍白孱弱的睡颜,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但是,二少爷此次…元气大伤,如同被生生抽走了根基! 这次急症虽勉强压下,不过是饮鸩止渴。寻常药物…只能续命,再难拔除病根,更别说康复了…”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极其罕见的困惑和一丝惊疑, “而且…奴婢方才以金针引药力深入探查,发现二少爷此番急症发作如此迅猛凶险,除了情绪大恸引动旧疾外…似乎…他体内还残留着一丝极其隐晦、极其阴寒的气息!” 凌玥霍然抬头,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冻结! “阴寒气息?说清楚!” 琴梅被凌玥眼中的寒光慑得心头一凛,压低了声音,带着不确定和惊悚: “是!这股气息…阴寒歹毒,与二少爷本体的毒素不同! 它盘踞在受损的心脉附近,如同跗骨之蛆,并非此次急症自然生成,倒像是…像是被某种阴毒之物诱发或…刻意催动、加重了病情! 若非奴婢以金针渡穴引导药力至深,几乎无法察觉! 奴婢…还需更仔细地探查才能确定…” 第41章 寒棠疑毒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刻意引发?! 这是...人为?!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窗外黑暗重重的侯府,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在屋内是那么明显。 “查!” “给我彻查!从瑾儿入口的每一滴水、触碰的每一件东西、见过的每一个人…掘地三尺,给我查!” 凌玥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刻骨的恨意与森然的杀机: “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对瑾儿下这…毒手!” 烛火摇曳,凌瑾的小脸在锦被间越发惨白。 琴梅的金针悬在他心口上方,针尖忽地泛起一丝幽蓝。 "不对..." 琴梅声音发紧,"这...这是九心海棠?!” 话一出口,就被琴梅否决了: “不!要是九心海棠,瑾少爷早就没命了...” 九心海棠?! 凌玥瞳孔一缩,她一把扣住琴梅的手腕,目光越发凌厉: "怎么回事?" 琴梅的指尖发颤,她声音发涩,语气很是艰难: “那催动了瑾少爷体内毒素发作的,可能是...九心海棠。 这种毒物,长在极寒之地,是炼制寒毒的绝佳引子。” 琴梅收好金针,眸中满是困惑: “这九心海棠,阴寒霸道,却入口苦涩。若是被下入了饭食,一定会被察觉,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琴梅再不敢继续。 凌玥眸光凌厉,冷声开口:“除非,下在药里面,是吗?” 药味苦涩,瑾儿不懂药草,最是容易遮掩。 琴梅被凌玥眼中骤然爆发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恨意惊得心头剧震。 “棋兰!你亲自去查,瑾儿的药渣。” 鬼魅一般现身的棋兰,扫了眼脸色骤然惨白的琴梅,难得出声质疑: “承平侯府那边的,也要查吗?” 得到的,只是凌玥冷冷一字: “查!” 棋兰领命离开,可琴梅已经冷汗涔涔。 瑾少爷在承平侯府的药,都是她亲自熬煮的。 若是有问题,也只可能是...世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琴梅就胆寒,她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凌玥那锐利的眼眸。 “去东厢房!” ——百里笙所在的房间! 凌玥抬脚走向门外,琴梅的身体都开始剧烈颤抖。 凌玥县主这是怀疑世子了! 怎么办? 要是两人闹翻了,县主会不会杀了世子爷? 相处这么久,琴梅已然发现,县主不是寻常闺秀那般胆小的。 若真是世子爷出手,动了瑾少爷——这个县主的逆鳞,只怕... 东厢房。 凌玥悄无声息地踏入房中,反手关紧了门。 她一步步走向床榻,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 烛光摇曳,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风暴的眼眸。 守在床边的玄甲卫,察觉有人靠近,立刻警醒。 长刀出鞘,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立刻收回。 国师交代,凌玥县主,是和他们主子一样重要的人,决不能有丝毫闪失! “县主。” 玄甲卫恭敬行礼道。 凌玥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平静如常:“下去吧。” 等玄甲卫一走,凌玥坐在百里笙床边,看着百里笙苍白却依旧难掩风华的容颜,低声呢喃: “九心海棠...” 前世记忆如血浪翻涌—— 上一世,百里笙死后不过短短一个月,承平侯夫人,就吞了九心海棠自尽! 承平侯府没有瞒住消息,满盛京上下,无人不知。 作为暗卫营一员、早已心如死灰的凌玥,也曾听过这捕风捉影的传闻,只当是侯府内斗的又一桩丑闻,与自己再无干系。 如今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百里笙病故不久,柳氏紧接着就“寒毒发作”而死…时间如此紧凑! 症状如此相似!用的还是这价值连城、能引动寒毒的九心海棠!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缠紧了凌玥的心脏,冰冷刺骨: 是百里笙! 他临死前鱼死网破,安排了柳氏同归于尽! 他恨柳氏?还是…这本身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借刀杀人?或者…是柳氏自己下的毒? 不,柳氏不会自寻死路…那么,是百里笙! 一定是他! 可现在,这毒物,竟巧合地出现在了瑾儿身上! 百里笙,你是何居心?! 凌玥眸底寒芒一闪,袖中翻飞,随身藏着的短刃,顷刻间压在了百里笙那白皙的喉咙上。 “百里笙,我凌玥可以与虎谋皮,但我弟妹,决不能动!” 她手下力道即将加重,可下一瞬—— 床上的人,陡然睁开了眸子。 “你,要杀我?!” 声音沙哑,却藏不住语气里的震惊。 随即,百里笙眸光阴寒: “柳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凌玥不答反问: “百里笙,我已答应与你合作,为什么?! 为什么要逼我?!” 她手下力道陡然加重,声音更是染上了无尽的杀意: “你不该,动我的瑾儿!” 承平侯府,正院。 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辗转难眠了一夜的柳氏,刚合上双眼。 外间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她的床前—— “夫人!不好了!” 来人,是柳氏的心腹,王嬷嬷。 此刻,她一脸急色,却不敢高声惊呼。 “何事?” 柳氏猛然睁眼,眸中满是烦躁。 王嬷嬷嘴唇哆嗦:“武...武安侯府传信,凌瑾病...病重!” 凌瑾? 柳氏不以为意,正要闭眼躺下,突然—— 她睁大了双眼,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和震惊: “是凌玥那个病秧子弟弟?” 王嬷嬷点头,说话更快了些: “听说,查出了九心海棠!棋兰那丫头正带着玄甲卫,在咱们府里找药渣!” 说起这些,王嬷嬷的心都忍不住紧缩: “您说,不会查到咱们身上吧??” 柳氏沉着脸,冷哼一声: “那不中用的废物,早就处理了。 查吧!就算是查破天,凌瑾的事儿,也和咱们没关系!” 王嬷嬷闻言,却只觉胆寒。 替夫人下药的那人,是她的同乡。 只因把那本该下给世子爷的九心海棠,误丢入了凌瑾的药炉,就丢了...性命! 唇亡齿寒,王嬷嬷越发惊惧! 第42章 惊弓之鸟 武安侯府,扶摇院,东厢房。 地龙烧得极旺,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 然而,以百里笙躺卧之处为中心,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冰冷的短刃紧贴着百里笙颈侧跳动的脉搏,一丝细微却刺目的血线,在苍白的皮肤上缓缓洇开。 烛火摇曳,映照着凌玥眼中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 “柳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百里笙不死心,破碎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濒死般的呛咳, “让你…咳咳…对我下杀手?!” “好处?” 凌玥冷笑,那笑声淬满了寒冰,手下力道未减半分, “百里笙!收起你的惺惺作态! 九心海棠!瑾儿药里的九心海棠!你敢说与你无关?!” 百里笙瞳孔骤然紧缩。 “九心…海棠?!” 剧烈的震惊让他瞬间忘了咳嗽,随即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冤屈感, “凌瑾…中毒?!” 一瞬间,他明白了凌玥为何如此暴怒。 “咳咳…你…你以为…是我?!” 他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暗红的血沫涌上唇角,染红了苍白的下颌。 但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却死死锁住凌玥,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狠与质问, “凌玥…你…好糊涂!” “糊涂?” 凌玥眼中恨意更浓。 恰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凌玥眸色陡然凌厉,握着短刃的手,用力收紧。 “谁?!” “县主,东西找到了!” 门外,响起了棋兰那熟悉的声音。 凌玥没有丝毫松懈,只吐出了冷冷一字:“进。” “县主!世子!住手啊!” 余光扫过棋兰身后紧跟的身影,凌玥眸底划过一丝了然。 琴梅进门,见到架在百里笙脖子上的寒芒,神色越发急切。 “县主!凌瑾少爷的毒,真不是世子爷下的!” 惊恐的声音,伴随着她撞开房门的声响传来。 她扑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急声道: “棋兰姐姐…棋兰姐姐在承平侯府小厨房的暗角,找到了这个!” 说话间,她颤抖着手举起一小片揉皱的、带着特殊印记的油纸, “这,是包过九心海棠的油纸!上面…上面有承平侯府内库的标记! 还有…还有那个负责倾倒药渣的粗使婆子张妈,被…被灭口了! 尸体是在侯府后巷被发现!是…是被人用重手法震碎心脉!” 琴梅生怕凌玥不相信,一股脑将消息全都倒了出来。 棋兰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没错。 “承平侯府内库?” 凌玥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惊疑和探究。 “呵,原来如此!” 百里笙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意。 恰在这时候,百里笙强提一口气,不顾脖颈间利刃的刺痛,猛地抬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一把死死扣住凌玥持刀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冰寒刺骨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骤然爆发,竟让凌玥手腕一麻! 百里笙盯着凌玥,眼神锐利如刀: “柳氏…那个毒妇!她处心积虑…要杀的…应该是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带着血沫。 “九心海棠…引动寒毒…十倍爆发…是她为我…咳咳咳…准备的催命符!” “凌瑾…中毒…大概是她的手下…废物!下错了药炉!!” 不然,那张妈不会才被抹杀。 后宅的阴私,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 “柳氏要杀你?” 凌玥眼中厉色不减,依旧紧紧盯着百里笙,声音冰冷地质问, “百里笙,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你的算计?! 你想借她的手除掉我弟弟,还是想借此事,让我彻底与柳氏不死不休,为你扫清障碍?!” 利益动人心。 尤其,那人,还是有着容华郡主爵位的——承平侯夫人柳氏! 上一世,百里笙圣眷优渥,尚且不能对在活着的时候对柳氏如何。 这一世,凌玥不相信百里笙有什么依仗。 所以—— 她的出现,必然是百里笙最好的机会! 一个刚被武安侯府认回、没有根基的侯府嫡女,和柳氏对上,无非两种结果—— 她赢,百里笙彻底拔掉了柳氏这个威胁! 她输,百里笙也不过多了个“意外亡故”的未婚妻! 平心而论,换了凌玥自己,也无法拒绝这个诱惑!因为—— 从头到尾,都不需要百里笙付出太多,就能换来巨额的收益! 想到这些,凌玥只觉得胆寒,看向百里笙的眼神,染着浓浓的杀意。 她凌玥,可以与虎谋皮,也可以屠了这虎! 可感受到百里笙指尖传来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以及那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冤屈与恨意。 凌玥心中的怀疑,被这猝不及防,狠狠撞击出一道巨大的裂痕! 柳氏…目标是百里笙?瑾儿是误伤? 这个解释…似乎能说得通。但… ... 与此同时,承平侯府正院。 “夫人!不好了!棋兰…棋兰带着玄甲卫,拿着带内库标记的油纸,堵住院门了! 张…张婆子的尸体…也被他们发现了!” 王嬷嬷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柳氏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面无人色。 “废物!一群废物!”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精心保养的面容,此刻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狰狞。 柳氏一把揪住王嬷嬷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 “去!把那个东西…放进世子的药里!立刻!马上! 他必须死! 只有他死了,死无对证!本夫人才有活路!” 王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筛糠般抖着。 夫人没有活路的话,那她呢?! 柳氏的眸光却越发疯狂: “把下毒谋害世子的罪名…扣到凌玥头上! 是她! 是她怀恨在心,怨恨世子连累其弟,才毒杀世子,误伤凌瑾只是遮掩!快去!!” 在柳氏的目光逼视下,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怀里紧紧揣着一个小瓷瓶。 第43章 杨氏,敢对天立誓否? 晨光熹微,却照不透,笼罩在武安侯府上空的阴霾。 今日,是凌玥正式回武安侯府的第一日。 按着规矩,也该是侯府众人,热情迎接这刚找回来的嫡长女的日子。 生父武安侯,也会赐下贵重之物,表示重视,以及,对凌玥——这个刚找回的女儿的欢喜。 可正厅,此刻却是一派剑拔弩张。 清晨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将厅堂照得半明半暗。 侍立的下人们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武安侯凌鸿远身着深色常服,端坐在主位之上,面沉如水。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站在厅中的长女——凌玥。 凌玥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比甲,发髻简单挽起,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 她身姿笔挺,如同一株傲立寒霜的青竹,静静地站在那里,迎视着父亲充满压迫感的目光。 “啪!” 凌鸿远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盏乱响。 他声音低沉而充满怒意,如同闷雷滚过厅堂: “孽障!跪下!” 凌玥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凌鸿远见此,怒极反笑: “凌玥,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可还有这武安侯府的规矩?!” 他的声音越拔越高,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堂堂侯府的嫡长女,竟公然带人闯入主院,强开你母亲杨氏的私库,抢夺她的嫁妆! 简直是...大逆不道、忤逆不孝!” 在他看来,凌玥此举不仅是抢夺财物,更是对他这个亲爹的挑衅! “母亲?” 凌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终于转向瑟缩的杨氏,那目光锐利如刀,让杨氏浑身一颤,几乎要缩进椅子里。 “我的母亲,早已经死在了十四年前生我的那一天!” “放肆!” 凌鸿远被凌玥这毫不掩饰的轻慢态度彻底激怒, “杨氏是你的嫡母!是这武安侯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 你身为原配嫡女,不思敬重嫡母,还敢顶撞我,我凌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凌鸿远的指责,字字句句,如诛心之刃! 若是换了从前满眼都是父母亲人的凌玥,只怕早已经服软认输。 可现在,她绝不退让! 凌玥平静地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您口口声声说女儿抢夺的是‘杨夫人的嫁妆’? “那么,女儿斗胆请问父亲——”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 “库房里堆放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田庄地契、金银珠宝… 那究竟,是我生母沈夫人,当年十里红妆带进侯府的陪嫁! 还是这位杨夫人,从杨家抬来的嫁妆?!” “你…!” 凌鸿远被问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当然知道那库房里大部分东西的来历。 “父亲若记不清了,女儿这里,恰好还有一份当年我生母沈氏嫁入侯府时的嫁妆单子!” 凌玥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但保存完好的册子,刷地一下展开。 早在和百里笙达成交易之后,她就让人快马加鞭去了沈家所在的江南府衙。 官宦商贾之家嫁女,皆会陪上丰厚嫁妆。 为防嫁妆财物落入“贼”手,有条件的,皆会在官衙登记造册。 而凌玥手中的,就是从江南府衙找来的—— 也是当初沈老爷子夫妇,亲笔所书! “这...你怎么把这东西找来了?!” 武安侯凌鸿远瞳孔紧缩,不敢置信。 若非没有实权,手伸不到江南,他早就将这单子毁个干净了! 可—— 他如何也想不到,养在农家的女儿,竟然弄到了!! 难不成,这丫头真如杨氏所说,是来...复仇的?! 凌鸿远一时有些摸不准。 凌玥声音清晰而冰冷地回荡在厅堂: “需不需要女儿现在就念给您和杨夫人听? 上面每一件物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盖有官府的印鉴!何来抢夺杨夫人嫁妆一说?!”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电,直射向脸色煞白的杨氏,一字一句质问: “杨夫人,当着父亲的面,你敢说,昨日我带走的东西里,有一分一毫,是你杨家给你的陪嫁吗?!” 杨氏被凌玥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嗫嚅道: “我…我…” “说!”凌玥厉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是,还是不是?!” 杨氏浑身一抖,求助般地看向凌鸿远。 凌鸿远脸色铁青,怒道: “凌玥!你休要咄咄逼人!” 凌玥无视对方的怒气,直逼杨氏: “杨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抢了你的东西。 好,那我凌玥今日就当着父亲的面,请天地神明做个见证!”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如同冰冷的利刃,直直刺向杨氏: “杨夫人,你敢对着这侯府的天地祖宗发誓吗?!” “若我凌玥昨日带走的,哪怕有一件东西,真正属于你杨氏的嫁妆,而非我母亲沈氏的遗物……” “就让我凌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凌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厅内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她话锋一转,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向杨氏: “但若你杨氏今日有半句虚言,胆敢将我亡母的遗物据为己有,污蔑于我……” 凌玥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致命的诅咒: “就让你杨氏——淹、死、在、这、侯、府、的、池、塘、里!” “凌玥!此事若传扬出去,你可知外间会如何议论?” 凌鸿远的斥责声起,带着粗重的喘息声: “你日后还想不想在京城立足?!” 凌玥缓缓抬眸,目光重新落回凌鸿远脸上,那眼神中的冰冷,竟让凌鸿远心头莫名一窒。 “轰隆——!”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可怕的誓言,厅外远处隐约传来一声闷雷。 这雷声,像极了凌玥认亲那日的惊雷! 惊得杨氏“啊”地尖叫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从椅子上软软滑落,瘫倒在地。 她脸色惨白如鬼,双眼瞪得老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我…” 第44章 跪还万金妆 杨氏语无伦次,死死捏着帕子,濒临崩溃。 不! 她不想死! “夫人!” 凌鸿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担心杨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他连忙俯身去扶杨氏。 然而,他才刚有所动作,手臂就被杨氏死死抓住。 “侯爷…救我…她…她会咒死我的…池塘…不…会淹死我!” 杨氏的指甲几乎嵌进凌鸿远的肉里。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端庄。 事实上,杨氏早已经被吓破了胆。 凌玥这死丫头,身上邪门的很,说不好,她真已经被诅咒了! 凌鸿远看着杨氏这副模样,再看看站在厅中,眼神冰冷的凌玥。 陡然间,他心中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生出了强烈的忌惮和寒意! 凌玥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 她知道,杨氏这个惊弓之鸟,很快就会有“实际行动”了。 她不再看地上的杨氏和脸色铁青的父亲,转身,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了压抑的正厅, 阳光落在她素色的衣裙上,却驱不散她周身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凌玥走后没多久,就听到了侯府下人的议论—— “张妈妈,夫人怎么突然下令要填了府上所有池塘?” “对啊!这大冷的天,运土进来,可要受累了!” “我听夫人跟前的夏菊说,夫人近日和水犯冲!侯爷都默许了,咱们还是动作快些吧!” 凌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杨氏还真是...心虚! 凌玥走至扶摇院,才松懈心神。 下一刻,她直接瘫软在了凳子上。 温热的鲜血,顺着掌心缓缓流下。 体内那熟悉的虚弱感,再次涌了上来。 凌玥蹙眉,这身体,还是太弱了! 实际上,她心中清楚,这异样,只怕是刚才诅咒杨氏的反噬! 百里笙! 她还是需要他! 凌玥起身去了东厢房。 百里笙见到凌玥,略一诧异,就恢复了平常。 “有结果了?” 他问的,是柳氏下毒误杀凌瑾的事。 昨夜,他看的很清楚,凌玥是真的想杀了他! 凌玥不语,只是靠坐在百里笙床边的春凳上,眼皮微阖。 一丝丝热流,缓慢地钻入她的筋脉。 百里笙见此,呼吸微顿,随即也闭眼睡下。 东厢房内,一室无言。 杨氏所居的正院,却没这般祥和。 阳光透过窗棂,却驱不散屋内凝滞的恐慌。 杨氏蜷缩在锦榻上,脸色蜡黄,耳边反复回响着凌玥那冰冷彻骨的诅咒: “……淹死在侯府的池塘!” 就在刚才,她从正厅回院子的路上,不知怎的,路过池塘的时候,脚下一软,竟然生生跌入了池塘里。 冬日的池塘,早已经结了寒冰。 可偏偏,她却落进了冰窟窿! 得亏了跟着她的夏菊,是个会水的,否则... 杨氏不敢想。 哪怕被救了上来,可那冰凉刺骨的池水瞬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依旧让她瑟瑟发抖! 她失足落水,绝不是意外! “娘!娘您怎么了?” 凌珑急匆匆走进来,看到母亲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珑儿!快…快去!” 杨氏猛地抓住女儿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把…把那些东西…都给她送去!一件不留!快去给凌玥!快!快去!” “什么东西?” 凌珑一时没反应过来。 “嫁妆!沈氏的嫁妆!库房钥匙…账册…地契…都给她!” 杨氏几乎是尖叫出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那个煞星…她…她是真的会咒死人啊! 娘差点就…就……” 她说不下去了,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凌珑看着母亲这副失魂落魄、被彻底吓破胆的模样,心中又惊又怒。 惊的是—— 凌玥的手段竟如此诡异狠辣,连鬼神诅咒都敢用,还似乎真的应验了! 怒的是—— 母亲如此不堪,轻易就被拿捏住了命门! 那些东西真还了凌玥,她以后,还如何嫁入皇家?! 皇家,陛下,甚至是...三皇子,怎么能接受没有嫁妆的正妃?! “娘!您冷静点!” 凌珑用力按住杨氏的肩膀, “不过是一时失足,您别自己吓自己!那些东西……” “不!不是失足!” 杨氏惊恐地打断她,声音尖利, “是她!是那个孽障!她催动了诅咒!我感觉得到! 那池塘里的水…像有无数只手在拉我! 快去!把东西还给她! 否则…否则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你娘我了!” 杨氏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侯夫人的体面。 凌珑心中一片冰凉。 她知道,母亲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那些费尽心机攥在手里的东西,此刻在她眼中已成了催命符。 凌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不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 “好,娘,您别怕,女儿这就去。” 凌珑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带着安抚, “女儿会处理好的。您先歇着。” 扶摇院,东厢房外间 棋兰和琴梅守在门口,神色凝重。 屋内,凌玥与百里笙双双无言,气氛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丝。 凌珑带着几个捧着沉重锦盒和账册的丫鬟婆子,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谦卑,对着棋兰琴梅微微颔首: “烦请通禀县主姐姐一声,凌珑求见,特来归还…沈夫人遗物。” 棋兰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锦盒,面无表情地转身进去通报。 片刻,房门打开。凌玥走了出来。 她依旧虚弱,但那眉宇间的冷冽和眼底深处的戾气并未散去。 凌珑见此,心头一凛。 她无声扫了眼室内,百里笙闭眼躺在床榻上,不知清醒与否。 “姐姐。” 凌珑盈盈一礼,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 “母亲…惊吓过度,身体不适,特命妹妹前来,将沈夫人当年的嫁妆,完璧归赵。” 她示意身后的丫鬟婆子上前,将锦盒和厚厚的账册奉上。 “所有物品,皆按当年嫁妆单子核对过,差的...也都折了银钱补上。库房钥匙也在此,姐姐随时可去查验。” 凌玥的目光冷冷扫过那些东西,并未立刻去接。 她的目光在凌珑身上停留。 许是将不该拿的全都还了,今日凌珑身上的衣裙,明显是旧的。 就连那发髻间的配饰,都换成了寻常物件。 只一眼,凌玥就知道,杨氏这些年,怕是没少拿她亲娘沈氏的嫁妆贴补凌珑。 也是,没有这好女儿,杨氏也未必能进了武安侯府,更遑论凭借着当初那罪臣之女的身份,得到侯夫人的诰命! “哦?杨夫人昨日还言之凿凿,今日倒成了‘完璧归赵’?” 第45章 嬷嬷一言,风云骤变 凌珑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窘迫和无奈: “姐姐,母亲…她昨日是糊涂了。 沈夫人的东西,自然该由姐姐保管。 之前是母亲思虑不周,妹妹在此代母亲向姐姐赔罪。” 她抬起头,眼神恳切地看着凌玥,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还请姐姐看在父亲和…我们终究是一家人的份上,莫要再与母亲计较。 妹妹真心希望能与姐姐…冰释前嫌。” 凌玥心中冷笑。 杨氏被吓破了胆是真,这凌珑的“冰释前嫌”却是假得不能再假! 她接过棋兰递来的嫁妆单子,随手翻看。 只一眼,凌玥的眼眸就冷了下来。 满满的嫁妆单子,其中一多半,都被划去了名字,抵了银钱。 而语气淡漠: “冰释前嫌?凌二小姐,你觉得可能吗?” 凌珑似乎早有预料,她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只够凌玥一人听清, “姐姐,世事难料。 妹妹深知姐姐有安河县主封号在身,身份尊贵。” 她突然话锋一转,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眼神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然则…京中水深,一个无实权、无根基的县主名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关键时刻,恐难成为姐姐真正的依仗。” 她微微一顿,看着凌玥平静无波的眼眸,继续低语,带着一丝隐秘的炫耀和警告: “妹妹不才,却蒙贵人青眼,未来…或可入主皇室。到那时,妹妹愿成为姐姐在宫中的臂助之一。 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岂不比相互内耗要好? 姐姐是聪明人,当知如何选择。 今日妹妹代母归还嫁妆,便是诚意。 只望姐姐…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也莫要把路…走得太绝了。” 凌珑的话,软中带硬,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别以为你现在占了点上风就得意忘形,我的靠山,你惹不起! 凌玥静静地看着凌珑表演,眼底深处寒芒微闪。 皇室? 凌珑这是以为,她真成了板上钉钉的准三皇子妃了? 这倒是个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消息。 凌玥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并未回应凌珑的“好意”,只是对棋兰淡淡吩咐: “收下,仔细清点入库。” “是,县主。” 棋兰上前,利落地指挥人将东西接下。 凌珑见凌玥不置可否,心中微沉,但面上笑容不减: “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姐姐若有需要,随时可遣人来寻妹妹。” 她再次屈膝一礼,带着人转身离去,背影依旧优雅,却透着一股不甘和算计落空的不确定。 与此同时,慈宁宫,熏香袅袅。 太后身着常服,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贵妃榻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倦怠,眼神却依旧锐利。 榻前不远处的地砖上,正跪着一人—— 三皇子宇文晟的心腹太监,海公公! “太后娘娘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们的错!未能规劝好主子! 海公公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恭敬: 三殿下他…他已知错了! 这几日,殿下闭门思过,日日抄写孝经,人都瘦了一大圈! 殿下心中惶恐不安,日夜思念太后娘娘,只求娘娘能开开金口,在陛下面前…替殿下美言一二,让殿下能有机会亲自来向您磕头请罪啊!” 海公公说得情真意切,涕泪横流。 他知道,整个后宫,乃至皇上面前,唯一能真正左右三皇子宇文晟命运的—— 唯有眼前这位! 满宫里无人不知,太后娘娘对三皇子的偏宠,甚至超过了殿下的生母,皇后娘娘! 太后闭着眼,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佛珠,并未立刻说话。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海公公压抑的抽泣声,以及佛珠碰撞的细微声响。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太后才缓缓睁开眼,眸光深邃难辨。 那落在海公公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晟儿…也是委屈了!罢了,哀家明日和陛下说一说。 皇家贵胄,即便再失礼,闭门不出三日,也是大惩了。” 海公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磕头, “殿下悔不当初,只恨自己年轻气盛,一时糊涂,惹了陛下生气,更伤了太后娘娘的心! 殿下说,只要太后娘娘肯原谅他,让他做什么都行!” 太后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丝。 她对宇文晟的偏爱,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孩子,从小在她膝下长大,这份情谊,甚至超越了母子之情。 皇后…终究隔了一层。 此刻听着海公公的哭诉,想着那孩子还在受罚思过,心中也不好受。 太后张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太后跟前的掌事嬷嬷,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进来,面色凝重。 海公公心下一紧,不由偷偷多看了两眼。 只见,管事嬷嬷快步走到太后身边,俯下身,在太后耳边低声急促地禀告了几句。 霎那间,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顿住,脸色更是直接沉了下来。 “好一个安河县主!” 太后低沉而充满怒意的声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海公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掌事嬷嬷到底禀告了什么?! 为何...为何会让太后的态度发生如此剧变?! “来人,传哀家懿旨! 让安河县主进宫,哀家要见见她!” 太后眼眸微微眯起,锐利闪过,带着浓浓的不悦。 若非容华郡主说那凌玥要死了,她是绝不会赐封对方县主的爵位。 晋安帝自上位起,有意在锐减封爵的人数。 除皇室宗亲外,若非家中父兄有斐然功绩,是不会赐封女子爵位。 凌玥生父武安侯,不过是顶着虚爵混吃等死的! 真让凌玥继续顶着县主的爵位活着,那就碍事了! 只一瞬间,太后就想到了这些麻烦事。 她的杀意,也越发浓厚。 提心吊胆的海公公闻言,悄然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殿下惹了麻烦。 海公公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忙告退离宫。 半个时辰后,他已然回到了三皇子府上,将慈宁宫所见所闻,说了个遍。 “果真如此?” 自禁足以来,面色就阴沉不定的三皇子宇文晟,面色缓和不少: “传信到宫里,让咱们的人,好好照顾照顾这位新封的安河县主!” 第46章 冷宫魅影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凌玥书房的紫檀木案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一丝若有似无的药草气息。 大病初愈的凌瑾坐在案几另一侧,脸色依旧带着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此刻,他正对着摊开的厚厚嫁妆册子和旁边堆积如山的账本,十指翻飞,噼啪作响的算珠声几乎连成一片。 “二两七钱的赤金百花头面,作价竟然只有一百二十两? 呵!且不说那赤金头面上镶嵌着的宝珠,光是找工匠打造的工费,就不只一百多两银子! 大姐,他们这是打量着你不懂这些,故意糊弄你呢!” 凌瑾冷着脸,笔下飞快记下, “还有这匹贡品云锦,账上记着损耗!骗鬼呢! 库房分明记着——上月被二小姐身边的丫头拿去做衣裳了! 大姐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是窟窿!” 他越算越精神,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 就连那双眼睛中,都闪烁着发现“宝藏”般的精光! 哪里还有半分病弱模样? 活脱脱一个钻进钱眼里的精明账房! 凌玥唇角微弯。 当初凌瑾被收养,安氏不愿意为他花钱,只压着他在村里做农活。 可凌玥不忍心,小小的年纪,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为了给这孩子挣出一条出路,凌玥和凌瑾一商量,将他脖子上的玉坠卖了。 那玉坠,是凌玥救下凌瑾的时候,就一直戴在凌瑾身上的。 原是想着,让这个弟弟读书习字,科举入仕,逆天改命。 可凌玥如何也没料到,瑾儿竟然在在数字上的天赋和近乎偏执的较真。 她眼神恍惚一瞬,也许,应该让瑾儿继续读书。 复仇...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辛苦阿瑾了。” 凌玥将一杯温热的参茶推到他手边, “能盘出多少缺漏,列个详单便是。只一点,不要累到自己。” 凌瑾点头:“大姐放心,我一定查给清清楚楚!” 他已经知道了,为了救自己,大姐用了两株价值千金的药草。 哪怕是为了那么贵的药草,他也要确保大姐不要亏空太多! 他正待继续,一阵急促却规矩的脚步声打断了书房内的算珠声。 棋兰快步而入,面色凝重,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懿旨: “县主,慈宁宫来人,太后娘娘懿旨,宣您即刻进宫觐见!” 来了! 凌玥心中早有预料,但懿旨真正下达,那股无形的压力,依旧如寒冰般瞬间笼罩全身。 她放下手中的嫁妆单子,神情平静无波,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知道了。更衣。” ... 朱红宫墙高耸,隔绝了尘世喧嚣,只余下令人窒息的肃穆与森严。 凌玥身着县主规制的常服,仪态端方,一步步踏上通往宫禁深处的白玉阶。 行至内宫门,棋兰习惯性地要跟上,却被两名身着冰冷铁甲、面无表情的侍卫“唰”地一声交叉戟拦住。 “太后懿旨,只宣安河县主一人觐见。闲杂人等,宫门止步!” 侍卫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冰冷的铁器碰撞。 棋兰脸色一白,焦急地看向凌玥: “县主!” 凌玥脚步未停,只微微侧首,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不高却清晰: “无妨,在此等候。” 她心中冷笑更甚。 孤立无援? 这第一步,走得真是毫不意外。 一名穿着浅碧色宫装、低眉顺眼的宫女早已等候在门内,见凌玥进来,立刻屈膝行礼: “奴婢奉旨,为县主引路。太后娘娘在慈宁宫等候,请县主随奴婢来。” 她声音轻柔,姿态恭谨。 凌玥颔首,不动声色地跟上。 然而,随着宫女七拐八绕,穿过重重殿宇回廊,周围的景致却越来越荒凉寂静。 雕梁画栋渐少,取而代之的是斑驳的宫墙和疯长的杂草。 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陈腐而阴冷的气息。 这绝非通往慈宁宫的路!而是……冷宫的方向! 前世暗卫营的经历,早已将这座皇城的地形深深刻入凌玥的骨髓。 她瞬间警觉,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方引路的宫女。 宫女脚步微顿,似乎要转向一条更加偏僻、两旁宫墙几乎倾颓的小径。 这时,凌玥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这位姑姑,本县主虽初受封诰,却也知慈宁宫乃太后居所,富丽堂皇,位于内宫中央。 眼前这荒芜之地,倒像是去往‘寒漪宫’的路? 姑姑莫不是……走错了?” 宫女身体猛地一僵,霍然转身! 她脸上的温顺恭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破阴谋的惊愕与狠厉。 她眼中凶光毕露,再无半分掩饰,袖中寒芒一闪,竟是一柄淬了幽蓝光泽的短匕,直刺凌玥心口! “哼!既然发现了,那你就死吧!” 电光火石间,凌玥不退反进! 她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侧,精准地避开了致命一击,同时左手如灵蛇般探出,闪电般扣住宫女持匕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能听到骨节错位的轻响! 宫女吃痛闷哼,匕首脱手。 但宫女显然也受过训练,反应极快,另一只手并指如钩,直插凌玥咽喉! 凌玥眼神冰冷,前世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早已融入血液。 她右臂格挡,同时膝盖猛地向上一顶,狠狠撞在宫女柔软的腹部! “呃啊!” 宫女痛得弓起身子,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恐。 不是说,只是个寻常野丫头? 这人看似娇弱,身手竟如此狠辣利落! 凌玥毫不留情,趁着宫女弯腰痛呼的刹那,夺过她脱手的匕首,反手一送! “噗嗤!” 匕首精准地没入宫女的肩窝,避开了要害,却足以让她瞬间失去大部分力气。 凌玥顺势一推。 宫女踉跄着撞在斑驳的宫墙上,滑倒在地,肩头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浅碧的宫装。 宫女捂着伤口,脸色惨白如纸,剧痛让她浑身颤抖。 但,她看向凌玥的目光却充满了怨毒和扭曲的快意: “嗬…嗬…安河县主…好…好手段… 可惜…可惜啊…进了这地方…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去吗? 挣扎的…蝼蚁罢了…这一趟…你注定要…死在这里…哈哈…” 第47章 姐姐在杀人吗? 凌玥眼神更冷, 传召她进宫的,是太后。 难不成,这宫女,是被太后指使? 若真是如此...凌玥遍体生寒! 这宫女,不能留! 她紧握匕首,正要用力。 就在这时—— 不远处就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喵...” 下一刻,枯草丛中走出了一只猫。 宫女见此,冷声嘲笑:“怕...怕死...还敢进宫?” 凌玥眼眸凌厉,盯着那草丛,语气冷冽,裹挟着浓浓杀意: “谁?!出来!” 谨慎如凌玥,可不相信,那动静,是猫发出来的。 只见荒草丛被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拨开。 一个身形异常单薄瘦弱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 他穿着,是洗得发白的月白旧袍,宽大的衣袍套在瘦骨嶙峋的身上,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那张脸,清秀至极,好似,一用力就会碎掉。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大而清澈,黑白分明,如同山涧清泉。 此刻,那眼睛正懵懂地望向凌玥和她脚边濒死的宫女,以及地上刺目的血迹。 他的出现,与这荒凉破败、充满血腥的冷宫环境格格不入,干净得像误入凡尘! 然而,就在这双纯净无垢的眼眸对上凌玥视线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凌玥的脊椎猛然窜起! 危险! 这是极致的危险! 这毫无道理的直觉,让凌玥前世出任务,躲过不少次死亡袭击。 凌玥浑身瞬间绷紧,匕首横在身前,眼中杀机凛然! 这,可是皇宫,哪怕是寻常的洒扫宫人,也绝不会这般单纯无害。 因为—— 单纯蠢笨的人,早已经死得连尸骨都不剩了! 少年似乎被地上的血迹吓到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纯净的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怯生生的恐惧。 他微微歪了歪头,目光落在凌玥沾了血点的裙摆上,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空灵: “姐姐…你…你在杀人吗?” 他的语气天真得近乎诡异,仿佛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与此同时,凌玥的目光锐利地捕捉到,少年垂在身侧、被宽大袖口遮掩的右手手指,似乎正无意识地、轻轻捻动着什么。 凌玥凝眸细看,这人的指尖,竟然沾染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的……污渍?! 那颜色,明显就是干涸不久的血迹! 而他身后那片荒草丛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一个倾倒的石臼。 石臼的边缘,似乎也残留着类似的暗红色痕迹。 凌玥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突然出现的、看似无害的冷宫少年,身上萦绕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危险感,比地上垂死的宫女,更让她感到棘手万分。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呼吸,用宫女衣衫将匕首擦拭干净,然后悄然藏于袖中。 她的目光,紧紧锁向少年那双看似清澈见底、却让她感到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是谁?” 凌玥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少年似乎瑟缩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鹿。 纯净的眼中水光潋滟,越发显得无辜可怜。 “我…我叫宇文昌…住在那里面…” 他怯生生地指了指身后更深处—— 那座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破败宫殿,寒漪宫。 他顿了顿,目光又飘向地上气息奄奄、眼神怨毒的宫女,纯净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担忧, “姐姐,她…她流了好多血…会死吗?” 宇文昌?那个最不受陛下待见的皇子? 难怪他住在寒漪宫这种荒凉之地。 当今的晋安帝和皇后闵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哪怕登基为帝,也不曾广开后宫,只接了潜邸的旧人进宫。 如今,陛下膝下只三子—— 长子早夭。 次子宇文昊乃惠妃所出,惠妃是潜邸旧人,母家不显。 加上二皇子幼年伤了腿脚,落下了病根,没了争储的机会。 陛下怜惜,早早册封了安王的爵位,让他去了封地。 三子宇文晟,中宫嫡出,外祖一家更是手握重兵,已是百官默认的储君人选。 除此之外,就是这个被众人遗忘的四皇子——宇文昌! 宇文昌生母,原是皇后宫中的婢女。 此人趁着某日陛下醉酒,给陛下用了药,一夜欢好。 陛下酒醉清醒,察觉不对,安排人细查之下,发现了真相。 陛下大怒,下令处死那胆大的婢女,但被太后拦下。 而那婢女,也是命大,仅是一夜,就怀上了身孕。 为了皇嗣,太后越过陛下,册封了那婢女为,嘉妃,意为嘉奖她生育皇嗣的功劳。 可惜,那嘉妃产子后不久,就体弱病逝,只留下了襁褓中的四皇子。 前世,身为陛下暗卫,凌玥听说过这位四皇子,但从不曾见过,如今一见,没想到... 稚嫩孩童,能在这吃人的后宫活下来,本身就不平凡! 凌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原来是……四皇子殿下。” 宇文昌听到“四皇子殿下”这个称呼,清澈的眸子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近乎透明的纯净。 他微微扬起一个羞涩又无害的笑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声音依旧软糯: “姐姐认得我呀?” 那笑容干净得晃眼,却让凌玥心中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就在凌玥全神贯注应对四殿下的时候,地上那宫女眼中最后一点怨毒的光骤然熄灭, 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她的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黑血——竟是早已在齿间藏了剧毒! 任务失败,即刻自尽! 宇文昌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宫女的尸体,那纯净的眼底深处,透着一丝—— 极淡、极冷的、仿佛看蝼蚁般的漠然。 那漠然的眸色,飞速掠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宇文昌轻轻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石子咕噜噜滚到尸体旁边,仿佛只是少年无意识的动作。 “姐姐是要去见皇祖母吗?快些去吧,皇祖母怕是等急了!” 凌玥抬眸,看了眼天色,深知不能久留。 可这宫女... 想了想,她将宫女的匕首,小心擦拭干净,扔在了那尸体旁。 这等凶器,只要皇宫守卫细查,一定会发现。 她绝对不能带在身边。 “殿下,有歹人作祟,您还是早些离去吧。” 有宇文昌盯着,凌玥不好藏尸,只能隐晦催促。 第48章 懿威难测 “姐姐,时间快来不及了。这里...不会被发现,放心吧。” 宇文昌依旧纯净无邪,无声地“目送”着凌玥离开。 那目光没有情绪,却比任何刀剑更让凌玥感到脊背发凉,就仿佛...被一条潜伏在暗影里的毒蛇锁定。 “殿下,请自便。” 凌玥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刻意维持着一种疏离的平静。 这里,可能不止这宫女一个死人, 宇文昌指尖那抹可疑的暗红,还有他踢向尸体的那颗小石子… 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 凌玥很清楚,她现在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赶往慈宁宫! 迟则生变! 宇文昌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歪着头,用那双清澈得能映出她倒影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天真又专注。 直到凌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破败宫墙的转角,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 ... 慈宁宫。 巍峨的殿宇在冬日灰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穆压抑。 沉重的朱红宫门紧闭,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在寒风中沉默蹲踞,獠牙森然。 凌玥赶到时,宫门依旧紧闭。 她深吸一口带着凛冽寒意的空气,压下喉间因疾行和紧张涌起的腥甜感—— 上次诅咒带来的身体亏空远未恢复,此刻在冷风里一站,四肢百骸都透着虚弱的酸痛。 但,她依旧端正仪态,对着紧闭的宫门屈膝行礼,朗声道: “臣女凌玥,奉太后娘娘懿旨觐见!” 声音在空旷的宫门前回荡,却无人应答。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刀子般刮过脸颊。 时间一点点流逝,宫门依旧纹丝不动。 凌玥挺直了背脊,双手拢在袖中,指尖冰凉。 她知道,这是太后的“下马威”,更是无声的羞辱与惩戒。 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遍遍冲击着她的意志。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冰寒。 但,她眼神沉静,如同一株扎根在冰原上的青竹,任凭风雪侵袭,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沉重的宫门才发出“吱呀”一声沉闷的响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凌玥抬眸,只见掌事嬷嬷那张刻板严肃的脸出现在门后,眼神锐利如鹰隼,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安河县主,太后娘娘宣你入内。随老奴来吧。” 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侧身让开道路。 凌玥暗暗松了口气,抬步跟上,每一步都踩得沉稳。 穿过幽深的长廊,浓郁到近乎窒息的檀香扑面而来,与殿外刺骨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慈宁宫正殿内温暖如春,金碧辉煌。 就连熏炉里的炭火,都烧得正旺。 可这暖意,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威压。 太后依旧斜倚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毯。 她并未看走进来的凌玥,而是半阖着眼,手中缓缓捻动着那串紫檀佛珠。 整个大殿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佛珠碰撞的细微声响,敲打在人心上。 凌玥行至殿中,依足礼数,深深下拜: “臣女凌玥,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良久,太后才缓缓睁开眼。 那目光,直直落在凌玥身上,带着审视与不悦。 “起来吧。” 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漠然。 “谢太后娘娘。” 凌玥起身,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谨。 这时,掌事嬷嬷上前一步,俯身在太后耳边,用恰好能让殿内几人听清的音量低声道: “启禀太后娘娘,方才内务司来报,派去给安河县主引路的宫女…今日当值时辰不见人影,住处也寻不见人,许是…离奇失踪了!” “失踪?”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凌玥! 那眼神中的探究和怀疑,几乎要化为实质! 凌玥的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恰到好处地微微抬眸。 那眼中流露出的,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 实则,她心中剧震! 失踪?! 那个被她反杀在冷宫、自尽而亡的宫女,竟然被报成了“失踪”? 是谁做的? 宇文昌!一定是他! 他不仅没有离开,反而留下了,还处理了宫女的尸体!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宇文昌此举,是帮她清理痕迹?还是…另有所图?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比殿外的寒风更甚。 凌玥心中迷雾重重,她却没有忽略太后的情绪变化。 太后这是怀疑她了! 太后看着凌玥那副“平静”的样子,心中生出不满,索性直接将此事挑明: “安河县主,你可听见了? 为你引路的宫女,在你入宫后便失踪了。 这宫里头,规矩森严,一个大活人,岂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已是赤裸裸的怀疑和试探! 凌玥心头一紧,面上却露出更加恭谨惶恐的神色,再次屈膝: “臣女惶恐。臣女入宫后,只跟随那位姑姑前往慈宁宫,途中并未有任何异样,亦不知姑姑为何会…失踪。臣女入宫时辰尚短,对此事委实不知情。” 太后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越发深邃难辨。 凌玥的反应无懈可击,但这“失踪”本身就透着诡异,太后对凌玥的印象越发恶劣。 一个入宫就引得宫女失踪的县主,怎么看都是个不安分的祸患! “不知情?” 太后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罢了,一个宫女而已,宫里自有规矩查办。哀家今日叫你来,是有话要问你。”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凌玥,你如今得了安河县主的封号,是陛下和哀家的恩典! 但这爵位,是让你光耀门楣、谨守本分的! 莫要仗着这几分虚名,欺辱嫡母、欺凌弱妹! 武安侯府后宅之事,哀家本不欲多管。 但,你行事如此乖张跋扈,苛待继母与嫡妹,闹得满城风雨,实非大家闺秀、朝廷命妇所为!更非一个县主该有的德行!”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凌玥心中冷笑,面上却越发恭顺,甚至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 “太后娘娘明鉴,臣女不敢。 母亲与妹妹之事,其中多有误会,臣女……” “哀家不想听你辩解!”太后直接打断,眼神锐利如刀锋,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她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另一桩更大的祸事: “还有三皇子之事!凌玥,你可知罪?!” 来了! 凌玥的心沉到了谷底。 第49章 太后密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女愚钝,不知太后娘娘所指何事?” 凌玥心中清楚太后想说什么,可她必须装糊涂! “哼!”太后重重一拍榻边小几,佛珠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休要装傻充愣! 三皇子宇文晟,乃是天家贵胄,龙子凤孙!天威煌煌,岂是你一介臣女可以轻慢冒犯的?! 你与他之间有何龃龉,哀家不想深究! 但无论如何,你身为臣子之女,胆敢触怒皇子,便是大不敬!” “皇家颜面,不容玷污!天家威严,不容挑衅!” 太后的声音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你父亲武安侯,教女无方,亦有失察之责!” 她盯着凌玥,一字一句: “哀家给你父女二人一个机会! 回去之后,立刻各自上表请罪折子,递至御前! 向陛下,也向三皇子殿下,陈情请罪!言明你等冒犯天威之过,恳请陛下与殿下宽宥! 若态度诚恳,陛下念及你父往日微功,或可网开一面!否则…” 太后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言中蕴含的威胁,却让人听得明白。 请罪折子?! 向皇帝!向三皇子?! 承认莫须有的“冒犯天威”之罪?! 这不仅是让她自毁名声,将把柄亲手奉上,更是要逼着父亲武安侯一同认罪! 一旦折子递上去,无论皇帝如何处置,武安侯府都将颜面扫地,彻底沦为笑柄! 她这个刚封的安河县主,也成了笑话! 更要紧的是,百里笙这个承平侯府的世子,名声也会受损! 太后对三皇子的偏宠,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吗? 凌玥藏在袖中的双手猛地攥紧,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冰冷。 请罪?绝无可能! 可现在,最要紧的,是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臣女…”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太后见她“顺从”地应下,脸色似乎缓和了一分,但眼中的审视和不满并未消退。 她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既如此,你且退下吧。哀家乏了。记住哀家的话,好自为之!” “臣女告退。” 凌玥再次深深下拜,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她缓缓起身,强忍着身体的虚软和心头的万钧重压,保持着最端庄的姿态,一步步退出了那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大殿。 厚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浓郁的檀香和沉重的威压。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就在这时,慈宁宫紧闭的殿门内,隐约传来太后冰冷而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那个宫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哀家…查清楚!” 掌事嬷嬷恭敬的应喏声模糊地透出门缝。 凌玥的心,彻底沉入冰冷的深渊。 出宫的路上,倒是顺畅,可凌玥依旧不敢松懈,直到—— 走出皇宫大门,她才放松些许。 然而,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连忙扶住冰冷的宫墙。 喉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她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棋兰远远看见,惊呼着飞奔过来扶住她:“县主!” 凌玥靠在棋兰身上,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目光却投向身后巍峨的宫墙。 那宫女,究竟是谁的人? 太后? 三皇子? 亦或者“人畜无害”的四皇子? 凌玥缓缓闭上眼,压下心头的烦躁。 这盛京的水,太浑了! 与此同时,一辆挂着武安侯府信物的马车,正走在官道上。 车轱辘压过路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沈月娥看着对面正襟危坐、手不释卷的儿子凌文晖,眼中既有骄傲,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世人皆说他这个儿子是神童降世。 可事实上,哪有什么神童,不过是比别人辛苦些罢了。 “晖儿,眼看就要到侯府了,书暂且放一放。” 沈月娥轻声开口,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询, “方才…在城门口,听闻路人议论,说大小姐…就是凌玥,她今日被太后娘娘急召入宫了? 这…才封了县主没两日,太后便如此急切召见,是福是祸啊?” 凌文晖缓缓合上书卷,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封皮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他抬起眼,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丝毫不见十岁少年应有的跳脱,反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 “姨娘,” 他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 “这位玥姐姐,绝非池中之物。” 沈月娥微微一怔,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她不是一直被养在外面,能有今日,不过是侥幸罢了。 你莫不是...想多了?” 凌文晖摇头,继续道,语气平缓得像是在分析一道经义: “武安侯府这潭水,近日因她而沸反盈天。 杨氏主持中馈多年,树大根深,更有凌珑姐姐与三皇子牵扯。” 他微微一顿,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枯枝: “她出口成咒,不仅没有招来祸端,反而还得了‘安河县主’的封号,以及...陛下亲自指婚! 此等心性、手段、际遇,岂是‘侥幸’二字可以概括?” 眼看着就要到侯府门口,凌文晖担心他这单纯的生母出事,神色也越发严肃: “您别忘了,玥姐姐的未婚夫,可是手握重兵的承平侯继承人——世子百里笙! 陛下登基后,对封爵一事极为谨慎。 若非百里世子和三殿下起了冲突,为了安抚人心,这县主之位,也不会来得如此突然。 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根基全无。 她已身处漩涡中心,这县主的名头,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 沈月娥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那…那她…” “对我们而言,” 凌文晖截断母亲的话,目光转回,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她是变数,亦是契机! 府里传了消息,不过短短一夕,这位玥姐姐就逼得杨氏母女狼狈归还那位的嫁妆,至于太后急召…福兮祸之所伏。” 第50章 宫门深似海,侯府步步险 “杨氏视我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若非父亲看重我的学业,你我在这侯府,怕是寸步难行。” 凌文晖亲自给沈姨娘斟了一杯茶水: “凌玥姐姐与杨氏母女已成死局,敌人的敌人,即便不是朋友,也未必不能…相互借力。” 他顿了顿,眸中闪过寒芒: “至少,她的存在,能极大地牵制杨氏和凌珑的精力。 当然,她若是个蠢笨或难以掌控的,也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沈月娥接过热茶,一口下肚,却察觉不到半分暖意。 当初,若非武安侯...她是绝不会踏入这侯府的。 还好她肚子争气,生下了文晖这个侯府长子,才得了侯爷的看重。 沈月娥抬手摸了摸儿子因为刻苦用功,越发消瘦的脸颊,满是庆幸: “还好文晖你聪慧,如果没有你,娘怕是早就死在那高墙大院里了。” 凌文晖摇头:“能托生在娘肚子里,才是儿子的幸运。” 沈家世代行商,要不是沈月娥入了武安侯府为妾,他也只会是个商人之子,哪有如今的前途可言! 他掀起车帘,冲着车夫耳语几句,才重新坐回位置: “姨娘,此行归府,须得仔细观察。 这位玥姐姐,是值得投资援手,还是需敬而远之,一看便知。” 想到什么,他轻轻吁了口气: “或许…‘偶遇’一下,探探虚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凌文晖看向母亲,眼神意味深长。 沈月娥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缓缓点头: “娘…听你的。只是,务必谨慎。” ... 被凌文晖惦记的凌玥,此刻还在宫门口。 宫墙沉重的阴影压下,将凌玥彻底笼罩其中。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吹得人脸颊生疼。 凌玥扶着棋兰的手,脚步有些虚浮,强撑着向侯府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然而,才刚坐上马车,转过一个街口。 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却缓缓停在了她们前方不远处。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素净但料子尚可的妇人率先下车。 她身后,跟着一个清瘦挺拔、身着月白儒衫的少年。 那妇人见到凌玥,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惊喜,快步上前,敛衽行礼: “妾身沈氏,给县主请安。县主万福。” 她身后的少年也紧随其后,姿态端正地行了一个书生礼,声音清润: “文晖见过县主姐姐。” 凌玥眸光一顿,吩咐车夫停车。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两人。 沈姨娘?凌文晖?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似乎是专程等着她? 棋兰立刻警觉地挺直腰身,隐隐将凌玥护在身后。 凌玥压下心中疑虑,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沈姨娘,兄长,不必多礼。你们这是…” 她目光落在马车上,带着询问。 沈姨娘笑容温婉,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拘谨: “回县主的话,今日是文晖休沐之期,书院放了假,妾身便带着他回府小住几日。 方才路过此地,远远瞧见像是县主仪驾,特来请安。 县主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她小心地打量着凌玥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倦色。 凌文晖站在母亲身侧,目光沉静地落在凌玥身上。 那眼神不像一个十岁少年,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在评估着什么。 “嗯。”凌玥淡淡应了一声,不欲多言, “太后娘娘召见,问了几句话。 姨娘和文晖弟弟一路辛苦,既回府,便好生歇息吧。” 她心中念头飞转,沈姨娘母子突然出现,又如此“巧合”地遇上刚出宫的她…是真心请安,还是别有目的? 凌文晖那过分沉静的目光,让她直觉不简单。 前世,回府之后,她就听说过这两人。 杨氏自诩和她那个侯爷爹感情甚笃,却拦不住便宜爹纳妾。 还恰好是这沈月娥——她外祖沈家的那个沈! 凌玥对此有过不痛快。 这沈月娥虽也姓沈,但确实沈家旁支。 若非她祖父亡故,沈家也轮不到她父亲那一支做主。 可这母子两,行事谨慎,自她回府,并未曾见到他们。 这一世,竟是“撞”上了! 沈姨娘没料到,凌玥竟如此态度,她连忙道, “不敢言辛苦。 县主面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 宫中规矩大,您还需多保重才是。” 话语里是十足的关切,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惹人厌烦。 “无妨,些许风寒。” 凌玥敷衍道,心中警惕更甚。 这对母子,出现的时机太巧,态度也过于微妙。 “府中事务繁多,我就不耽搁姨娘和兄长了。棋兰,我们走。” “恭送县主。” 沈姨娘再次行礼。 凌文晖也躬身相送,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凌玥略显匆忙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思忖。 ... 武安侯府,正院。 “我的儿啊!我的玥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凌珑一进门,就见杨氏依旧如昨日那般,发髻散乱,恐惧地躲在榻上低泣。 “老天爷...不要让我淹死...东西我都还了...不要淹死我!” “母亲!” 凌珑蹙紧眉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耐和冰冷, “您冷静些!哭有什么用!” 她快步走到榻前,几乎是强行将杨氏拉起来, “没人能让您淹死,别再疑神疑鬼的了!” 但杨氏却充耳不闻,身体依旧颤抖的厉害。 无奈,凌珑只能压低了声音,斩钉截铁: “三皇子殿下早已有了万全安排! 宫里…宫里自然有人‘招呼’凌玥! 她…这次绝无可能再活着走出宫门!” 杨氏猛地噎住,瞪大了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嘴唇哆嗦着: “真…真的?殿下…殿下当真…” “殿下金口玉言,岂会有假?!” 凌珑打断她,眼神锐利, “母亲,现在不是为她哭丧的时候!您得立刻振作起来! 否则,这武安侯府,日后可就没有我们母女的立足之地了!” 杨氏被女儿眼中的狠厉和话语中的决绝震住,哭声渐渐止歇,只剩下压抑的抽噎,茫然地问: “…什么意思?” 凌珑深吸一口气,凑近杨氏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母亲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杨氏依旧茫然。 凌珑怒其不争: “沈月娥!沈姨娘带着她那个宝贝儿子凌文晖,今日要回府了!” 杨氏的身体猛地一僵! 第51章 黄雀已在归途 比起刚被侯府找回来的凌玥,凌珑更忌惮凌文晖这个庶弟! 三岁识字,五岁背诗,七岁就敢下场去考童生! 今年,不过才十二岁的凌文晖,已然是秀才了! 若非侯府庶长子这个身份,让他受了些歧视,只怕早已经是盛京城众人追捧的文曲星了! “明月书院那边传了信,凌文晖再过不久,就要下场考举人了!” 说起这些,凌珑就焦躁不安。 “父亲看他那眼神,您难道忘了?那是看着侯府未来的指望!可您再看看鸣儿!” 她再得三皇子看重,日后也要有娘家支持,才能坐稳位子。 可偏偏,她的亲弟弟凌文鸣,只比凌文晖小几个月,却连《三字经》都背不全! 终日只知斗鸡走狗!就连...去明月书院上学,都是靠着凌文晖在书院山长面前求情才进去!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凌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凌文晖是她的亲弟弟就好了! 可惜,母亲不肯将对方记在名下! “您以为父亲看重三皇子,就会永远护着我们?” 凌珑冷笑,语气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讥讽和清醒, “父亲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 当年他能为了外祖那点助力,点头让您进门,扶您做正室夫人。 将来,他就能为了武安侯府的前程和脸面,毫不犹豫地舍弃鸣儿,把爵位…传给那个更有出息、更能光耀门楣的庶子! 到时候,您我在这府里,算什么?!” “不…不可能!” 杨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 “我的鸣儿可是侯府嫡子!日后,这侯府的一切必然是要传给他的!” 杨氏手指死死攥住了衣襟,声音却越来越小: “嫡庶有别!祖宗规矩…你爹不可能...” “规矩?” 凌珑嗤笑一声,眼中尽是冰冷, “在绝对的利益和整个家族的未来面前,规矩算什么?! 父亲若真铁了心,一道请封世子的折子递上去,只要凌文晖争气,再请明月书院几位大儒从中周旋一二,陛下未必不会准奏! 到那时,什么都晚了!” 杨氏彻底慌了神,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爵位!那是她儿子的命,更是她后半生所有的倚仗! “那…那怎么办?沈月娥那个贱人…她要是和凌玥联起手来…” 她猛地想到这种可能性,声音都变了调。 凌珑眼中寒光一闪: “母亲,现在立刻梳妆打扮,拿出您侯府主母的款儿来! 沈月娥母子回府,第一件事就该来给您请安! 在外面待得久了,心就野了,您得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侯府的后院,到底是谁说了算! 鸣儿的前程,谁也休想动!” 她语气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杨氏猛地擦干了眼泪,眼神里重新透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混合着恐惧和凶狠的光芒。 “对…对!你说得对!” 她坐直身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狠劲, “我不能倒!为了鸣儿,我也不能倒!梳妆!快给我梳妆!” 凌珑看着母亲终于被激起了斗志,暗自松了口气,但眼底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凌玥的“死讯”或许能暂时安抚母亲,但沈姨娘母子归府,才是真正悬在头顶的利剑! 然而,凌珑并不知道,本该死在宫中的凌玥,此刻正拖着虚弱的身体,坐在回侯府的马车上。 ... 武安侯府,扶摇院,东厢房。 百里笙躺在榻上,脸色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毫无睡意,时不时便转向门口方向。 “琴梅。”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 “什么时辰了?可有消息传来?” 侍立在一旁的琴梅立刻上前,恭敬回道: “世子,刚过申时。宫里方才传了消息出来,” 她顿了顿,才继续, “县主已经平安出了宫门,正往侯府回来。” 听到“平安”二字,百里笙紧绷的神经,有了片刻的松动。 但,他眉头依旧蹙着: “平安出宫…慈宁宫那位的‘平安’,可未必是真的平安。 她脸色如何? 身边可还顺利?” 他深知太后召见绝非好事,尤其,这位太后,对于三皇子的宠爱,更是不寻常! 琴梅微微垂首: “传讯的内侍只远远看到县主出了宫门,上了侯府的马车,具体神色…未能看清。” 在宫中布下眼线,绝非容易的事。 世子担心县主安危,贸然联系那些眼线,风险不可谓不大。 但,琴梅也不想县主出事。 毕竟,这县主...是个好的。 担心世子多想,琴梅顿了顿,宽慰了一句: “县主吉人天相,应无大碍。世子且宽心,。” 百里笙沉默了片刻,缓缓闭上眼,搭在锦被上的手却微微握紧。 宽心? 如何宽心? 那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她孤身一人前去,又刚历经大劫,身体虚弱至此… 百里笙只恨此刻他伤病缠身,无法护在她左右。 门外,小小的凌瑜扒着门框,大眼睛里满是不安。 她回头,小声问牵着她手的凌瑾:“二哥,大姐…大姐会没事的,对吗?” 凌瑾紧紧抿着唇,眸中的担忧几乎要藏不住。 他低头看了看妹妹害怕的小脸,用力握紧她的小手,努力让自己镇定: “嗯,大姐一定会没事的。 百里世子不是也说了吗,大姐已经出来了。” 他顿了顿,拉着凌瑜悄悄退开几步,远离了客院门口。 “走,小瑜,我们去大姐的书房。” 凌瑾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坚毅, “大姐留给我的账本还没看完。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添乱。” 他牵着妹妹,一步步走向凌玥的书房。 那扇门背后,是姐姐拼命夺回来的,生母留给她的嫁妆,也是—— 他们姐弟三人未来的倚仗! 凌瑾推开门,目光落在书案上那厚厚的账册上,眸中闪过与他稚嫩面容不符的锐利光芒。 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再只是那个被姐姐护在羽翼下、只会算点小钱的弟弟。 早晚有一天,他要成为大姐可以依靠的存在!而不是累赘! 这个念头是那般强烈。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深吸一口气,重新摊开了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账册,眼神专注而坚定。 第52章 以礼还礼 武安侯府,正厅。 杨氏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身正红色绣金牡丹的繁复衣裙,头戴赤金头面,妆容精致。 然而,那刻意描画得锋利的眉梢眼角,却掩不住那份色厉内荏。 她手中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雨前龙井,指尖却微微发白,透露出内心的紧绷。 下首,沈月娥领着凌文晖垂首站着,姿态恭顺。 沈月娥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低眉顺眼。 凌文晖则是一身干净的月白儒衫,身形挺拔如竹,面容沉静,对着主位躬身行礼: “文晖给母亲请安。 杨氏并未立刻叫起,只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 她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挑剔地打量着下方的母子二人。 厅内气氛凝滞,落针可闻。 半晌,她才仿佛刚注意到般,放下茶盏,声音拖得长长的: “起来吧。 这一路从书院回来,辛苦晖哥儿了。” 她话锋猛地一转,目光锐利地射向凌文晖, “咦?怎么就你一个?鸣儿呢?他不是与你一同在书院读书吗?为何不见他一同回来?” 沈月娥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头垂得更低。 凌文晖却面色不变,再次拱手,声音清朗平静: “回母亲的话,二弟今日午后被同窗邀去诗会,说是晚些时辰再自行回府。 儿子离院时曾去寻他,未见其人,便只好与姨娘先行回来了。” “诗会?” 杨氏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刻的嘲讽, “晖哥儿,不是我说你,一笔难道还写出两个‘凌’字? 你们是亲兄弟,鸣儿年纪小,贪玩些,你做兄长的,就该多看顾着他,时时提点,引他向学才是! 你自己回来,却把他独自撇在外面?你这般行事,岂是友爱兄弟之道?” 她句句不离“亲兄弟”,字字却都在指责凌文晖“不照顾”、“不友爱”嫡亲的弟弟,刻意忽略凌文鸣自身的顽劣。 凌文晖眼帘微垂,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每每休沐回府,杨氏都要来上这么一遭,他早已经习惯。 凌文晖面上依旧恭敬,甚至带上一丝“惶恐”: “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考虑不周,未能及时寻到二弟,日后定当更加尽心。” 杨氏见他如此“乖顺”,气焰更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继续敲打。 “你知道就好!鸣儿是嫡子,是正统!这侯府上下,将来一切都是要交到鸣儿手上的! 你书读得再好,本事再大,也要记得自己的本分,时刻谨记要帮衬辅佐弟弟。 鸣儿出息了,光耀的也是我们武安侯府的门楣!” 杨氏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小几上,语气略重了些: “可不能读了几天圣贤书,就忘了根在哪里,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嫡庶有别”四个字,几乎被杨氏明晃晃地刻在了脸上。 沈月娥听着,脸色发白,手指紧紧绞着帕子,却不敢出声辩驳一句。 凌文晖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应道: “儿子不敢,母亲教诲,儿子谨记于心。” 无人看见他低垂的眼眸深处,那一片冰封的漠然与讥诮。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以及丫鬟略显慌张的通报声: “夫人,县...县主回府了!” 话音未落,凌玥的身影已出现在正厅门口。 她脸色依旧苍白,步伐甚至因虚弱而有些轻飘,需要棋兰在一旁稍稍搀扶,但背脊挺得笔直。 刚从外面回来,披风还未解下,凌玥周身带着未散的寒气。 凌玥的目光淡淡扫过厅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方才杨氏那尖刻的、刻意拔高的“嫡庶有别”,一字不落地清晰传入了她的耳中。 “凌...玥儿,你怎么回来了?” 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 珑儿不是说,凌玥会死在宫里吗?! 她怎么好端端回来了?! 杨氏又惊又惧,就连刚才的嚣张气焰,都已消失不见。 凌玥没有理会杨氏,而是径直走到厅中。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好一个‘嫡庶有别’。” 她重复了一遍杨氏的话,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杨氏心头猛地一跳。 凌玥的目光转向杨氏,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 “夫人既然如此看重规矩礼法,恪守嫡庶尊卑。 本县主倒想起一桩旧事,正好请教夫人。” 她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厅堂里: “我听说,当年夫人您作为继室抬进侯府大门那日,似乎…未曾向我已故的生母沈氏夫人的牌位,敬过一杯‘妾室茶’吧?” 轰——!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杨氏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她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年,趁着沈氏刚死的热孝期,她被抬进了武安侯府的大门。 但,为着她的体面,武安侯并没有提起,让她给沈氏的牌位敬茶。 杨氏自然也乐得避开。 可她万万没想到—— 凌玥会在此时! 当着沈姨娘和凌文晖的面! 如此直接地撕开这层遮羞布! 沈月娥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随即又迅速低下。 只是,她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早已经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凌文晖垂着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和…玩味。 凌玥却仿佛没看到杨氏的失态,语气平静到近乎残忍: “怎么?我说错了吗?文晖,你来说,继室给亡故的原配敬茶,是否合乎情理?” 本准备看热闹的凌文晖,被突然点到,眸底的神色一僵,却不得不回话: “按《礼》而言,继室虽掌中馈,然于原配嫡妻面前,仍需执妾礼。 敬茶,便是礼之始,是尊卑之序,是告慰亡灵,更是…安守本分。” 凌文晖的回答,彻底将杨氏架在了火上。 凌玥却不管这些,目光直刺杨氏: “夫人方才句句不离‘规矩’、‘本分’,想来对此礼定然深以为然,绝不会有所疏漏。” 第53章 阳谋暗手 杨氏气的几乎要咬碎银牙,凌玥依旧没什么表情: “想必,当年是事务繁忙,夫人一时遗漏了?” 凌玥的目光扫过沈月娥和凌文晖,语气不容置疑, “今日恰巧,沈姨娘和文晖也在。不如就请母亲移步祠堂,当着我生母沈氏的牌位,将这杯迟了多年的‘敬茶’补上。 也让我这个做女儿的,亲眼见证一番,全了夫人‘恪守礼法、尊卑有序’的名声,如何?” 补上敬茶? 还是当着沈氏牌位、沈家旁支和原配女儿的面? 执妾礼? 这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杨氏脸上! 凌玥如何想,杨氏再清楚不过! 这是明晃晃的羞辱! 凌玥就是要她这个“主母”,在她死去的贱人娘面前,低上一头! 继室,说的好听,是正妻。 但,在原配夫人的牌位前—— 她永远都是个妾! 永远都要冲着个死人行那妾室之礼! 可凭什么?! 沈氏不过是个低贱的商人之女,凭什么要她一个官家小姐低头?! 杨氏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气血翻涌,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她手指颤抖地指着凌玥,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满眼的惊恐与怨毒。 整个正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凌玥的目光,平静却冰冷。 不过敬一杯茶,就让杨氏这般愤怒。 那她亲娘的一条命,杨氏又该如何偿还?! 半个时辰后,杨氏不情不愿走进了武安侯府的祠堂。 作为武安侯的原配夫人,沈氏的牌位自然被供奉在了这祠堂。 杨氏为了不让自己矮沈氏一头,除了祭祖的时候,她从来不踏入这祠堂半步。 如今,一进门,她就觉得浑身不适。 祠堂建在侯府的背阴处,门被打开,只让人觉得阴冷、肃穆。 一抬头,就能看到长明灯跳跃的火光间,映照着的层层叠叠的牌位。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烛气息。 杨氏脸色惨白如纸,她身上那身正红色的华服,与祠堂的清冷格格不入,显得那般讽刺可笑。 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杨氏就腿脚发软。 凌玥静立在最前方,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最前方,那个簇新的牌位—— 先妣凌门沈氏夫人之灵位。 沈姨娘和凌文晖垂首默立在稍后一些的地方,姿态恭顺,却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 一个管事嬷嬷端着红漆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杯滚烫的茶水。 “夫人,请吧。” 凌玥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带一丝情绪,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莫要让我母亲久等。” 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指的是牌位上的沈氏。 杨氏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杨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她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但凌玥那冰冷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将她钉在原地。 余光扫过沈月娥那低眉顺眼却暗藏窥探的模样,杨氏心中暗恨。 她一咬牙,哆哆嗦嗦地端起那杯茶。 杯壁滚烫,却不及她脸上火辣辣的羞愤。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牌位前,膝盖像是灌了铅,最终还是一点点弯曲,极其不甘愿地跪在了蒲团上。 “妾…妾杨氏…” 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给…给姐姐…敬茶。”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割她的肉。 她将茶杯举过头顶,手臂颤抖得厉害,茶水晃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凌玥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杯茶, 看着杨氏屈辱的背影, 看着母亲沈氏的牌位。 她的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悲凉和坚定。 片刻沉寂后,凌玥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我母亲已用过茶了。夫人,请起吧。” 杨氏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瘫软下去,被旁边的婆子赶紧扶住。 她头发散乱,眼神空洞,再也看不出半分主母的威风,只剩下一片狼藉的耻辱。 凌玥不再看她,转身,对着沈氏的牌位郑重地拜了三拜,轻声道: “娘,女儿来看您了。有些债,女儿会一笔一笔,慢慢讨回来。” 说完,她径直转身离开祠堂,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沈姨娘和凌文晖也沉默地行礼退下。 ... 夜色渐深,侯府西侧一处僻静的小院内。 沈姨娘替儿子凌文晖斟上一杯热茶,脸上还带着白日祠堂里未散的惊悸与后怕: “晖儿,今日…今日之事实在太险了。 大小姐她…她行事如此锋芒毕露,竟敢那般逼迫主母! 我们今日也在场,只怕…只怕已被夫人记恨上了!” 她忧心忡忡: “我看,我们还是离大小姐远一些为好。 她虽厉害,但仇敌也多,我们势单力薄,何必被她拉下水,成了那出头椽子?” 凌文晖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沉静的眼眸。 他轻轻吹了吹茶沫,并未立刻饮用。 “姨娘,”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今日之事,并非她拉我下水,而是我选择了站在能看到她的地方。” 沈姨娘一愣。 “离她远些?” 凌文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与他年龄不符的冷诮, “母亲今日还没看明白吗? 在这侯府,一味躲避,并不能求得安稳。 杨氏又何曾放过我们?” 沈月娥听着,心下一紧: “可是,你父亲...” 被杨氏欺压,沈月娥早已经认命。 可她偏偏生了侯爷的长子! 这些年,她和儿子,受了杨氏多少刁难。 沈月娥不觉得侯爷看不见,听不到,他...终究是向着杨氏的。 “指望父亲?父亲看重的是侯府的利益和前程,而非区区一个妾室或庶子。” 他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母亲: “姨娘,您甘心儿子一辈子被杨氏指点,顶着庶子的身份度日吗?” 沈月娥猛地抬头,眸光颤颤: “文晖,你这是...” “姨娘,我们的机会,来了!” 沈月娥犹豫,紧了紧帕子:“可是…” “没有可是。”凌文晖语气果断道。 他凌文晖样样出色,凭什么只能陪衬凌文鸣那个废物! 等着吧! 这侯府,早晚是他的! 第54章 请罪?不,这是将她军! 夜色更浓,侯府的暗流在表面的沉寂下,愈发汹涌。 武安侯府,正院内室。 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与杨氏压抑不住的尖利哭嚎交织在一起。 “她怎么敢!那个下贱胚子生的小贱人!她竟敢如此折辱于我!” 杨氏发髻散乱,猩红的指甲死死抠着桌面, “敬茶…她竟敢逼我去给那个死鬼敬茶!还是当着沈月娥那个贱婢的面!” 杨氏保养得宜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耻而扭曲变形。 她一想到白天在祠堂受得气,就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凌玥撕碎! “母亲!您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得了消息的凌珑,顾不上别的,快步走进来,反手关上房门。 看着满屋狼藉和状若疯妇的杨氏,她的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斥责。 “我闹?珑儿!你刚才没看见吗?她…” “我看见您又输了!” 凌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 “而且输得一败涂地,颜面尽失!” 她走到杨氏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砸在杨氏心上: “您最大的错,就是每次都忍不住要亲自下场,去和她拼那股子不管不顾的狠劲! 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可以不要脸面,不要名声,您呢? 您有武安侯夫人的尊位要维护,您有鸣儿的前程要筹谋! 您和她正面冲突,赢了是理所应当,输了就是天大的笑话!” 杨氏被女儿训得哑口无言,只剩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这个女儿,从小心中就有成算。 杨氏被训,心里不仅没有火气,反而越发委屈: “那我能如何?这满府上下,都是拜高踩低的! 那凌玥获封县主,还是板上钉钉的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 今日,就连凌文晖那个野种,都偏帮凌玥!” 凌珑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放缓,却更显冷厉: “母亲,从今日起,您必须记住,对付凌玥,不能再靠逞口舌之快,更不能亲自出手打骂。 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们要等,等她犯错! 眼前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太后娘娘今日传召,言明了,让凌玥上‘请罪折子’! 我们只需静静看着,看她如何应对。 若她抗旨,便是死路一条; 若她顺从写了…哼,那‘冒犯天威’的罪名坐实,她以后在京城也别想抬头做人! 父亲...也不会再高看她一眼!” “那…那就这么放过她?我不甘心!” 杨氏咬牙切齿。 “谁说要放过她?”凌珑冷笑, “明火易躲,暗疮难防。凌玥是那明火,看着吓人,未必能烧多久。 真正能溃烂流脓、毁掉根基的,是凌文晖那块‘暗疮’! 母亲,我们的心思,该多放在‘自己人’身上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氏一眼。 杨氏母女低声密谈的时候,凌玥也已经回了扶摇院。 凌玥进了书房,就屏退了左右,只留棋兰在一旁磨墨。 她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倦色,但眼神却清明坚定。 她铺开一道奏折专用笺纸,提起笔,略一沉吟,便落笔书写。 “臣女安河县主凌玥,诚惶诚恐,叩首上奏…” 她的笔迹端正清秀,措辞却极尽谨慎巧妙。 折子里,她对与三皇子的冲突缘由含糊其辞,只以—— “因臣女归府,处理家事不当,致使府中流言外传,波及天家声名”一语带过。 随后,凌玥便将所有过错大包大揽,深刻反省“年幼识浅,言行无状,方引此祸”,表示“日夜惶恐,寝食难安”。 最后,笔锋一转,竟言辞恳切地请求: 臣女自知罪责深重,无颜再忝居县主之位,享朝廷俸禄。伏乞陛下与太后娘娘恩准,收回成命,削去臣女安河县主封号,允臣女闭门思过,潜心修德…” 棋兰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低呼:“县主!这…” 凌玥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冷嘲: “放心,陛下和太后不会准的。” 当今陛下锐意革新,尤重颜面,岂会朝令夕改,自打嘴巴? 她这折子,看似请罪,实为诉苦,更是将“武安侯府家宅不宁、流言惊动天听”这件事,摆在了皇帝面前! 太后想羞辱她,也要看她甘不甘心伏低做小! 刚处理完奏折之事,丫鬟便来报: “县主,晖少爷来了。” 凌文晖依旧是一身月白儒衫,清瘦挺拔,举止从容。 他进来后,依礼问安,神色平静无波,好似丝毫不受白日的影响。 “听闻姐姐身体不适,文晖带了些滋补的药物,希望姐姐能够笑纳。” 凌文晖语气温和,指了指贴身小厮手中端着的托盘。 凌玥扫了眼托盘,确实是些滋补的寻常药物。 不过分贵重,却也不显得单薄。 这个弟弟,可真是...不简单! “有劳文晖挂心,并无大碍。” 凌玥淡淡回应,示意他坐。 白日里才刚见过,这个弟弟就找上门来,凌玥可不觉得,只是为了送几株药草。 正好,她也有点事要问问。 凌文晖不再客套,寻了个位置坐下。 只那目光,状似无意般,快速扫过书案上,那张墨迹未全干的奏折。 凌文晖并未过多寒暄,反而话锋一转,聊起了旁的。 “听说玥姐姐没读过书?但看着,却是不像。” 这,是凌文晖困惑的地方。 在明月书院求学,跟着书院的夫子外出体验,他见过不少农家姑娘。 做惯了农活,却没什么见识,更不识字。 可凌玥,白日里听到他说起《礼》,却无半分茫然。 这般奇怪,不得不让凌文晖上心。 试探? 凌玥的眸光陡然锐利。 上一世,这个年岁,她确实不认识字,直到去了暗卫营—— 为陛下办差,必须要识文断字。 因此,凌玥也机缘巧合学了不少。 白日里光顾着打压杨氏,倒是疏漏了。 可...凌玥并不准备否认什么。 “村里有私塾,时不时偷听,就学了些字。怎么?文晖是怀疑我?” 凌玥的语气很轻,但话中的杀意,却让人无法忽视。 第55章 放肆!冰水浇头,醒你狗胆! “姐姐误会了。 弟弟只是想着,姐姐识文断字,应该对“隐忍待时,一击制胜”,有独特的见解。 弟弟不才,特意向姐姐讨教一二。” 只是一瞬间,凌文晖就感觉杀意已将自己包裹。 他端着茶盏的手,无声收拢。 今日若是应对不好,那他和凌玥,就只能是敌! 凌玥的嘴角下垂,看着凌文晖的眼神,依旧没有什么感情。 果然,这是来试探她了! 凌玥读过的书不多,但也知道,“隐忍待时,一击制胜”出自《左传》。 看似是问她的见解,不过是想借古喻今,试探她的心思。 可惜,凌玥无意和凌文晖合作。 “文晖应该想差了,我也只是读过几本书,对这八个字,没什么见解。 若是无事,早些歇息吧。” 凌玥三言两语,就将凌文晖“送”出了扶摇院。 看着凌文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凌玥无意识轻蹙眉头。 上一世,凌玥就听说过明月书院,虽然不如国子监那般权贵云集,可也有不少大儒坐镇。 朝堂上,更是有不少肱股之臣,都出自这明月书院。 凌玥留凌文晖小坐,本是想问问明月书院内部的情况。 若是不错,她就想想法子,将瑾儿送进去。 他的前程,该是一片光明,不能蹉跎在侯府。 至于瑜儿,她也会想着法子,找几个不错的女夫子教她。 但现在...凌玥只有失望。 “听说凌文晖在明月书院很受夫子喜欢?” 棋兰应声:“是。” “去打听打听,这盛京城,可还有其他不错的书院。” 顿了顿,凌玥又叮嘱了一句: “切记,要夫子和学生都人品不错的。” 棋兰领命离开。 夜已深,凌玥也起了困意。 起身前,目光扫过白日里凌瑾写下的账册,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前路荆棘,但有弟妹相伴,倒也无所畏惧了。 “大姐,你要送我去书院吗?” 凌玥才刚走到卧房门外,身后就传来了凌瑾的声音。 凌玥猛地回头,只见凌瑾牵着凌瑜,站在廊下。 如今,两人身上已换上了厚实又绵软的冬衣,鲜艳的衣衫衬得两人像年画娃娃一般可爱。 瑜儿还好,岁数小,心思单纯,又喜欢吃。 眼下,这孩子已经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 但瑾儿,连番毒发,身子骨看着,依旧单薄。 凌玥只庆幸,这一世早早拿回了嫁妆。 否则,这两个孩子跟着她,也要受罪! “读书明智,瑾儿不想吗?” 凌玥下了台阶,将两人带进房内,才出声道。 凌瑾面上闪过挣扎。 之前,为了读书,他宁可卖了自己贴身的物件,也要去的。 可现在...他不放心大姐。 许是在亲近之人面前没有保留,凌瑾的心思几乎写在脸上。 凌玥面上柔和:“放心,这侯府,没人能欺负大姐! 倒是你,有了学问,考出功名,入仕当了官,岂不是能更好地帮衬大姐?” 凌玥相信凌瑾在读书上的天分,只要有机会拿起书,他绝对能惊艳世人。 “大姐!还有我!小瑜想学武!” 凌瑜也忍不住了,“呲溜”一下,就滑下圆凳,跑向了凌玥,撒娇道。 凌玥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嘴角含笑: “好!我们小瑜也要学本事!” ... 东厢房。 百里笙透过窗户,看着正房亮起的灯,眉头微蹙。 一天了! 从凌玥回府到现在,整整一天,她都没有来看自己! 若非还不能下床,百里笙早就出现在凌玥面前了。 负责给百里笙看诊的琴梅,从未见世子这般...失态。 至于原来宫里指下的两名太医,已因下毒一事,被凌玥巧妙地“送”回去了。 “琴梅,我记得库房里有几株百年野参,你明日让人取来,送去县主那里。” 琴梅应下,收走百里笙的药碗,才离开。 ... 许是弟妹的事有了着落,这一页,凌玥难得睡了个好觉。 次日,清晨,扶摇院。 凌玥和弟妹正吃着早饭,一玄甲卫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县主,凌文鸣少爷回府了,只是,,,” 玄甲卫有些为难。 凌玥的手稳稳搅动汤勺,眼皮都没抬一下: “说吧。” “只是他喝多了酒,在门口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把门房小厮给打了! 这会儿正嚷嚷着…嚷嚷着要来找您…” 找她? 凌玥这才放下汤勺,看向垂着门帘的门口,眸中满是嘲弄讥讽。 一回府就来找她麻烦? 只怕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不过,凌玥没什么惧怕的。 这个被杨氏宠坏了的纨绔嫡子,除了侯府这个依仗,又有什么呢? 武安侯府,玲珑阁。 “二小姐,鸣少爷听说了恭少爷的事,闹着要去扶摇院给...那位好看,我们要拦一拦吗?” 凌珑对镜摆弄着头上的发饰,唇角上扬。 “恭表弟和鸣哥儿关系亲厚,看不得他受气,自是没什么诟病,我们只管看着就好。” 扶摇院门口,哄闹声不止。 凌文鸣一身酒气,锦衣华服上沾着污渍,脸红脖子粗地试图往院里冲。 几次没进院子,凌文鸣已然恼怒,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 “凌玥!你个丧门星!克死亲娘又回来克我们! 敢给我娘气受,还让恭表弟挨了打,你算个什么东西!滚出来给小爷磕头认错!” 棋兰带着几个玄甲卫,死死拦在院门口,面上黑沉,毫不退让: “二少爷,您醉了!这是县主的院子,您不能闯!” “县主?我呸!不过是个贱丫头!小爷今天非教训她不可!” 就在凌文鸣挥着手臂要推开棋兰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院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放肆!” 凌玥缓步走出,面色因虚弱而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冰刃,直直刺向凌文鸣。 她甚至没多看那醉鬼一眼,直接下令: “二少爷醉糊涂了,满嘴胡吣。来人,取冰井水来,让他醒醒神!” 命令一下,立刻有粗使婆子提来一桶刚打上来的、还浮着冰碴子的井水,毫不犹豫地朝着凌文鸣兜头泼下! “哗啦——!” 刺骨的寒冷瞬间穿透衣物,凌文鸣被激得浑身一哆嗦,酒意顿时醒了大半,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他愣在原地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凌玥。 第56章 一石二鸟,祸水东引! “看来是清醒些了。” 凌玥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凌文鸣,你身为侯府嫡子,白日纵酒,归家喧哗,冲撞嫡姐,口出恶言辱及朝廷钦封县主。 侯府家规第七条、第十三条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凌文鸣被她气势所慑,嗫嚅着说不出话。 “看来明月书院的先生只教了你学问,没教会你规矩!” 凌玥目光扫向一旁候着的管事嬷嬷, “请戒尺来!” 戒尺很快奉上。凌玥接过,走到凌文鸣面前。 凌文鸣吓得想后退,却被婆子按住。 “伸出手来。” “你…你敢…” “我是陛下亲封的安河县主,亦是你的长姐。 今日便代父亲行家法之责,教你记住何为‘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最后八个字,她咬得极重,仿佛是掷还给某些人的。 啪!啪!啪! 清脆的戒尺声落在凌文鸣掌心,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 凌文鸣起初还嘴硬,很快便疼得哇哇大哭,连连求饶。 十下打完,凌文鸣手心已红肿起来。 凌玥扔下戒尺,冷声道: “这顿打,是让你记住今日的教训。 送二少爷回房思过!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踏出院门一步!” 正院里,杨氏得知宝贝儿子被泼冰水、打戒尺、还软禁起来,气得几乎晕厥。 她哭天抢地就要去找凌玥拼命: “我的鸣儿啊!那个天杀的小贱人!我跟她拼了!” “母亲!” 凌珑死死拉住她,美艳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 “您现在去,就是坐实了鸣儿无理取闹、您教子无方!正好给了她拿捏的把柄! 她打得好,罚得更好!” “珑儿!你…” “她不是要立规矩吗?好!我们就让她立个够!” 凌珑眼中闪过恶毒的光, “鸣儿受了这般‘天大委屈’,您这做母亲的,忧心成疾,一病不起,也是合情合理。 您病得下不了床,中馈之权自然要人暂管。 您说,若是此时府中再出些‘祸事’…这管家的责任,该由谁负?” 杨氏停止了哭闹,怔怔地看着女儿,慢慢回过味来。 翌日,一份御史的奏折便递到了御前—— 直指武安侯凌鸿远治家不严,纵容嫡子凌文鸣白日纵酒、喧闹市井、辱骂朝廷钦封县主,有失勋贵体统,败坏家风,请求陛下训诫。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回武安侯府。 而此刻,武安侯凌鸿远正风尘仆仆、一脸铁青地赶回京城。 原本,他在城外办一桩紧要差事,却被太后身边的心腹内侍快马追上,当面递来一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敲打—— “太后娘娘让咱家问问侯爷,若是连家宅都镇不住,那这差事,也不必急着办了,先回去把家务事理理清楚吧!” 凌鸿远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他即刻告假,火速返京。 途中,又接到了御史弹劾的消息,更是羞愤交加,颜面尽失。 他一回府,官袍未换,便直接闯入正厅,怒吼道: “把那个逆子!还有她们!都给我叫来!” 很快,众人齐聚正厅。 凌文鸣吓得瑟瑟发抖。 杨氏被人搀扶着,一副弱不禁风、深受打击的模样。 凌玥神色平静,凌文晖垂眸静立。 凌鸿远目光先狠狠剐向凌文鸣,猛地一拍桌子,巨响震得所有人一颤: “孽障!我凌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滚去祠堂跪着! 没有我的命令,再敢踏出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处置完儿子,他怒视杨氏,斥道: “看看你教出的好儿子!慈母多败儿! 从今日起,你就在院里‘静养’,府里的事,不必再管了!” 一句话,直接夺了杨氏的管家之权。 最后,他猛地将目光投向凌玥。 那眼神充满了迁怒、审视和极度不满。 “还有你!” 他声音沉冷, “安河县主!好大的威风! 家里纵有不是,关起门来多少法子不能说? 你就非要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闹到御前,让我武安侯府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凌鸿远想到那内侍的暗示,就心中火起。 “好了,都退下吧!凌玥你留下!” 厅内众人纷纷散去,只留下了凌玥,静静等着。 凌鸿远的脸倏然阴沉: “你告诉我,这给陛下的请罪折子,该怎么写?” 凌玥迎着他的目光,并未退缩,只淡淡道: “父亲息怒。女儿只是依家规行事。 若侯府嫡子当众辱骂县主却不受惩戒,恐怕传出去,才是真正的笑话,更辜负陛下太后赐封之恩。” 凌鸿远被噎得一滞:“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鸣儿的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事,本就是太后的迁怒。 她一个区区县主,又能如何? 武安侯闻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化作一声疲惫又烦躁的怒吼: “以后行事,注意些分寸!” 凌玥敛眸,藏住眼里的锋芒,转身回了扶摇院。 夜色如墨,将武安侯府深深笼罩。 白日里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但压抑的暗流却在夜色掩护下汹涌奔腾。 扶摇院内,凌玥正欲歇下,院外却突然传来—— 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急促混乱的脚步声。 凌玥皱眉细听,闹出动静的方向,赫然是凌文鸣所居的“锦鸣院”! ... 此刻,锦鸣院已经乱成了一团。 “我的儿啊!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 杨氏的声音凄厉尖锐,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快!快去请府医!快去啊!” “夫人!二少爷浑身滚烫,这…这怕是起了高热啊!” 跟在杨氏身边的夏菊,上前看了一眼,瞬间惊慌失措。 ... 凌玥听着动静,不得不披衣起身。 凌文鸣白日里挨了打,又受了惊吓,说不好是出事了! 棋兰快步进来,低声道: “县主,锦鸣院那边乱套了,说是二少爷突发急症,高热不退。” 凌玥眸光微冷: “知道了,去看看。” 路上,凌玥惊疑不定。 难不成,凌文鸣的高热,是白日里的那盆冷水? 然而,才刚走到锦鸣院门口,凌玥就瞥见了一抹熟悉的清瘦身影—— 是凌文晖! 他站在厢房的廊下,不进去,也不询问下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 凌文鸣的情况,在他意料之中! 这种过分的平静,与院中的混乱一比,显得格外诡异和…格格不入。 凌玥心中蓦地升起一丝疑窦。 白日杨氏被夺了权,夜里凌文鸣就“突发急症”…这未免太巧! 第57章 逆子!竟是你毒害嫡弟?! 凌玥悄声对棋兰吩咐了几句,她自己则悄然推开后窗,身影如同夜魅般融入阴影之中。 片刻之后,凌文晖就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身后,缀着一人。 目光落在厢房那还燃烧着灯烛的窗户上,犹豫片刻,凌文晖还是抬脚去了厢房—— 其生母沈姨娘的住处! 没错! 他们母子,住在一处院子! 这院子,本是杨氏安排给沈姨娘的。 但自从有了凌文晖,沈姨娘就将正房让了出来。 沈姨娘清楚,杨氏看不惯自己儿子,更不会主动给文晖安置什么好地方。 为了防着杨氏下毒手,沈姨娘坚持让儿子住在她眼皮子底下。 因此,武安侯对于沈姨娘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再后来,凌文晖表现出了天赋,武安侯担心这个出息的儿子被耽误,也就由着这母子了。 此刻,屋内的沈姨娘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等凌文晖敲门,她就主动开了门。 见儿子回来,沈姨娘连忙迎上,声音带着惊惶和后怕: “晖儿,你回来了!外面…外面是怎么回事? 二少爷他…怎么会突然病得那么重?听着怪吓人的…” 凌文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冷漠: “姨娘不必惊慌,不过是寻常风寒发热罢了。” “可…可这也太巧了…” 沈姨娘不是傻子,白日刚出了那么大的事, “夫人她刚…二少爷就病了,这…这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凌文晖打断她,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与我们有何相干?姨娘只需记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 无论谁问起,皆是如此。” 沈姨娘呼吸一窒,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晖儿…你…你告诉娘,是不是你…” “姨娘!”凌文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声音虽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 “祸从口出。有些事,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更显幽深: “白日祠堂之事,您还没看明白吗? 这侯府,早已是一潭浑水。有人想搅得更浑,才好摸鱼。 我们只需安静地看着,确保这浑水,不会沾湿我们自己的衣裳即可。” “可是…二少爷他…” “他若安分,本可无事。” 凌文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同情,只有冷漠, “可惜,他有个太过‘聪明’的姐姐,和一个太过‘溺爱’他的母亲。 如今病了,对他而言,或许是件好事,至少能安生几日,少惹些祸端,也少给别人…递些刀子。” 窗外,凌玥的心中骤然一凛! 凌文鸣这病,绝非偶然! 是凌文晖! 他是在利用凌文鸣的病,让她这个原配嫡女和杨氏她们对上! 鹬蚌相争,他只需冷眼旁观,然后...获利! 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凌玥敛眸,藏住眼底的锋芒,悄无声息返回了锦鸣院。 棋兰也在这时候踏入了院子。 不同的是,她手中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的,赫然是凌文晖送她的一些药材。 就在这时,正房里,传出了杨氏的怒喝: “凌玥!是你!一定是你这个毒妇害了我鸣儿! 你白日打他骂他还不够,夜里还要下毒手! 我跟你拼了! 来人!跟我去扶摇院!我要撕了那个小贱人!” 纷杂的脚步声和劝解声朝着门口涌来。 正对上要进门的凌玥! 四目相对,杨氏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母兽,双目赤红,抬手就要去掐凌玥的脖子: “你到底给我的鸣儿用了什么龌龊东西?!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你偿命!” 凌玥目光冷冽地扫过状若疯癫的杨氏,并未立刻理会她的叫嚣。 她冷冷扫过杨氏身后——那群慌乱的下人。 凌玥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悦: “二少爷病重,不去请太医,不去寻良药,却要跟着主母胡闹! 怎么,你们是认定了本县主有能救二少爷的灵丹妙药?” 霎那间,慌乱无措的下人们,立刻噤声。 就连夏菊,都冒着被主子迁怒的风险,虚虚拉了杨氏一把。 杨氏被凌玥这冷静的态度噎得一滞,随即更加暴怒: “你少在这里花言巧语! 除了你,还有谁会害我鸣儿! 定是你记恨白日他冲撞于你,怀恨在心,暗中下毒!” “下毒?”凌玥眉梢微挑, “母亲慎言。无凭无据,污蔑朝廷县主,可是重罪。” “证据?等你害死了我的鸣儿,还要什么证据!” 杨氏哭嚎着,又要扑上来。 就在这时,凌玥却微微侧首,对棋兰淡淡道: “棋兰,把东西拿出来。” 棋兰会意,恭敬应道: “是,县主。” 她端着托盘,往杨氏面前一送。 “这都是些温补的吃食,但混在一起,就会让人中毒。 外人看着,只会以为是寻常高热。” 杨氏怒气一窒:“这是什么意思?!” 凌玥不再理会杨氏,点了锦鸣院的管事嬷嬷。 片刻后,管事嬷嬷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夫...夫人,少爷白日里,吃的...就是这些!” 霎那间,院内一片寂静。 杨氏瞪大了眸子,死死盯着托盘上的药材,怒意已然表现在了脸上: “查!给我查! 我倒是要看看,谁在害我儿!” 凌玥见杨氏总算反应过来,抬了抬手。 院外,几个丫鬟婆子被玄甲卫压着走了进来。 只一眼,杨氏就认出来了—— 这几人,都是照顾她儿子的! 很快,这些人就交代清楚了。 杨氏死死捏着帕子,气的浑身颤抖: “贱种!贱种!!” 恰在这时候,武安侯披着一身外衣,匆匆而来。 他烦心的厉害,今晚就在外院安置了。 没想到,才刚睡下,就听说了锦鸣院闹了动静。 武安侯怒不可遏,却不得不起身过来。 见到武安侯,杨氏像是有了主心骨: “侯爷!凌文晖那贱种,竟然对我们的鸣儿下毒手啊!” 武安侯闻言,怒气瞬间一滞: “文晖要害文鸣?这怎么可能?!” 余光扫过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武安侯的心,陡然一沉。 他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下令: “去!将大少爷带过来!” 第58章 嫡子死,庶子囚! 凌玥静静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凌文晖妄想让她做棋子,那就看看,究竟谁才是下棋的人! 当家主子发话,很快,凌文晖就被带到了锦鸣院。 一进门,凌文晖就看清了跪地的婆子丫鬟。 事情是他亲自筹谋,对于这些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余光扫过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的杨氏,凌文晖的嘴角陡然垂下。 事情...败露了! “文晖,你弟弟高烧,是不是你做的?” 武安侯沉声质问道。 看着依旧高洁的长子,武安侯的心不由得一抽。 长子聪慧,读书又有天分。 若非庶出的身份拖累,如今早该有大把的权贵上门示好,可惜... 即便已经有了答案,武安侯依旧不死心,希望从长子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早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凌文晖,面对父亲的质问,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说句真话了—— “是。是我让人将这些药材,分别掺杂在了文鸣的饭菜里。” 凌文鸣是嫡子,杨氏又娇惯,所以在锦鸣院有自己的小厨房。 想要达成目的,他只需要买通这些婆子就是。 轰—— 杨氏的天,彻底塌了! 她如同疯妇一般,冲向了凌文晖: “你个贱种,竟然敢对我儿下毒手,我就不该让你出生!”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沈姨娘脸色惨白地冲了出来,竟噗通一声跪倒在武安侯面前,声音凄惶尖锐: “侯爷!侯爷明鉴!不关晖儿的事! 是我!都是我干的!是我看不惯凌文鸣,恨他阻挡了我儿子的前程,才下了手!” “姨娘!闭嘴!” 凌文晖面色一变,厉喝声陡然从喉咙溢出。 他挣脱开杨氏的束缚,疾步向前,想要阻止亲娘失言,但—— 已经晚了! “不…不是的!爹,姨娘在胡言乱语!是她瞎说的!” 凌文晖脸色铁青,强自镇定,试图挽回道。 他下的药如何,心中很清楚。 凌文鸣,绝无苟且偷生的机会! 到时候,身为侯爷的父亲,即便不想,也只能保下他这唯一的血脉。 但,姨娘不同! 她,说到底只是侯府的妾室,能让她顶了这天大的祸患,只怕是最好的! 凌文晖死死拉住沈姨娘: “姨娘,真相如何,有目共睹,你不必为儿子忧虑。” 说着,凌文晖看向了武安侯,眼神清明,带着几分孺慕: “父亲,姨娘进了侯府,就一直安守本分。因为生下儿子这个庶长子,更是处处谨小慎微,儿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今日一切,都是儿子犯了蠢,只求父亲不要迁怒姨娘。 儿子在此,谢过了!” 话落,凌文晖直接跪地,朝着武安侯重重磕头。 “不!” 沈姨娘眼泪簌簌,死死攥着凌文晖的衣袖,拼命摇头。 “此事真相如何,一查便知!” 凌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县主的威仪, “棋兰,即刻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署最好的太医过来,为二少爷诊治,并查验病因! 再去京兆尹府,报官! 就说侯府之内有人涉嫌谋害二少爷,请官府介入勘查!” “不!不能报官!” 凌文晖失声喊道,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具。 侯府内斗是一回事,闹到官府,那就是天大的丑闻,他这辈子就全毁了! “现在知道怕了?” 凌玥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压低了声音,却让周围几个心腹婆子听得清清楚楚, “凌文晖,你趁着凌文鸣醉酒娶我院子闹事,下药害他,不就是想嫁祸于我,你好从中渔利!” 凌玥顿了顿,余光扫过脸色阴沉的武安侯,声音压得更低了: “甚至…还想借此机会,让父亲怜你惜你,允你记在我母亲名下,顶了这嫡子的位置!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狠狠砸在凌文晖心头!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怎么会知道?!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野望! 没错,他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凌文鸣的一条命! 他要的,是整个武安侯府! 杨氏口口声声凌文鸣是侯府唯一嫡子,是整个侯府的继承人。 那...他凌文晖成了武安侯原配名下的孩子呢? 即便是杨氏这个继室,都要矮他三分! 如此周密详细的计划,却被凌玥看穿了。 此刻,凌文晖心下一片冰冷。 他错了,早知道凌玥如此棘手,也许...也许不该对她下手! 可惜,一切都晚了! 凌文晖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死死盯着棋兰消失在院门的身影。 这丫头,他认识,是凌玥的人,不会听父亲的命令。 ... 太医和京兆尹的官差很快赶到。 太医扫了眼院中的狼藉,快步进了正房。 然而,只是片刻,就有丫鬟连滚爬爬地从正房跑来,哭喊道: “夫人!夫人!不好了!二少爷…二少爷他…高热惊厥,抽搐不止,太医…太医说怕是…怕是不行了!” 杨氏“嗷”一嗓子,双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武安侯也呆愣地望着正房,嘴里不停呢喃: “怎么会!怎么...会?! 我的鸣儿!” 凌文鸣有如今的骄纵,除了杨氏的过分溺爱,也有武安侯的纵容! 可现在,这个不争气的嫡子,竟这样死去... 这,对武安侯的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 一时间,丫鬟婆子乱成一团。 可凌玥,却异常冷静。 她看着面如死灰的凌文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凌文鸣死了,纵然凌文晖天才之名远播,此刻他也是百口莫辩! 此刻,凌文晖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带走!”京兆尹的捕头一声令下,铁链加身。 曾经惊才绝艳、被武安侯寄予厚望的庶长子凌文晖,在无数或震惊、或鄙夷、或恐惧的目光中,被如狼似虎的官差拖出了武安侯府,押往大牢。 临走前,他看向凌玥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沈姨娘哭晕在地,无人理会。 一夜之间,武安侯府嫡子暴毙,庶长子下狱。 整个侯府如同被暴风雪席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凌玥站在扶摇院的廊下,望着漆黑的天幕,脸上并无喜色。 第59章 弑妻真相! 武安侯直到长子被带走,依旧不肯相信,他杀了幼子文鸣。 杨氏已然因为儿子的死,刺激过度昏厥不醒。 深夜的黑暗笼罩在侯府上空,所有院落都点燃了灯烛。 就连本该沉睡的下人们,也纷纷忙碌起来。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各条小路上,繁杂的脚步声。 霎那间,整个侯府好似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扶摇院内,凌玥屏退了左右,只留棋兰一人在旁。 她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沈月娥冲出来顶罪时那惊惶欲绝的眼神,以及她哭喊出的那句—— “恨他阻挡了我儿子的前程”。 不对。 凌玥的心猛地一沉。 沈月娥的恐惧,似乎并不仅仅是凌文晖下毒事发。那是一种—— 藏在骨髓里的惧怕! 沈姨娘虽然只是妾室,但有凌文晖这个庶出的长子傍身,又得了当家侯爷的看重,她在怕什么? 莫不是,她以为今日的种种,都是冲着她母子二人去的...阴谋?! 对! 是提防!是忌惮!更是对某些事或者...人的恐惧! 大脑逐渐清明,凌玥的眸光越发冰冷。 她似乎...已经猜到什么了! “棋兰,去请沈姨娘过来。就说… 我有些关于文晖的事,想私下问问她。” 凌玥的声音冷澈如冰。 没多久,棋兰就带来了沈姨娘。 亲儿子凌文晖在她眼前被京兆府的人带走,沈姨娘早已经没了初见时的温婉动人。 此刻,她形容憔悴,眼睛肿得像核桃。 一进门,她便噗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 “县主…县主开恩!晖儿他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看在他也姓凌的份上,在侯爷面前求求情…” 沈姨娘不蠢,眼下,整个侯府,唯一能帮一帮她儿子的,也只有这个被找回来的大小姐—— 安河县主,凌玥! 至于武安侯,沈姨娘心下早已经失望透顶! 可沈姨娘跪了许久,也不见凌玥有动静,她的心,一点点沉入冰河。 文晖!她的儿啊!难不成真就要给凌文鸣那个废物赔命吗?! 凌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姨娘,目光锐利如刀。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砸在沈月娥的心尖上: “沈姨娘,你昨日喊的是‘恨他阻挡了我儿子的前程’。” 她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可我总觉得,你怕的,不只是这个。你怕的,是别的… 比如,很多年前,另一场…‘意外’的死亡?” 轰——! 沈月娥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猛地抬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紧。 纤细的身体,早已经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没有…我不知道…” 沈月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里呢喃着。 但她语无伦次间,却几乎是本能地否认,但这反应无疑坐实了凌玥的猜测! 凌玥心中巨震,滔天的杀意瞬间席卷了她! 她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竟真的炸出了这惊天的秘辛!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说!我娘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凌玥相信,亲娘沈氏再蠢,也不会将自己性命交托在丈夫一人身上。 但,如果是她同族之人,那就可信多了! 这个沈月娥,只是沈家旁支的孩子。 可偏偏,只有她这一个沈氏女,在杨氏把持侯府的情况下,被接了进来! 巨大的恐惧彻底击垮了沈月娥的心理防线。 她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又像是濒死前的呓语: “不…不是我…是侯爷!是你父亲!” 积压在心里十多年的隐秘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就再也收不住了! 沈姨娘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滴滴答答滑落在地。 “姐姐当时怀胎三月,心绪不宁,可沈老爷子夫妇身体不适,不适合长途跋涉。 所以...他们安排了我来,因为我是你母亲在娘家关系最亲厚的族妹!” 说起这些,沈姨娘心下苦涩不已。 什么关系最亲厚!不过是她有意讨好! 沈姨娘家中兄弟不少,父母又没什么出息,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沈氏爹娘那一支富贵亲戚! 沈氏自小长在富贵窝,出手是那般大方。 只是哄得她开心,就能有几两碎银子。 久而久之,沈月娥对这位族姐,越发亲厚。 可福祸相依... 沈月娥回忆着过去,满脸的惊惧: “他…她给了我一种无色无味的药,让我…让我每日微量地掺在姐姐的饮食里… 侯爷说…说那只会让姐姐身体虚弱,无法理事…我就能…我就能… 可我没想到…没想到那药那么厉害…姐姐她…她后来就…” 她猛地捂住脸,不敢再说下去。 凌玥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很好!果然够缜密! 哪怕她娘的死因东窗事发,也会有沈月娥出来背锅。 没人会想到,真正的凶手,是不嫌弃沈氏出身低微、还对她宠溺备至的丈夫——凌鸿远! 凌玥眼皮微合,遮掩了所有的情绪。 上一世,直到被亲爹关在了侯府的地牢,凌玥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再三追问母亲的死因,凌鸿远也只是含糊其辞。 只是,偶然会透露出...杨氏善妒! 直到逃离侯府后,当了暗卫,见多了尔虞我诈,凌玥对亲爹的话和态度,存了疑问。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有了新的发现! 凌瑶说过,她听到了凌鸿远和杨氏的密谋。 如今,又有了沈月娥亲口承认—— 亲爹凌鸿远,为了亲娘沈氏的巨额嫁妆,精心布下了杀妻夺财的阴谋! 骤然涌起的杀意,几乎要将凌玥彻底包裹。 沈月娥还沉浸在当年的恐惧中,对凌玥的异样,并没有察觉。 她只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寻常女子,被卷入这些黑暗,让她夜不能寐。 即便是对着亲儿子凌文晖,沈月娥也不曾说出真相。 甚至,有时候她在庆幸,庆幸文晖争气,庆幸她什么也没说出来。 否则...死的,就是她和儿子了! 但现在,文晖杀人,被抓进了京兆尹,沈姨娘彻底没了顾忌! 第60章 珑女操丧暗庆幸 沈月娥在心中暗下决定: 只要能救儿子出来,就算是...就算是让她去指认凌鸿远,她也认了! 然而,得到的,却是—— “那我的外祖父母呢?!” 凌玥的声音嘶哑,仿佛来自地狱, “他们接连病故,是不是也是你们的手笔?!” 沈月娥彻底...吓破了胆! 她咬了咬嘴唇,惶惶不安地点头: “都…都是侯爷…她怕沈家察觉,怕沈家报复…就…就一不做二不休…” 真相,血淋淋地剖开在眼前! 凌玥却面无表情。 原来她母亲的一生!她外祖一家的性命!全都葬送在这恶毒妇人的算计和那些心狠手辣的恶人手里! 凌玥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毫无温度的、冰冷的死寂。 “很好。”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下一刻,没等沈月娥反应过来,凌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动了!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脆响! 凌玥的手刀精准而狠厉地劈向——沈月娥的颈侧! 沈月娥的眼睛猛地凸出,脸上还带着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为什么?! 不是答应了,只要她说出真相,就会救文晖出来了吗?! 不等她问出口,便软软倒地,气息瞬间断绝。 “沈姨娘忧心儿子,猝然薨逝了。” 凌玥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对一旁的棋兰吩咐道, “处理干净。” 棋兰应声,提着沈姨娘的尸体,消失在了黑暗中。 烛光跳跃着,凌玥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碰触过沈姨娘的手指。 凌鸿远,沈家旁支,杨氏...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次日,天色大亮。 武安侯府,昔日朱门绣户的繁华被一片刺目的缟素彻底覆盖。 巨大的白色灯笼悬挂在府门两侧,在寒风中无声摇曳,垂下惨白的流苏。 门楣之上,原本象征喜庆祥瑞的彩绘,已然被厚重的白布遮掩,只余下“武安侯府”的匾额,也在黑纱的缠绕下显得黯淡无光。 府内,往来穿梭的下人们皆身着粗麻孝衣,低着头,步履匆匆。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惶恐与木然,不敢稍有喧哗。 空气里弥漫着纸钱燃烧后的灰烬味,以及一种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悲恸。 凌文鸣是侯府嫡子,身份尊贵,灵堂直接被设在了正厅。 素幡白幔低垂,正中央停着一口黑漆棺木,冰冷而硕大。 最前面,摆放着凌文鸣的牌位,香烛缭绕,却驱不散那彻骨的阴寒。 作为凌文鸣的亲娘,杨氏此刻正“躲”在主院。 路过的下人们,时不时就能听到正院传出的痛哭嘶嚎。 如今的一切,都是凌珑在操持。 “管家,前往各府报丧的讣告可都送到了?名录务必核对清楚,不可遗漏一家。” 凌珑已褪去了往日华丽的裙钗,一身粗麻孝服更衬得她身姿纤细。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圈红肿,显然也是哭过无数场。 然而,与杨氏的彻底崩溃不同,凌珑的悲伤之外,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冷静与条理。 她如同一根主心骨,强撑着即将倾覆的侯府门楣。 “是,二小姐,都已按品级送往各家府上。” 管家躬身应答,态度比往日更加恭敬小心。 “灵前的长明灯需时刻有人看着,绝不能灭。香火也不能断。” 凌珑的声音因哭泣而沙哑,却清晰稳定,不见丝毫慌乱。 她站在廊下,逐一吩咐着事宜,指尖因用力握着对牌而微微发白。 凌珑转向一旁的心腹嬷嬷, “挑选几个稳妥的老成之人,三班轮换,务必确保无误。” “采买的白布、纸扎、香烛可还够用?即刻着人去补办。 记住,宁可多,不可少,绝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侯府的体面。” 她目光扫过院内堆积的丧仪物品,迅速估算着用量。 有管事嬷嬷前来请示吊唁宾客的席面安排,凌珑略一思忖,便道: “一律用素席,规格按制减等,但食材务必精细,不可让人挑了错处去。 茶水温热都要留心,此刻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侯府。” 她穿梭在灵堂与账房间,处理着一桩桩、一件件繁琐的丧仪细节。 她不仅亲自检查祭品的摆放,指点着丫鬟们更换供果,更是细致到孝服腰间的麻绳系法是否合乎规矩。 下人们原本惶惶不安的心,在她冷静的指挥下,渐渐安定下来。 所有人各司其职,使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丧事,依旧维持着武安侯府最摇摇欲坠的体面与规矩。 唯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当凌珑独自面对那口冰冷棺木时,眼底才会飞快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痛惜,有愤怒。 但更深藏的,是如释重负的冰冷。 就在这时候,伺候沈姨娘的下人,匆匆进门: “二小姐,不好了!沈姨娘昨夜...昨夜自尽了!” 来人声音颤抖,满是惶然。 凌珑闻言,眉头紧蹙,嘴角下垂: “不过是个姨娘,慌什么? 亲生子做下这等丑事,活不下去,也在情理之中。 来人,去两个婆子,将人抬出去,埋去乱葬岗。” 对于沈姨娘,凌珑的恨意,不比杨氏少。 如果不是要顾及武安侯的颜面,她恨不能下令鞭尸! 不过...凌珑的眸底闪过算计: “让人去沈家报丧!催他们速速来京!” 凌珑可没忘了,沈家如今,已经被沈月娥父兄把持。 没了凌文晖,这沈家,也不过是被随意拿捏的蝼蚁! 事情安排下去,凌珑才有空去正院。 武安侯府,正院内室。 浓重的汤药味混合着死寂的悲伤,几乎令人窒息。 凌珑进门的时候,杨氏正幽幽转醒。 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便如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 “我的鸣儿…我的鸣儿啊!” 她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 早已经干裂的嘴唇,剧烈颤抖着。 眼泪,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死死攥着心口的寝衣,仿佛这样才能缓解那剜心剔肺的剧痛。 “他还那么小…昨天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就没了啊! 鸿远!侯爷!你要给我们的鸣儿报仇啊!” 第61章 逆庶囹圄终绝望 杨氏哭得声嘶力竭,浑身瘫软,几乎又要背过气去。 走向床边的凌珑加快步子,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悲恸: “母亲! 母亲您冷静些! 您如今,千万保重身体啊! 您若再有个好歹,女儿…女儿可怎么活!” 她拿着温热的帕子,仔细地替杨氏擦拭着满脸的泪痕和冷汗。 动作轻柔,语气却异常清晰冷静: “母亲,哭解决不了问题。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害死鸣弟的凶手,付出代价!” 杨氏猛地抓住女儿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对!报仇!凌文晖那个贱种!那个毒蛇!” 她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和最后一丝希冀: “珑儿,你一定要给你弟弟报仇!把他千刀万剐!让他死无全尸!” 凌珑任由母亲抓着,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她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能听见,语气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笃定: “母亲放心,女儿已经都安排好了。” “外祖家那边,舅舅们已然知晓此事,勃然大怒。 杨家绝不会放过一个残害嫡系血脉的庶子! 舅舅已亲自向京兆尹施压,定要严惩凶徒,以正家风!” 听到娘家出手,杨氏灰败的眼中终于亮起一丝扭曲的光彩。 凌珑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未来皇妃的矜傲: “而且…女儿也已恳求了三殿下。” 提及三皇子,凌珑脸颊微红,但语气却更加斩钉截铁, “三殿下听闻此事,亦是震怒非常,直言此等戕害兄弟、心如蛇蝎之辈,天理难容! 殿下已向京兆府和大理寺递了话,此案必须从严从重,速判速决!” 她看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 “凌文晖,他绝无活路! 您放心,凌文晖必然被判斩立决,以告慰鸣弟在天之灵! 母亲,鸣弟的仇,一定能报!” 这番话,如同给杨氏吃了一颗定心丸。 只是寥寥几句,她就仿佛看到了凌文晖血溅法场的场景。 那剧烈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一些,只是依旧抓着女儿的手,喃喃道: “好…好…要他死…要他死…” 凌珑轻轻拍着母亲的背,温声安抚着。 然而,在无人看见的眼底深处,凌珑在那浓密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庆幸。 凌文鸣死了。 她这个被母亲宠得无法无天、文不成武不就、只会斗鸡走狗、终日惹是生非的嫡亲弟弟...死了! 再也不会有人,会在她将来凤冠霞帔、风光嫁入三皇子府后,闹出丑闻,让她在妯娌权贵间抬不起头了! 一个死了的、值得同情的弟弟,远比一个活着的、不断惹祸的废物弟弟,对凌珑更有价值。 至少,眼下,已经帮着她和母亲,弄死了沈姨娘母子! 这份冰冷的算计在她心底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痕迹。 随即,她脸上又溢满了恰到好处的悲伤与坚定,柔声对杨氏道: “母亲,您好好歇着。一切都有女儿和外祖家在。我们定会为鸣弟讨回公道,绝不会让他白死!” 杨氏沉浸在被复仇希望包裹的虚幻平静中,丝毫未曾察觉,身边这个她最倚仗的大女儿,是那般的冷静! ... 京兆府,天牢。 阴冷、潮湿、腐臭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污水沿着石壁缓缓滴落,在死寂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昏暗的牢房内,角落堆着的霉烂稻草,便是囚犯们唯一的寝具。 凌文晖独自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身上那件月白的儒衫,早已经沾满了泥泞。 他俊秀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却依旧强撑着挺直脊背,维持着最后一丝属于读书人的、摇摇欲坠的体面。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甬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牢门铁锁哗啦作响,被狱卒打开。 眼神木然的凌文晖,突然有了神彩。 京兆府尹王大人身着官袍,在一众狱卒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看着眼前这个曾名动京城的少年秀才,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在王大人眼底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凌文晖。” 王大人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不带什么感情。 凌文晖缓缓抬起头,黯淡的眸子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光。 他认得这位王大人,曾在他中秀才时有过一面之缘,还夸过他“后生可畏”。 “王大人…” 凌文晖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是被冤枉的,我…” 王大人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凌公子,本案人证物证确凿,你已画押认罪。 本官今日前来,并非听你申冤。” 凌文晖的心猛地一沉。 王大人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 “杨家那几位联名具保,三皇子殿下亲自过问… 皆言此案性质恶劣,戕害手足,天理难容,嘱托本官…务必‘依法严办,以正视听’。” 他看着凌文晖眼中那丝火光剧烈摇曳,近乎熄灭,才继续道: “本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能依法办事。 今日来,是告知你判决已定,三日后处决。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迁怒本官。” 最后一句,几乎是明晃晃的威胁和撇清关系。 轰隆—— 三日后处决?! 这五个字,如同五雷轰顶! 凌文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杨家!三皇子!他们竟然…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要他去死?! 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给?! 哪怕一丝! 凌文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不!他不信!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还有倚仗!他还有希望! 凌文晖猛地扑到牢门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栅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大人!王大人!我…我想见我娘!让我见见我姨娘!她一定有办法!她…”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急切。 王大人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第62章 母逝、友弃、父厌! “沈姨娘?” 他打破了凌文晖最后的幻想: “今日清晨,武安侯府来报,沈氏闻听你之罪行,羞愧惊惧之下,已于昨夜…悬梁自尽了。” “什…什么?!” 凌文晖如遭重击,踉跄着后退一步,瞳孔骤然放大, “不…不可能!我娘不会!她不会丢下我!” “尸首已被侯府处置了。” 王大人补充了一句,彻底碾碎了他的希望。 凌文晖呼吸急促,脑中嗡嗡作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有别人!还有! “那…那明月书院的同窗和夫子呢? 山长最是看重我! 还有李夫子,陈兄他们…他们可以为我作保! 他们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 “凌公子!” 王大人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一丝讥诮, “你莫非忘了你所犯何罪?弑杀亲弟! 此等骇人听闻、德行有亏之举,早已传遍京城! 明月书院乃清贵之地,诸位夫子同窗皆是品行高洁之人,岂会愿与你这等…恶徒,再有丝毫瓜葛? 死心吧!无人会来见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凌文晖的心上。 他视若希望和骄傲的书院、师长、同窗…竟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那我父亲呢?!” 凌文晖几乎是嘶吼出来。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这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对!武安侯!我要见武安侯!我是他的长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他不可能不管我!” 王大人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侯爷府上突逢巨变,悲痛过度,已向宫中告假休养。 他…早已经说过,暂不见任何人。” 轰——!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碎裂! 凌文晖呆呆地站在原地,所有的急切、哀求、希望、愤怒…都在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囊,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母亲死了,无人收尸。 书院厌弃,视他如敝履。 父亲…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还是选择了抛弃他! 一股冰冷的、彻骨的绝望,如同天牢深处最幽暗的寒气,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将他彻底冻结。 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想笑,又想哭,最终却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麻木和空洞。 那双曾经闪烁着智慧与野心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如同枯井,再也映不出丝毫生机。 他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沿着冰冷的石壁,一点点滑落,最终瘫坐在那堆污秽的稻草上。 不再言语,不再挣扎。 京兆府王大人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此人已然心死,目的达到。 他不再多言,转身拂袖而去。 沉重的牢门再次轰然关闭,落锁声清脆而残酷,将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隔绝在外。 阴暗的牢房里,只剩下凌文晖一个人,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天牢。 昏暗的牢房里,凌文晖穿着破旧的囚服,脸色惨白,死死缩在角落: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我可是武安侯府的大少爷!你们不许碰我!” 凌文晖如同发狂的野兽。 然而,常年读书的他,纤瘦无力。 只是几个呼吸,就被衙役们拉出了牢房。 “不要!我不要死!” 凌文晖脸上的惧怕,几乎化为了实质。 可依旧无法反抗被拖上刑场的命运。 刑场设在西市口,离它不远处的城外荒郊,就是乱葬岗。 大约是为了方便,历朝历代,都将这里定为了处决人犯之地。 今日,这里更是人山人海。 百姓们挤挤攘攘,伸长脖子,议论声、唏嘘声、叫好声混杂在一起, “听说,这次砍头的,是个读书人!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文弱书生还要学别人杀人!” “嘘,你可小声点吧!这位是武安侯府的大公子,你没看到?武安侯府的人都还在前面呢!” 监斩台下方,特意设了一处棚子,这是给苦主家眷观刑之所。 但,监斩的衙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既是苦主,又是罪主家人的! 今日的杨氏,一身素缟,形销骨立,往日的美艳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张因极度恨意和悲伤而扭曲的脸。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刑台中央那个跪着的身影,浑浊的眼泪不停流淌,恨不能冲上去生啖其肉。 若不是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她早已经撑不住了。 杨氏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咀嚼着“偿命”、“碎尸万段”的话。 站立两旁的婆子丝毫不敢松懈,吃力地搀扶着杨氏。 当然,也是在看着她! 而在棚子的最前方,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人——武安侯凌鸿远。 他穿着深色的常服,面色沉肃,腰背挺得笔直,努力维持着侯爷的威仪。 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僵硬的面色,早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的目光,复杂至极地落在凌文晖身上。 这是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啊! 此刻,凌鸿远双眸里,闪过愤怒—— 他怒这孩子竟然犯蠢,亲自动手杀了亲弟! 但更多的,是厌恶! 既然做了,为什么要让人查出来?! 但藏在心里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心虚! 武安侯无声攥紧了拳头,一眼不错地盯着眼前一切! 弑弟夺爵,一旦处理不好,那武安侯府的爵位,就算是彻底到头了! 他,必须用亲生儿子的血,来洗刷侯府的污名,来向杨家、向三皇子、向陛下表忠心! 他甚至不敢仔细去看凌文晖的眼睛,怕从那里面看到沈月娥的影子,更怕看到… 那内心深处、一点点未曾泯灭的、属于父亲的良知带来的煎熬。 刑场对面的一座茶楼雅间内,窗户微开。 凌珑一身素衣,面带轻纱,正“悲痛欲绝”地倚窗而立,望着刑场方向。 她拿着帕子,时不时拭一下眼角那不存在的泪水,身形摇摇欲坠, 而她的身后,赫然是本该禁足在府内的三皇子殿下! 第63章 弑父未遂,侯爷惊魂 茶室内,三皇子正轻袍缓带,优雅地品着茶。 “珑儿妹妹节哀,如此恶徒,伏法乃是天理昭昭。” 三皇子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悯。 可那双看向楼下的眼睛,却平静无波,仿佛看的不是一条人命的消逝,而只是一场按预期上演的戏码。 凌珑回身,盈盈一拜,声音哽咽: “多谢殿下为我弟弟主持公道…只是…只是毕竟血脉相连,凌珑心中实在是…” 她适时地表现出脆弱与不忍。 三皇子虚扶一下,语气带着安抚与承诺: “我知道珑儿妹妹心善。 此事已了,武安侯府经此一劫,日后定然坦途一片。 至于珑儿你…我心中自有计较,断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这话语里的暗示让凌珑心中一跳,羞怯地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交换着彼此心照不宣的算计与满意。 上次在侯府见面之后,三皇子就一直被禁足。 若非凌文晖那厮处斩,她未必见得到三皇子宇文晟。 凌珑原是不着急的。 可她听说,皇后娘娘有意在今年定下三皇子的亲事。 这种事,总要事先得了殿下的准信,才算是稳妥。 与此同时,楼下—— 咚!咚!咚! 催命鼓声敲响! 刑场上,刽子手举起了泛着寒光的鬼头刀。 凌文晖被按在地上,极致的恐惧让他失禁,身体抖如筛糠。 他徒劳地挣扎着,视线绝望地在台下扫过,最终定格在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他的父亲。 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喊一句“爹”,想求最后一丝生机。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武安侯那迅速移开的、冰冷彻骨的、甚至带着一丝催促意味的厌恶眼神。 那眼神,比刽子手的刀更冷,也彻底斩断了凌文晖对人世间最后的留恋。 “爹…” 他极轻微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嘲讽。 寒光一闪! 噗嗤! 一颗头颅滚落,鲜血喷溅而出! “鸣儿!娘给你报仇了!!” 杨氏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随即彻底晕死过去。 百姓中爆发出或惊呼或叫好的喧哗。 武安侯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强行稳住身形,可放在膝上的手,却死死攥紧。 他不能失态,他必须维持住“大义灭亲”的姿态! ... 雅间里,凌珑见此,适时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软软向后倒去,仿佛不忍再看。 三皇子顺势扶住她,姿态亲密。 一场斩首,众生百态。 唯有刑台之上的鲜血,温热而真实,却又最快地冰冷下去。 凌玥冷冷看着一切,心中平淡至极。 所有算计她的,都不该有好下场! 当夜,武安侯就病倒了。 前院,武安侯书房。 这里,本是凌鸿远临时下榻的地方。 但,因着杨氏丧子,情绪不定,凌鸿远索性就直接住在了这里。 门口,凌玥看着背了药箱的府医出来,上前一步: “大夫,如何了?” 府医冲着凌玥恭敬行礼,才出声回话: “侯爷急气攻心,生了肝火,修养两日即可。” 闻言,凌玥眸中的遗憾瞬间敛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还以为,他会随着凌文晖一起死呢! 府医只觉眼前的县主冷得可怕,借口开药,主动退下了。 此刻,书房内,只有凌鸿远和凌玥父女二人。 凌玥见此,缓步走近床榻。 室内昏暗一片,阴影笼罩在昏睡的凌鸿远身上。 周遭寂静,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凌鸿远粗重浑浊的呼吸声。 就是现在!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凌玥脑中响起。 他虚弱、病卧、无人打扰……这,是天赐的良机! 只需拿起旁边的软枕,死死按住他的口鼻,这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杀意汹涌,几乎要吞噬凌玥的理智。 如果不是这人作恶,她的亲娘沈氏,绝不会死! 还有被设计害死的外祖一家... 凌鸿远该为他犯下的滔天罪孽……偿命!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向着凌鸿远露在锦被外的喉咙而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脆弱的脖颈时—— 榻上的凌鸿远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倏地睁开了! 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带着一丝病中的迷茫和警觉, 四目相对! 凌鸿远直直地撞上了凌玥还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充斥着冰冷杀意的目光! 空气瞬间凝固! 凌玥的心跳骤停了一拍,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离他的喉咙仅有寸许之遥! 她的动作,她的眼神……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瞬间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凌鸿远虽然病着,但多年为官、在阴谋中打滚的直觉还在。 凌玥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让他背后的寒毛瞬间炸起! 病中的虚弱感,骤然被强烈的危机感驱散了大半! “你……”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目光死死锁住凌玥僵在半空的手。 “你想做什么?!” “有虫子爬到床上了。” 凌玥迅速收回手,摊开掌心。 一只黑黝如芝麻粒大小的虫子,赫然“趴”在那里! 凌鸿远皱眉。 这些下人,竟如此不当心吗? 他抬眸审视着凌玥,只见,这丫头依旧面色清冷,好似...他看到的杀意,只是错觉。 “您既然醒了,那我多嘴一句,文晖的尸体,是否要葬回祖坟?” 凌文晖的尸体,现在还扔在菜市口,等着武安侯府的安排。 闻言,凌鸿远的心思,瞬间放在了已经死去的大儿子身上。 不过短短几日光景啊! 那个让他都能挺直腰杆的长子,就没了命! 想到这些,凌鸿远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鬓角斑白,步履蹒跚。 蓦地,他想起凌玥刚回府那日,在大门外,那句冰冷刺骨、他曾嗤之以鼻的诅咒—— ——“我若非凌家血脉,就让...断子绝孙!”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凌鸿远浑身剧颤,猛地抬头,看向始终静立廊下、面无表情的凌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文鸣被毒杀,文晖被处斩! 他膝下仅有的两个儿子啊! 这丫头...难不成是来索命的吗?! 第64章 侯门弃子,枯骨同穴 凌鸿远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侯府...完了! 凌家,真的…断子绝孙了! “祖坟?!” 凌鸿远猛地嘶声开口,声音干涩,却染着冷意: “他不配! 凌文晖……这个猪狗不如的孽障!毒杀亲弟,天理难容!触犯国法,罪有应得! 我凌家……我凌家的门楣清清白白,没有这等让列祖列宗蒙羞的不肖子孙! 不准!绝不准他玷污我凌氏一方净土!” 剧烈的情绪让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衫。 好半晌,他才喘上那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凌玥心中毫不意外。 这个男人,骨子里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是他的权势富贵!是他凌家的虚名! 备受他宠爱的长子?不过是因为凌文晖的天才名头,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权势罢了! 如今,凌文晖有了污点,他自然要弃之如敝履,甚至恨不得踩上几脚以证“清白”。 “您既已决定,我便让人去安排了。” 话落,凌玥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出了书房,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凌玥只觉得无比清醒。 她直接唤来垂手候在外院、大气不敢出的管家,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寒冷: “侯爷有令,罪人凌文晖,德行有亏,触犯律法,有辱门楣,罪无可赦,不准其骸骨入祖坟。 去找副薄皮棺材,或者直接用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去,不得延误。” 管家闻言身子一颤,虽早已料到侯爷可能不会厚葬大少爷。 但,真听到如此绝情冷酷的处理方式,管家仍是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偷偷抬眼觑了下凌玥冰冷的神色,不敢有丝毫异议,连忙躬身应道: “是,县主,老奴这就去办。” 凌玥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轻描淡写,却刺得管家头皮发麻: “对了,记得寻一寻,把他和先前扔出去的沈姨娘尸身,扔在一处。” 她目光掠过管家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 “到底是亲母子,生前未能尽孝,死后……黄泉路上,也算团聚了,不至于太孤单。” 管家只觉得一股阴风扫过脖颈,连声应“是”。 但细听,那声音都在发颤! 管家几乎是踉跄着、连滚带爬地退下去操办。 他比旁的下人知道的更多些。 如果不是大少爷用了手段,试图让大小姐和夫人对上,他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现在,母子两纷纷“意外”殒命! 在深宅大院多年,管家绝不相信,都是偶然! 处理完凌文晖的“后事”,凌玥并未立刻回扶摇院。 问了路过的下人一句,凌玥脚步一转,踩着包裹着寒气的青石板路,朝着府邸最偏僻、最破败的西北角走去—— 那里,是凌瑶如今的住处! 越往西北走,景象越发萧条。 路面坑洼不平,廊檐下的柱子,不少都露出了里面腐朽的木头。 枯黄的杂草胡混杂白雪,堆积在墙根和砖缝里,无人清理。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荒凉气。 这里,俨然与侯府主子们居住的院子,恍如两个世界。 凌玥脚下不停,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本以为,杨氏为了让她难堪,会给凌瑶安置在别处,没想到... 院门虚掩着,门轴歪斜,甚至无人看守。 凌玥伸手,轻轻一推,那破败的木门便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比之外面,院内更是荒芜。 院中的积雪无人清扫,被踩得污浊不堪。 枯死的藤蔓,爬满了半面墙壁。 恰在这时候,屋内传出一阵骂骂咧咧: “呸!真当自己还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呢? 侯府给你口吃的就是天大的恩德了!还挑三拣四?” 凌玥透过门缝看去,只见——穿着臃肿旧棉袄的粗使婆子,正将一只黑乎乎的陶碗重重摔在门口结冰的地面上。 陶碗里面看不出原貌的馊饭冷粥溅得到处都是。 那婆子仍不罢休,叉着腰,唾沫横飞: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晦气的东西!没得脏了老娘的手!” 那婆子骂得正起劲,一抬头猛地见到门口逆光站着的凌玥。 虽看不清全部面容,但那窈窕身影、通身的气度以及冰冷迫人的气场,让婆子瞬间认出来人是谁! 婆子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 “县…县主恕罪!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嘴贱!求县主饶命!饶命啊!” 婆子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在冰冷的地上磕头如捣蒜。 凌玥扫了婆子一眼,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 那婆子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个头,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逃了出去。 凌玥这才抬步,走进昏暗、冰冷的屋内。 屋里甚至比外面更冷,好似所有的寒气都聚集于此,凝滞不化。 窗户纸破了几处,冷风嗖嗖地灌进来。 屋内甚至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条缺腿的凳子,以及角落地面上一张铺着薄薄稻草和破烂席子的“床”。 此刻,凌瑶就蜷缩在那堆破烂稻草里,身上盖着一床看不清颜色的、硬邦邦的薄被。 只可惜,那薄被,哪怕是春日里盖着,都会冷。 如今这样的大冷天,即便凌瑶将自己裹得再厚实,也根本无法抵御这深重的寒意。 凌瑶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 听到推门声和脚步声,尤其是那婆子惊恐的求饶声,凌瑶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门口。 逆光中,她先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随即,那熟悉到让她夜夜从噩梦中惊醒的熟悉脸庞,瞬间笼罩了她整个身心。 凌玥?! 她来做什么?! 凌瑶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拼命地想要向后缩去。 可惜,身体早已经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僵硬麻木。 “你别过来!你想做什么?!” 她只能徒劳地用脚蹬着地面,后背死死抵住冰冷刺骨的墙壁。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的!你还想做什么?!” 第65章 与虎谋皮 凌玥缓缓走近,鞋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寒冷的屋子里,这脚步声,却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凌瑶的心上。 凌瑶原本或许称得上姣好的面容,此刻已然狰狞可怖到了极点。 “你别...别过来!” 凌瑶俨然已经濒临崩溃。 极度恐惧下,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剧烈的颤抖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然而,在这摄人的威压下,她却连抬手去捂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拼命地摇头。 凌玥停下脚,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凌瑶。 比起她回府那一日,如今的凌瑶,早已经没了满头珠翠,就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最廉价的粗布。 这副凄惨狼狈的模样,甚至不如外面街边的乞丐。 凌玥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她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响起,听不出丝毫喜怒, “看来,这里的下人,不太懂得如何伺候人。” 没人比凌玥更清楚这其中的滋味! 克扣用度、怠慢疏忽是家常便饭,冷言冷语、动辄打骂欺辱更是常态。 武安侯府,高门大户,锦绣一片。 可,这里的下人们,也最是势利眼! 上一世,对待她这位不受亲爹待见的真千金,那些人都敢随意欺辱。 如今,不过是欺负凌瑶这种没有主母庇护、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雀鸟,他们更不会手下留情。 霎那间,凌瑶那浑浊的泪水便混着脓血流下。 她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能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 凌玥微微弯下腰,靠近她,目光落在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 “这伤口,”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诛心, “若再只用些路边扒来的烂草灰糊着,怕是不止这张脸……连性命都要烂透了吧。” 凌瑶猛地抬起颤抖不休的手。 她想要捂住脸,却又不敢触碰那可怕的伤口。 一时间,手僵在了半空。 终于,绝望的呜咽声再也抑制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来。 凌玥直起身,不再看她那副凄惨的模样,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眼睛。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这间破败寒冷的屋子,最终落回凌瑶那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凌玥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狠狠刺入凌瑶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它换不来怜悯,更换不回你失去的一切。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可悲,更……令人作呕。” 随着话音落下,凌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起来,呜咽声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 她狠了狠心,用尽最后一丝勇气抬头死死盯着凌玥,眸色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异常的锐利和疯狂: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给我个痛快!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那日从扶摇院出来,每一刻她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生怕下一刻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 偏偏,偏偏凌玥来了! 凌玥没有立刻回答。 她纤细的指尖缓缓划过破旧桌面积攒的灰尘,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许久之后,她才抬起眼皮,目光重新锁定凌瑶。 凌玥的眼神,仿佛能看透她内心最深处的不甘和渴望。 “甘心吗?” 她的声音,染着恶魔般的诱惑, “甘心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这破屋子里冻死、饿死? 甘心被那些最低贱的婆子随意作践,连一口馊饭都要求来?” 凌瑶的呼吸猛地一窒,指甲死死抠进掌心。 “听说,你之前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就连凌珑都被你压着。 我只问一句,还想过回从前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日子吗?” 凌玥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凌瑶心上。 凌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和一丝...根本无法压抑的渴求。 但随即,那疯狂的念头便被更深的恐惧覆盖: “你…你会有这么好心?” 凌玥站定,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嫁给杨恭,去做杨家的二少奶奶。 以杨家的家底,足够你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杨恭?!” 凌瑶惊疑不定。 “怎么?不愿意?” 凌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弄, “那就继续留在这里等死,或者……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彻底解脱。” 那语气里的森然杀意,让凌瑶瞬间噤声。 凌瑶垂眸,情绪平静了许多: “你要我去杨家做什么?” “很简单,嫁过去,安安分分做你的杨家二奶奶,拦住杨家人,不准他们再为杨氏的任何事情出头! 你做得到,你的好日子就还在。做不到……” 凌玥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具体描述都更让人恐惧。 凌瑶猛地反应过来,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你…你还要对母亲…对杨氏做什么?!” 凌瑶可不是草包。 如果换作是她,绝不会甘心就这么放过顶替她身份的假货! 可偏偏,凌玥竟然还大度地让她离开侯府。 这,绝不可能只是简单阻止杨家人。 除非...凌玥想要了杨氏的命! 想到这个可能,凌瑶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到那时候,她真的能在杨家活下来吗? 她有一瞬的茫然。 凌玥眯了眯眼,眸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小聪明! 你只需要记住,按我说的做,你还能活着享受富贵。否则……” 凌玥说完,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这萧条压抑的院子。 房门再次被关上,那彻骨的寒冷和无尽的绝望重新笼罩在了凌瑶周围。 她瘫软在冰冷的草堆里,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一边是嫁给杨恭、背叛杨氏、与虎谋皮的恐惧; 一边是冻饿致死、烂死于此的绝望未来…… 凌玥根本没有给她真正的选择! “哈哈....哈哈哈!” 自嘲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内。 次日。 盛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一片生机,只是空气中凛冽的寒意未消。 凌瑶站在街角,眼神茫然又无措。 她就这样走出侯府了?! 那锁在她身上的枷锁,就这样打开了? 第66章 残雪送葬 “怎么?后悔了?” 凌玥掀起车帘,看着站在路边不动的凌瑶,眉头微微挑起,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重来一次,她不觉得,能改变杨恭对凌瑶的心意。 此刻,凌瑶穿着身破旧的棉袄,与周围衣着光鲜的路人格格不入。 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就引来了不少侧目和鄙夷。 这,是凌瑶第一次如此落魄地出现在街头。 她死死低着头,羞耻和恐惧几乎将她淹没。 “我...我的脸已经毁了,他还会喜欢我吗?” 凌瑶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不确定。 她的脸上蒙着一块勉强还算干净的粗布巾,将侧脸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倒是显出了几分韵味。 “放心,他会的。” 凌玥的目光落在凌瑶的面巾上,抛出了一张诱人的大饼: “你若是做的好,我可以让你的脸恢复如初!” 轰—— 凌瑶的大脑如遭雷劈。 恢复如初? 真的可以吗? 自从脸伤了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能够恢复如初。 可,随着一次次用药之后,她的脸,没有丝毫变化! 至此,凌瑶心如死灰。 她无意识蜷缩着手指,心中一片火热! “去吧。” 凌玥放下车帘,示意马夫回府。 凌瑶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家医馆的门口—— 一个穿着锦缎棉袍、面色有些虚浮的年轻男子,正被小厮搀扶着下了车。 这人,赫然是从承平侯闹事、被送回到杨家的——杨恭! “少爷,您慢些。” 杨恭闻言,一脸的不耐烦。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在街面上逡巡。 不过片刻,杨恭就注意到了角落——那个穿着寒酸、但身段依稀还能看出几分熟悉的蒙面女子。 女子正“怯生生”地望向他这边。 四目相对。 凌瑶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像是受惊般猛地低下头,转身欲走。 可那脚步却故意放缓,显出一种无助的踉跄。 杨恭本是无聊,多看了两眼,却觉得那女子的眉眼似乎有几分熟悉…… 尤其是那欲说还休、带着惊惶又似有期盼的眼神…… “诶?” 杨恭甩开小厮的手,快走几步追了上去,拦在凌瑶面前, “瑶...瑶儿,是你吗?” 杨恭的眼神火热,带着急切和欢喜。 凌瑶低着头,刻意避让: “这位公子,你认错了!我不是...” ... 当晚,扶摇院。 凌玥正和弟妹谈心,就见棋兰进了门。 凌玥眸光闪了闪,直接起身,示意棋兰去门口说。 门外。 棋兰压低声音禀告: “凌瑶被杨恭带进了杨府。” 凌玥对此,毫不意外:“让人盯着,若是杨家刁难她,也不要出手。” 对于凌瑶,凌玥没什么同情心。 哪怕,错换了十四年人生的凶手不是她,可她明知道自己不是侯府血脉,依旧选择了为虎作伥。 仅是这一点,就不值得凌玥出手救她! 在凌玥的掩护下,偌大的侯府,竟无一人发现,凌瑶早已经离开了侯府! 自此,武安侯府重新陷入了平静。 有了凌文晖斩首,杨氏对儿子下葬一事,不再抗拒。 主持大局的凌珑松了口气。 凌珑做主,选了个适合下葬的日子。 一晃眼,就到了安置凌文鸣的时候,侯府上下,无一不松了口气。 临近年关,正堂却摆了口棺材,偏偏还是主家最受宠爱的嫡子,下人们叫苦不迭。 今日,众人都精神了许多。 大约是凌文鸣生前只晓得玩乐,如今来送他的,只有寥寥数人。 这其中,多是些与侯府有旧、推脱不过情面的远亲或小官。 即便前来吊唁,众人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悲戚,更多的是一种掩不住的嫌弃与疏离。 几个站得稍远的,甚至用帕子掩着口鼻,低声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瞟向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唉,真是作孽啊……” “谁能想到呢,好好的侯府公子,落得这般下场……” “嘘!小声点!怎么说也是……无辜枉死的,沾上晦气!” “可不是嘛,要不是看在侯爷面子上,谁肯来这地方……” 这些细碎的、如同苍蝇嗡鸣般的议论,丝丝缕缕地钻进送葬之人的耳中。 今日的杨氏,一身粗糙的麻布素服,头发凌乱,几日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她被人搀扶着,几乎站不稳,一双眼睛肿得像桃。 杨氏死死捏着帕子,呼吸都轻缓了许多。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她的鸣儿,竟然真的死了!还死得如此不光彩! 她的鸣儿死亡冤枉,却还要在这寒天冻地里,承受这些势利小人的指指点点! 她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哝声,不知是哭还是恨。 武安侯凌鸿远同样一身素缟,脸色铁青,比这冰冻的寒土好看不了多少。 他挺直着背脊,试图维持着侯爷最后的体面。 可那紧抿的嘴唇、微微抽搐的眼角,以及负在身后死死攥成的拳头,都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丧子之痛、颜面尽失的羞愤、以及对周遭目光的极度难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压垮。他甚至不敢多看那棺材一眼。 凌珑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一身月白的素衣,衬得她小脸愈发苍白。 但她苍白的脸上,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那是极致的羞耻和尴尬。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那些议论和鄙夷的目光都钉在了她的身上。 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或者干脆从未出现在这里! 可她不能走! 唯有凌玥,同样一身素净,静立在一旁,神色平静无波。 她的目光不动神色扫过正堂的一切——凌珑特意为凌文鸣置办的金丝楠木管材,看着周围稀疏的人群,杨氏与武安侯的难堪,以及...凌珑的坐立不安。 明明她是武安侯府的大小姐,凌文鸣的长姐,可她此刻却像个彻底的局外人,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场荒唐的悲剧落幕。 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有宾客开始寻借口欲提前离去。 就在这厅内的气氛越发清冷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陡然安静下来。 第67章 奠仪挽颜面,流言碎慈心 只见 只见一穿着内侍常服、神色肃穆的中年太监快步走下,径直来到武安侯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这...这不是三皇子府上的管事吗?!” “嘘!小声些!我们再等等!” 骤然间,那些想着尽快脱身的宾客,纷纷变了主意。 只见那太监快步走至武安侯面前, “侯爷节哀顺变。” 管事太监的声音沉稳,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 “我家殿下听闻府上之事,深感痛心。 本当亲至,奈何...实在脱不开身,特遣小人前来,代为致意,送上奠仪,望侯爷保重贵体,勿要过悲。” “三皇子殿下真是仁厚啊!” “看来武安侯圣眷仍在,底蕴深厚啊!” “可不是嘛,能得中宫嫡子如此看重,侯府将来必能重振声威……” 那些原本站得老远、面露嫌弃的宾客,此刻纷纷围拢过来。 武安侯闻言,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的面色虽然依旧难看,但腰杆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许,对着那管事太监回礼: “有劳殿下记挂,多谢公公辛苦前来。” 管事太监不敢称大,忙谦逊接话。 一时间,两人竟聊了起来,还很是热络。 而凌珑,方才还觉得无地自容的脸颊,此刻那火辣辣的感觉迅速褪去,转而泛起一丝得以挽回颜面的红润。 她微微垂首,唇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极淡的、虚荣的弧度,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三皇子……殿下果然心里是有她的! 在这等难堪的时刻,殿下派人来,无疑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 凌玥冷眼扫过凌珑那几乎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变化,又瞥了一眼那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的管事太监,心中冷冷一笑。 三皇子可真会挑时候,生怕心上人受了委屈,特意让管事太监来做这场面功夫,给死了的凌文鸣撑腰做脸面! 一阵更猛烈的寒风吹过,卷起漫天雪沫,落在冰冷的棺木上,也落在心思各异的送葬人身上。 那内侍模样的管事太监并未久留,代三皇子传达了“慰问”、送上奠仪后,便在一片或真或假的恭维声中,从容登车离去。 然而,他这一来一去,却像在一潭死水中投下了巨石,瞬间改变了所有人的态度。 方才还迫不及待想离开、生怕沾染晦气的宾客们,此刻已然围拢到武安侯身边,脸上堆满了谄媚与关切,言辞间极尽吹捧, “侯爷节哀啊,二公子……唉,也是时运不济。” “侯府有陛下和殿下眷顾,必能逢凶化吉!” “日后还需侯爷多多提携……” 凌鸿远紧绷的嘴角,也缓缓勾起。 三皇子此举,无疑是在众人面前保全了他、武安侯府的最后一点颜面! 在一片看似“哀荣”实则虚伪的喧嚣中,这场简陋而屈辱的葬礼终于草草结束。 宾客们心满意足地散去,揣着最新的谈资——武安侯府虽遭难,但圣眷未绝。 凌鸿远身心俱疲,被小厮搀扶着回了前院。 杨氏却挣脱了搀扶她的丫鬟,跌跌撞撞,一路朝着府邸东面、那座如今已空置下来的院落走去——锦鸣院。 杨氏看着紧闭的院门,泪水簌簌落下。 她一把推开,院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雪纷纷,这院中却没有积雪,显然,洒扫的下人,没有偷懒松懈。 可杨氏却觉得一片寂寥冷清。 杨氏一步步走进去,目光贪婪地掠过熟悉的亭台、廊柱,仿佛还能看到小儿子在院中走动的身影。 她推开正房的门,里面的一切陈设依旧,甚至...小几上还摆着凌文鸣从书院拿回来的书箱。 可杨氏很清楚,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鸣儿……我的鸣儿啊……” 杨氏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冰冷的物件,无声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打湿了衣襟。 巨大的悲伤将她彻底淹没,她甚至哭不出声音,只是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就在这时,一阵压得极低、却因院内过分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的交谈声,顺着寒风,从院子角落的月亮门后飘了过来。 显然,说话的,是负责打扫此处、此刻却偷懒躲闲的粗使婆子。 “……唉,真是造孽哟,二少爷多么尊贵的主儿,就这么没了。”一个声音叹道。 “谁说不是呢!” 另一个声音接口,带着几分神秘和唏嘘, “不过啊,我听说……这里头的事儿,没那么简单!” “咋?不是说大少爷下的毒吗?” “是这么回事没错!但你想啊……”那婆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清晰, “大小姐回府那天,闹得多厉害?跟夫人和大少爷简直是水火不容! 她那么精明厉害的一个人,大少爷在后院搞那些小动作,她真能一点都没察觉?” “你的意思是……” “我猜啊,大小姐怕是早就知道大少爷要在点心里下毒了! 可她愣是没拦着!为啥?不就等着二少爷吃了出事,好借这个机会,把下毒的大少爷彻底扳倒,连带着狠狠报复夫人吗? 你想想,现在这结果……大少爷砍了头,夫人没了两个儿子,痛不欲生……这不正好如了大小姐的愿?” “天爷啊!不能吧?!这可太……”另一个婆子似乎被这猜测吓到了,声音都变了调。 “嘘!小声点!我也就这么一说……可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不然哪能那么巧?” …… 议论声不大,却如雷击,狠狠扎进杨氏的耳朵! 原本沉浸在悲伤中的杨氏,瞳孔骤然收缩! 流言……竟然连府里最低等的婆子都在这样猜测?! 凌玥早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看着鸣儿去死的! 凌文晖下毒的证据就是她找到的! 借刀杀人?! 凌玥竟是用她鸣儿的命来做局!来报复她! “噗——!” 滔天的恨意、丧子带来的巨大悲痛,瞬间冲垮了杨氏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猛地涌上口腔,眼前骤然一黑! 第68章 赶我走?先把亏空吐出来! 杨氏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尖叫,身体便猛地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的手中,还死死攥着凌文鸣生前最爱的香囊。 ... 几个时辰后,武安侯府,正院。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难以驱散的阴暗气息。 杨氏蜷在榻上,往日保养得宜的脸庞枯槁凹陷,一双眼睛因日夜哭泣而红肿不堪。 “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被面,喃喃自语。 “我的鸣儿……我可怜的鸣儿啊!” 她猛地捶打床榻,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怎么敢!那个毒妇!她明明可以救我的鸣儿的! 她是故意的!她是杀人凶手!” 怨恨如同野草般疯长,将她最后一点清明也淹没。 她猛地掀被下床,踉跄着扑到门边,就冲了出去。 “夫人!您慢些!” 端着汤药的夏菊,骤然被杨氏撞飞,脸色大变,抬脚就要去追。 可惜,愤怒至极的杨氏,又岂是夏菊这被烫伤的人,能随意追上的! ... “侯爷!您要为咱们的鸣儿申冤啊!” 杨氏已然扑倒在了凌鸿远的床榻前, “侯爷!您不能再纵容那个煞星了! 是她害死了鸣儿!她就是个索债的鬼!她还要克死我们所有人啊!” 凌鸿远被杨氏的举动惊住。 那尖厉的哀嚎声,吵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煞星? 这不是在说凌玥吗? 怎么好端端... 凌鸿远心乱如麻:“你在胡说什么?” “我不管!她不能留在府里了!一天都不能!” 杨氏抬起狰狞的脸, “赶紧把她嫁出去!让她滚得越远越好!否则……否则我们都要死!侯府就要完了!”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武安侯,杨氏的建议荒谬,但或许……或许送走她,真的能换来安宁? 他虚弱地挥了挥手,气息奄奄: “去……去叫……大小姐过来……” ... 扶摇院内,却是一片难得的温馨。 凌玥正拿着一本启蒙游记,轻声念给凌瑾和凌瑜听。 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外间的严寒和阴霾仿佛是两个世界。 棋兰悄步进来,俯身在凌玥耳边低语几句。 凌玥念书的声音未有丝毫停顿,只是眼底那点暖意瞬间褪去,凝结成冰。 她轻轻合上书页,递给凌瑾,柔声道: “瑾儿,你接着念给珏儿听。阿姐去去就回。” 她起身,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姿态从容依旧,唯有那双眸子,深寒如夜。 ... 踏入凌鸿远房间的瞬间,那股混合着病气、药味和绝望气息的污浊空气便扑面而来。 凌玥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目光平静地扫过榻上死气沉沉的凌鸿远,以及地上状若疯魔的杨氏。 “父亲唤女儿前来,所为何事?” 她声音清凌,如冰珠落玉盘,瞬间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闷。 杨氏见她这般云淡风轻,恨意瞬间冲破顶点,尖叫道: “侯爷!你看她!就是这副样子!冷血无情!就是她害死了鸣儿!快把她嫁出去!快啊!” 凌玥这才缓缓将目光移向杨氏,那眼神冰冷又锐利, “出嫁?” 凌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 “我的嫁妆尚未清点完毕,巨额亏空无人填补,夫人就这般急着将我扫地出门? 难不成,..是怕我继续追查下去,查出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 她步步向前,气势逼人: “我生母留下的嫁妆单子白纸黑字,如今库中实物却对不上半数! 那些价值千金的东珠头面,账上只用了三百两就抵了?! 京郊三百亩上好的水田,可是有市无价的,也只换了区区二百两?! 若是这般折算,便是有万贯产业,只怕也得“损耗”得连十分之一都不够吧!” 杨氏脸色骤变,血色尽褪。 这,是她的主意。 侯府看着锦绣富贵,内里早已经虚无。 侯爷还发话要补齐沈氏的嫁妆! 若不这般折扣,只怕都交不了差。 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 没想到...没想到凌玥这小贱人,竟是在故意等着机会! 武安侯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怎么回事?” 承诺是他许给凌玥的,如今却这般,杨氏不是在糊弄凌玥,是在糊弄他这个当家人! 杨氏气急,尖声反驳: “侯府开销巨大,这些年……哪一样不要钱!些许损耗乃是常事!” “常事?” 凌玥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好一个常事!莫非我朝律法在夫人眼中,也是可以‘常事’糊弄过去的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冷冽的呵斥: “武安侯夫人,你就是这般掌管侯府、欺辱仙去的原配夫人遗孤吗?!” 只见百里笙面罩寒霜,缓步而入。 他冷冷瞥了一眼抖如筛糠的杨氏,继而落在试图挣扎起身的凌鸿远身上。 “武安侯,” 百里笙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迫感, “贪墨已故原配嫁妆,苛待嫡出子女,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武安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你这爵位还想不想要? 今日你若不给玥儿一个公道,不将亏空一分不少地补齐,就休怪本世子不顾情面,即刻进宫,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圣裁!” 夺爵吗? 凌鸿远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差点滚下床榻。 仕途、爵位是他如今仅剩的指望,他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波了! 他扭头对着杨氏,用尽力气嘶吼: “蠢妇!还不快把亏空给玥儿补上!立刻!马上!” 杨氏被百里笙的气势和凌鸿远的怒吼吓得瘫软在地,浑身发抖。 可...那巨大的亏空她如何填补? 她只能色厉内荏地哭喊: “我……我催玥儿出嫁也是一番好意! 女子终归要嫁人!我是为她着想!你们不能如此污蔑我!” “为我着想?” 凌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深渊, “你看着我,扪心自问,你此刻逼我出嫁,当真是出于一片为我谋划未来的慈母之心? 没有半分因为流言而想赶我走的恶念? 没有半分想掩盖你贪墨罪行的私心? 没有半分……为你那死了的儿子报复的恨意?” 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杨氏心上。 第69章 风光大办吗? 杨氏被凌玥看得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地躲避那目光,语无伦次: “自…自然是为你好……” “好!”凌玥猛地直起身,声音带着冷意, “那我凌玥今日便在父亲、在百里世子面前立下毒誓!” 她举起右手,目光凛然: “若你杨氏今日催我出嫁,确实是纯粹为我好,毫无半点私心恶念,苍天在上,厚土在下,就让我凌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杨氏闻言,猛然抬头,不敢置信。 若是旁人发誓,她断然不会如此惊愕。 可这人是凌玥!是那个出口成咒的凌玥! 她竟然...敢许下这种誓言,是真的不怕死吗? 然而,不等杨氏做多反应,凌玥的话锋一转,目光倏地投向窗外,仿佛穿透重重屋脊,落在了后院那口冰冷污浊的池塘。 她的声音变得轻飘而幽冷: “反之——若你有一丝一毫的恶念私心,并非真心为我好……”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面无人色的杨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那就让你杨氏……溺毙在侯府后院的池塘里! 让满塘的池水灌满你的口鼻,淤泥堵塞你的呼吸,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氏的瞳孔紧缩,满眼惊恐! 池塘! 又是池塘! 那被她刻意遗忘的恐怖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冰冷的诅咒如同实质的枷锁,骤然箍紧了杨氏的脖颈! 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池水的腥臭与窒息,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细看,杨氏竟是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吓瘫在地,下身瞬间湿濡一片,骚臭之气弥漫开来。 凌玥冷漠地注视着杨氏这不堪的模样,嘴角的弧度透着摄人的寒意。 “这一次,绝无——任何死里逃生的可能!” 说完,凌玥不再看屋内任何人,对着百里笙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屋外寒风依旧,可对凌玥而言,却远比屋内那混合着算计、恐惧和污浊的空气来得干净清冽! 哪怕已经走远,凌玥依旧能听到身后房间内——杨氏的苦苦哀求。 然而,武安侯却没有给任何安慰的话! ... 当夜,侯府后院。 万籁俱寂,只有寒风掠过冰封的池塘,带起一片簌簌的凄惶之音。 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口曾让杨氏跌落的池塘边,正站着一熟悉的身影——杨氏! 此刻的杨氏,好似被牵住了神魂,双目无光,呆呆地朝着池塘走来。 杨氏的绣花鞋即将踏上冰层的瞬间,她骤然清醒。 看着面前泛着幽光的病面,杨氏惊恐万分,惨白着脸,就要后退。 可惜,下一瞬—— “噗通!” 只听得一声短促的落水声,彻底划破夜的宁静,旋即又被更大的、绝望的扑腾挣扎声所取代。 “救...救命!救...救...救我!” 冰冷的池水裹挟着腥臭的淤泥,疯狂地涌入杨氏的口鼻! 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指甲在塘边的石壁上抓出骇人的血痕。 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夏菊及时出现。 等到守夜的下人被异响惊动,提着灯笼战战兢兢地赶来时,池塘水面只剩下几圈逐渐平息的涟漪和一串可怖的气泡。 “怎么回事?我听到有人落水,难道...” “快看!那边飘着衣服!” “坏了!是夫人!快!快去救人!” 数九寒天,恨不能缩在房间不出来的下人们,纷纷涌了出来。 最终,杨氏被捞了上来,可那躯体早已冰冷僵硬、裹满污浊淤泥、面目更是狰狞扭曲! 凡是看过杨氏死状的下人,无一人敢出声。 主母死了! 还是死在深夜的池塘! 所有人都不敢深想! 消息如野火般烧遍侯府。 凌珑闻讯,跌跌撞撞地扑来安置着杨氏尸体的正院。 看到母亲那般凄惨可怖的死状,凌珑平静的面具,彻底碎裂。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几乎当场疯魔。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个池塘?!” 凌珑猛地抓住身旁的下人,歇斯底里地哭喊质问, “早就让你们填了它!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还留着它害死我娘?!” 此刻的凌珑,如同失去了母亲的幼兽,再无法克制情绪。 “废物!都是废物!” 闻讯赶来的管家听着,心下“咯噔”一声! 二小姐对夫人,原比二少爷要上心。 这次,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了! 管家扫过战战兢兢站在正院的下人,眸中掠过一丝怜悯。 主子的错,受到惩罚的,永远是下人! 管家蹑手蹑脚进了房内,面对的,就是已经将极致的悲痛化作滔天怒火的凌珑。 凌珑红着眼盯着管家,尖声厉喝: “把这院子里所有当值、没看住夫人的下人,全都给我发卖了! 一个不留!” 就在这时,武安侯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他面色沉静,看着女儿癫狂的模样和地上已无声息的杨氏,眼中竟无太多波澜。 “闹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甚至没有走近细看亡妻的遗容。 “人死不能复生,料理后事要紧。 你母亲是我武安侯府的主母,她的丧仪,切不可从简!” 顿了顿,武安侯才补了一句: “你若是这般,你母亲走得也不会安心。” 这个女儿,是侯府未来的指望!绝不可折在杨氏身上! 对于杨氏的死,武安侯心中早已经有了预感。 可...他不能说!更不能想! 不知情的凌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向来清楚,父亲凉薄,看重利益。 可死的,是他的妻子!是敬重、关心了他十四年的正妻! 母亲死得如此凄惨诡异,父亲非但没有半分悲痛追查之意,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那可笑的“名声”! 凌珑浑身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心在这一刻彻底冷透、灰败。 “风光大办?哈哈哈……风光大办能换回母亲的命吗?! 凌珑的声音陡然凄厉尖锐: “我娘死了!她真的死了!而我,也要彻底完了!” 第70章 父女决裂 武安侯的眉头骤然锁死,额角青筋隐现。 他万没想到,杨氏的骤然离世,竟像抽掉了凌珑所有的理智,让她变得如此疯癫失态! “凌珑!”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不再是平日刻意维持的沉稳,而是裹挟着雷霆之怒的低沉厉喝。 那语气里,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与浓浓的警告: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癫狂失仪,口不择言! 你莫要忘了,你是我武安侯府耗费十余年心血,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 如此对你,不是为了让你像个无知村妇般,只知哭嚎撒泼,感情用事!” 父亲的呵斥如同冰水,却未能浇熄凌珑心中的滔天巨焰,反而更像是泼入了滚油。 凌珑猛地仰起头,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狼藉一片。 她似哭似笑,声音凄厉又尖锐,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 “嫡女?!好一个尊贵的侯府嫡女!那又如何?! 若爹爹真如所言那般看重女儿的前程,为何连我的母亲、您的正妻都护不住?!让她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凄惨冰凉?!”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凌鸿远脸上,那眼底深处,以往精心掩藏的孺慕与敬畏彻底碎裂。 “您大概是忘了!我朝律令明载,父母新丧,子女需守孝三年! 三年!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的婚事至少要耽搁三年! 意味着所有谋划都可能付诸东流!” 她惨笑着,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控诉: “哦!您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不然…不然当年也不会让我娘还没进门,就怀了我! 不然也不会让我娘顶着满盛京的嘲笑,做了那么多年被人指指点点的外室! 您在乎的,从来只有您自己…” “啪——!” 一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骤然炸响! 也狠狠打断了凌珑那足以掀翻所有遮羞布的话! 空气瞬间凝滞! 凌鸿远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 凌珑没想到,武安侯竟然会打她! 猛地被打偏了头,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起清晰的五指红痕。 “住嘴!你个孽障!逆女!” 凌鸿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珑的手指都在颤, “你懂什么?!你以为,当年我让你娘受那些委屈,我心里就好过吗?!” 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 往日的恭顺,全然是这丫头的伪装! 没了杨氏,这女儿已然不顾脸面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下苦涩——若非为了让她有个堂堂正正的嫡出身份,不被冠上“外室所出”的污名,他何至于让青梅竹马的杨氏承受那些? 凌鸿远猛地闭紧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竭力吞咽着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更多会暴露他虚弱与不堪的辩解。 是!他重利!他自私! 可他对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杨氏,是付出了真情的! 这份真情,如今竟被亲生女儿如此践踏! 再度睁眼时,他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被触犯权威后的震怒与失望: “滚回你的院子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 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一句,便不必再认我这个父亲!” 刹那间,房间内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父女二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声蔓延的、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痕。 恰在此时,凌玥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廊下阴影处,仿佛只是路过。 “哦?倒是听说有些人家,若遇特殊情况,也可‘热孝’之中成亲,百日之内操办,也不算全然违礼……” 她声音清淡,仿佛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在场的父女耳中: 凌珑猛地扭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凌玥: “凌玥!你会这么好心?我娘刚死你就来说这个!是不是你害死我娘的?!你巴不得我不好过!” 凌玥只是淡漠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无悲无喜,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闹剧。 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之后。 武安侯却因凌玥的话陷入了沉思。 他目光闪烁片刻,看向状若疯癫的凌珑,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权衡利弊的冷静: “珑儿,你姐姐……说的未必不是一条路。你若真想参选,此事……或许可行。你好生想想。” 热孝成亲?在母亲尸骨未寒之时? 凌珑看着父亲那算计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寒彻心扉的冷意从脚底升起。 又觉得可笑至极! 父亲当三皇子是什么?随意就可以被拿捏的寻常人吗? “皇后娘娘不会允许的。” 凌珑冷冷掐灭了武安侯的期盼, 极度的心寒和愤怒之后,反而逼出她一丝异样的冷静。 她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武安侯府如今声名狼藉,父亲靠不住,她必须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你...” 凌珑冲着武安侯草草一礼后,就离开了正院。 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凌珑才松了松紧绷着的神经。 “来人,”她声音沙哑却带着决断, “备车,立刻去杨府报丧! 告诉我外祖父、外祖母……母亲,死了!” 她需要依靠,需要能压得住父亲、能为母亲发声、也能为她前程筹谋的势力! 眼下,只有身为尚书府的外祖杨家,说话尚有几分重量。 她唤来之前母亲最信任的心腹大丫鬟,沉声吩咐: “夏菊,你亲自去! 你是我娘身边最得力的人,你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我外祖父、外祖母明白我娘的冤屈和我如今的处境。” 夏菊眼中含泪,重重磕头: “小姐放心,奴婢拼死也会将话带到杨老尚书和夫人面前!” 凌珑发落的下人中,并没有夏菊。 不知道是不是杨氏命不好,她的院中,仅仅只有夏菊一人会水,偏偏还告了假! 否则,杨氏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看着夏菊匆匆离去的背影,凌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母亲的死,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她的前程,也绝不能就这么断送! 凌玥,你等着!真以为我对你没办法吗!你且试试看! 第71章 终于来了 杨府,杨恭的院子。 东厢房内熏香袅袅,暖意融融,与屋外的初寒恍若两个世界。 杨恭正提着一个描金绘彩的食盒,兴冲冲地撩开珠帘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邀功般的喜色。 “瑶儿,快瞧瞧,我今儿个给你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回来!” 自打上回在街上一瞥,他便不管不顾地将凌瑶接进了府中,安置在自己这院里最精致的东厢房。 杨家上下,从老太爷到洒扫仆役,无一不清楚凌瑶的身份—— 占了武安侯府大小姐身份十四年的假千金,如今还毁了容貌的女子。 一说起她,众人皆是侧目而视,明里暗里的鄙夷和排斥几乎凝成实质。 可偏偏杨恭像是被灌了迷魂汤,将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着宠着,恨不能将天下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眼前。 就连杨家大房的当家老爷和主母劝说,杨恭都充耳不闻。 众人无法,也只得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的凌瑶,早已非昔日武安侯府那个穿着粗布衣衫、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人。 一身云锦裁成的衣裙,流光溢彩,衬得她身段愈发窈窕。 发髻间斜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并几朵小巧的珠花,虽半掩面纱,但那通身的气度,已隐隐透出了贵女的娇养模样。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面纱下那道未能消退的疤痕。 为了遮掩,她依旧戴着面纱,只是换成了薄如蝉翼的珍贵蚕丝,边缘处还精巧地缝缀着一排绿豆大小的圆润珍珠,垂下细碎的流苏,行动间微微晃动,非但不显突兀,反添了几分朦胧风致与我见犹怜。 她正低头专注地绣着一方帕子,闻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水漾明眸。 “这是……” 她目光落在食盒上,微微一愣,随即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恍惚, “桂花糕?” 杨恭已然笑嘻嘻地坐到她对面,献宝似的将食盒打开: “可不就是桂花糕!你上次提过一嘴说想念这个味儿,我记在心里了! 这不,今日特意让小厮跑去朱雀大街的永乐斋排了老长的队才买来的!” 他小心地拈起一块造型精致、香气扑鼻的糕点,殷勤地便要递到凌瑶唇边。 “还热乎着呢,快尝尝!” 那甜腻的桂花香气隔着蚕丝面纱幽幽传来,凌瑶下意识地轻轻咽了口唾沫,正欲伸手接过—— “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 院中骤然响起一阵仓惶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冲进门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杨恭兴致被打断,大为不悦,眉头一拧呵斥道: “没规矩的东西!嚎什么丧?你少爷我好着呢!没瞧见我正在忙吗?” 那小厮急得跺脚,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静坐的凌瑶,像是有所顾忌,却又不得不报。 小厮只得硬着头皮,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惊惶: “少爷!是真出大事了!是……是姑奶奶! 武安侯府那边传来消息,说……说姑奶奶她昨夜……没了!” “哐当——” 杨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中的那块桂花糕拿捏不住,直直掉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他霍然起身,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小厮: “你……你胡吣什么?! 哪个姑奶奶?谁没了?!我姑母她……怎么会死?你给老子说清楚!” 杨恭虽是个不成器的纨绔,但对这位嫡亲的姑母杨氏感情颇深。 往日里杨氏对他极为疼爱,百依百顺。 就连他和凌瑶的这桩婚事,都多亏了姑母在其中大力撮合。 此刻,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炸得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反驳和汹涌而上的惊怒。 面对少爷骤然爆发的怒火,小厮吓得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哆哆嗦嗦地回话: “小的……小的刚才路过老太爷书房外头,听……听姑奶奶身边那个叫夏菊的丫鬟亲口说的…… 夏菊说,姑奶奶是不小心……失足掉进了后院的池塘里,溺……溺毙了!” 杨恭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天灵盖,眼前都跟着黑了一黑。 溺毙在池塘?! 这怎么可能! 杨恭红了眼,不敢相信,姑母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前些日子还笑着叮嘱他要收敛性子的人,怎么...怎么就突然掉进池塘没了?! “失足?溺毙?” 他猛地拔高声音,因惊怒而显得尖利, “放他娘的屁!武安侯府那池塘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这大冷天,我姑母好端端的怎么会半夜去池塘,还偏偏失足?! 我知道了,定是武安侯府的人!是他们苛待磋磨了她! 凌鸿远那个老匹夫!还有那个丧门星凌玥! 肯定是他们害死了我姑母!” 正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凌瑶,心中已然波澜骤起。 她无声收拢了手指,克制着那份恐惧。 果然!凌玥还是动手了!就这么等不及吗? 凌瑶看了眼外面飘着雪花的天,轻轻咬着唇角,眸子里都是惶然。 若是她拦不住杨家人,凌玥对她,是不是真会一点不留情? 在杨家只住了两日,凌瑶就不愿意再离开了。 在这里,没有仆人敢随意欺压她,更不会挨饿受冻... 不行! 她必须要完成凌玥的要求! 凌瑶越发坚定! 然而,杨恭却越说越气,额上青筋暴起,抬脚就要往外冲: “我这就去找祖父!必要为姑母讨回这个公道!我们杨家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恭哥!不可!” 凌瑶大惊,轻柔却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 一直静坐旁观的凌瑶,再也沉不住气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绣帕,起身快步上前。 纤纤玉手轻轻拉住了杨恭因愤怒而紧绷的手臂。 她仰起头,蚕丝面纱上方的眼眸水光潋滟,充满了担忧与恳切: “恭哥息怒,万万不可冲动啊!” “此时侯府新丧,正是混乱悲痛之时。 你这般怒气冲冲地去寻老太爷,若老太爷心疼母...姑奶奶,一时震怒之下与侯府起了冲突,岂不是坏了杨凌两家多年的情谊? 姑奶奶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看到娘家与夫家因她而生出嫌隙。” 第72章 权衡利弊的老太爷 凌瑶微微侧首,目光似乎透过窗户望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 她的语气愈发显得体贴入微,带着感同身受的哀戚: “更何况……珑儿表妹刚刚丧母,正是最悲痛无助的时候。 她如今在侯府的处境想必艰难,若再因两家争执,让她在中间左右为难,甚至……甚至影响了她在三皇子府的前程…… 姑奶奶若是知道了,只怕魂魄难安,死也不能瞑目啊……” 凌瑶声音温软,字字句句却都敲在关键处! 可惜,杨恭此时正在气头上,满心只想为姑母报仇雪恨,哪里听得进这“顾全大局”的软话。 凌瑶的劝说,不仅没拦住杨恭,反而让他更觉憋屈愤怒。 他一把甩开凌瑶的手,怒声道: “情谊? 他们害死我姑母的时候,可曾讲过半分情谊?! 珑表妹此刻不定在侯府怎么以泪洗面,受人欺辱! 我若不为她们出头,还配做杨家的子孙吗?! 祖父平日最疼姑母,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说罢,他狠狠瞪了那报信的小厮一眼,不再理会凌瑶的劝阻,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院子,直奔祖父杨老太爷所在的书房。 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凌瑶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哀戚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缓缓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刚刚被甩开的手上,嘴角几不可察地缓缓勾起一抹无声的、冰冷的讥讽笑意。 去吧,去吧。 正好让那老狐狸看看,他杨家精心培养的嫡孙,是多么的……不堪大用,蠢钝如猪。 她重新坐回绣架前,指尖捻起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慢条斯理地刺入绷紧的绢帛,姿态优雅依旧。 那般闲适,就仿佛刚才那场险些掀翻屋顶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可实际上,那越来越错乱的针脚,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 书房内,檀香幽微,气氛却凝重得吓人。 杨老太爷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听完了杨恭愤懑的控诉和请求,花白的眉毛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张老脸上,此刻并非表现出孙儿预想中的震怒与悲痛,反而是一片沉凝的不悦与失望。 他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盏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射向因激动而脸色涨红的孙子,声音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严与压迫: “遇事如此毛毛躁躁,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仅凭一个丫鬟的几句话,几句市井流言,就要不管不顾打上门去? 我杨家的家风就是如此教你的?” 杨恭被祖父这般冷厉的态度训得一噎,满腔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但,他仍梗着脖子不服道: “祖父!姑母她死得不明不白!难道我们做娘家的,就眼睁睁看着,置之不理吗? 这口气,您如何能咽得下!” “理?你待如何理?” 杨老太爷冷哼一声,语气愈发严厉, “是让你现在就点齐家丁护院,去砸了武安侯府的大门? 还是让你这就写好状纸,去敲登闻鼓,告当朝一等侯爵谋害发妻? 证据呢?凭你的一腔血气之勇吗?愚蠢!” 他顿了顿,浑浊却依旧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痛色。 他确实疼爱那个小女儿,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 但那点疼爱,在家族利益和官场沉浮面前,从来都是可以权衡、可以牺牲的。 若不是当年杨家获罪被流放边陲,家族倾覆在即,需要紧紧抓住凌鸿远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怎会默许,,,甚至可以说是暗中推动,让自己娇养长大的嫡女,去给人家做那等见不得光、被人戳脊梁骨的外室? 直到现在,老太爷都无法忘记,他用女儿的屈辱,换取了家族喘息的机会! 后来杨家得以平反,他重获权势回归京城,第一念头甚至是……暗中处理掉这个曾为家族牺牲、却也可能成为家族荣耀上一个永久污点的女儿! 是凌鸿远!是他那时坚持要扶杨氏做正室,全了杨家的脸面,也阴差阳错保住了杨氏的命。 这些阴暗的、龌龊的、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往事,此刻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杨老爷子的心。 他看着眼前只知叫嚣复仇、却丝毫不懂权衡利弊的孙子,心底涌起的失望远远超过了丧女的悲痛。 “去!” 他不再看杨恭,沉声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心腹老仆, “把跟着姑奶奶的那个丫鬟叫来!老夫要亲自问话!” ... 很快,眼睛肿得像桃儿、神色惊惶悲切的夏菊被带了进来。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未语泪先流,肩膀不住地颤抖。 “抬起头来!” 杨老太爷声音沉肃,不带一丝感情, “将你家小姐让你带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与老夫听! 若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皮!” 夏菊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 她强忍住哽咽,深吸一口气,将凌珑的吩咐、以及凌珑在侯府如何孤立无援、武安侯如何冷漠、对母亲死因如何怀疑、还有对自身前程的担忧,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她的话语条理分明,重点突出,显然来之前已被凌珑仔细教导过。 杨恭在一旁听完,更是气得双眼通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祖父!您听听!珑妹妹在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姑母的死肯定有天大的冤屈!我们绝不能罢休!” 然而,杨老太爷听完,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书房内只剩下夏菊极力压抑的低低抽噎声,以及香炉里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哔啵”声。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眼底深处不断翻涌的算计。 他听明白了。 女儿死了,死得蹊跷,侯府给出的说法,更是漏洞百出! 大寒的天,就算是傻子,也不会靠近池塘! 可他的女儿,却偏偏溺死在了池塘! 只是听着,杨老太爷就忍不住想笑。 凌鸿远果然...够冷血! 第73章 安分守己 “老太爷!求您帮帮二小姐!夫人没了,如今小姐能够依仗的,就只剩下您了!” 夏菊鼓起勇气,抬头望着杨老太爷,满是期盼与祈求。 比起旁人,夏菊最是清楚凌珑的处境。 她只是个得了夫人青眼的大丫鬟,如今夫人没了,她能够依靠的,就只剩下了二小姐。 如果...如果二小姐也倒下了,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这一趟,不只是为了主子,更是为了她的小命! 然而,上首的杨老爷子,却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老眼里已只剩下冰冷的权衡和绝对理智。 “你先下去,凌珑是老夫外孙女,老夫自不会任由她被欺辱。” 哪怕是为了凌珑身后的三皇子,他也绝不能无动于衷。 至于杨氏...老爷子的心,却没有一丝柔软。 夏菊闻言,松了口气。 只要二小姐不被杨家放弃就好... 她叩首谢恩后。 杨老爷子对老仆挥了挥手,老仆立刻会意,将跪在地上的夏菊也带了下去,仔细看管起来。 熏香袅袅,室内透着冷清。 杨老太爷看向犹自愤愤不平、指望他立刻做主的杨恭,语气不容置疑,带着最终的决定: “此事,老夫自有计较。 你,管好自己的嘴,今日之事若在外透露半个字,家法处置! 更不许你私自去侯府生事,坏了我的安排!听见没有!” “祖父!难道我们就……” “下去!” 杨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一声厉喝,彻底打断了杨恭所有未出口的话。 那久居上位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 杨恭被祖父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震慑住了,一时哑然无声。 他纵有万般不甘,也不敢再违逆,只得憋着滔天的怒火与委屈,悻悻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 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杨老爷子手指无意识地、极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凌珑这个外孙女,或许……比女儿更有价值。 如今她主动向杨家求助,将把柄和请求一同递了过来…… 这未必不是杨家进一步捆绑武安侯府、甚至借此机会更深入地攀附上三皇子的一条捷径! 至于女儿的冤屈……自然要查,但必须暗中查。 如何查,查到什么程度,最终要达成什么目的,则必须完全要有利于杨家的整体利益! 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武安侯府的方向,变得幽深而冰冷。 凌鸿远……若我女儿的死,真与你侯府之人有关……老夫必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这份代价,必须以最符合我杨家利益的方式,连本带利地收取! 暮色如墨,渐渐晕染了杨府精致的亭台楼阁。 半个时辰后,杨恭一脚踹开了院门,带着满身未散的怒气,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廊下挂着的画眉鸟,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到,扑棱着翅膀缩回了笼子深处。 正在窗下对着绣架若有所思的凌瑶,闻声抬起头。 见杨恭这般模样,凌瑶眼中迅速掠过一丝了然。 她放下手中捻着的金线,起身迎了上来,步履轻盈,裙裾微动。 “恭哥,这是怎么了?” 她声音温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那双保养得宜的纤纤素手,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引他到铺着软垫的梨花木榻上坐下, “可是在老太爷那儿受了委屈?快坐下歇歇,喝口茶顺顺气。” 她亲自斟了一杯温热的雨前龙井,递到杨恭手中,眸光盈盈,满是关切。 杨恭接过茶盏,却毫无心思品尝。 他猛地将其顿在一旁的小几上,上好的瓷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祖父真是个老糊涂!” 杨恭气不过,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更是绷出了青筋。 “祖父他……他竟不许我管姑母的事!还厉声呵斥,让我闭嘴,不许去侯府讨个公道!” 杨恭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 “姑母死得那般不明不白,他身为人父,竟能如此冷血!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他越说越激动,拳头重重砸在榻沿,发出沉闷的响声。 凌瑶静静地听着,心下松了口气。 老爷子不愿意蹚浑水...这就好! 凌瑶面上没有一丝变化,等杨恭一股脑将愤懑倾泻而出,才幽幽叹了口气。 她拿起团扇,轻轻为他扇着风,声音愈发轻柔体贴,仿佛能抚平一切躁郁: “恭哥,消消气,仔细手疼。” 她微微垂眸,长睫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格外柔顺识大体, “瑶儿愚见,老太爷……或许有他的难处和更深远的考量。” 她抬起眼,目光真诚地望着杨恭: “杨家与武安侯府是姻亲,更是朝堂上的盟友,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老太爷身为一家之主,所思所想必然要着眼于整个杨家的前程和安稳,岂能因一时之怒便与侯府撕破脸皮? 你这般冲动行事,反倒可能中了某些人的下怀,坏了大事,岂非更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句句宽慰。 杨恭虽然怒气未消,但听着凌瑶这般柔声细语、处处为大局着想的分析,胸中的躁郁似乎被稍稍抚平。 他觉得瑶儿说得似乎有道理,祖父或许真有苦衷。 但,他心里那口为姑母鸣不平的气却实在咽不下去! 杨恭的眉头依旧紧锁,闷声道: “难道就任由姑母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凌瑶观察着他的神色,话锋悄然一转,仿佛是无意间想起般,用团扇轻掩唇角,低声道: “说起来……瑶儿恍惚记得,早年在家时,曾听一位云游的师太提及,若是至亲新丧,为人子女者,若能诚心斋戒,潜心诵读《往生咒》半月,心无杂念,或能助亡魂洗涤业障,早登极乐,免受轮回之苦,求得来世福报安宁。 这……或许也是我们眼下唯一能為姑母尽的一份心了,总好过无用的愤怒,反惹祖父不快。”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朦胧的不确定和淡淡的哀伤,却恰好搔到了杨恭内心最无助又最想做点什么的痒处。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74章 杨府的暗潮汹涌 杨恭闻言,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对啊! 他不能去侯府闹事,但他可以为姑母念经祈福啊! 这总没人能拦着他了吧! “对!念经!为姑母祈福!” 既全了他的孝心,又不会破坏祖父所谓的“安排”! 杨恭猛地站起身,脸上的怒容被一种近乎偏执的虔诚取代, “瑶儿,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光知道生气有什么用!我这就去准备! 这半月我就在院子里斋戒念经,谁也不见!定要助姑母早登极乐,来世投个好胎!” 他像是找到了发泄的法子,立刻唤来贴身小厮,厉声吩咐去小佛堂取《地藏经》和《往生咒》。 随后,他令人在院内偏房设香案,备齐素斋,并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为姑母祈福。 凌瑶看着他匆匆奔向偏房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嘲。 那遮掩在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蠢货。倒也省了我再费心思拦你。 ... 杨恭闹出的动静不小,仅仅半刻钟,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传遍了杨府上下。 向来对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颇感头疼的杨大夫人,听到消息,都不免欣慰了: “恭儿这孩子,总算是懂事了!” 伺候的婆子,赶忙奉承起来: “可不是,二少爷虽然学业差了些许,但为人淳朴,最是看中亲情,现在满府上下,谁不夸赞一句,咱们二少爷厚道可亲!” 杨大夫人面上的笑容,深了几分。 她精心保养的指甲,在算盘珠子上“无意”地拨动: “老爷子那里,可有听到消息?” 婆子压低声音回话: “老奴已经差人去那头传话了,夫人放心,晚饭前,老爷子一定会知道咱们二少爷宅心仁厚的!” “办的不错,赏!” 杨氏随手将桌上的一锭银子,推到了婆子面前。 婆子喜笑颜开,忙不迭地谢恩。 ... 杨氏不知道的是,杨恭才刚差使人去找东西,杨老太爷就听到了消息。 “恭小子真安分了?” 杨老太爷不太相信。 孙子一辈,大的有长子带在身边教导,无需他多上心。 小一些的,都还没到需要费心的时候。 唯有这个二孙子,杨恭!是杨老太爷最头疼的存在! 文不成,武不就,偏偏还妇人之仁! 如今,能安分在院子里开始吃斋念经,诚心诚意地祈福,属实让他松了口气。 来传信的老仆,躬身回答,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 “回老太爷,老奴仔细问过了二少爷身边的小厮,是那位凌姑娘的一番劝解,二少爷这才幡然醒悟,收了心性,决意为姑奶奶尽这份孝心。” 杨老爷子正提笔练字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是凌瑶那丫头劝住的?” 他放下狼毫笔,淡淡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老仆的身子更低了些: “是。” 杨老爷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便消失不见。 这个凌瑶,虽是被武安侯府混淆的血脉,身份低微,容貌还有损,但...胜在知情识趣,懂得分寸! 有她在身边劝住那冲动易怒的孙子,倒是能免去了不少麻烦,也算有点用处。 “嗯。” 他从鼻子里淡淡应了一声,重新拿起一支笔,蘸了墨,仿佛无事发生般继续临帖。 老仆见此,识趣地退出了书房。 ... 暮色渐浓,杨府各处的灯笼次第亮起,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厨房方向,人声鼎沸,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与仆妇的吆喝声交织,忙着为各房的主子们,准备着晚膳。 浓郁的饭菜香气随风飘散,勾动着人的食欲,引得路过的下人们,纷纷咽着口水。 此时,在杨府的角落,一道纤细的身影,穿着一身与夜色近乎融合的暗色衣裙,悄无声息地避开了主路和往来穿梭的仆役。 这人,赫然是往日里,住在杨恭院子闭门不出的凌瑶! 夜色朦胧下,凌瑶低垂着头,步履轻捷而迅速,沿着早已摸清的、僻静的抄手游廊阴影处,快步向着靠近西侧后巷角门的一处低矮院落走去。 这里比别处显得冷清破败些,只住着几个负责看守后角门、搬运杂物的粗使婆子。 此时,正是用饭的时辰,院中略显空荡。 凌瑶目光如炬,迅速扫过,精准地落在了檐下一个正坐在小杌子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眯眼打盹的老婆子身上。 那婆子头发花白,衣衫陈旧,正是平日里负责夜间看守西角门的郑妈妈。 凌瑶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堆起一抹谦卑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恳求,快步走了过去。 “郑妈妈。” 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那婆子被惊醒,眯着昏花的老眼抬头。 待看清来人,是二少爷院里那位近来颇受宠爱的凌姑娘时,她的睡意顿时醒了大半,脸上也下意识地挤出一丝讨好的笑。 凌瑶不等她开口,迅速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 一封被折得极小、边缘整齐的信笺! 她动作隐秘地塞进老婆子粗糙的手中,与此同时,一小块冰凉沉手的碎银子也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对方的掌心。 “妈妈莫声张,” 凌瑶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 “劳烦郑妈妈您千万帮帮忙,避开人眼,将这封信……交给西街‘凝香斋’胭脂铺柜台后的李二嫂子,就说…… 就说是她娘家表妹托送的急信,关乎性命前程……” 她的指尖用力按了按那封信和银子,眼神锐利如针,紧紧盯着郑妈妈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强调: “务必、务必小心,绝不能让府里任何其他人瞧见! 此事若成,日后必有重谢!” 那郑妈妈捏了捏手里分量不轻的银角子,又感受到眼前这姑娘不同寻常的凝重语气。 在这深宅大院熬了大半辈子的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她那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脸上那点惺忪睡意彻底被精明的警惕所取代。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75章 委以重任 郑妈妈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便以与她年龄不符的敏捷,迅速将信和银子塞进了怀里衣襟最隐秘的夹层中,还下意识地按了按。 “姑娘放心,” 她压着嗓子,声音沙哑却带着保证, “老婆子在这府里几十年,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嘴巴严实,腿脚还利索。 西街李二嫂子是吧? 老婆子记下了,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神不知鬼不觉。” 凌瑶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且看起来还算可靠,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 她不再多言,只匆匆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深深看了郑妈妈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无尽的嘱托与警告。 随即,她如同来时一般,迅速转身,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魅,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离去,仿佛从未在此地出现过。 随着凌瑶的身影消失,那郑妈妈依旧维持着坐在小杌子上的姿势,甚至又眯起了眼睛,仿佛重新陷入了瞌睡。 只是,那藏于衣襟下的手,却紧紧捂着那封烫手般的密信,胸腔里的一颗老心,不由自主地“怦怦”加速跳动起来。 她在这府里为奴几十年,手脚麻利,却抵不过那些会哄着主子的谄媚货色! 一把年纪后,更是被主子们嫌弃地打发着干了守门子的活儿! 郑妈妈心里不是没有怨怼,可惜,她没有在老爷们面前得脸的爷们儿,也没有和夫人们从小长大的情分,只能苦熬着... 眼下,她这把老骨头,竟也能有机会攀上主子的关系! 郑妈妈心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眯着眼,心里盘算着,等事情办好了,一定要和姑娘说说,让她家那不成器的小子,跟在二少爷跟前伺候着... ... 暮色如纱,轻柔地笼罩着扶摇院,檐下的灯笼次第点亮,晕开一圈圈暖黄的光晕。 然而,这温馨的气氛,却驱不散武安侯府越发浓厚的阴霾。 凌玥独自坐在窗下,指尖下,赫然是凌瑶托人传回来的信。 烛火在凌玥沉静的眸子里跳跃,映出一丝冷冽而洞悉一切的微光。 果然,杨家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树,在利益权衡下,终究选择将嫁出去的女儿的血泪轻轻搁置一旁。 正凝神间,门外廊下传来一阵极轻、极迟疑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女孩软糯含混的低语,像怕惊扰了什么。 “哥哥,阿姐会不会歇下了?我们明日再来好不好?” “小瑜乖,我们就问一句,若阿姐忙,我们立刻便走……” 凌玥心下一动,像是被那小心翼翼的声音触动了心弦。 她起身,亲手拉开了那扇隔开内外的房门。 只见朦胧的光线下,年仅十岁的凌瑾紧紧牵着凌瑜的小手。 凌玥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门被打开的一刹那,她看着两个孩子,就像两株渴望阳光的小草,仰着苍白的小脸。 那稚嫩却明澈的眼眸里,盛满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担忧,以及一种灼灼的、渴望被需要、渴望能为至亲之人分忧的炽热期盼。 “阿姐!” 凌瑜一见到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软软地唤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挣脱哥哥的手扑过来。 凌瑾却稍显稳重,他轻轻拉住了妹妹。 少年先是像个小大人似的,极认真地整理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衣角,那稚嫩的肩膀似乎想努力扛起些什么。 然后,他才出声打招呼:“阿姐。” 少年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凌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猛地撞击了一下,旋即涌上无尽酸涩。 她这才惊觉,连日来忙于应对凌文晖和杨氏这些事,竟将答应为天资聪颖的凌瑾寻觅书院的事,全然耽搁在了脑后。 这般年纪,他们本该在学堂诵读数算,在庭院嬉闹玩耍,而非在这污浊的深渊边沿惶惶不安。 她缓缓蹲下身,将像小雀儿一样扑过来的小妹温柔地揽入怀中,指尖拂过她细软的发丝,又抬眼看向努力挺直单薄脊背的弟弟,声音放得极柔: “瑾儿,小瑜,找阿姐有事?” 凌瑾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嘴唇,小手悄悄攥紧了衣角,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一字一句: “阿姐,我们……我们不想总是躲在院子里。我们能不能……也帮你做一点点事? 我们保证会很小心,很小心,绝不会添乱的。” 那眼神里的恳切,几乎让人心碎。 自从上次帮着查账之后,凌瑾就再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忙。 整日里,窝在这扶摇院,他只觉得难受。 尤其...尤其看到大姐凌玥忙得脚不沾地,他更是急躁了。 此刻,凌瑜也立刻从姐姐怀里抬起头,用力点着小脑袋,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奶声奶气却异常认真地补充: “嗯!小瑜也是! 阿姐,武师父夸小瑜力气大!是练武的好苗子!小瑜可以保护阿姐和哥哥!打跑坏人!” 凌玥望着眼前这两张早熟而坚毅的小脸,胸腔内百感交集,酸胀得厉害。 她沉默片刻,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如今杨氏暴毙,侯府要忙着给主母办丧,下人们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要是...要是趁着这时候,去查些什么,最是方便不过! 更要紧的是,她的好爹,只怕要按耐不住了! 两个孩子目标甚小,在这纷乱侯府中穿梭,确实不易惹人注目。 一时间,凌玥想了很多。 犹豫片刻,她将两人引入内室,掩上门,烛光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凌玥压低声音,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阿姐这里,确实有一件极紧要、极秘密的事,需要瑾儿和小瑜帮忙。” 两个小家伙的眼睛瞬间被点燃了,闪烁着激动而严肃的光芒。 尤其是凌瑾,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全身心都绷紧了。 “武安……” 凌玥斟酌着用词,既要将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又不能过于骇着孩子, “侯府可能私下里藏了巨额银两,这些银子的来路……阿姐需要知道,这些银子究竟被藏在了府里什么地方。”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76章 有新发现 “如今府里人多事杂,正是探查的好时机。 你们年纪小,即便四处看看玩玩,也不会有人特意留意。 你们可愿意悄悄帮阿姐留意一下,侯爷常独自去哪些偏僻的角落?或者,哪里的墙壁、地面看起来有些异样?” 凌瑾的小脸立刻绷得紧紧的,像是接过了无比重大的使命! 他用力地、重重地点头,眼神锐利得像只发现了猎物踪迹的小鹰: “阿姐放心!瑾儿记下了!一定仔仔细细地找!绝不放过任何奇怪的地方!” 凌瑜也学着一本正经地点头,压低声音,挥舞着小拳头保证: “小瑜也帮忙!找奇怪的洞洞和墙缝!” “但是,” 凌玥不放心地再次强调,伸手紧紧握住他们冰凉的小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的眼睛, “切记阿姐的话! 只可远远看着,用眼睛找,绝不可靠近,更不可用手去碰触任何可疑的地方!一切以你们的安全为最要紧的事! 一旦察觉任何不对,或者心里害怕了,立刻转身回来,到阿姐身边来,知道吗?” 凌玥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深切的担忧。 “知道!阿姐放心!” 两兄妹异口同声,小脸上洋溢着被信任的使命感,那点恐惧也被压了下去。 …… 次日,武安侯府一片哀恸与忙乱,白色的帷幔挂得到处都是。 杨氏没了,凌珑赌气,不肯出来。 如今,偌大的侯府,全靠着武安侯在管着。 没什么管家经验的武安侯,只凭着心思去安排。 这不,侯府上下,僧侣的诵经声、道士的法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喧闹。 凌瑾紧紧牵着妹妹的手,两个小小的身影如同两尾灵活的小鱼,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忙碌的人流和层叠的廊庑阴影之下。 他们刻意避开了人多眼杂的主道和灵堂,专挑那些僻静无人、甚至有些荒废的角落去。 假山群、无人居住的旧院落、花园最深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凌瑾看得格外仔细,那双清澈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哪怕是一块松动的砖,一道不寻常的缝隙,甚至是一片过于干净的地面! 行至后花园一处极为偏僻、罕有人至的假山石林时,凌瑾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蹙起小小的眉头,侧耳倾听,捕捉着风里一丝极细微的异样。 “哥哥,怎么不走了?小瑜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凌瑜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嘟囔着,眼巴巴地望着哥哥。 兄妹两已经找了半晌,眼瞅着就要到午饭时候,凌瑜只想着赶紧回院子,吃饱饭才好。 “小瑜,别出声,你仔细听,” 凌瑾将手指竖在唇边,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探究, “是不是有风声?很弱很弱,好像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风声。” 凌瑾天生五感敏锐,尤其对气流和声音的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 凌瑜学着他的样子,努力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却只听到远处隐隐约约的哀乐和风声。 她茫然地摇摇头: “没有呀哥哥,只有吵死人的和尚念经。” 凌瑾却坚信自己的判断。 他拉着妹妹,循着那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气流声,像两只警惕的小兽,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嶙峋古怪的假山深处。 踏入假山的瞬间,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周围只剩下冰冷坚硬的石头。 七绕八拐之后,两人停在了一面看似与其他山石浑然一体、布满苔藓的石壁前。 那极其微弱的气流声在这里似乎稍微明显了一点点,丝丝缕缕,带着地底的阴凉。 但眼前,确确实实是一堵结结实实、毫无缝隙的“墙”。 “哥哥,没有路啦,我们回去吧?小瑜好饿,想吃桂花糕了。” 凌瑜看着那堵冷冰冰的墙,肚子饿得难受。 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沮丧和不耐烦。 小人儿扯着哥哥的袖子就想往回走。 凌瑾却不肯放弃,他伸出小手,仔细地触摸着那冰凉潮湿的石壁,指尖划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小脑袋飞速运转着,试图找出其中的关窍。 一定有哪里不对…… 凌瑾全神贯注思索着,饿极了且耐心耗尽的小凌瑜,也不得不认命地看着这堵挡住去路、害她吃不上点心的“坏墙”! 她想起武师父拍着胡子夸她“天赋异禀,神力惊人”的话,一股莫名的冲动和展示力量的欲望忽然涌上心头。 她猛地甩开哥哥的手,小短腿向后撤了半步,口中发出“呀”的一声轻喝。 随后,那攥紧的小拳头带着一股与她娇小身形完全不符的惊人力量,猛地朝那石壁狠狠砸了过去! “砰!” 第一拳,石壁发出沉闷的巨响,震下些许灰尘。 “砰!!” 第二拳,力道更猛,几块小碎石应声崩落。 “砰!!!” 第三拳,几乎是雷霆万钧!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石壁,竟被她那小小的拳头砸得猛地向内塌陷了一大块! 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赫然出现! 一股积郁已久、带着浓重陈腐霉味和阴冷湿气的怪风瞬间从洞内汹涌而出,吹得两个孩子的衣袂翻飞! 两兄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愣在原地! 凌瑾反应极快,瞬间意识到他们可能无意间找到了! 他的心脏骤然狂跳! 几乎就在同时,假山外不远处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护卫们警惕的呼喝声! “什么声音?!” “像是从假山那边传来的!动静不小!” “快!过去看看!别是进了贼人!” 凌瑾的小脸瞬间血色尽褪,白得吓人! 他一把拉住还在愣神、看着自己拳头傻眼的妹妹,想也不想就矮身钻进了那个刚刚被暴力破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狭窄洞口! 洞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冰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铁锈和旧纸张混合的霉味。 凌瑾摸索着,发现里面似乎别有洞天,比想象的要深阔。 他听到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开始在假山石间晃动。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77章 躲藏 “快!小瑜!快进去!” 情急之下,凌瑾摸到一个半人高、木质沉重的大箱子,也顾不得许多,奋力掀开沉重的箱盖。 凌瑾先将妹妹塞了进去,自己也赶紧爬进去。 木箱的盖子很沉,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才从里面将箱盖艰难地拉合。 盖住箱子的时候,凌谨还不忘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用于呼吸和观察。 逼仄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个孩子。 透过缝隙,凌瑾看到了火光在石壁上闪烁着光影。 刹那间,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他很清楚,一旦被外面的人发现了,他和妹妹,只怕都活不了! 凌谨紧紧捂着妹妹的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大气也不敢出,全身的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 恐惧和未知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小小的身体。 就在这极度紧张和混乱中,他的小手在箱底无意间触摸到一样东西—— 冰凉、润泽、触感细腻,形状似乎有些特别,边缘雕刻着繁复的纹样,像是一块…… 玉佩? 凌瑾心乱如麻,下意识地将那东西死死攥入手心。 那冰冷的触感似乎给了他一丝奇异的力量。 两个小身影,藏在木箱中,静静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外面,侯府的护卫已经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冲了进来,嘈杂的人声和晃动的火光透过箱子的缝隙渗入。 那点点火光,好似在黑暗中投下鬼魅般跳跃的光影。 “这里!这里怎么破了个大洞?!” “我的天!这……这是怎么弄的?!” “快!进去两个人看看!小心有埋伏!” “你们几个,守在外面!快去禀报管家!” 二十步...十步...五步! 眼看着有护院朝着木箱靠近,陡然间—— 几道如同鬼魅般迅捷无声的黑影,仿佛从石壁阴影中渗透出来,以惊人的速度潜入假山! 他们的动作很快!快得超出了常人的视觉捕捉能力! 甚至,就连躲在箱内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外面就传来几声极其短暂沉闷的哼声,以及重物软倒在地的动静。 刹那间,所有的喧哗、火光、脚步声……都消失了。 假山深处重归死寂,只剩下那从破洞灌入的风声,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箱盖被一只稳定而有力的手轻轻推开,一张冷峻却难掩关切的脸出现在眼前,对着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人眼神锐利,周身却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沉稳气息。 “别怕,是百里世子派我们来的。”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简洁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凌瑾认出来,这是偶尔会在姐姐院子里悄然出现、气息与众不同的护卫! 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虚脱软倒。 来人动作极其迅速利落,小心地将他们从藏身的箱子里抱出,甚至细心地为他们拂去身上沾到的灰尘。 然后,一大两小,如同暗夜中无声流动的风,飞快略出。 护卫带着两个孩子在复杂的地形和阴影中穿梭,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将他们送回了扶摇院的范围内。 看到熟悉的匾额,凌瑾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回来了! “哥哥,我怕!” 此刻的凌瑜,已然没有了刚才三圈轰塌石壁的凌厉。 凌瑾:... “下次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走吧,先去找百里世...百里哥哥。” 凌瑾紧紧抿唇,眸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 东厢房内,药香与墨香淡淡交融。 此刻,百里笙半倚在软榻上,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古井寒潭,锐利且洞悉一切。 只是,那脸色因旧伤未愈仍显苍白。 他看着被带到眼前、惊魂未定、发髻衣衫都沾了些许尘土的两个孩子,终于放下了书卷。 幽邃的目光停留在两个孩子身上,尤其是他们苍白的小脸和凌瑾依旧紧握的小拳头。 “今日之事,太过凶险,远超儿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重量,清晰地传入两个孩子耳中, “侯府如今已是漩涡中心,群狼环伺,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窥探,多少心思在算计。 你们年纪尚小,纵有赤诚之心,欲相助至亲,也当时刻谨记,保全自身方为第一要务。 匹夫之勇,徒增伤亡。 若你们再有丝毫闪失,让你们阿姐情何以堪?让她如何承受?” 他的话语里没有过多的责备,反而更像是一种沉痛的告诫,字字句句却都沉重地敲在两个早慧而敏感的孩子心上。 凌瑾的小脸白了又红,羞愧、后怕与强烈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一丝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幡然醒悟后的坚定。 他抢先一步,声音清晰而有力地说道: “百里哥哥,我们知错了! 今日是我们鲁莽冒进,以后绝不会再如此行事,更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境!” 他的声音尚带稚气,却掷地有声。 仿佛在这一瞬间,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惊魂后,他又被迫着飞速成长了许多。 百里笙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孩子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懂事与决绝,微微颔首。 对这两个孩子,百里笙并无多少感情。 只是,那人在意,他也就多上心几分。 听着凌瑾的保证,百里笙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淡淡的复杂情绪。 “好,你们回去吧。” 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剩下的,就是凌玥的事了。 凌瑾牵着妹妹出了东厢房,被傍晚微凉的风一吹,他才仿佛真正从方才那场黑暗窒息的冒险中彻底回过神来。 冷汗几乎浸湿了他的里衣。 他摊开一直死死紧握、甚至有些僵硬的手心。 此刻,那枚在黑暗箱底摸到的玉佩,正静静躺在汗湿的掌心。 借着廊下的微光,凌瑾看清了那玉佩的真容。 只是一刹那,凌瑾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78章 记忆中的玉佩 凌瑾不懂玉石材质的好坏。 可手中这块,通体白透的羊脂玉,只看一眼,他就能肯定,绝对价值不菲! 凌瑾警惕扫视四周,确定无人,才忙将玉佩塞到了心口的位置。 “哥哥,你在藏什么?” 凌瑜不懂,好奇问道。 凌瑾紧了紧牵着妹妹的手,小脸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嘘!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去寻阿姐吃午饭。” “好!我要吃羊肉!还有大肘子...” 稚嫩的童音,在院内回响着。 扶摇院内,午膳的香气已渐渐飘散开,炭火在安静燃烧时,偶然会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此时,凌玥正对着一本账册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生母大部分嫁妆已经被她要回,但凌玥不是坐吃山空的人。 眼下,她正思量着,要用这些银钱做些什么生意。 下一刻,房门被轻轻推开,两个小小的身影挨挨蹭蹭地挪了进来。 “阿姐。” 凌瑾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凌玥抬起头,见是凌瑾和凌瑜,立刻舒展了眉头,放下手中的笔,柔声道: “回来了?可用过饭了?小瑜是不是饿坏了?” 她注意到凌瑾的神色不同往常,那双总是清澈沉静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后怕、紧张,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凌瑜一听吃饭,立刻摸了摸小肚子,眼巴巴地点头: “饿!小瑜能吃下一头牛!” 凌瑾却轻轻拉住了迫不及待想扑向桌上点心的妹妹,他先是对凌瑜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凌玥身边,仰起小脸,极其严肃地低声道: “阿姐,我们有东西要给你看。” 凌玥心下微异,弯下腰与他平视: “哦?瑾儿发现了什么?” 凌瑾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和窗户,确定无人窥视,这才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从自己胸前最贴身的衣襟内,取出了那枚被他捂得带上了体温的玉佩。 当那枚玉佩完全展露出来时,凌玥脸上的柔和笑意瞬间凝固了。 只见那玉佩质地莹润无瑕,是顶级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 更吸引凌玥的,是玉佩上的精湛绝伦的雕刻工艺。 这手艺,绝非寻常工匠所能为! 凌玥眯着眼睛细看,这才看清玉佩的纹路—— 这是...龙?! 凌玥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一窒! 她一把从弟弟手中拿过玉佩,凑到灯下仔细审视,指尖甚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抖。 玉佩上,盘绕的螭龙形态矫健灵动,鳞爪清晰可见,环绕着中央一个古老而繁复的云纹图腾。 那图腾的线条隐隐构成一个极富神韵、却绝非臣子敢用的纹样。 玉佩边缘打磨得光滑如镜,透着一股内敛无比的尊贵! 螭龙……绝非侯府该有的东西! 这纹样……这雕工……这玉质…… 一段尘封在前世记忆深处的碎片,如同被惊雷劈开,骤然闪现! 那是她在暗卫营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几位资格极老的同僚在酒酣耳热后,带着几分唏嘘议论起宫中秘辛。 其中一人曾压低了声音说:“那玉佩找到了吗?听说皇后娘娘最近又提起了。” “不会是陛下亲手雕刻的那枚吧?” “就是那枚!真是可惜了! 皇后娘娘当年诞下三皇子,惹得陛下龙心大悦,认为三皇子祥瑞天成,竟罕见地亲自执刀,为尚在襁褓中的殿下雕刻了一枚螭龙玉佩,以寓其尊贵非凡,将来必成大器。 只可惜,那玉佩据说在三皇子幼时一次出宫避暑时,意外丢失了,成了陛下和皇后心中一件极大的憾事……” 当时,凌玥听着,只当是奇闻轶事。 可此刻,凌玥却神情凝重。 她捏着玉佩的手紧了紧。 难道……难道那枚传说中由陛下亲手雕刻、代表无上荣宠却又莫名丢失的皇子玉佩,就……就是这一枚?! 可,皇子的贴身之物,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安侯府?! 凌玥猛地攥紧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更是锐利。 她看向凌瑾,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 “瑾儿!告诉阿姐,这玉佩……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 凌瑾被姐姐骤然变化的脸色和语气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阿姐如此失态。 他不敢隐瞒,更不敢添油加醋,老老实实地将假山内如何发现洞口、如何躲藏、如何在箱底摸到这玉佩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清晰地说了出来,包括那突如其来的救援。 凌玥听着,心潮翻涌,惊骇之余,更是涌起无数疑云。 父亲的密室里,怎么会有皇子之物?还是如此特殊的一件东西? 是偷的?捡的?还是……某种更为隐秘、更为可怕的关联? 她正沉浸在这惊人的发现和纷乱的猜测中,却见眼前的弟弟,小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极其困惑和不确定的神情。 凌瑾微微歪着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模糊的影像。 他犹豫了再犹豫,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变得有些飘忽迟疑,带着孩童特有的、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困惑: “阿姐……这玉佩……我、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凌玥猛地一怔:“见过?在哪里?” 凌瑾抬起眼,那双稚嫩的眼眸里充满了迷茫。 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声音更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好像……是在梦里。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梦……梦里有很多好看的花,很香,还有一个穿着亮闪闪衣服、哭得很伤心很伤心的女人……她手里,好像就拿着这个……亮亮的、冰冰的东西……” 凌瑾的描述破碎而朦胧,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凌玥! 花?香气?华丽的衣服?哭泣的女子?! 凌玥陡然想起,她捡回瑾儿和瑜儿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已然没了之前的记忆。 瑜儿岁数小,问起过去,满脸茫然,凌玥只当是孩子不记事。 可!瑾儿那时候,已然是记事的年岁,却什么也不知道! 失忆! 若这玉佩真是三皇子丢失的那枚,那么凌瑾梦中那个“穿着亮闪闪衣服”、“哭得很伤心”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当年丢失玉佩时,负责照看皇子的乳母、宫女……甚至是……?! 而瑾儿……他怎么可能“梦”到?!除非…… 一个更大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如同深渊巨口,在她面前缓缓张开!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79章 追凶 凌玥猛地蹲下身,双手紧紧握住凌瑾瘦小的肩膀,目光死死锁住他迷茫的眼睛,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瑾儿!你仔细想想!那个梦!除了花和...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凌瑾记忆中,大姐从未如此激动过。 一时间,凌瑾被吓了一跳。 他瑟缩了一下,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地回想,最终却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记不清了……阿姐,我头疼……” 看着弟弟痛苦困惑的模样,凌玥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他。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滔天的巨浪,缓缓松开了手,将弟弟轻轻揽入怀中,拍着他的背,声音重新变得柔和。 可细听,那声音中,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平复的波澜: “好了好了,不想了,是阿姐不好,阿姐太着急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温润却又重逾千斤的玉佩,再看向怀中对此一无所知、只依偎着她寻求安慰的弟弟,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一片冰寒。 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 凌鸿远……你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与此同时,凌玥的亲爹武安侯凌鸿远,也已然快无法克制情绪了。 前院书房, 武安侯凌鸿远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上。 室内并未点灯,昏暗一片。 唯有窗外残阳的血色余晖挣扎着透入,映在凌鸿远身后的书架上。 隐约间,晦暗不明的那点微光,将他半张脸映照得如同庙宇中狰狞的泥塑,更显阴沉可怖。 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墨臭与一种焦灼不安的气息。 “还没查到?” 终于,凌鸿远出声了,那语气里是极致的忍耐和焦躁。 侯府护院首领,战战兢兢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死死触碰在地面上: “尚未...” 叮!—— 茶盏应声碎裂在护院眼前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伴随的,是凌鸿远越发不悦地怒斥: “废物!我堂堂侯府,竟然被宵小钻了空子!一天时间,到现在都找不到人,你就是这么办差的?” 凌鸿远很是谨慎,自他承袭了爵位之后,就花了大价钱招护院。 毫不夸张,武安侯府护卫的待遇,可以比肩一品朝政大员的护卫。 但,今日,就在凌鸿远自以为牢不可破的侯府内,被人狠狠打了脸! “查!给本侯彻查!今日都有谁靠近过后园假山!一只苍蝇飞进去都得给本侯揪出来!” 凌鸿远声音嘶哑,如同困兽的低吼。 那向来只习惯握笔的手,此刻攥紧成了拳头,重重砸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簌簌抖动。 在那肉眼可见的愤怒下,是凌鸿远的恐惧!一种被剥光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恐惧! 那密室里,藏着他半生的经营!可——白日里的刺客,仓促间并未搬走多少! 仅仅只是如此,就足够让他如坠冰窟! 大把的金银都不要,那人必然所图不小! 只是短短半天的时间,凌鸿远就将这些年来与他不对付的人,细致过了一遍。 可惜!没有丝毫头绪。 明面上,他武安侯不过是个闲散侯爷,从不曾依仗着身份,恶了别人。 即便有和他不对付的,也只是几句口舌罢了。 这可不值得那些人费心思闯入武安侯府。 可...侯府的防护严密,若不是外面的人,难不成... 他赤红的眼中,第一个跃出的便是凌玥那双清冷透彻、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那丫头,自回府后就不断掀起风浪、手段更是狠厉莫测,若真有内鬼,说不准就是这丫头! “尤其是扶摇院那边!给本侯十二个时辰盯死了!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护院首领悄悄松了口气。 白日里,那么多人堵在石林,都让幕后之人得了逞,他们哪怕身手再好,又能如何? 护院首领迅速转身,后退出书房。 恰在此时,书房门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老管家躬着身子,脚步放得极轻,如同猫儿般挪了进来。 他的额上,正沁着一层油亮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反光。 “侯爷,” 管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 “府中今日……除了假山那处惊天动地,各院主子都因夫人丧事,大多在自己院里守着呢,并未见太多异动……” 他迟疑了一下,喉结滚动,似乎在艰难地吞咽着恐惧, “只是……有一事,老奴思来想去,觉得……觉得还是得禀报侯爷。” “有话就说!” 凌鸿远极度不耐,眼神凶狠地扫过去。 “是……是昨夜的事。” 管家腰弯得更低,几乎要匍匐在地, “伺候夫人的大丫鬟夏菊,昨夜戌时三刻左右,被二小姐院里的一个粗使婆子叫了出去,就……就再没回来。 老奴当时心下觉得蹊跷,便派了个机灵的小厮悄悄跟着,发现……发现夏菊竟是兜兜转转,最后进了杨府的角门,至今……未归。” “什么?!” 凌鸿远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桌上的镇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眼中厉色爆闪,如同猝然扑食的秃鹫, “凌珑?!她在这个时候偷偷派夏菊去杨家做什么?!还是夜里!” 一瞬间,怀疑的矛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转! 是了!他怎么忘了这个“孝顺”的好女儿! 杨氏刚死,凌珑定然心怀怨恨,说不定...就是她! 凌鸿远思绪万千,过往一幕幕,瞬间在脑海浮现。 杨氏被抬入侯府那几年,他们夫妻感情甚笃, 杨氏为人精明,掌管侯府中馈多年,他的行踪,对方未必不知晓! 凌珑和杨氏母女多年,说不准,就探听到了什么。 杨氏的大丫鬟,除了凌珑,凌鸿远再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命令她! 凌珑这是想做什么?联合娘家势力,与他这个父亲鱼死网破,为母报仇?! “笃笃笃...” 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书房,一下又一下。 终于,敲击声消失,凌鸿远的眸底闪过杀意。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80章 血淋淋的真相 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正联合了外人,蓄意要对他下手,凌鸿远就觉得一股混杂着背叛感和恐慌的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双目赤红。 终于!凌鸿远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脚踹开挡路的椅子,大步流星,带着一身煞气直冲去了后院。 “侯...侯爷?!” 管家顿时如同惊弓之鸟,出声想要拦人。 然而,武安侯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院门。 管家面色惨白如纸,他就知道,侯爷知道了,一定会大怒! 可他却不得不拔腿追上去,只希望侯府不会打乱吧! ... 凌珑所居的玲珑阁。 “砰——!” 正房的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撞开。 坐在梳妆台前、由贴身丫鬟梳理着长发的凌珑,陡然吓得浑身一颤。 “啪嗒!” 丫鬟手中的玉梳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凌珑无神的双眸陡然染上了怒意,她猛地回头,就要训斥这些做事不上心的下人。 然而,当看清门口——如同煞神般立在门边的父亲,凌珑的怒容收敛,转而成了愕然。 只见武安侯的脸色铁青扭曲,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意,眼中更是凌珑从未见过的骇人凶光! “父亲?您……您这是……” 凌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强烈的不安猛然攫住了她。 “滚出去!” 凌鸿远根本不给凌珑询问的机会,对着房内吓得呆若木鸡的丫鬟们厉声咆哮。 那声如洪钟的暴怒,让房内陡然安静下来。 下人们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并慌忙带上了房门。 不过片刻的呼吸,室内只剩下了父女二人,一时间,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凌珑强自镇定,扶着梳妆台站起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父亲此时过来,是……是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 凌鸿远步步逼近,冰冷的目光在凌珑的脸上寸寸扫过, “你昨夜派夏菊去杨家做什么?!说!!” 凌鸿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威慑、仿佛下一刻就要捏碎她喉咙的压力。 凌珑心中猛地一沉。 父亲怎么会知道夏菊出了府?!还知道她去了杨家?!! 难不成....父亲一直在派人盯着她? 想到这个可能,凌珑的脸色陡然惨白一片。 她下意识抗拒,无声地后退两。 尤其,对上父亲那几乎要吃人的、毫无温度的的目光,凌珑的恐惧陡然消散,转而涌起一股被至亲怀疑质问的巨大委屈和愤怒: “母亲新丧,女儿心中悲戚无助,夜不能寐,派个得力的丫鬟去向外祖父母报丧,诉说女儿哀痛,寻求一点外祖家的慰藉,有何不可? 难道父亲连女儿这点孝心都要怀疑、都要过问吗?” 她说着,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试图用孝道和悲情来打动父亲。 “报丧求助?慰藉?” 凌鸿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眼中满是讥讽和毫不掩饰的不信, “怕是去通风报信,商量着如何里应外合,扳倒我这个当父亲的,好为你那死鬼母亲报仇吧?!” 凌鸿远上前,一把掐住了凌珑的脖子,指尖慢慢收拢,十足的戾气: “说!假山石林里的东西,是不是你和杨家联手搞的鬼?!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凌珑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毒无比的指控彻底惊呆了! 假山? 假山里什么东西? 眼眸中满是茫然,随即,无尽的委屈和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父亲!您胡说什么!什么假山石林?女儿根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母亲尸骨未寒,您怎能如此揣测女儿!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不知道?” 凌鸿远看着凌珑泪眼婆娑,心中的猜忌和怒火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猛地抬手—— “啪——!” 一记极其响亮狠戾的耳光,携着雷霆之怒,狠狠扇在凌珑娇嫩的脸颊上! 力道之大,让凌珑整个人都被打得踉跄着撞在梳妆台上,瓶瓶罐罐哗啦啦摔了一地。 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起清晰的、肿胀的指痕,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凌珑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半边脸如同被火烧般剧痛。 她难以置信地捂着脸,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视线。 第二次! 这已经是父亲第二次动手打她了! 过去那十多年,父亲何曾对她动过如此重手! 可母亲才刚亡故,父亲就...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滑落。 “还敢跟本侯狡辩!” 凌鸿远的声音却冷得像冰,带着一种彻底撕破伪装的残酷, “凌珑,你给我听清楚了!你是我凌鸿远的种,是武安侯府的嫡女!我们父女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猛地俯下身,冰冷的手指狠狠捏住凌珑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泪痕斑驳、充满恐惧的脸,直视自己那双毫无父女温情的眼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侯府这棵大树若是倒了,你以为你和你那外祖家能独善其身?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我倒了,侯府没了,你那些攀龙附凤、妄想登上凤位的美梦,统统都是痴心妄想!顷刻间就会化为齑粉!” 轰—— 这一次,凌珑连哭泣都已经忘记。 攀龙附凤...痴心妄想? 原来,在亲爹眼里,她凌珑竟是如此不择手段吗?! 见凌珑依旧不说实话,凌鸿远彻底没了耐心: “你以为装傻就能躲过去吗? 实话告诉你,假山里那些黄白之物,是本侯提着脑袋,参与南方私盐买卖得来的! 私盐,可是够诛九族的杀头买卖!可你知道这些沾着血、带着腥的银子,最后都流向了哪里吗?喂饱了谁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端残忍而扭曲的弧度,欣赏着女儿眼中迅速积聚的惊恐: “就是你心心念念、视若天神、恨不得掏心掏肺去攀附的三皇子殿下——宇文晟!” 凌鸿远依旧不停,继续道: “他可没少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些‘脏银子’!用这些银子去铺就他的锦绣前程,去收买人心,去巩固他的势力!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