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侯府乱作一团,凌瑶趁机,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府。
从凌玥那句诅咒之后,她就觉得脸上有些不对劲——
脸颊有种...难以言喻的肿痛,就好像,皮下有无数虫子在爬,又麻又痒。
不仅如此,面上还有一种诡异的紧绷感,就好像...整张脸皮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对着菱花镜照了又照,手指拼命按压着脸颊。
可换来的,是更深的恐惧。
“溃烂流脓……永世不得见人……”
凌玥那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不!不可能!凌玥肯定在吓唬她!
凌瑶死死攥着手中的小镜,心烦意乱,抬脚朝着杨氏的正院而去。
然而,就在她经过正厅外的抄手游廊时,听到了里面熟悉的声音——
“小妹!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武安侯府,正厅。
沉闷的空气几乎凝滞。
哪怕是昂贵的沉水香,也压不住厅内那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杨大夫人,杨恭的生母,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与怒意,全然不见平日的矜持。
她重重地将茶盏撂在紫檀小几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杨大夫人声音冰冷,语气满是讥讽,直直刺向端坐上首的武安侯夫人杨氏,
“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家恭儿头上!还惹出这等天大的祸事来!”
杨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抬了抬眼皮,眸中满是不悦:
“大嫂慎言!
瑶儿是侯府精心教养的嫡女,身份尊贵,何来‘假货’之说?
至于恭儿,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冲动护着心上人,也是常情。”
“常情?!”杨大夫人几乎要拍案而起。
“他那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
“当着承平侯府那么多人的面,他那个傻子,竟为了个冒牌货拔剑,还被人家护卫当场拿下!我杨家的脸都丢尽了!”
杨大夫人双眸喷火:“小妹,恭儿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得罪了承平侯府,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眼神变得精明:
“事已至此,我也不说虚的。
这门亲事,是你们武安侯府求着我们杨家的!如今闹成这样,我杨家必不可能让个假货进门!”
杨氏眉头紧皱,满是不敢置信:“大嫂,这也是大哥的意思?!”
她手指微微收拢,紧紧攥着帕子,压低声音提醒:
“您可别忘了,我们两家之前说好的,先头那位的嫁妆,是要让瑶儿带去三成的!
沈氏出身商贾,三成的嫁妆,也有数十万两,你们可别在这时候犯糊涂啊!”
杨大夫人腰背挺直,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可之前也说好了,恭儿要娶进门的,是沈氏的血脉!不退婚...也成,你们让凌玥嫁过来好了。”
“这怎么可能?!”杨氏斩钉截铁,声音都拔高了:
“那丫头从不曾受侯府教诲,怎可入杨家的门!”
杨大夫人见此,怒容稍缓,眸底的算计一闪而过:
“若想我们认下这个媳妇,堵住悠悠众口,也不是不行——
凌瑶的嫁妆,须要多添两成!”
“五成?”杨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接沉了脸,
“大嫂,你莫不是忘了,沈氏嫁妆再丰厚,那也是留给她亲生女儿凌玥的!
侯爷念及多年父女情分,又怜惜瑶儿无辜,才没有反悔。我们侯府已是仁至义尽。
五成?您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胃口太大?”杨大夫人眼神阴冷,“小妹,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凌玥今日在承平侯府闹的那一出‘诅咒’,满城皆知!
她口口声声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万一她真豁出去,仗着那邪门的‘乌鸦嘴’把嫁妆全都要回去呢?
到时候,我杨家娶个空壳子假千金进门,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们之前允诺的三成,够干什么?!”
提到“诅咒”二字,厅内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连侍立一旁的丫鬟婆子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杨氏清了清嗓子,才缓下情绪。
她主动起身,拉着杨大夫人。声音压得极低:
“大嫂,你只管放心娶了瑶儿回去。
别忘了,杨家可是我娘家,绝对不会亏了杨家,也不会亏了恭儿的。”
杨大夫人面色一滞:“小妹这是什么意思?”
“那丫头的‘乌鸦嘴’,能应验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次次灵验?况且……”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才继续:
“侯爷已将认亲宴的请帖都发出去了,就在三日后。
届时,玥儿是我武安侯府嫡长女的身份,板上钉钉。
只要她认祖归宗,成了名正言顺的侯府千金,那沈氏的嫁妆,自该由我这个侯府主母管着。
至于凌玥?
她一个刚回府的姑娘,根基浅薄,懂什么?她想要回生母嫁妆……”
杨氏的笑容加深,笃定道:“我自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放弃。”
一墙之隔的回廊上,凌瑶双腿一软,背靠着冰冷的廊柱滑坐下去。
她双手死死捂住脸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认亲宴……坐实身份……嫁妆……放弃……”
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凌瑶的心上。
认亲宴?!
三日后就要给凌玥举办认亲宴?!!
一旦凌玥那侯府嫡长女,在认亲宴上被武安侯认下,她这个“假千金”,在偌大的侯府,还有立足之地吗?
杨氏所谓的“自有办法”是什么?
能对付得了那个邪门的凌玥吗?
万一……万一杨氏的办法不灵,或者……凌玥的诅咒真的在认亲宴前应验了……
凌瑶心乱如麻,脸上那“肿痛”的感觉似乎更明显了。
一个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
如果……如果凌玥在认亲宴之前就彻底消失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随即,凌瑶被更深的恐慌淹没——她竟然在指望……不,那太可怕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
两日后。
晨光熹微,薄雾未散。
承平侯府,观景阁。
阁楼花窗后的阴影里,墨色身影依旧如磐石般伫立。
百里笙捻动着指间的羊脂白玉佛珠,动作依旧不急不缓。
但若有心细看,就会发现——
那捻动的频率,比往日稍快了一丝,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
“主子。”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出现。
暗卫在百里笙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单膝跪地。
哪怕声音压得极低,依旧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讲。”百里笙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武安侯府凌瑶小姐,自昨日黄昏起,便闭门不出。”
影卫的声音清晰而快速,“据其贴身丫鬟暗中透露,凌瑶小姐自前日从承平侯府回去后,便一直……一直抚面不安。且数次对镜惊叫,摔碎了两面铜镜。
今日清晨,其贴身丫鬟端水入内侍奉时,曾瞥见……”
影卫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百里笙捻动佛珠的手指,在这一刹那,骤然停顿。
那枚温润的白玉佛珠,被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
“……瞥见凌瑶小姐放下捂脸的手时,其左脸颊靠近耳根处,有一片……铜钱大小的皮肤,色泽暗沉发红,触之……似有硬结,边缘隐有细密水光,状若……将溃未溃。”
影卫终于说出了最要紧的。
“蹦——!”
百里笙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
溃烂流脓……永世不得见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随即是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那女人……她说的每一个字,竟然都……在应验?!
三日之内,今日...竟是恰好!
百里笙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有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言灵吗?
他俊美如神祇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