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完全散尽,承平侯府前院花园中,静谧得只剩下露珠滴落的声音。
凌玥扶着冰冷的廊柱,指尖用力到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脸色比宣纸还要苍白几分,眼下的青黑,更是如同晕开的墨迹。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音,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气。
凌玥眉头紧蹙。
她抬手,轻轻抚过喉咙,眼眸深邃得骇人!
她竟真的...出口成咒,还是即刻成真!
从诅咒安氏死亡,到侯府门口那一句赌气...直到两日前凌瑶捂脸离开。
一次是巧合,可接连这么多次...
如今,凌玥已经确信——她有着非同寻常的“能力”!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重生?
只是,每次诅咒应验,她都会虚弱不堪。
这次,更是接连两次诅咒。
如果不是复仇的念头过于强烈,凌玥都不敢想,她是否能撑住!
她抬头望天,雾气朦胧的天色,看不出一丝异样。
纷乱的心绪和沉重的脚步,不知不觉将她带到了僻静的观景阁附近。
这里视野开阔,晨风微凉,或许能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片刻。
然而,就在她踏入阁楼阴影笼罩范围的瞬间,一股强大而内敛的存在感,如同实质般锁定了她!
花窗的阴影深处,一道墨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宛如融入了这片静谧。
百里笙捻动着羊脂白玉佛珠的手指,在捕捉到凌玥身影的刹那,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她怎会这般虚弱?
难不成,这和“言灵”有关?
阴影中的存在感带着审视与探究,冰冷而极具压迫。
危险!
凌玥的瞳孔骤然收缩!
极度虚弱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是谁,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榨干骨髓里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一柄尺长短刃。
锋刃幽蓝,寒气逼人!
凌玥身形化作一道虚弱的残影,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瞬间欺近!
精准无比地抵在了对方颈侧的动脉之上!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握刀的手因为脱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冰冷锐利,死死锁住阴影中男人的轮廓,充满了戒备:
“谁?!”
直到此刻,她才看清,阴影中站着的人——百里笙!
百里笙纹丝不动。刀锋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
可他,却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绝对镇定,在冰冷的死亡威胁下,反而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大压迫感。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阴影,直直刺入凌玥眼底:
“武安侯府凌瑶,左颊近耳处,铜钱大小,暗红硬结,水光隐现,状若……将溃未溃。”
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凌玥的心湖!
她的诅咒应验了!
凌玥握着刀柄的手无声收紧。
百里笙不仅知道了,还如此迅速!
他是在告诉她结果?
不!
他是在试探!试探她的反应!
凌玥眼底深处,极快闪过一丝了然。
两人之间的对峙,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直到,百里笙动了!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这人的目标,并非她手中的利刃!而是……她那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的手腕!
触碰她?他要做什么?
“别动!”凌玥眼神一厉,几乎是同时,抵着他脖颈的刀锋瞬间压紧!
一丝细微却真实的刺痛传来,一道浅浅的血线在百里笙冷白的颈侧皮肤上悄然浮现。
就在百里笙的手指触碰到她手腕肌肤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无比温润的力量,透过紧贴的刀柄,清晰地、源源不断地涌入凌玥枯竭的体内!
这力量,犹如久旱荒漠突逢的甘霖,让凌玥紧绷的身体,都缓缓松懈下来。
身上的虚弱感,明显少了大半,至少,足够支撑她度过明日的认亲宴。
果然!又是他!这股力量……比上次在马车旁时更清晰、更汹涌!
这次缓解了……近半!不,感觉比一半还多!
百里笙对她...竟如此有用!
贪婪是深渊!不能留恋!
凌玥强压下心中对那温润力量本能的渴望,手腕闪电般一翻,利落地收回短刃。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疏离和因刚才爆发而残留的沙哑:
“承平侯府的景致,很是不错。叨扰了,告辞。”
话音未落,不给百里笙任何再开口或做出反应的机会,她决然转身。
只几个呼吸,她就迅速融入回廊的阴影,背影消失得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
即便如此,百里笙依旧敏锐捕捉到,凌玥转身时那眸底闪过的,一丝,细微的...“餍足”感?!
他微微垂眸,掀起袖子。
宽大衣袖下,那筋脉上的青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散!
百里笙无声收拢衣袖,眸底晦暗一片。
凌玥,你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
推开西厢房那扇熟悉的门扉,凌玥周身那股在观景阁刻意维持的、摇摇欲坠的虚弱感悄然散去大半。
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笼罩的沉重阴霾已明显淡去,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身体里重新充盈的力量感,让她终于能挺直脊背。
然而,她刚走到外间,就敏锐地捕捉到内室传来刻意压低的、却饱含着激动与熊熊怒火的议论声。
“二哥!你别动气!身体要紧!”
这是妹妹凌瑜带着哭腔,急声劝道。
“咳咳咳……我怎能不气!”少年压抑着剧烈咳嗽、语气里满是怒气。
“那个凌瑶!她算什么东西!一个鸠占鹊巢的贼!竟还敢上赶着跑来承平侯府,还恶心大姐!”
“说什么愿意让出身份,这分明,是在踩低大姐来抬高她自己!其心可诛!”
刚过十岁,凌瑾已然能看破人心复杂,凌玥很是欣慰。
她轻轻挑开内室的珠帘。
只见,本应卧床静养的凌瑾,此刻竟强撑着坐在桌边的圈椅里。
他瘦削的脸颊,因极致的愤怒和未愈的病气交织,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一旁的凌瑜小脸气得通红,眼睛红肿,此刻却依旧不忘替哥哥拍背顺气。
看到凌玥进来,两人瞬间收声,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紧张地站起来,异口同声:“大姐!”
凌玥快步走到凌瑾身边,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将他按回椅中。
“瑾儿,大夫怎么嘱咐的?你的身子要紧,动气做什么?”
虽是责备,可那语气里,更多的是心疼。
她转头看向凌瑜,伸出手指,温柔地替妹妹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
“小瑜也是,眼睛都哭肿了,像个小兔子。为了那些人,不值得。”
她顺势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缓缓扫过弟妹二人: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想替我出气。”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是,报仇这种事,不用脏了你们的手。大姐自有主张。”
“可是大姐!”凌瑜急得跺脚,眼泪又要涌出来,“她们那样欺负你!
那个凌瑶,还有武安侯府!她们……”
凌玥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可细看,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锋芒:
“小瑜,瑾儿,你们以为,她们现在就好过吗?”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凌瑶那张最引以为傲的脸……不是已经开始‘报答’她的所作所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