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凌玥端坐在锦垫上,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落在对面车壁上繁复的狴犴纹饰上。
空气里弥漫着雪后松针的清洌气息,本该醒神,此刻却让她心弦绷得更紧。
突然!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毫无预兆地探出,精准、强硬地扣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力道之大,如同铁箍,瞬间阻断了她的血脉流动。
凌玥心头猛地一跳,豁然抬眸,直直撞进百里笙深不见底的幽邃眼眸中。
她试图挣脱,手腕却纹丝不动。
“你身上藏了什么?”
百里笙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仿佛能穿透层层衣料,直视她试图隐藏的秘密。
他的寒毒,深入骨髓,多少名医圣手,都束手无策。
可这人,仅仅只是靠近她些许,寒毒就能被压制不少,百里笙不得不多想。
凌玥眸底寒光乍现,手腕被制,她左袖中却寒芒一闪!
“噌!”
一柄小巧却异常锋利的匕首,瞬间压在了百里笙线条冷硬的脖颈上!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只需微微用力,便能轻易割开那层看似脆弱的白皙。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
百里笙垂眸,扫了一眼几乎要嵌入自己皮肉的匕首,唇角竟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呵…我这是…引狼入室了?”
他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彻底放松了身体,慵懒地靠回车厢壁,姿态从容地仿佛脖颈上架着的不是利刃,而是一缕发丝。
“还以为捡了只可怜兮兮、任人揉捏的小白兔。
早知道你是只披着兔子皮的猛虎,方才在武安侯府,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凌玥握刀的手极稳,声音却因高度戒备,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阁下出手相助,总不会是突发善心吧?你想要什么?”
她紧盯着百里笙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伪装的裂痕。
百里笙迎着她的目光,幽深的眸底掠过一丝欣赏,随即被更深的幽暗取代。
他不再绕弯子,直言道:
“我需要一个挡箭牌。一个足够聪明、足够硬气,能应付我那位‘慈爱’母亲的挡箭牌。
而你,恰好符合我的要求。”
“挡箭牌?”凌玥眉头微蹙,眸中满是不解。
百里笙想要妻子,盛京中有大把的闺秀愿意蜂拥而上。
这人,竟然选中了自己?!
“承平侯府的主母,我名义上的嫡母。”
百里笙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厌恶:
“她一心想给我找个‘称心如意’的世子妃。
可被她挑中的,要么是空有美貌的蠢货,要么是家世煊赫却心思歹毒的毒蛇。
那女人这般,无非是想牢牢把控未来的侯府,或者…让我早点死。”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凌玥脸上:
“而你,凌玥,武安侯府归来的嫡长女,有胆识,有手段,身负血仇,更有不得不依靠我的软肋。
假扮我的未婚妻,替我挡住那些令人作呕的算计和纠缠,你完全能够应付。”
“假扮未婚妻?”凌玥眼中警惕未消,反而更盛,
“代价呢?你能给我什么?”
“我能给你的,正是你现在最需要的。”
百里笙语气笃定,“为你撑腰,让武安侯府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辱你。
更重要的是——
我能庇护你在乎的人。”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马车外某个方向:
“比如...你那个病弱的弟弟杨银,还有年幼的妹妹杨金。
你弟弟的病,寻常药物难治,但我手下恰好有些特殊的法子,能暂时压制他的痛苦,保他数月安稳。
只要你点头,他们立刻会得到最好的安置和保护,远离武安侯府的爪牙。”
杨银病痛缓解的画面在凌玥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是前世,她拼尽全力也未能做到的事。
一丝动摇在凌玥眼底掠过,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覆盖——
她可没忘记,前世,就在三个月后,这位看似不可一世的承平侯世子,就会离奇身亡!
车厢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百里笙紧紧盯着凌玥的神色,他搭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只有这人成了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才能彻底和他绑在一起。
但愿...她能做出对的选择。
百里笙的眸底,隐晦地闪过一抹寒凉。
假扮未婚妻…听起来像是与虎谋皮。”
凌玥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手中的匕首却微微松了一丝力道,
“世子殿下,您这‘庇护’,又能维持多久?
三个月?还是…更久?”
她刻意加重了“三个月”,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百里笙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百里笙的目光,陡然变得极其深邃复杂,探究、审视、以及一丝被触及最深秘密的惊疑。
他沉默了数息,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
“重要吗?
依我看,眼下对你而言,更重要的是,你需要我的势力和庇护。
只有你我合作,才能确保你那对弟妹安稳度日。
而你,也能快速在武安侯府站稳脚跟,甚至...复仇。”
百里笙伸手,端着小几上温热的茶水,轻抿一口,神色奇异的平静:
“而我,需要你扮演好这个挡箭的角色。各取所需罢了。
这一场交易,你不吃亏。”
“好。”凌玥果断地应下,手腕一翻,匕首如同灵蛇般滑回袖中,动作干净利落。
“但有一点,我必须回武安侯府。”
百里笙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
“传言武安侯府兴盛,全是依仗先头那位沈氏的嫁妆,看来,竟是真的。”
凌玥的眼神,陡然间锐利如刀:“被武安侯府霸占了十四年的东西,我会亲自要回!”
“现在,”他微微停顿,车厢内昏沉的光线在他深邃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该你帮我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