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不犯河水。”薛鹞缓缓道来,“说的便是两不相干,互不侵犯。”
“哎。”卢丹桃抬手打断,“我说的不是寓意,而是它所指的现象。”
现象?
薛鹞沉吟片刻,他倒是在游记之中读过。
可他为什么要顺着她回话?
然而——
对面,卢丹桃正死死盯着他,动作浮夸地比着嘴型:快说啊。
他叹了口气:“据说有一地方,百姓会在河边打井,哪怕大雨倾盆,河水上涨,依然不会污染井水分毫。”
“没错!就是这样。”卢丹桃打了个响指。
“我们眼下遇到的这事儿,就跟‘河水不犯井水’的原理一模一样!”
“你可知河水不犯井水的原理?”卢丹桃问,却未等薛鹞张嘴,她就自动进入下一环,“好,我给你说说。”
薛鹞:……
“井中的水,来源于地下暗河。”
“而河中之水,来源于地上河。因为两种水因流经之地不同,二者所含物质有别,因此虽看起来、摸起来都是水,却不能互相混合。”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河水不犯井水,井水也不犯河水的来源。”
卢丹桃一口气说完,又看向面无表情的薛鹞。
一张好看的脸配上那双死鱼眼,也看不出来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卢丹桃心下不觉得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
教育,最难的从来不是知识的本身。
而是如何深入浅出,将复杂的知识灌输进人的大脑里面,使他们明白,理解个中原理。
而她现在面临的,正是教育中最棘手的环节——
受教育者原有的认知水平,与他们所要接受的知识之间的差距。
薛鹞,显然就是个科学文盲,对着他讲物理,简直就像对幼儿园小孩讲高数。
但没办法,谁让她们科研人员心怀大爱呢。
来吧!
就让这位古代朋友好好感受一下现代科学的魅力!
小桃子课堂,开课啦!
卢丹桃拍了拍薛鹞的肩,随后抬手缓缓划过河面:
“你看这河,别看她表面就是一条河。”
薛鹞目光掠过她搭过来的小手,轻轻将其拨开。
卢丹桃不以为意,仍面向河水,继续说道:“其实这河里,也有一口井。”
“但是!”
她突然转身,朝薛鹞竖起一根食指,“它不是人造的井,而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暗河的出水口。”
“刚才我们已经说过,河水与井水的溶解物不同,其中,井水因溶解物较多,所以它水里的密度比河水大,也就更重。”
“所以,”卢丹桃一手在上,一手在下,比划着,“这个河里其实分了两层,上面是河水层,底下是井水层。”
“按照我的推断,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她把头突然一甩,将被风吹散到自己脸上的头发拨开,又竖起一根食指:
“凶手把人杀了,将尸体扔进了河底暗流,然后尸体顺着暗流流到了出水口,进入了河里的井水层,然后就一直沉在了那。”
薛鹞双手抱胸,缓缓开口:“即便河中有井水层,尸体随时间推移,终究还是会浮起。”
卢丹桃比了个响指,“没错!”
“这位同学,你问到点子上了。”
薛鹞:……
“如果是一般的井水,确实如此。”卢丹桃越说越兴奋。
一般打井用的井水,只是从单纯的地下河里抽出来,这样的是水,在密度上和普通的河水是有差别,可相比起人体本身的密度而言,那点子差别就等于毫无差别。
但是——
“但若地下暗流经过了某些特殊地带,比如说,盐矿,那它就不是一般意义的井水层。”
当地下暗河的水中含有盐或者金属时,水的密度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我猜,这个河里的井水,肯定是途径了含有盐矿的地方,所以它的密度小于人体。”
“所以尸体能一直沉在井水层之中。一直等到尸体腐烂时产生了气体,使尸体膨胀,体积增大了,才会慢慢地往上升,升到井水层和河水层之间,最后就会浮出来。”
“谁知道!”
薛鹞被她的一惊一乍弄得眼皮一抖。
“我来了。”卢丹桃指指自己,突然往旁边一跳,作出擦洗的动作,“被你带过来,下河洗了澡。”
“我的动作搅动了河水,”她双手在身前模拟搅动,“破坏了河里两种水的分层原先因腐烂产生膨胀气体、密度减小的尸体,便自然上浮。”
她一席话说完,抬头期待这位文盲同学的反应,却见他并未看她,只凝神望着河面,目光渐沉。
卢丹桃背后蓦地一凉。
这是……看见什么了?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她紧走几步凑近他,才小心翼翼地回头。
河中景象闯入眼帘的刹那,卢丹桃的瞳孔骤然收缩。
河面之上,一具又一具浮尸接二连三地缓缓冒出,死状与方才薛鹞捞上来的相似,只是泡发的程度不一样。
这些看起来死的时间比先前的那具晚了些。
卢丹桃整个人都懵了。
她想,这辈子她估计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一幕了。
哪怕是老了,她蹲在村口,也能靠这件事成为村口女子勘察八卦小组的领头羊。
可是……
“怎么会……这么多?”她喃喃自语。
如果这真是男主杀的,那他得杀了多少人?这个河底又有多少尸体?
他是个屠夫吗?
这届龙傲天不是出了名与众不同,脾气特别特别温和吗?
岸边一时陷入死寂,唯有风声过耳,吹动芦苇沙沙作响。
几息之后,少年侧目垂眸,目光静静落在紧盯河面的少女脸上,将她每一瞬表情收入眼底。
风扬起卢丹桃的发丝,她随手将乱发拨至耳后。
薛鹞的目光轻移至她耳后,那处肌肤许是少见阳光,小寸之地白白净净,如白玉一般。
——毫无瑕疵。
卢丹桃察觉他的注视,回头与他对视,见他眼神幽深,似乎在打量什么,以为他还不相信自己的推断。
她往河面一指:“你看,看到了吧?”
“情况就是我说的那样,我洗澡搅动了水,你下河捞尸又搅动了水,而且你动作太大,就导致他们都浮起来了。”
她小声嘟囔:“事实都摆在面前了,你还不信。”
没点科学实践精神。
“我没有不信。”薛鹞收回视线,语气平静。
他从来就没有不信,卢丹桃所言,通俗易懂。哪怕他没有了解过,也能听懂其中逻辑。更何况,河面上的一切已然印证她所言。
只是,有一点他很想知道:
“你从何处知晓这些?”
读书读的呗。
卢丹桃学着他平时那副拽样,扯着嘴角轻嗤一声,满脸高傲:“自然是书里。”
“又是那本《胖灵传》?”
“那当然不是。”
“那是?”
卢丹桃抿抿嘴,他怎么老追着问啊。
她都有点烦了。
难道她要说《初中物理》《高中物理》《力学原理》吗?
他听得懂还是看得到呢,这个文盲。
最终卢丹桃还是憋住,含糊着糊弄:“在我爹书房随便翻的,一本讲水利的书。具体书名我记不清了。”
薛鹞颔首,“如此,令尊藏书众多。”
卢丹桃敷衍摆手:“还好还好。”
薛鹞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没再追问。
他目光沉凝地扫过河面。
尸体数量如此之多,水下恐怕更有不少。如此大规模杀人弃尸,背后绝不简单。
若按照卢丹桃方才所言,凶手把尸体扔进暗河,而暗河又是流经盐矿之地……
薛鹞环顾四周,难道这真如她方才所猜的,裴棣在这山中建立了个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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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
不,说不通。
裴棣已权倾朝野,皇帝昏庸,亲手扼杀太子,又将杀子罪名按在长姐头上。
太子既逝,三皇子最得圣宠,而三皇子之母是裴棣送入后宫。
三皇子一旦继位,那裴棣便是摄政王。
他何必特意跑到这寿州,将山挖空,还搞这么多有的没的。
而且,寿州地处边境,向来不是产盐之地,若要弄盐,裴棣去江南不更好?
可死去之人又均与军中有牵扯。
难道…这会和薛家旧部所为?
薛鹞心头疑云密布,种种猜测翻涌不休。
卢丹桃望着不断浮起的尸体,脑中也在飞速运转——
既然有河底暗流,那她刚才也只是起到了搅拌的作用,甚至可以说,这水可能还没有流到她的身上。
也就是说——
她猛地扭头看向薛鹞,嘴角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抽搐:“我…你……”
薛鹞闻声回望,见她瞳孔微微颤抖,却不见丝毫恐惧或哀伤,清澈瞳孔之中全是笑意。
下一瞬,便听她雀跃开口:“也就是说,根本没碰到尸水!”
她视线慢慢划过薛鹞的手,抿紧嘴唇忍住笑意,假装很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两步。
薛鹞额角青筋隐隐一跳。
卢丹桃退到三四步外,话语中丝毫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只有你……亲手碰到了尸体诶!”
薛鹞:……
他脸色唰一下就沉了下来,目光下意识扫过自己的手。
若是他与这个笨蛋一同都沾到了尸体,那还稍微好一点,如今只有他…
薛鹞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卢丹桃的嘴角根本压不住,学着他先前对自己的低语,“我带你去上游……让你好好洗个澡?嗯?”
这句话她学得差不多,不同的是,薛鹞话里有无奈,她话里话外都是调抗。
薛鹞被她气得直接冷笑出声。
这个笨蛋,她给他等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河中群尸,又抬眼看了下天色,转身便循着河岸向上游行去。
卢丹桃望着他气得乱甩的高马尾,这几天下来在他那受得憋屈气瞬间消散,整个人舒畅极了。
她追了过去:“诶,你去哪啊?去上游吗?”
夏日午后,阳光斑驳的深林之中,束高马尾的少年一言不发,疾步穿梭于深林之中。
眉间一点红痣的少女则脚步轻快,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时而看看树,时而摘摘花。
薛鹞一边辨认河边灌木的长势以判断上游方向,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身后欢腾的卢丹桃。
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又没碰到尸体,你在那里守着便是,何必跟随我到上游去?”
卢丹桃捻着刚摘下的花,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小虫子后,将它妥当簪在自己耳后,才慢悠悠地,摆出一脸真诚的模样:“我得陪你啊。”
薛鹞头也没回,只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她在他背后偷偷吐了吐舌头。
他以为她是个大笨蛋吗?
自己一个人守着一河尸体,她又不是专业守灵的。
况且她也得好好洗洗,虽说没真正碰到尸体,但她总觉得恶心。
再说了,鬼知道裴棣现在在哪,万一他突然冒出来,那还得了?
走在前方的薛鹞,却突然停下脚步,倏然回首,目光极深极沉地看了她一眼。
把卢丹桃直接吓了一跳。
他这是又发什么癫?
日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光晕,耳畔那朵野花随风轻颤,衬着她面容娇嫩,一双杏眼澄澈见底,虽穿着普通夜行衣,却未曾被那抹暗色沾染分毫。
正如他两日前醒来时,见她在阳光之下,整个人仿佛与阳光融为一体。
薛鹞眸光微敛,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疑团愈发清晰沉重。
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卢丹桃。
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