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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漠南无王庭(三)

作者:杰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相对于漠南,漠北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札萨克图汗部)距离较远,与明朝的直接接触较少,传统上更受俄罗斯与卫拉特蒙古(特别是准噶尔)的影响。


    魏渊的胜利传来后,这些部落深感震撼。


    车臣汗部的大帐中,炭火噼啪,奶酒飘香。


    老台吉乌力罕抚须沉吟:


    “魏渊此人,如沙暴般骤起。我等与准噶尔相争多年,尚且难分胜负,他却能一举击溃清军……此人用兵,恐怕不在噶尔丹之下。”


    汗王格埒森扎赉沉吟片刻,转向其子:


    “巴特尔,你去年曾南下张家口,可曾听过魏渊之名?”


    年轻的巴特尔台吉起身抚胸:


    “回父汗,彼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儿臣亲眼所见,明军边镇守备已非昔比。如今他大胜多尔衮,恐非侥幸。”


    他顿了顿,“记得在张家口茶市时,明商曾言:‘魏将军治军,士卒敢死,器甲精良’。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土谢图汗部的使者队伍率先南下。


    正使阿古拉台吉在途中对副手坦言:


    “此番南下,既要观其军容,更要察其志向。记得十年前准噶尔东侵时,亦曾遣使示好,转眼却兵戈相向。”


    副使点头应和:


    “台吉明智。魏渊若志在漠北,恐我三部危矣。然若其意在清而不在我等,或可借其力以抗准噶尔。”


    途中恰遇一队明军巡边,甲胄鲜明,军容整肃。


    阿古拉仔细观察,见明军士卒手持新型火铳,马匹健壮,不禁暗惊。他故意用蒙语试探一名小校:


    “将军兵威如此,欲效成祖皇帝五征漠北乎?”


    那小校竟以流利蒙语回答:


    “大明用兵,惟诛不臣。魏公有令:顺者茶马互市,逆者虽远必诛。”答得不卑不亢,阿古拉心中凛然。


    归化城之战三个月后,三部使者相继抵达魏渊位于归化城的居所。


    献上良马五百匹、貂皮三千张、沙金百两后,札萨克图汗部使者格日勒图台吉试探道:


    “博格达汗大破清军,威震朔漠。我三部慕名来朝,愿通旧好。不知大汗于漠北有何钧旨?”


    魏渊抚案大笑:


    “我闻喀尔喀勇士善射,果然名不虚传。昨日观贵使随从校场试射,三矢皆中二百步外靶心,真猛士也!”


    话锋一转,“然不知与准噶尔弓手相较,孰优孰劣?”


    格日勒图心中一震,知魏渊意在挑明准噶尔威胁,从容应答:


    “漠北儿郎,不惧任何强敌。然朋友来了有奶茶,豺狼来了有弓箭。今大将军以诚相待,我等自当以诚相报。”


    魏渊颔首,命人取来三口镶金宝刀,分赠三使:


    “大明愿与喀尔喀永结盟好。茶马互市,三日后即开。然有一言相告——”


    他目光骤锐,“若有心怀武心者,犹如此案!”


    佩刀应声出鞘,帐中寒光一闪,案角应声而落。


    使者北归后,喀尔喀三部王帐中争议再起。


    车臣汗格埒森扎赉把玩着镶金宝刀,对诸台吉叹道:“魏渊枭雄也,既示诚意,又耀兵威。重启茶马互市固然可喜,然其‘虽远必诛’之言,不可不察。”


    年轻的巴特尔台吉激昂陈词:


    “父汗!准噶尔窥伺东方,清廷败退辽东。今大明复起,正可借其力以自保。儿臣愿亲率部众,与明军共击准噶尔!”


    老成持重的乌力罕台吉却摇头:


    “与虎谋皮,恐反受其害。不妨暂与交好,观其动向。记得四十年前,我们也是这样与俄罗斯人周旋的……”


    最终,三部达成共识:遣使与明缔结盟约,互开边市,却暗中扩充骑兵,加强联络。


    喀尔喀人在高擎哈达的同时,另一只手始终紧握弓刀。


    漠北的风雪孕育了他们的骄傲,也教会了他们审时度势的智慧——在强权之间寻找生存之道,本就是草原民族千年的生存法则。


    魏渊的崛起,犹如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喀尔喀三部原本微妙平衡的政治水池中,激起了连绵不绝的涟漪。


    他们敏锐地意识到,北方是持续施加压力的沙皇俄国,西方是野心勃勃、时常兵戎相见的准噶尔汗国,而东方,原本败退辽东的清朝如今又被一个新兴的明军势力所重创。


    骤然间,棋盘变大了,棋手也多了一位。


    于是,以精于谋算着称的喀尔喀台吉们开始重新绘制他们的战略图谱。


    土谢图汗部的使者仍按惯例前往恰克图与俄国总督会谈,但言谈之间,“无意”中便会提及“南方明国将军遣使带来的问候与礼物”,暗示自己并非别无选择;与此同时,他们在献给魏渊的国书中,又会格外强调准噶尔部对双方的共同威胁,仿佛已是并肩的盟友,企图以此换取更多的军事支持与更优厚的贸易条件。


    车臣汗部同时与多方重启或扩大贸易。


    他们向俄罗斯提供皮毛和牲畜,换取火枪;向明朝请求开放粮食、茶叶与布匹的边市;甚至私下里,也与准噶尔的商队进行着谨慎的易货交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每一种物资的来源都成为一种战略依赖的缓冲,也让每一方势力都意识到,喀尔喀的友谊并非独家专卖,需要竞争才能获取。


    札萨克图汗部的使者们成了传递“经过加工的消息”的专家。


    他们可能会向魏渊夸大准噶尔部调兵东进的动向,渲染其“与俄罗斯勾结”的威胁;转过身来,又可能向准噶尔的珲台吉透露“明军军容鼎盛,有意北伐”的“机密”,竭力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均势,让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对喀尔喀动手,反而竞相拉拢。


    “魏渊与大明,是我们从长生天那里得来的新弓箭,”一位经验老到的台吉在帐中对其子侄辈传授心诀,“这把弓太新,太强,我们还不知道它准确的力道和射程。但不能不用,更不能只依赖这一把弓。聪明的猎手,懂得根据风向和猎物的距离,选择最适合的那一张。现在,我们的箭袋里,终于又多了一支利箭。”


    从此,喀尔喀三部的每一项重大决策,都必须在四方甚至更多势力的影响下进行权衡。


    他们谨慎地操纵着与各方的关系,时而亲近,时而疏远,不断微调着忠诚的角度,一切行动皆以现实利益为圭臬。


    对于正在崛起、雄心勃勃的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噶尔丹之父)而言,魏渊的横空出世是一个极其重要且复杂的地缘政治变量。


    一个强大、统一且积极经略北疆的明朝,无疑是准噶尔向东方和南方扩张的巨大障碍。


    魏渊展现出的军事能力和战略决心,迫使巴图尔必须重新评估东方的局势。


    冰冷的夜风卷过准噶尔汗庭的金顶大帐,吹得牛油火把明灭不定。


    巴图尔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一张绘于羊皮上的巨大地图前。他粗壮的手指重重地按在“漠北喀尔喀”的位置上,然后缓缓向东移动,最终停留在刚刚标注不久、墨迹未干的两个汉字上——魏渊。


    “魏渊……”


    巴图尔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如同咀嚼着一块坚硬的骨头,语气中混杂着警惕、恼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刚刚得知了多尔衮溃败的详细战报。作为一生都在征战的枭雄,他太清楚多尔衮和其麾下八旗军的战斗力。


    那绝非喀尔喀三部那些首鼠两端的台吉们所能抵挡,甚至是他自己,在面对清军铁骑时也需慎之又慎。


    然而,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明将,却以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彻底打乱了草原持续数十年的力量均衡。


    他的野心正在遭遇一堵突然崛起的坚墙。


    巴图尔的梦想,是像伟大的成吉思汗一样,统一所有蒙古部落,重建一个强大的草原帝国。


    他的目光从未局限于西域,东方丰美的草场、通往财富与权力核心的道路,始终是他战略的终极方向。


    他利用喀尔喀三部与漠南蒙古的矛盾,精心策划,一步步向东渗透和施压。


    眼看准噶尔的鹰旗即将插到杭爱山以东,一个强大、统一且展现出惊人攻击性的明朝,却随着魏渊的胜利而重新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无疑是准噶尔向东、向南扩张道路上,最巨大、最不可预测的障碍。


    “一个分裂的、衰弱的明国,才是好的明国。”


    这是他深信不疑的准则。如今,这个准则被魏渊击得粉碎。此人不仅善战,其战略决心更令人心惊,他竟敢主动北上,寻求与清军主力决战,并意图经略北疆。


    这意味着,准噶尔未来要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满足于长城防御的虚弱巨人,而是一个锐意进取、充满未知的强大对手。


    北方的巨熊亦让他不敢怠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地图北方那一片广袤的、标注着“罗刹”的区域。


    俄罗斯人,那些乘坐着巨舰、手持犀利火器的哥萨克,如同冰冷的寒流,正从西伯利亚源源不断地南下。


    他们建立要塞,索取毛皮贡赋,态度强硬,难以沟通。与喀尔喀的游移不同,俄罗斯是一个体制迥异、文化隔阂且同样野心勃勃的庞然大物。


    与他们的交往,如同与狼共舞,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力量和警惕。


    帐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巴图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在燃烧的正是他心中的宏图与焦虑。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已尽是枭雄的决断。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周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暂缓东进,巩固西域:立即停止一切向东的大规模军事冒险计划。


    魏渊兵锋正盛,绝非与之硬碰的良机。


    他的当务之急,是彻底整合卫拉特各部,压服内部所有不和谐的声音,将西域真正打造为准噶尔稳固的后方和兵源地。


    一个团结的、强大的准噶尔,才能应对多方挑战。


    联俄制明,以夷制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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