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超以手肘半倚在御案上,强撑着一口气看着式乾殿内众人在他面前争执不休,看着他们或咬住敌人不放,或躬身垂首喊着冤枉推诿扯皮,却无一人真正提出一个明确的解决当下问题的可行性方案……
他的精力此时已消耗殆尽,伴着每一次细微的喘息从胸口到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同时还牵扯着胸腔深处针扎般的刺痛。
昔日合身的龙袍如今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昔日的帝王威仪被此时的沉疴暮气尽数吞噬。
老宫人福临躬着身侍立在御案旁,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用帕子为陛下擦拭额角不断渗出的虚汗,眼神里充满了无言的忧虑。
式乾殿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晋王元拯与尚书令高禀义之间,无形的博弈经过刚才短兵相接的一阵搏杀,现在已是火星四射,杀气乍现了……
吏部尚书裴广全、兵部尚书朱庆宗、户部尚书张良等两大阵营的其他重臣,则是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咳咳……咳……噗……”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元超猛地呕出一小口暗红的血沫,溅在明黄的袖口。
殿内众人纷纷急唤“殿下”,面露惶恐,有人急着请示陛下当速传太医……元超摇手制止了传太医,痛苦地蜷缩了片刻,喝了几口福临呈上的参汤,半晌才平复了喘息,声音虚弱却难掩焦灼,
“众……众卿……朕要的是,解决北境……楚王……粮草、军备的问题,咳咳……
朕不要听这些……朕就问,户部、兵部,朕不要听你们说什么天灾阻路,朕就要你们一句话,何时能将粮草军备如期运至北境军营!”
“这……启禀陛下,非是微臣推脱责任,实在是最近几次押运粮草军备的军士传报,因暴风雪阻断必经之路,粮车无法通过才至军粮无法运达呀!
若只是单人匹马,或许还可克服困难,可这大批车马,一路人吃马嚼亦是不菲,关键还是那车马不能长翅膀飞过去呀!
微臣知道贻误军情该当论罪,可这非人力可为之事,微臣纵然领罪,也还望让微臣与张大人一起以戴罪之身完成了当下北境运粮的任务,看到楚王殿下安然归来,再治微臣的罪吧!
不然,微臣实在担不起北元佞臣的罪责,纵死也不能瞑目啊!”朱庆宗此时审时度势,不再推诿职责,索性认罪认罚,只求让他先完成任务,倒显得自己有了担当。
只是无论效果如何,他也不忘拉着户部尚书张良一起共进退!
“陛下,此乃朱尚书的缓兵之计,断不可轻信!” 元拯一眼便看破朱庆宗的阴谋,见元超听了朱庆宗貌似忠义的一番言语,眼神中露出希望之光,猛地踏前一步打破了陛下的幻想,
“楚王在北境浴血奋战,连战连捷,叛军主力已被击溃,眼看就要犁庭扫穴,一举荡平北境顺利撤藩设州收编!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后方粮草辎重竟断了!
朱庆宗!你执掌兵部,粮草调拨、军械转运皆由你掌控!
张良!你户部掌北元国库钱粮,进出一粒米、一文钱都需你点头!
陛下出征前亲颁圣谕,尔等需倾尽全力保障北境大军供给,不得有误!
如今粮草断绝,前线告急文书一封接一封,将士们杀马充饥已无战力,若不是尔等玩忽职守,尸位素餐,怎可能让一路胜仗的战事急转直下,落到如今要全军覆没的险境?”
言及此,元拯已毫不避讳戟指直指高禀义身后脸色煞白的朱庆宗和张良,目眦欲裂,
“依本王看,这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根本就是有人……包藏祸心、故意为之!”
从元拯开口,朱庆宗便开始酝酿表情,待元拯话音一落,他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脸上挤出惶恐万分的表情,声音里带着哭腔,
“陛下明鉴!晋王殿下息怒啊!非是臣等玩忽职守,更不敢包藏祸心!实在是……天灾无情,人祸难防,情非得已啊,陛下!” 他叩首在地,语速飞快,
“今岁北地数郡遭了百年不遇的暴雪酷寒,道路冰封,深达数尺,骡马寸步难行,民夫更是难以征调,强行征发恐激起民变!转运之难,难于上青天,此乃其一!
其二,南方几处预备调拨的官仓,或因河道淤塞漕运断绝,或因仓吏监守自盗、账目不清,正在紧急盘查,存粮数目一时难以核准,调拨遂被延误……
臣等已是日夜不休,呕心沥血,奈何天时不佑,人力不及啊,陛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向高禀义挺直的背影,心底期待着高大人能挺身庇护。
户部张良,也紧跟着“噗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因因紧张显得急促而尖细,似在忍辱负重的强忍委屈,
“陛下!晋王殿下!朱尚书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啊!
户部账目向来清晰,调拨文书齐全,每一笔粮草、军备皆有存档可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可随时派人查验!实在是转运途中损耗巨大,加之天灾阻路,才致延误!臣等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楚王殿下乃国之柱石,臣等敬仰尊崇还来不及,岂敢……岂敢有半分不敬之心?
更遑论临阵构陷,令楚王殿下身陷险境呢!” 他语气恳切,眼神坚定,一口咬定所有问题皆因那“人力不可抗拒的天灾”。
“一派胡言!狗屁不通!” 晋王元拯被这二人的配合的戏码气的暴怒无极,无处发泄的怒火让他不管不顾的一脚踹翻了身旁半人高的鎏金火笼!
通红的炭火和滚烫的灰烬轰然四溅,火星乱舞,吓得几个靠近的大臣惊呼后退,殿内一片狼藉。
“狗屁天灾!根本就是人祸!损耗巨大?账目清晰?本王看是有人上下其手,中饱了私囊吧!
怕楚王凯旋归来,刀锋直指尔等项上人头,这才狗急跳墙,使出这等断粮绝户、丧尽天良的毒计!
妄图让楚王兵败身死,永绝后患!” 他声若雷霆,杀气如同寒潮席卷整个大殿,魁梧的身躯仿佛随时要扑上去将朱、张二人撕成碎片!
“晋王殿下!” 一直沉默的高禀义终于开了口,
“晋王殿下慎言,更该慎行!即便您是陛下的皇叔,可亦当明白君臣之礼不可废!
殿下咆哮御前,毁损御器,惊扰圣躬,此乃大不敬之举,恕老臣不能不代陛下向殿下问责!
今日陛下强撑病体,诏你我前来商议解决楚王殿下出征北境运粮事宜,你我身为朝臣理当为陛下分忧。
可殿下抓着朱大人和张大人办事不利的把柄纠缠不休,这些时候了对解决粮草押运的问题毫无进展,更无益处!
朱尚书、张尚书乃朝廷股肱,执掌北元要害多年从无懈怠,纵不求有功劳,苦劳总还能有些吧!
天灾实情,转运艰难,皆有地方州府奏报为证,驿站签收记录为凭!
殿下无凭无据,仅凭臆测和一腔怒火,便污蔑朝廷重臣贪墨军饷、构陷亲王,甚至妄言其欲置楚王于死地?
此等言论,已非莽撞,实乃祸乱朝纲,动摇国本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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