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今世,还君来生!》 第203章 前奏(下) 见女儿目光变得坚定,高禀义脸上泛起满意的微笑。 “那父亲,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高黎江下了决心,语气也不再游移不定。 “陛下忧心国事,如今旧疾复发、缠绵病榻…… 楚王殿下出征老六部的粮草军备又出了问题,晋王他们定会抓住这件事做文章,揪着张良和朱庆宗不放…… 户部、兵部那群废物,这次正好拿他们转移元拯这老匹夫的注意力!”高禀义神思内敛,整理着心里的暗算,眼神眯成了一条线, “趁着他们动念收拾朱庆宗和张良,咱们正好安排好宫里的事!” “可是那天陛下呕血,晋王追问太医,陛下呕血的内情…… 父亲,想必晋王已经对陛下的身体有所怀疑了!您确定过了这么久,张济昌他们都诊不出陛下体内的毒? 万一他们因着陛下这次呕血,用别的法子试出来陛下体内的毒,咱们该怎么办呢?” “傻丫头,到了今日你竟然还在纠结这个,真是白白浪费了为父这么多年对你的教诲!”高禀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轻声斥责女儿道: “诊脉的是太医院的太医,每日在陛下身边的是陛下最信任的老宫人福临,还有良妃和淑妃她们时时入式乾殿侍疾,陛下的汤药出了问题,谁的嫌疑最大? 这也是为父让你平日少去式乾殿的原因,现在明白了吗?” “可是,女儿实在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那张济昌身为太医令,医术不可能是滥竽充数的,怎么这么久都诊不出陛下体内的毒? 难道……他也是咱们的人?”高黎宁看着父亲提出了多日的疑问。 “不是!”高禀义的回答简单直接! “不是?那他是晋王那边的人?”高黎江惊的眼都瞪了起来。 “你觉得呢?”高禀义看着女儿,一脸的讳莫如深。 “父亲,女儿现在心很乱,我……我不知道,这个张济昌在太医院这么些年,就是个左右逢源、老谋深算的墙头草! 女儿曾多次试探他,可他总是不接招!要不是念在他医术精湛,确有些真本事,陛下又信任他,本宫早就想收拾了他,换个更听话的做太医令了!” “信任?陛下的信任,比起全家老小的性命,你会怎么选?”高禀义轻哼一声,对高黎江的判断嗤之以鼻。 “全家老小的性命?”高黎江看着父亲,口中低声重复着他的话, “父亲是说,张济昌之所以不敢将陛下体内中毒的迹象说出来,是因为他有把柄在父亲手中攥着?” “他确有把柄在我手中,可是他并不知道攥着他把柄的人是我!”高禀义轻轻点头, “知道敌人是谁不可怕,看不见的敌人才最可怕! 在张济昌眼里,所有他能见到的人,都可能是暗中盯着他的敌人! 他既不敢试探,又不敢得罪,对他而言草木皆兵,咱们才更安全!” “可是,您几个月前就说已在陛下的汤药里加了料,只待神不知鬼不觉的等陛下病势沉重,便可寻个时机,给良妃扣上‘毒害圣躬’的罪名! 届时她百口莫辩,连同她背后给她撑腰的晋王,一网打尽,本宫便可名正言顺的接过六皇子抚养之权,垂帘辅政!”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忍不住都拔高了, “可如今都几个月了,陛下的身子是越来越弱了,可直到几天前,他还能为楚王粮草的事大发雷霆!良妃那个贱人,之前日日守在陛下身边,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本宫看着,只觉得那一碗一碗的汤药,倒更像是滋养了她的气运! 父亲,那‘料’……究竟是个怎样的功效? 女儿每天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高黎江越说越紧张、越说越激动,以致近乎癫狂。 高禀义抬起眼皮,目光锐利直刺女儿焦躁的脸: “皇后娘娘,” 他换了更正式的称呼,带着勉强压着的怒气和耐心, “那料……当然有用。陛下龙体每况愈下,你以为仅仅是忧思国事、怒火攻心吗? 那个张济昌,早就知道他一家老小性命在他人股掌之间,他若敢说,又怎么会时至今日都装聋作哑? 再者,你觉得太医院只有他一个人医术精湛?难道就没有别的太医发现陛下的脉象有问题吗? 以前他们不说,到今日,即便他们知道了背后之人是谁,已不可能敢说出来了! 你道是为什么?你觉得他们不懂,不管是玩忽职守,还是欺君之罪,哪个是只杀他们一个人的头就行? 那料,名叫‘蚀心散’!无色无味,入水即融。 混在陛下日常服用的温补汤药中,日积月累,早已侵蚀入心脉不可逆转了。 表面看去,好像是风寒入体引发的心悸、气短,日渐虚弱,与忧思过度之症无异。 若没点儿真本事,就是细细的诊脉,也难立时察觉异样。” 他眼中闪烁着冷酷而精明的算计, “太医院那边,从现在起,陛下服用的‘归元养神汤’的剂量……该‘酌情’加量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从此无力起身,一个月内日渐衰弱,随后药石罔效!” 高黎江的心脏狂跳起来,带着混合了恐惧与狂喜的颤栗: “加量?那……那痕迹?张济昌万一不再隐瞒,说出实情呢? 一旦晋王知道了陛下一病不起的真相,追查起来,父亲可有把握……” “蚀心散本就有此妙用。” 高禀义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小剂量是缓慢侵蚀,到了时候,即便不用喝药,只需在殿中的香炉里放上一味催化香,便是催命符…… 症状会迅速恶化、心脉衰竭,如同急症发作引发的心疾猝死!神不知、鬼不觉! 张济昌是太医令,陛下的脉案一直由他主理。 若他说陛下是旧疾复发,急症攻心导致心脉倶摧,谁敢质疑?谁能质疑?更何况……” 高禀义眼中寒光暴涨, “那个良妃,可是日夜守在陛下身边,亲手侍奉汤药的人!陛下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突然暴毙,她—— 就是最大的嫌犯! 人证——张济昌的脉案、药方! 物证——陛下服用的最后一剂归元养神汤就是证据,最终都会指向她! 弑君大罪,铁证如山!她身上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不可能自圆其说! 若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正好就是她背后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父亲的话虽让高黎江的担心有所缓解,可紧张的情绪依然令她呼吸急促、难以平复: “还要一个多月,不知会有多少变数!这太慢了!父亲!本宫实在是担心! 恐怕晋王他们那些人也等不起!陛下如今虽病着,脑子却还没糊涂! 陛下之前迟迟不立太子,不就是防备良妃借助六皇子得到朝廷重臣的拥护,好让咱们与晋王在朝堂上暗自较劲、相护制衡吗? 未立太子,咱们跟晋王、良妃算是旗鼓相当,可一旦皇储之位明确了,太子出于良妃就公布天下了,届时朝野内外那些墙头草必然会向晋王、良妃倾斜…… 如果再拖下去,万一陛下有个好歹,被良妃他们先动手得了先机,咱们岂不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而且还有一件事,女儿实在是心里不安宁!” 见父亲看向自己等她的下文,高黎江把心底的顾虑和盘托出, “父亲您想想,楚王殿下虽然年轻,可毕竟也是文韬武略、身经百战的镇南大将军!他的楚王军在北元的战力可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万一朱庆宗他们做的不彻底,楚王殿下安然回来了,咱们恐怕会措手不及?”高黎江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不安,提出她最担心的事情。 “而且朝中现在还有杨易之那个老匹夫,他如今虽赋闲不领兵,可他的亲弟弟和大儿子手下可是拥有众兵啊,更别提他在朝中各州郡军中的门生故旧遍地了! 一旦楚王出事,他们是一伙的,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父亲您想想,万一楚王得胜还朝,这朝堂,还有咱们高家的立足之地吗? 这后宫,还有本宫这皇后的位置吗?!” 高黎江此时的担忧,的确给高禀义本觉胜券在握的计划提了个醒。 他沉思片刻,觉得的确不能将对楚王的安排,完全交付在朱庆宗和张良那二位身上…… “无妨,杨易之在朝中威望再高,他那里也不过是个不领兵的侯府。他杨家又一贯秉承忠君护国的传统,从不主动参与朝中皇储纷争。 即便是为了保护他的女婿楚王殿下,等他安排好一切让楚王安全的回了洛城,咱们要做的也都做完了! 万一还有遗漏也不怕,楚王殿下的王妃不是就在洛城吗?把她宣进宫来住上些日子,让楚王殿下投鼠忌器。 等他为着他的老婆孩子老老实实的承认了幼主新君,他再要想反悔不认你这个辅政太后,就是谋逆之罪…… 为了北元朝堂稳定,到时候咱们这位楚王殿下,即使心有不甘也得老老实实的回他的义阳,继续做他的镇南大将军!”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楚王殿下不足为患?” 高禀义向女儿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自然不是!只是咱们当下还有时间! 不过与其夜长梦多,不如快刀斩乱麻。 这次陛下因楚王北境粮草军备供给问题急怒攻心病倒,的确是天赐良机! 晋王等人因粮草之事和陛下一病不起焦头烂额,必然会忙着奏请陛下立储,虽陛下此时未必没有此念,可晋王提出来也不可能不被陛下猜忌。” 自己的顾虑被父亲一一解决,高黎江的内心立时被未来自己权倾朝野的期待充斥起来,一股灼热的欲念从心底窜起,烧得她口干舌燥。 她仿佛已经看到良妃身首异处,晋王党羽被连根拔起,而陛下唯一的六皇子元修,如同受惊的小鹿,被带到她面前,向她跪拜高呼“母后”…… “好!本宫会提前做好安排……到那日,及时封锁宫禁! 父亲聚集群臣,于早朝时宣布陛下遗诏,给良妃一党定罪!” “正是!这才是关键!” 高禀义斩钉截铁, “光有陛下的‘暴毙’和良妃的‘罪证’还不够! 必须在事发之时,第一时间隔绝内外,掌控全局,不给任何人反应和串联的机会!尤其是晋王和他在宫里的眼线!” 高禀义眼神渐深,似已置身自己亲自安排的,即将上演的大戏!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4章 虎符 幽州朔城固北大将军军营,帅帐的烛火在寒风中不安的跳动,将元远挺拔的身影投在巨大的北境地图上。 案头摊开的,是长庆汇报洛城情形的密信。 “陛下自冬月中旬因粮草军备供给不畅,在朝堂痛斥户部、兵部尚书后,急怒攻心一病不起,至今已有旬日未曾上朝。 目前由晋王殿下和尚书令高禀义,代行朝中紧急事宜! 吏部尚书府日前低调办了满月宴,朝臣拜帖不断,门庭若市! 归义王约属下密谈,称以身入局,另有隐情,实属无奈!殿下心有猜疑无可厚非,但他绝无攀附高氏之意。 高氏谋权夺位已酝酿多时,如今已是蓄势待发! 望殿下信他,他定不负殿下,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据属下观察,梁靖安言语恳切,当下若以其为高氏内应,或可一试,请殿下定夺! 王妃自入冬以来,每日足不出户,只在征西侯府内走动,一切安好!” 夜枭候在案旁已有多时,在等候殿下对密信内容消化判断后,给出明确的指示。 “陛下龙体欠安,可有宣朝中重臣入宫觐见,交待事务?”元远看着夜枭问道。 “长庆大人常与杨侯爷商讨事务,杨侯爷并未提及过陛下曾诏朝臣入宫面圣!”夜枭据实答复! “梁靖安与高氏小姐的关系,高氏如今是何态度,可能看出些端倪?” “回禀殿下,自中秋之后,高氏小姐一直被高禀义禁足在承恩公府,只重阳节由高崇文陪伴在东阳门烟雨楼与梁靖安见了一面,便再无见面。不过……” 夜枭的话还没说完,帐外军士传报: “殿下,杨将军请见!” “进!”随着元远扬声准进,杨若琨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帅案前的夜枭,脚步一顿, “殿下……”不待杨若琨说什么,元远已伸手做了个止的手势,随后看向夜枭道: “你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 “不过,最近夜华处有人回禀,高小姐曾两次被宣入宫见皇后,想来高府或已解了她的禁足!”夜枭依然保持刚才低眸垂手的姿势,继续刚才禀报的话题, 长庆大人言说,殿下对梁靖安为人当另有判断,故是否接受梁靖安与高氏牵扯的解释,听候殿下指示!” 元远听完夜枭最后那句,长庆等着听候自己指示的话,不禁失笑,看着杨若琨道: “听听,这个长庆,永远是分析不怕绕路远,决断总比思虑难!要他办事,不到千钧一发之际,他就永远等本王发了话才肯行动!” “长庆这个特点,殿下知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若不是因他做事稳妥,殿下又怎会托付他留守洛城负责四方联络筹措? 咱们远离洛城多时,若不是殿下这些忠心又能干的属下尽心尽力,咱们怎能安心在这里打仗!”杨若琨虽只听到了几句,却也明白元远的话外之音, “北境苦寒,离洛城路途遥远,他们依然来请命,这样尽职尽责不擅自做主,委实不易!” “杨将军谬赞了,殿下信重属下们才会委以重任,这是属下们的当尽之责!”夜枭对杨若琨拱手回话。 “嗯!说得好!”杨若琨看着夜枭点头赞许! 元远此时也已有了筹算,对夜枭下达指令, “陛下的病况,如今是朝堂稳定的关键!告诉长庆,当前要密切关注陛下的龙体。 王妃不能入宫,可当下宫中太医院的太医竟然这么久都不能缓解陛下的病情,实属蹊跷! 宫里的暗线务必要用好,不要轻易浪费了多年的积累! 对于梁靖安,就给他个机会再观察观察,若他给的消息确有价值,尤其是高氏若有不良企图,便配合他…… 但凡他的行动有丝毫威胁到王妃的安危,绝不容情,而且不用再来回我! 最重要的,无论何种情况,王妃万万不可入宫!” “是!属下告退!” 待夜枭领命而去,杨若琨已看完了帅案上的密信。 他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交给元远,一份是军需官呈上的最新的存粮清单,另一份是户部冠冕堂皇回复“天灾阻路、粮秣筹措维艰”的公文。 “殿下,军粮即将告罄,目前存粮勉强还可维持三日。”杨若琨的声音压得极低,越发显得内容沉重, “回来的幸存者说“白谷道”遇暴风雪确有其事,说是天灾,但户部这全军覆没的说法,殿下信吗?” 帐外长喜告进,元远伸手止了杨若琨得话,对着帐外朗声道: “进……” 长喜应声而入,拱手施礼,轻声回报, “禀报殿下,属下方才已走访了那几个随同押运粮草死里逃生回来的当地民夫,他们起初不敢说实话,属下让人请他们吃酒,有人醉酒失言,说: 白谷道风雪未至之前,押粮队便遭不明身份武林高手袭击,除少数当地人死里逃生,其余人尽数被屠。” 元远的目光与杨若琨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暴怒、更没有绝望,反而是一片冰封般的沉静。沉静之下,还有洞悉先后的森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指尖敲了敲那份户部公文,嘴角竟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好一个‘天灾’。断本王粮道,绝数万将士生路,这手段,比倒逼老六部作乱还猖狂。 这笔账,待本王回朝之日,定要跟他们好好算一算!” 他目光转向长喜,瞬间锐利如刀锋, “长喜,取虎符!” 长喜心头剧震!虎符!陛下亲赐,调兵遣将、节制地方的无上信物! 长喜立刻手脚麻利的从身上贴身处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雕刻着狰狞虎头的精铜符牌,双手奉上。 元远接过冰冷沉重的虎符,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异常坚定, “即刻密遣‘燕子卫’最擅潜行的两人,持此虎符,分头行动!”他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似有千钧之力, “一人星夜兼程,持虎符密令冀州刺史张恪!着他开启冀州义仓,调拨存粮五万石!不走官道,绕行西州古道,经狮子岭,由雍州杨易武将军的‘征远军’接应押运! 虎符所至,等同陛下亲临,沿途若有阻拦,无论何人,格杀勿论!” 长喜眼中闪动亮光: “属下领命!” 冀州义仓!那是先帝时为备北境不测,秘密储粮之地!殿下竟早已料定了这步暗棋! 随后元远走到案前,铺开素笺,狼毫饱蘸浓墨,落笔如飞,奋笔疾书一封“催粮奏书”。字迹力透纸背,却刻意带上了几分仓促与焦躁的潦草…… “另一人,持本王亲笔奏书,快马加鞭,按原定粮道方向,八百里加急,直送洛城兵部、户部及陛下御前!” 杨若琨和长喜看着元远手书的充满“绝望”的“求援信”,已明白了他的意图。 “殿下英明!”长喜拱手抱拳,内心激动异常, “属下即刻安排,保证万无一失!” “记住……”元远将虎符和那封“求援奏书”郑重的交给长喜, “粮队行踪,绝密!求援信,大张旗鼓! 要让洛城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本王已被困风雪、粮草断绝、山穷水尽!” “是!”长喜双手接过殿下交待的任务,转身如一道疾风掠出大帐。 帐内重归寂静,唯有熊熊燃烧的炭火在火焰中噼啪作响。 元远转头看向杨若琨,二人对视的目光同时泛起淡淡的笑意,就似小时候一起联手收拾了练武场上的对手时,胸中升起心照不宣的欢畅! 军营里,士兵们因“杀马充饥”的命令而弥漫着更深的绝望和死寂,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然而,元远的眼中却燃烧着无比冷静的火焰。 绝望,是展示给敌人看的迷雾。 生机,已潜行在暗夜的西州古道。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议事(上) 洛城皇宫式乾殿,虽是一天中的上半晌,却因天色阴沉,白天的大殿亦烛火通明且架了不止两个炭火。即便如此,依然驱不散大殿角落里的阴翳。 陛下元超,一身杏色龙袍,强撑病体坐在宽大的御案之后。 他面容愈发清癯,印堂发黑、眉宇间积郁着浓重的病态和挥之不去的疲惫。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仿佛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此时,他手中捏着一份来自北境固北大将军的八百里加急军情奏报,是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躺在龙床上的原因…… 他双手撑在御案上才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右手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奏折的边缘。 式乾殿的大殿里,并非只他一人。 御案下方,左右两侧,泾渭分明地站着两拨人。 左侧,是尚书令高禀义为首,他身后半步,站着兵部尚书朱庆宗、户部尚书张良和几个明显依附于高家的御史和侍郎,个个垂手肃立,气氛凝重。 右侧,则是晋王元拯,他下手略微向后站着吏部尚书裴广全,再往下是以晋王为核心的几个宗室堂兄弟和与兵部不对付的各部将领。 一众人里,唯一的例外便是征西侯杨易之,他虽站在元拯身侧,却并不在他的阵营里。 五皇叔元拯,近些年已不在封地驻扎,常年在洛城朝堂点卯议事,身材一如元氏一族的高大而且格外壮硕,须发微卷,面容刚硬如岩石,脾气更是出了名的暴烈如火。 此刻他双臂抱胸,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怒目金刚,毫不掩饰眼中的焦躁与不耐。 相比之下他身边吏部尚书裴广全的身材便显得格外瘦削,面容却是细腻白皙,配上三缕长须,倒显得很是儒雅斯文、只是眼神却因混迹朝堂多年,难掩内心透出的世故与算计。 同样都是眉心紧锁,征西侯杨易之的神情透着坚毅和冷肃,裴广全透着的却是另一番故作的深沉! “陛下!”晋王元拯率先打破沉寂,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殿内烛火都晃了晃, “楚王出征老六部撤藩,原本那老六部藩王盘踞北地多年,树大根深,一战难定乾坤。 可楚王此次奉旨出征,却一路势如破竹、连连告捷,本来可以借助入冬老六部缺吃少穿战力不足更顺利收编,扬我北元国威! 然则,出征打仗,兵贵神速,迟则生变!最忌粮草军备供给不畅。可如今偏偏问题就出在这最不该的问题上!这分明是贻误军情,论罪当斩的大罪! 陛下早早就严令户部、兵部恪尽职守,可如今将近一个月了,粮草、军械、后续增援,都迟迟供应不畅,依老臣看,不斩几颗人头是不行了…… 他边说边目光炯炯地看向朱庆宗和张良,大有要陛下马上就将那最直接的二位推出去斩首的劲头。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国丈高禀义便轻轻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晋王殿下所言,确实有道理!可老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急着追责,而是该解决当下的问题才最重要! 算起来,楚王殿下的大军在北境苦寒之地应该已经断粮多日了,战马是打仗的必备军备,可楚王殿下的军情奏报上,已经以战马充饥了,这说明什么?” 高禀义环视一周,有意停顿片刻看向众人,见大多数人脸上都显出关切之色,才带着忧虑道: “军情到了此种地步,这次楚王出征的胜算已经越来越小。为今之计,除了排除万难迅速筹集军粮送往北境前线,或许从长远计较,陛下是否该下旨,着楚王殿下撤军,尽可能的减少我北元军将损失!” “一派胡言!高大人还真是文官出身,纸上谈兵!你可知两军交战,向前则生、后退则是自取灭亡?”高禀义话音未落,晋王元拯已被他自以为是的一番言语气的直接打断他的话,就差跳脚骂街了, “大军撤军,比冲锋陷阵需要的策略更考验一个将领的才能?何况北境大军断粮多时,行动更耗费体力,且不说撤军可能造成敌军追击的溃败,你是想让我北元的军士们死都不能找个舒服的姿势吗?” “晋王殿下,何必如此急躁,咱们不就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嘛……”高禀义阵营里的张良不知死活的接了茬。 “陛下,你可看到了,这分明就是户部、兵部玩忽职守、贻误军情,他们竟然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 陛下,楚王殿下可是你的亲弟弟呀,又是我北元国之栋梁,一路胜仗,本可以早早得胜还朝,如今却要被这两个奸佞小人扔到北境的苦寒之地,活活冻饿而死喂狼了……” 张良本以为国丈大人今天主动为他和朱庆宗出头了,他也不能当缩头乌龟,怎知才一开口就踩了晋王这颗暴雷, “陛下,今日无论商议结果为何,该先将张良、朱庆宗这两个贻误战机军情的罪臣推出去斩首,再将他们阖族论罪、抄家,把那些财务换作粮草军备另着能臣过去运往北境前线才是正确的决定!请陛下定夺!” 看着大殿地上站着的两拨人吵的不可开交,元超感觉身心疲惫,愈发的不堪重负! 缠绵病榻转眼已近月余,太医院最权威的太医会诊多时,一服服汤药吃下去,病情未见缓解,身子反愈发沉重。 元超自小便读书习武,暑九寒冬勤学苦练从不懈怠,稍大些便开始跟随父皇征战平乱,身体本有一副相当强健的底子,可登基十几年,一直也是日夜勤政,身体却并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不知为何这两年,从南下御驾亲征攻打淮离中箭败北而归后,身体便开始每况愈下。 起初太医院说陛下是伤重,需要慢慢恢复调理,可再严重的问题,外伤都好了气血反倒越来越亏虚…… 元超胸中并非没有凌云之志,也曾想励精图治,撤销藩镇,壮大北元,直到南下一统南北。 可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如今他才明白什么叫力不从心。 朝臣各怀心思,党争倾轧不断,每一道政令的推行都阻力重重。他优柔寡断的性子,在这权力的旋涡中,更是被无限放大,成了致命的弱点。 撤藩是国策,楚王出征是他下的旨意,如今仗打起来了,捷报来了,后方却掉链子出乱子! 分明是朝野纷争的猫腻在作祟,而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威严,却根本镇不住那些在背后兴风作浪的权臣!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6章 议事(中) 元超以手肘半倚在御案上,强撑着一口气看着式乾殿内众人在他面前争执不休,看着他们或咬住敌人不放,或躬身垂首喊着冤枉推诿扯皮,却无一人真正提出一个明确的解决当下问题的可行性方案…… 他的精力此时已消耗殆尽,伴着每一次细微的喘息从胸口到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同时还牵扯着胸腔深处针扎般的刺痛。 昔日合身的龙袍如今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昔日的帝王威仪被此时的沉疴暮气尽数吞噬。 老宫人福临躬着身侍立在御案旁,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用帕子为陛下擦拭额角不断渗出的虚汗,眼神里充满了无言的忧虑。 式乾殿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晋王元拯与尚书令高禀义之间,无形的博弈经过刚才短兵相接的一阵搏杀,现在已是火星四射,杀气乍现了…… 吏部尚书裴广全、兵部尚书朱庆宗、户部尚书张良等两大阵营的其他重臣,则是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咳咳……咳……噗……”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元超猛地呕出一小口暗红的血沫,溅在明黄的袖口。 殿内众人纷纷急唤“殿下”,面露惶恐,有人急着请示陛下当速传太医……元超摇手制止了传太医,痛苦地蜷缩了片刻,喝了几口福临呈上的参汤,半晌才平复了喘息,声音虚弱却难掩焦灼, “众……众卿……朕要的是,解决北境……楚王……粮草、军备的问题,咳咳…… 朕不要听这些……朕就问,户部、兵部,朕不要听你们说什么天灾阻路,朕就要你们一句话,何时能将粮草军备如期运至北境军营!” “这……启禀陛下,非是微臣推脱责任,实在是最近几次押运粮草军备的军士传报,因暴风雪阻断必经之路,粮车无法通过才至军粮无法运达呀! 若只是单人匹马,或许还可克服困难,可这大批车马,一路人吃马嚼亦是不菲,关键还是那车马不能长翅膀飞过去呀! 微臣知道贻误军情该当论罪,可这非人力可为之事,微臣纵然领罪,也还望让微臣与张大人一起以戴罪之身完成了当下北境运粮的任务,看到楚王殿下安然归来,再治微臣的罪吧! 不然,微臣实在担不起北元佞臣的罪责,纵死也不能瞑目啊!”朱庆宗此时审时度势,不再推诿职责,索性认罪认罚,只求让他先完成任务,倒显得自己有了担当。 只是无论效果如何,他也不忘拉着户部尚书张良一起共进退! “陛下,此乃朱尚书的缓兵之计,断不可轻信!” 元拯一眼便看破朱庆宗的阴谋,见元超听了朱庆宗貌似忠义的一番言语,眼神中露出希望之光,猛地踏前一步打破了陛下的幻想, “楚王在北境浴血奋战,连战连捷,叛军主力已被击溃,眼看就要犁庭扫穴,一举荡平北境顺利撤藩设州收编!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后方粮草辎重竟断了! 朱庆宗!你执掌兵部,粮草调拨、军械转运皆由你掌控! 张良!你户部掌北元国库钱粮,进出一粒米、一文钱都需你点头! 陛下出征前亲颁圣谕,尔等需倾尽全力保障北境大军供给,不得有误! 如今粮草断绝,前线告急文书一封接一封,将士们杀马充饥已无战力,若不是尔等玩忽职守,尸位素餐,怎可能让一路胜仗的战事急转直下,落到如今要全军覆没的险境?” 言及此,元拯已毫不避讳戟指直指高禀义身后脸色煞白的朱庆宗和张良,目眦欲裂, “依本王看,这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根本就是有人……包藏祸心、故意为之!” 从元拯开口,朱庆宗便开始酝酿表情,待元拯话音一落,他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脸上挤出惶恐万分的表情,声音里带着哭腔, “陛下明鉴!晋王殿下息怒啊!非是臣等玩忽职守,更不敢包藏祸心!实在是……天灾无情,人祸难防,情非得已啊,陛下!” 他叩首在地,语速飞快, “今岁北地数郡遭了百年不遇的暴雪酷寒,道路冰封,深达数尺,骡马寸步难行,民夫更是难以征调,强行征发恐激起民变!转运之难,难于上青天,此乃其一! 其二,南方几处预备调拨的官仓,或因河道淤塞漕运断绝,或因仓吏监守自盗、账目不清,正在紧急盘查,存粮数目一时难以核准,调拨遂被延误…… 臣等已是日夜不休,呕心沥血,奈何天时不佑,人力不及啊,陛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向高禀义挺直的背影,心底期待着高大人能挺身庇护。 户部张良,也紧跟着“噗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因因紧张显得急促而尖细,似在忍辱负重的强忍委屈, “陛下!晋王殿下!朱尚书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啊! 户部账目向来清晰,调拨文书齐全,每一笔粮草、军备皆有存档可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可随时派人查验!实在是转运途中损耗巨大,加之天灾阻路,才致延误!臣等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楚王殿下乃国之柱石,臣等敬仰尊崇还来不及,岂敢……岂敢有半分不敬之心? 更遑论临阵构陷,令楚王殿下身陷险境呢!” 他语气恳切,眼神坚定,一口咬定所有问题皆因那“人力不可抗拒的天灾”。 “一派胡言!狗屁不通!” 晋王元拯被这二人的配合的戏码气的暴怒无极,无处发泄的怒火让他不管不顾的一脚踹翻了身旁半人高的鎏金火笼! 通红的炭火和滚烫的灰烬轰然四溅,火星乱舞,吓得几个靠近的大臣惊呼后退,殿内一片狼藉。 “狗屁天灾!根本就是人祸!损耗巨大?账目清晰?本王看是有人上下其手,中饱了私囊吧! 怕楚王凯旋归来,刀锋直指尔等项上人头,这才狗急跳墙,使出这等断粮绝户、丧尽天良的毒计! 妄图让楚王兵败身死,永绝后患!” 他声若雷霆,杀气如同寒潮席卷整个大殿,魁梧的身躯仿佛随时要扑上去将朱、张二人撕成碎片! “晋王殿下!” 一直沉默的高禀义终于开了口, “晋王殿下慎言,更该慎行!即便您是陛下的皇叔,可亦当明白君臣之礼不可废! 殿下咆哮御前,毁损御器,惊扰圣躬,此乃大不敬之举,恕老臣不能不代陛下向殿下问责! 今日陛下强撑病体,诏你我前来商议解决楚王殿下出征北境运粮事宜,你我身为朝臣理当为陛下分忧。 可殿下抓着朱大人和张大人办事不利的把柄纠缠不休,这些时候了对解决粮草押运的问题毫无进展,更无益处! 朱尚书、张尚书乃朝廷股肱,执掌北元要害多年从无懈怠,纵不求有功劳,苦劳总还能有些吧! 天灾实情,转运艰难,皆有地方州府奏报为证,驿站签收记录为凭! 殿下无凭无据,仅凭臆测和一腔怒火,便污蔑朝廷重臣贪墨军饷、构陷亲王,甚至妄言其欲置楚王于死地? 此等言论,已非莽撞,实乃祸乱朝纲,动摇国本之言!”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7章 议事(下) 高禀义对着几乎已瘫在御案上喘息艰难、眼神陷入浑浊的皇帝又躬身一揖,语气已转为沉痛, “陛下!老臣深知楚王殿下劳苦功高,北境战事关乎社稷存续。 晋王殿下关心则乱,虽其情可悯,然其行狂悖,其言祸国! 当务之急,绝非在此无端攻讦,推诿责任,徒耗时光。 现在应群策群力,速解楚王粮草燃眉之急才最为要紧。” 高禀义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刻意延长了最后的话音,还将目光扫过晋王,之后落在朱、张二人惨白的脸上…… “高国丈可有解决楚王前线军粮的法子?”元超强撑病体,对高禀义发出追问。 “老臣以为非常之时,当采用非常之法! 当下解决楚王前线粮草问题,最快的法子是: 还请陛下下旨,从洛城京畿大仓紧急调拨存粮!然后在洛城不惜代价征发民夫,一路破冰开道,由兵部派遣得力干将押运,火速运往楚王前线军营! 同时,严令户部、兵部协同,务必值守所有转运环节,确保后续粮秣畅通无阻、源源不断! 直至楚王殿下大军得胜还朝! 至于朱、张二位尚书是否失职,甚至……是否如晋王所言,朱尚书和张尚书因公徇私、贪墨国资之事,老臣以为待楚王殿下凯旋,北境彻底平定,社稷安稳之后,再行详查不迟! 若真有其事,国法昭昭,以陛下天威,绝不可轻饶! 此乃老成谋国之道,望陛下圣裁!” 高禀义一番话义正言辞、又冠冕堂皇,既给晋王扣上“咆哮御前、祸乱朝纲”的大帽子,又摆出解决问题的“积极”姿态,更将关键性的“调查”推迟到无以定期的“楚王凯旋、社稷安稳”之后…… 式乾殿内,一时陷入寂静,唯有陛下元超虚弱地喘息声。 “吭吭吭……国……国丈……所言……有理……” 元超此时最关心的是远在北境军营的楚王弟弟的安危,高禀义的运粮建议引起了他的关注。 强压气喘说话令呼吸愈发的艰难,元超转向晋王,语气甚至有那么一丝恳求, “五皇叔……稍安……勿躁,先……解楚王之困……要紧! 追责、查……查账之事,容后……” 晋王元拯闻听陛下开口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铁青转为酱紫,额头青筋暴跳! 高禀义这老狐狸,以退为进、颠倒黑白,将他的忠直谏言污蔑为祸国! 更可恨的是皇帝如今身体不做主,精力不济,竟连是非短长都顾不得…… 元拯胸中一股冲天怒火无处发泄,胀满的胸膛几乎憋闷的要爆炸! 殿内朱庆宗和张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甚至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此时式乾殿的寂静中积蓄着浓浓的肃杀之气,落针可闻。 征西侯杨易之,立于元拯稍后位置,双手垂握于身前静立多时,眼神沉静锐利如寒潭古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殿内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如同蛰伏于风暴中心,伺机而动的猎鹰。 “陛下,臣杨易之,有一言请奏。”杨易之从容出列,对着御案躬身一揖,表情淡定、气度沉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唰”地聚焦到一直沉默旁观的征西侯杨易之身上。 “很好,这半晌工夫,朕都忘了,杨……杨候尚未发表意见! 杨侯快说说,解决……楚王粮草运送问题,有……有何良策?” 元超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浑浊的眼中瞬间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高禀义方才平静无波的目光,眼底亦陡然升起不易察觉的警惕,他不动声色的转向杨易之,毫不避讳的注目看着他,生怕自己错过杨易之面上显出的每一个小细节。 晋王元拯也暂时压下几乎爆裂的怒火,将目光投向这位素以智谋深远着称的征西侯。 杨易之抬起头,声音坚定如拨散迷雾的飓风铿锵有力, “陛下,晋王殿下之忧,国丈大人之急,皆为国家计,臣深以为然。 楚王殿下北境之困,确系燃眉之急,需立解,刻不容缓! 然而……”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斩钉截铁, “解楚王之困,若一味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非但算不上远水解近渴,反而是如引鸩止渴,贻害无穷!” “杨侯此言何意?何为饮鸩止渴?” 元拯从杨易之的话音里似嗅到了反击的味道,忍不住急声追问。 杨易之并没打算卖关子,言简意赅、条理分明的直指核心: “其一,洛城京畿大仓存粮,乃拱卫北都洛城之最坚实的屏障,乃国之命脉所系! 若为解北境之急而轻易动之,无异于剜肉补疮! 一旦京畿有变,或四方灾害,朝廷将何以自处? 方才国丈大人言说国本,此举真如动摇国本之始! 且洛城存粮,距北境路途遥远,之前户部兵部转运尚且不能至,单凭不惜代价劳民伤财的强征民夫破冰,待粮草运抵北境,恐楚王麾下忠勇将士,早已饿殍遍野,无力回天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所谓远水,难救近火!即便不论是否为某些人的‘拖’字诀,会令前线丧失军情良机,也是不懂兵法、不谙军情的外行才能想出来的“馊主意!”” 他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高禀义“紧急调拨”方案背后的“拖延”之意! 高禀义脸色微沉,听出了这话中的犀利,却也不便出言辩驳反坐实了自己的意图! “其二,” 杨易之目光陡然锐利如鹰隼,冰冷地扫过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朱庆宗和张良, “朱尚书、张尚书,口口声声抱怨皆因天灾,转运艰难,或有几分实情。 可老臣想请问二位尚书,楚王出征已逾四月!粮草供给乃军国重事,况楚王出征老六部撤藩是陛下亲发圣旨的大事,岂能无周密预案? 按常理,大军开拔前,便应以季为期筹备齐全后续三月乃至半载之粮秣。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早该在入冬前便到位的军粮因何还有短缺? 假若提前筹措没有失职,后期分批发运便应源源接济。 为何偏偏在楚王即将毕其功于一役、叛军主力溃散、胜利在望的关键时刻,忽然爆发所谓‘天灾’,导致粮草彻底断绝? 此等巧合,若不是失职,老臣倒真是白打了半辈子的仗,枉被先帝赐封这个“征西侯”了。 朱尚书、张尚书,不知二位方才所言一直在恪尽职守,口口声声向陛下喊冤,从何说起呀?” 朱庆宗、张良如遭雷击,身体剧震,冷汗瞬间冒出,几乎浸透朝服! 杨易之扫视二人一眼,并不打算给他二人狡辩的机会, “再者,户部钱粮调拨,兵部转运路线,皆由二位执掌!道路冰封,可曾提前探明?有无预设替代路线预案? 仓吏贪墨,盘账不清,是何时发现?为何不及早处置,非要等到粮草断绝、前线告急才上报? 此等延误,究竟是天灾所致,还是……人祸大于天灾? 如若是有人故意制造‘人祸’,以‘天灾’为名,那如今北境断绝粮草的问题,可就不是玩忽职守那么简单了! 恐怕是贻误战机都不算大,构陷亲王、祸乱朝纲,以掩盖更深的罪责才是根本! 只一句天灾阻路,就妄图推卸粮草押运不畅的所有责任。 借着陛下龙体欠安,非但不说为恪尽职守、勤谨办事为陛下分忧,反一味拖延、贻误战机,不论晋王所言军粮、账目是否不清,是否有贪吏作祟,单这贻误军情、御下无方,二位大人已足够撤职查办、斩首抄家了吧……” “杨侯爷,您可不能因为楚王殿下与您有半子之亲,就血口喷人呀!” 朱庆宗再也忍不住,惊恐交加之下失声辩解,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杨侯无凭无据,借楚王粮草押运不畅如此误会臣等忠心,实有诬陷忠良之嫌,臣等冤枉啊!” 张良更是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此时的高禀义脸色已阴沉如冰,方才脸上的平静荡然无存,因着杨易之行事做派不同晋王元拯那般冲动,一时竟不敢贸然出言反驳! 杨易之对跪在式乾殿大呼冤枉的朱庆宗和张良充耳不闻,只对着御案旁气息奄奄,眼神却陡然亮起一丝精光的元超道: “以老臣看,解决楚王殿下北境前线之忧,的确是当务之急,然洛城京畿粮仓不可动!” “那依杨侯之见,当如何快速筹备到足用的军粮送往北境呢?”元拯此时已消解了胸中大部分憋闷,真正关注起北境军粮问题了。 “陛下,晋王殿下,是否因当年先帝有旨意:不可轻动!竟忘了冀州的北境应急义仓?” 一句话元超、元拯瞬间都感精神狂振,元拯更是如同久旱逢甘霖!他猛地跨前一步,带着无比的兴奋与快意,对杨易之拱手施礼道, “好!好啊!杨侯,果然不愧是文武双全的大将儒风,本王佩服!” 转而面向元超道: “陛下,杨侯所言非虚,当年先帝曾在冀州设立应急义仓,专为非常时期解北境荒年之需。 因担心朝中有人惦记,先帝特意着有忠义传家之名的张氏常驻冀州监管冀州义仓,不计入我北元各州郡粮仓调拨……” 元超此时也已理顺了当下事务的轻重缓急,骤然轻松的心情令他似也瞬间又有了力量, “不错!朕如今远离战场多年,竟忘了父皇曾经对北境危机的安排,真是不该! 即如此,依杨侯之见,现下调拨冀州义仓粮草到北境楚王军营,当由何人督办最为合适?” “陛下,为避免粮草问题再生枝节,老臣愿为陛下分忧,亲自督办调拨冀州义仓粮草到楚王北境军营之事,还请陛下允准!”元拯主动请缨,不给户部、兵部一丝机会! “陛下,押运粮草军备是户部和兵部的职责,晋王之请于情不该、于礼不合,此事还是当由户部、兵部合力承办才是!” 高禀义咬紧牙关,努力再做最后的挣扎。 “户部、兵部两位大人已几次强调天灾阻路运粮无力,如今非常之时,不容再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他们已不再适合此事! 老臣以为,晋王殿下对北境军粮调拨之事始终关心备至,确为督办此任务的最佳人选!”杨易之此时不再保持以往议事的不置可否,直接忽略所有杂音,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好!杨侯所言有理,如今北境军粮调拨的确已是刻不容缓,非常之时,不能再有任何差错!”元超因着心底骤然涌起的希望,浑身又有了力量, “传朕旨意,调拨冀州义仓粮草到北境军营的任务,由晋王全权督办!但有人员调动,持晋王鱼符即可调拨洛城虎贲营兵马! 五皇叔,楚王在北境的安危,朕就托付给您了!万望五皇叔尽心筹措,护我楚王安然归来……” 元超因激动双手支撑御案直接站起身,可话音未落,胸口忽觉憋闷,一口黑紫色的脓血喷薄而出,随即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8章 献计(上) 陛下吐血昏迷,式乾殿顿时又一片慌乱! 晋王领了督办冀州义仓粮草押运北境前线的差事,不能耽搁,与杨易之稍作交代,便立刻出宫点兵点将去了。 太医院众太医极速赶到式乾殿,又是诊脉、又是讨论斟酌药方,待一切落定终于见陛下醒转过来,用了太医们反复商讨的补气养血安神汤,杨易之、高禀义等今日在式乾殿议事的大臣们,才忧心忡忡的出了洛城皇宫。 裴广全出了皇宫,顾不得回自己家,直接上了马车绕路去到晋王府。 晋王元拯忙了大半天,刚回到晋王府不多时,裴广全就着急忙慌的来到晋王府。 元拯并未在王府前院会客的“永安殿”见他,而是让王府家臣直接将他带到了外书房“卧游阁”。 从陛下元超月余前第一次吐血昏倒后,裴广全到晋王府议事的时候密了不少,每次二人都是在“卧游阁”密谈多时。 裴广全进了“卧游阁”,见元拯已是一身松宽的居家常服,面上并无急切之色,显然对出宫时陛下的病情并未过分忧心。 “晋王殿下,今日在式乾殿您因何会主动请缨,督办楚王北境前线军粮调拨之事啊?”向晋王行了礼,裴广全并没有做任何铺垫,直接进入主题, “按照之前国丈与朱庆宗和张良的所作所为,他们显然是要借助楚王出征老六部撤藩,陛下的病情日渐沉重,定然会择机发动,与殿下您一较高下! 若不是咱们一直都不曾放松对他们的防备,他们对您也有所顾忌,恐怕今日陛下都未必能在式乾殿议事!” 裴广全本就压低的声音,越说声音越小,以致元拯听到最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颇有些不耐的打断他的话, “广全,这是本王的府邸,你说话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你现在过来,应该还没来得及回你的尚书府吧? 先饮盏茶,用些点心再说! 再大的事,只要不是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见元拯如此笃定自信,裴广全感觉此时的晋王殿下与白天在式乾殿时义愤填膺的暴躁判若两人,反觉有些惭愧, “让晋王殿下见笑了,下官确是有些沉不住气,终归不如殿下身经百战,遇大事不慌乱。” 说罢在元拯下首的座位上坐定,端起身边的茶盏喝了几口茶,见旁边的茶盘里放了几样小点心,从今日辰时入式乾殿到此时,因着陛下的病情还真是什么都没吃,胃里早已没食,喝了茶更觉腹中空空荡荡、咕噜咕噜的响…… 元拯也听到了裴广全空腹的咕噜声,眼底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伸手做请, “这里不便传膳,且将就用些茶点垫一垫,再议事不迟!” 待裴广全几块糕点入了肚,元拯才不疾不徐的开了口, “我今日主动请缨督办北境运粮一事,并不是只为让高禀义那个老狐狸不能阻碍楚王北境平乱撤藩,也不是为了阻止他们再借机敛财,而是为了北元的江山社稷长治久安!” “晋王殿下,您忧国忧民,为北元江山稳固呕心沥血,下官自然理解,可当下时局如此紧张,一旦掌控不当让高氏得了先机,北元的朝局哪里是谁说了算的问题……” 裴广全小心谨慎的特点让他不由自主的压低着声音,如捏着嗓子在说话, “殿下您为北元尽心尽力操劳多年,难道忍心看着北元的天下落在高氏那般无良又无能的鼠辈之手? 高氏忌惮楚王,想趁着楚王殿下出征平乱之际扫清朝中阻力,本就是借着户部、和兵部的手阻拦楚王得胜还朝。 如今看来,他们为了掩盖这几年贪墨老六部粮草军备的罪责,甚至动了念,想让楚王全军覆没于北境尸骨无存,他们好更容易的掌控北元朝堂、兴风作浪。” “你说的没错!正因如此,本王今日才定要接办冀州义仓粮草押运的督办之权!”元拯看着裴广全脸上急切的表情,面上现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情, “本王就是要让他们担心,让他们害怕,让他们觉得已无力掌控阻挠楚王出征还朝…… 他们越担心,越着急,才会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然后不得不快速出手! 唯有如此,才能按咱们的节奏掌控全局,让他们慌不择路,才好出错,让咱们捉到漏洞和把柄! 不然,从陛下的龙体欠安,到如今陛下病况越发沉重,太医院众太医竟无一人诊得出陛下病情的根源,咱们还找不出他们是如何动的手脚? 如此被动,每日把精力都放在他们身上,说的好听是以静制动,其实根本就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一旦他们行动,咱们未必有反应的机会和时间! 故此,今日在式乾殿议事,杨易之压制住了朱庆宗和张良这两个高禀义的左膀右臂,真是帮了本王的大忙啊!” 听完元拯一番话,裴广全才如梦初醒,忙起身对着元拯拱手施礼, “晋王殿下运筹帷幄、高瞻远瞩,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高明!下官佩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只是下官尚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元拯伸臂示意他尽管说, “高氏忌惮楚王殿下,甚至想除之而后快,实属奸佞小人之举。 可如今朝中局势,若楚王殿下安然回了洛城,未必不会对殿下与高氏之间的对决有影响! 更何况,楚王殿下如今在北元的威望日益增长,若这次出征北境,老六部撤藩设州顺利完成,得胜还朝,加上他南境五十万的楚王军,恐怕在北元,将再无人能与楚王殿下的声望比肩了!” “一派胡言!广全,虽说你的女儿只是楚王的侧妃,可你与楚王也算是翁婿关系,你裴家的尊荣难道不需要楚王殿下的加持? 你怎会有如此狭隘之思?难道本王作为楚王的五皇叔,会忌惮自己的侄子军功卓着? 更何况,楚王和他的楚王军是我北元的重臣利刃,楚王的安危事关北元江山稳固,本王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自己的亲侄子葬身北境!” 元拯一番话义正辞严,听的裴广全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不顾亲情、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晋王殿下教训得对,是下官狭隘了! 比起殿下全心全意对晚辈的呵护之情,下官只顾考虑得失成败,竟忘了血脉至亲的情义不能割舍,实在是惭愧!” 看着裴广全低头认错,晋王元拯满意的点点头,心底更是多了一丝未被看透的得意, “广全不必自责,你也是将北元朝堂安危放在了首位,一心为北元不被别有居心的高氏一族得逞才会忽略了顾念亲情! 你这是因公忘私,也是义举,本王怎会不懂你!” 裴广全这才轻舒一口气,感觉比起天潢贵胄的晋王殿下,自己永远不过是只能站在暗处的谋臣,永远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喧宾夺主。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9章 献计(下) 裴广全灰头土脸的从晋王府出来,饿着的肚子却是鼓鼓的,那是无处发泄的一股怨气,可也只能带回家! 奔波了一天,裴广全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他此时只想泡个热水澡,忘掉今日的无力感,让自己紧张的心绪放松一下,好好休息一夜! 刚进后宅,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夫人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笑声,是夫人在说话, “诶呦,乖孙儿,给外祖母再笑一个!”裴夫人似在自言自语, “我就说嘛,我乖孙儿是个有福的,现在吃得饱,长得好,很快咱们就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小子儿,又聪明、又可爱,对不对呀! 欸……乖乖,又笑了……乖孙儿能听懂外祖母的话,是吧……呵呵呵……” 裴广全走到门前,外面守门的仆婢忙为他掀帘、开门。 果然,裴夫人正抱着襁褓在内室里走来走去的逗弄怀里的小外孙,见裴广全进来,裴夫人脸上还挂着笑,开心的招呼夫君, “老爷回来了!快来看,小外孙会笑了。 还不满两个月,小家伙儿就已经长了两斤多了,越来越好看了,老爷快来看看!” 房间里还有孩子的两个乳娘,见裴广全有些不自在,裴夫人忙示意让她们退下,裴广全才凑过来看她怀里的襁褓, “老爷你看,小孙儿如今胖了些,小脸儿鼓整了不少,看着也白了,是不是?” “嗯,看着是比先前长大了些……”裴广全看着襁褓里小脑瓜比原来大了一圈儿的小人儿,感觉这孩子看起来确实像个正常的婴儿了, “夫人辛苦了,这孩子如今是咱们裴家的希望,好生照顾,将来但有时机,老夫定要为他谋求一个光明的前程! 咱们裴家的世代尊荣,或许也要靠他来争了……” 话音未落,不知是他的声音陌生,还是他的身影挡住了房里的光线,襁褓里的小人儿忽然撇了撇嘴, “哇……” 这突如其来的啼哭声,非但没让裴广全生气,反因这比之前更有底气的音量让他感到很安心, “嗷呦,孙儿怎么哭了?别说,哭的挺有劲儿……” 裴夫人不懂夫君的心情,只觉外孙儿的哭声定有因由, “乖孙儿是不是又饿了?奥奥奥…… 不应该呀,咱们不是才刚吃过吗?哎呦,不会是尿了吧? 来人,乳娘……快来,”刚出去站在外间守着的两个乳娘忙走进来, “快抱小殿下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尿了,赶紧去换干净的尿布……” 乳娘接过襁褓出去了,裴广全却感觉回来时胸中憋闷的那股气消散了不少。 裴诗瑶的这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裴广全就当天和满月时看过一眼,其他时候虽心里的盘算因着这个小外孙多了很多盼头。 当时,他还不曾敢把裴氏未来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生死都还不能保证的小东西身上。 对这个孩子,他除了嘱咐夫人务必用心养护,自己确是从没心情多看一眼。 今日小外孙响亮的啼哭声,反倒给了他更大的信心! …… 回到征西侯府的杨易之,晚膳后将若筠和长庆唤到书房,这种情况并不多。 如今若筠怀胎已过七个月,虽全家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各种药膳调理着,相较这个月份的孕妇若筠面色很不错,甚至能算是神清气爽。 可双胎让她的身子还是格外沉重些,走路都很耗费体力! 芷茹和芷舒扶着小姐来到侯爷的书房,这里已专为若筠设了一张宽大的扶手椅,还放了厚厚的软垫,让她可以坐着舒服些。 杨侯爷和长庆已经到位,待芷茹和芷舒安置好小姐出了书房,杨侯爷看着若筠道, “今日在式乾殿,陛下已下旨,命晋王元拯督办开冀州义仓,调拨粮草押运到北境,解决楚王前线军粮问题!” “为什么是晋王?陛下为何没有让父亲亲自督办?父亲也没有争取吗?”若筠面露不解,近一个多月来,这是她心底最大的不安。 虽父亲和长庆都在告诉她, “殿下早已动用虎符调拨了冀州义仓的粮草,并由自己的亲叔叔征远将军杨易武亲自押运到了北境……” 可为了让楚王被困北境的戏码演的更真实,从两月前元远答应每七日一传送的战报都取消了…… 如今,若筠获取元远前线消息的渠道,只有父亲和长庆这一条线索。 父亲虽说但有消息定不瞒她,只要她调整心态、不要过分忧心费神。可她总能隐约的感觉到,父亲和长庆之间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默契…… “晋王殿下主动请缨,为父若再提出亲自督办,以晋王的脾性万一生出争执,令陛下难以取舍,反耽误了决断。 况且,如今押送冀州义仓粮草到北境,不过是个眼罩活儿,谁干都一样!”杨易之给若筠解释了自己没能督办押送粮草军备到北境的原因。 “可晋王殿下虽是主动请缨,可也不过是负责督办,之前户部、兵部刻意制造粮草问题,无非是想要掩盖他们的贪蠹之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若晋王因此事分了心,让高氏一族在朝中得了先机,殿下在北境岂不是更加不安全?”若筠放不下元远的安危,禁不住的担心。 “恰恰相反,若筠,你低估了晋王的筹措能力! 他在朝中的威望甚高,因与高氏一族在朝中是多年的死对头,他这次恰恰是为了争得先手。 而且一旦他掌握了主动权,楚王殿下才更安全!”杨易之说完,长庆亦点头表示赞同。 不待若筠完全放下疑虑,杨易之已面色凝重的转换了话题, “若筠,当下有一个真正棘手的问题,为父想来或许只有你能找到突破口。” 若筠被父亲的表情和语气拉回来,暂时放下了对元远粮草问题的纠结, “父亲请讲!” “今日陛下诏朝臣在式乾殿议事,为父觉得,陛下的病况越加沉重,或不乐观!” “什么?父亲,太医院的太医不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严格考核才能胜任,其中还不乏各州郡颇有声望的名医吗? 殿下也曾说,为陛下诊脉的都是太医院最资深的太医,而且每次都是几人同时会诊共同斟酌药方。 陛下的身体本就强健,只是忧心国事气血亏虚,即便久拖难愈,也不可能危及性命! 除非,有人……”若筠不解,看着父亲提出心底的疑问。 “不错,若筠,为父跟你说这些就是想问问你,若不能入宫为陛下诊脉,你可有什么法子,判断陛下如今的病情与太医院的太医们的药是否对症? 或者,陛下的龙体一年多来,康健程度急转直下,这实在是不正常…… 这其中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太医院的太医?还是别有用心的人做了手脚?”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不是说给陛下诊脉都是几个太医共同会诊吗?除非太医院众太医沆瀣一气,谋害君主,否则太医共同作乱不太容易吧!”若筠依着杨易之的思路逐一分析, “若说有人暗中动手脚,除了陛下身边的人和太医院的人,恐怕没人做得到! 可即便有人做了,那么多太医诊脉怎可能诊不出来? 即便是特殊的毒素,服用时没能试出来,可脉象不可能诊不出来呀! 就算是不知所中之毒为何物、也不懂解,脉象异常总归太医不该诊不出来!”若筠边说边想,看看父亲,又看看长庆, “若排除了毒物的可能,陛下身体日渐衰弱,或许就是药不对症。可这个就更不应该了! 若说民间庸医错判寒热虚实,错用了方剂的补泻之法遗误了患者救治时机,令病情加重甚至丧命或许可能,可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会犯这等错误,绝对不可能!” 话及此,若筠感觉父亲的眼神渐深,不知何时已陷入深思,长庆的表情也逐渐凝重。 此时,若筠心底似也展开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场充满权力与算计的厮杀,早有人在不知不觉中挥刀出剑了……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0章 赏雪(上) 景明十四年已入腊月,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从腊月十五那日起洛城便开始下雪,接连三日越下越大却没有撤退的意思。 归义王府的小花园,北风吹着天空飘然而落的雪花,在园子里织成一张朦胧的网。 几株红梅偏不惧这寒,枝头缀满胭脂般的花,花心上已落足了白雪,映衬着那胭脂般的红愈发明艳,像在风雪里点燃的一簇簇火花。 池塘是流动的活水并不结冰,遇着冷冽空气水面便泛起袅袅白雾,此时更化作如丝流动的薄纱,轻轻拢着水中央的阁子。那雾时浓时淡,远远望去,水阁似浮在云里,若隐若现。 阁中窗棂半开,映出一个身影。男子剑眉斜飞入鬓,目似朗星,身形挺拔如松,一身天青色宽袍垂落,袖口随着手上的动作轻晃。 他独自守着炉上的茶,炭火明明灭灭,映得他侧脸轮廓温润,又带着几分孤寂与落寞。 水阁内,梅香涌入,混着茶香,弥散开来…… 水阁外,雾气漫开,雪落无声,梅开有姿…… 人在阁中,倒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连这寒冬都成了衬他的景致。 梁靖安自领了楚王殿下的警告,又与高氏达成了随时效劳的协议,此时反没机会有所作为,于是深居简出,倒是得了难得的安逸!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正是成就寒梅凌霜、围炉煮茶的好时光。 梁靖安此时心中一片空明,望着窗外飘落如玉蝶的飞雪,心底独念一人正神游天外,与她共同品梅赏雪、围炉品茶…… “宗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顿时切断了梁靖安的思绪,他不自觉的闭起双眼,眉心也皱了起来。 虽心情瞬间不爽,梁靖安却并没显出任何明显的不适,他迅速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缓缓转头看向水阁半掩半开着的窗楞。 窗楞未见人影,因几乎是话音刚落,那人已推开水阁的门,带着外面的寒气和冷风一起扑进了他的怀里,粉红色的织锦斗篷几乎带翻了桌上的茶炉…… 待腻在他怀里的脸都捂热了,梁靖安才终于可以撤开她紧搂着自己腰的手, “宗郎,我想死你了!”高黎宁小脸儿通红,一半是因着寒风吹过又遇到水阁的热气,一半是因着与心上人久别重逢的兴奋, “这么久没见,宗郎有没有想我?” 高黎宁满脸热切的看着梁靖安,心里本是笃定他不会不想自己,可就是要听他说出来肯定的答案才满意! “宁儿,你……国丈大人不禁你的足,同意放你出来了?”梁靖安已调整好心态,话语里带着些惊喜, “你是怎么过来的?若被你父亲知道了,不会又要罚你吧?” “我是偷偷跑来的!不过是打着入宫陪姐姐解闷的幌子出的府,我刚从宫里出来就直奔你这里来了。 只要天黑前回去,父亲是不会怀疑的!”高黎宁此时坐在梁靖安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感觉在争分夺秒的看情郎,舍不得浪费一寸光阴。 “嗯,那就好。来,宁儿,天气冷,先坐下来喝口茶,咱们说说话!”梁靖安想让她起身帮她倒茶,可高黎宁似要长到他身上,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更紧了。 “不要,我不想喝茶!宗郎,抱抱我好不好! 这么久不见,我好想你……”说着把头靠在他肩上,依恋的蹭来蹭去,就像腻人的猫儿在主人怀里撒娇。 梁靖安双眼微眯,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毫不犹豫的将唇覆上她的…… 果然是满足高黎宁无声的渴求最有效的动作,梁靖安的技巧对高黎宁而言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喂饱她容易,可梁靖安此时却无心与她拖沓缠绵,于是攻城掠地般一吻到天荒,直接让高黎宁没有喘息的机会很快主动撤退, “宗……宗郎,你……你怎么这么霸道,我都喘不过气了……” 梁靖安轻笑一声,把她搂进怀里轻抚她的头, “啊……是我太想宁儿了,你来的这么突然,我一时没忍住! 宁儿,别怪我呀!” 梁靖安将高黎宁紧紧的揽在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闲适, “腊月里,马上要迎新春,陛下龙体欠安多时,皇后掌管后宫又要侍疾,应该很忙才是,怎么还有时间宣你入宫?” 他问得轻描淡写,高黎宁沉浸在刚才甜蜜的余韵里,只当他是好奇宫闱秘闻,依偎在他怀里随口道: “陛下有淑妃、良妃守着,根本用不着长姐侍疾,才让我去陪她聊聊天!” “都聊些什么?对了,你长姐知不知道咱们的事?有没有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毕竟论年纪,你已到了婚配的年纪……” “父亲并没跟长姐提起咱们的事! 不过我的婚事,长姐以前倒是常问,可最近宫里气氛不好,长姐忙着应付,就顾不上问我的事了!”高黎宁说到这里便住了口,梁靖安本就在等这个切口,怎知这小丫头最近似长进不少,嘴也越发的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陛下龙体欠安,宫里气氛的确不会轻松。 皇后是陛下的正宫娘娘,心情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你是该去多陪陪。” “那倒也说不上,陛下这些年偏宠淑妃,长姐跟陛下的情分早就淡了。 不过听说楚王殿下撤藩老六部之前不顺利,最近局势才有好转,现在前朝、后宫都不太平……” “楚王殿下出征,得胜回归是早晚的事,再说那也是前朝的事啊,跟后宫有什么关系。 皇后娘娘统领后宫这么些年,能有什么事儿是应付不了的。”梁靖安只好继续深入。 “你还记得中元节放河灯时,楚王殿下的王妃吗?”高黎宁此时终于顺着梁靖安的提问,把今日进宫看到的画面转换成新闻跟她的宗郎分享了, “当时离得远,我只当是灯下看美人,总添三分魅!怎知,这楚王妃近看更是美,我是女人都看着好看!只可惜呀……”高黎宁说着情不自禁叹了口气,梁靖安却从她近看楚王妃的话里听出了端倪。 “什么意思?楚王妃?还近看更是美。有多美?你在哪里看到的?”梁靖安忙着追问,他急着要引出后面的话题,几乎顾不得掩饰自己的意图。 “高氏这是要动手了吗!她果然要拿青书作为要挟楚王就范的棋子吗!”这些想法在梁靖安心里快速的闪过。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在他胸腔翻涌,几乎要冲破他精心维持的浪荡伪装!他强行压下倒腾而起的心绪,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当然是在宫里喽!哎呦……”才刚准备发挥一下,高黎宁忽觉抱着自己的手掌骤然收紧,随之肩头被捏的生疼, “嘶……宗郎,你弄疼我了。” 高黎宁娇嗔地扭了扭身子,试图甩脱捏疼她肩膀的大手。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1章 赏雪(下) 高黎宁的痛呼提醒了走神的梁靖安, “哦,捏疼了?揉揉啊……没掌握好力道。” 梁靖安立刻松劲儿,换上迷人不死的笑容,手移到她背上轻轻抚弄,声音依旧慵懒,却已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下这么大的雪,楚王妃因何会这个时候入宫? 是皇后娘娘……宣楚王妃进宫的?进宫去做什么呢?” “不是!听长姐说,是陛下让他身边的福临大宫人到征西侯府传的诏! 说是六皇子昨夜突发急症,太医院众太医都会了诊,可都说诊不出原由,没人敢开药方。 陛下发了火,才传诏楚王妃入宫为六皇子诊脉……” “陛下传诏楚王妃入宫,只为了给六皇子诊脉?楚王妃的医术,难道比太医院众太医都厉害吗?” “听说,楚王妃是什么神医门下,医术精湛。 今日她就用银针给六皇子扎了几针,六皇子就活蹦乱跳的了!看起来的确很神奇!” “然后呢?六皇子就好了?” “哪儿有那么快?她说六皇子是中了风邪,也没开方子,说只要饮食起居注意些,别着凉,过了冬天就能好!” “楚王妃入宫既然是为六皇子诊脉,宁儿怎知道的这么详细?”梁靖安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能继续追问。 “六皇子是陛下唯一的皇子,陛下紧张,长姐身为皇后,自然要为陛下分忧啊! 得了楚王妃入宫的消息,我正好也在,就跟着长姐一起到六皇子的含章殿走了一趟,所以才能近距离看到了楚王妃! 不过她如今怀有身孕,看着似快足月了,可姐姐问她,她却说还不到时候!”高黎宁靠在梁靖安的怀里侃侃而谈,感觉他的胸膛虽依然温暖却越来越僵硬,忍不住伸臂搂住他后腰,把脸更深的埋进他怀里。 忽然高黎宁似想到什么,抬头看着梁靖安,眼神中透出一丝警觉, “宗郎,你……怎么对楚王妃的事这么感兴趣?难道……” 高黎宁心底疑惑乍起,与楚王妃相关的记忆瞬间涌进大脑, “中元节那日,在护城河的画舫上看见楚王和他的王妃,宗郎当时看楚王妃的眼神就很不一般,莫非他……”高黎宁心底的暗语伴随着汩汩醋意翻涌而来,眼神也随之泛起疑问, “宗郎……怎么你对楚王妃的事这么感兴趣,难不成宗郎你……宗郎是不是喜欢……唔……” 不待她的思绪发展到危险的程度,梁靖安及时低头夺取了她思考的能力,这次直接用欲望点燃了她头脑仅剩的理智。 “宗郎,我……你,咱们换个地方吧!”待那个吻结束时,高黎宁被激起的热情已不能自已,呼吸急促的她在他怀里呢喃着、请求着。 “为何要换个地方?这里不好吗?今日漫天飞雪、红梅傲霜,多好的景致!宁儿难道不喜欢与我赏雪品茶?”梁靖安口中虽在邀请她与自己围炉煮茶,手却在高黎宁身上不停揉弄,同时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浑然不解的表情看着她。 “我,那个……宁儿喜欢,可是,宗郎你,你……” “嗯?我怎样?宁儿……”梁靖安落唇在她颈边轻吻,撩拨的高黎宁心痒难耐,却又顾着一丝娇羞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求欢。 “宁儿刚才说什么?我因何对楚王妃的事情感兴趣?是觉得我因楚王妃生的美,就应该喜欢她,是吗?” 梁靖安说着,大手在她腰间惩罚般重重的掐了一下,高黎宁疼得忍不住呼出了声, “啊……疼……唔……”疼字刚喊出声,就被他迅速封了口。 这个吻带着他的恼怒,瞬间席卷了高黎宁心里所有的疑问,她只觉自己被他剥夺了呼吸的权力,任凭她如何用力推他、捶他,都不能让他放过她。 直到怀里几乎窒息的人放弃了挣扎,梁靖安才收了刚才猛烈的攻击放开她,任由大脑一片空白的高黎宁瘫软在他怀里。 高黎宁一边急喘着补充着空气,一边忙对眼前还面带揾意的人低头认错, “宗郎,宁儿错了,我刚才就是忽然有点儿,嫉妒……” “嫉妒?”梁靖安带着些许了然于胸的释然,却又好像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仅此而已?嫉妒?为何?就因为宁儿觉得楚王妃生的美,我就该喜欢她? 你嫉妒一个要为自己心爱的夫君生孩子的女人,就因为我问了与她有关的问题?” “宗郎,宁儿错了!你说的对,是宁儿胡思乱想,自以为是了,你原谅宁儿这一回好不好?” 高黎宁此时心底反升起一丝甜蜜, “宁儿这么久没见宗郎,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咱们不要管什么六皇子、楚王妃了,好不好!” “嗯,好!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既然楚王妃医术精湛,陛下龙体欠安这么久,为何之前不传诏楚王妃入宫为陛下诊病?反倒是六皇子不舒服了,陛下就诏她进宫诊脉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陛下好像的确没让楚王妃为他诊脉,楚王妃为六皇子留了医嘱,陛下就让他身边的大宫人福临送楚王妃出宫了!” “楚王妃没有为陛下诊脉,看了看六皇子就出宫了?”梁靖安感觉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了地,可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长姐本想请楚王妃到她宫里说说话,可陛下身边的福临说: 陛下口谕,必须由他亲自送楚王妃出宫上了马车,他才能回去给陛下复命! 姐姐不能违陛下旨意,就没强留楚王妃!我因想着来见宗郎,便与楚王妃前后脚出了宫!” 梁靖安并没因她的乖巧就放过她,手上的动作越发热情,高黎宁再无心瞎猜疑,伴着娇喘声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都对他坦了白。 此时的高黎宁目光愈发迷离,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宗郎。 此情此景,比起与梁靖安在水阁烹茶赏梅,她更期待的是与宗郎春宵一刻,身姿魁伟、龙精虎猛的归义王又怎会让她失望。 终于,梁靖安似乎是接受了她误会自己的道歉,带着惩罚了她的得意一把将她横抱起,抬腿扒开水阁的门,大步走出花园,朝归义王府的望月轩而去! 园中风雪依旧,凌寒盛放的红梅并不在意园中已无人欣赏,独自在风中摇曳着疏影,散发着凛冽的暗香!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2章 入局(上) 连续三日的大雪将洛城裹得严严实实,纷飞的雪片似不知疲倦,从早到晚,织就了天地一体的苍茫。 若筠今日雪天入宫面圣,又为六皇子元修诊脉施了针,对七个多月孕期的重身消耗极大,回到侯府不得不卧床小憩片刻,待一觉醒来时,已是暮色深沉。 若筠侧躺在床上,轻唤芷茹,床帐立刻被掀起来,芷茹边挂起帐帘,边对若筠道: “小姐醒了,先别急着起身,奴婢扶您!” 若筠应了,等着芷茹挂好帐帘走到自己身侧,就着芷茹托住自己脊背的力道支撑着坐起身。 “芷茹,什么时候了?”若筠抬眼看窗外,雪花依旧飘飞,屋内虽点了灯烛,却还能感觉外面并不似往日漆黑。 “刚过了酉时,小姐,刚才二夫人过来说,老夫人让您晚膳就在这边用,天冷路又不好走,不用过老夫人那边一起了。”芷舒说着帮小姐披上丝棉小袄,伺候着小姐慢慢起身,帮她穿上鹿皮小棉靴下地起身。 “用膳的事不急,芷茹,父亲可回来了?” “侯爷申时回的府。回来后就在书房与长庆大人议事,现应该还在书房!”芷茹答。 “芷茹,快帮我梳洗一下,我要先去书房见见父亲!”若筠想都没想,一边系着丝棉锦袍的带子,一边吩咐芷茹帮自己整理…… 不多时,芷茹和芷舒小姐儿俩,一左一右扶着小姐出了卧房! 夜幕初降,雪夜的天空不见月影,可天地间却比平日里反亮堂得多—— 积雪反射的清辉静静流淌在洛城的坊间巷道、各处房舍屋檐,空气里仿佛都浮着一层朦胧的光。 征西侯府,杨侯爷书房院中的那株老松,为保持往日的苍劲挺拔,侯府的家人每日都要因这雪,几次为老松拨弄被积雪压弯的枝桠。 此时树枝上的雪又已积了两指厚,偶尔有劲风吹过,枝梢的雪团便簌簌落下,泼溅如一地碎玉。 书房外,西北风卷着寒意,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呼啸而过。 书房内,炭盆里银丝炭的炭火烧得正旺,红亮的火光舔着炭块,噼啪作响。燃烧的炭火不断漾出的暖意,熨贴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与屋外的风雪、严寒对决着,判若两重天。 院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坐在桌案后的杨易之抬眼望向窗外,长庆转身走到门口伸手开门…… 从里面打开的书房门走出长庆,正迎上已走到门廊拐角处的王妃主仆三人,还有一个接过芷舒手中灯笼在前照亮的负责书房院门守卫的家人。 若筠进书房,向父亲见了礼,芷茹和芷舒帮小姐解了狐裘披风安置好,便告了退。 “若筠,今日入宫面圣,你身子重,宫门口下车走那么长的宫道,很辛苦吧!可还吃得消?”见若筠在专为她放置的软椅上坐定,杨易之看到女儿还略带困倦的脸,关切的问询。 “父亲放心,陛下体恤女儿,让马车直接停到了云龙门,并没有走太远。 回来时是有点儿累,睡了这半晌,都歇过来了。”若筠看着父亲语气轻松的答道: “父亲回来的比女儿晚,不知今日朝中可有什么情况吗?” “朝中局势,现在都随宫中陛下的情况而定! 只是今日六皇子突发急症实在是奇怪,而且事发突然,幸亏小皇子安然无恙,否则以当下时局,不但不利陛下龙体,甚至可能徒增朝政不稳的隐患!” “不错,侯爷所言甚是!”长庆也补充道, “近日据留在洛城的燕子卫回报,自十几天前起,良妃的父亲曾两次到访晋王府,之后其母入宫见良妃,两个多时辰方出宫而去。 且从上次陛下下旨,由晋王督办开冀州义仓运粮草到北境前线后,裴广全和几个在朝中任职的族亲也多次入晋王府。 今日王妃入宫,事出突然,属下实在是措手不及! 若不是殿下当初嘱咐,陛下身边的福临亲自来传诏,属下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王妃顺利出宫,否则属下真是万死也无颜面对殿下了……”长庆想到今日王妃入宫的一个多时辰,仍是后怕不已! 见长庆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若筠心底升起一丝不忍,微微一笑对长庆道: “长庆大人不必如此!殿下当初留你在洛城,将我与孩子的平安托付与你,自是信任你忠诚可靠、行事稳妥,可殿下并非不知,无论是谁,身在局中也不可能保证任何情况下都能万无一失。 无论我是否身在洛城,身为殿下的妻子便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真到了无可选择之时,长庆大人切记,不能只为了我们母子的安全,甘冒玉石俱焚的风险。 需知覆巢之下无完卵,总要因势利导,做最有利的选择!” “属下多谢王妃体恤!可当初殿下留属下在洛城,就是为了护王妃和小殿下周全。 若属下连这个都做不到,便是辜负了殿下的信任。 属下只愿在殿下回来之前,能竭尽所能护王妃和小殿下一切安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好了,长庆,你不必因着王妃的话过分紧张。毕竟如今你们身在侯府,无论如何,只要若筠身在侯府,任谁也想对他们母子做什么也没那么容易!” 杨易之看出来女儿的一席话,让长庆感到了朝局的压力,忙截住他的话,免得他倒逼自己,以身立誓, “你放轻松,凡事尽力而为即可!” 长庆听懂了杨侯爷和王妃的话中深意,拱手施礼,感激道: “属下明白。多谢侯爷,王妃体恤,长庆感激不尽!” “父亲,长庆大人,你们可知陛下今日为何定要诏我入宫为六皇子诊脉?”见父亲和长庆看向自己,若筠也不卖关子, “六皇子身体并非有恙,而是中了毒!” “中毒?”杨易之和长庆几乎异口同声,面上亦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若筠见父亲和长庆都看向自己,直接给出肯定的答案, “不错,是曼陀罗提取的毒素。只不过,用量极微,想来下毒之人应该并不打算让六皇子一次毙命。 或许这是下毒之人初次投毒,只因六皇子年幼,身体又不强健,所以药量掌握有误,才导致了六皇子昏迷不醒!”若筠边回忆着六皇子元修的脉象,边思索着他身体里毒素来处的可能, “今日在含章殿见到陛下,思想陛下龙体欠安多时,都未曾诏我入宫为他诊病,显然是小皇子的安危事关重大,陛下才强撑病体诏我入宫!”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3章 入局(中) 若筠想到今日在含章殿见到的陛下,忽然抬头看着父亲,眼中现出忧惧, “父亲,有一事女儿很担心!今日见到的陛下,他面色蜡黄,印堂发黑,且唇色深紫,额角发青……” “什么意思?若筠,你想说什么?”杨易之与女儿目光相对,可女儿的话却似在自言自语,越说越快,不禁心急出声追问, “陛下多日来的面色的确如你所说,这说明什么?难道也是……” “从陛下的面色看,应该是中毒的迹象,而且时日不短,毒素入体已深……”若筠直接说出了答案。 长庆更是被惊的瞪大了双眼, “中毒?何人敢如此大胆,竟敢在太医院众太医眼皮子底下给陛下下毒?这岂止是诛九族的大罪? 太医院的人都是瞎子不成?他们若不是酒囊饭袋,那就是监守自盗,与投毒之人定是同谋!” 见长庆反应激烈,杨易之和若筠都明白,长庆他知事态恶劣,压力倍增,也不急着阻止他。 待长庆发泄完胸中的气愤,若筠才又接着说下去, “若这投毒之人与太医院众太医有某种勾连,今日六皇子病急昏迷,太医院的太医不敢开药方,便有的解释了。 应该是众太医早有默契,无人敢轻易说破实情,或说无人敢得罪下毒之人。 由此可见,当下查出在六皇子身上做文章的人是谁,很重要!” “不错,若筠,如你所说,陛下中毒日深,可有办法解?陛下龙体安康,事关北元朝堂安稳。 虽高氏与晋王一直在暗中较量,若陛下龙体无恙他们就翻不起浪来! 可若是陛下无力掌控朝局,六皇子年幼,楚王殿下如今又身处北境,朝中局势若有变故,但被南萧探得军机,北元可能会有颠覆之危……” “这个,女儿做不到!陛下中毒日深,若不诊脉,单从面色改变判断毒性已是没可能! 而且今日见到陛下,倒让我想起殿下出征前我们刚刚回到洛城入宫面圣。 那一次,殿下曾想让我为陛下诊脉,陛下没有同意,后来殿下告诉我,陛下是有意不让我卷入朝局。 可当时陛下面色并无明显不妥,那毒素应该是之前积聚的还不够改变人的面相,或者是下毒之人,后来的日子里,逐渐加重了药量……” 杨易之结合若筠今日所见陛下身体的判断,似已看到北元朝堂即将陷入的危机, “若筠,陛下虽不曾让你为他诊脉,可六皇子的安危亦是事关重大,如今却是已经与你扯上了关系! 想来下毒的定是陛下身边的人,而且早已料到陛下有护佑楚王和你之意,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这次即便未曾计划在六皇子身上达到目的,却因陛下舐犊情深将你拉下了水,若他们在这个意外收获上大做文章……”话及此杨易之忽然眉心紧蹙,书房内三人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可能, “侯爷,您是说,王妃可能很快成为他们攻击殿下的目标?”长庆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发颤, “他们是谁?属下该怎么做才能将那些可能……防患于未然!”长庆越说越担心,忍不住单膝跪地,向杨易之低头拱手, “侯爷,请侯爷速速决策,万不能令王妃陷入任何危局。若辜负了殿下的嘱托,小的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长庆大人,你别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没发生的事情,不必过分忧心!”若筠宽慰长庆道。 “不错,长庆,你先起来!无论如何,今日事出突然,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而是想办法破局,解决当前的问题!” 长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告罪起身,低头认错, “侯爷教训的是!” 书房内三人都觉心情沉重,室内一时陷入短暂的静默,唯能听到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片刻后,若筠打破寂静,开始回忆当时施救六皇子元修的细节: “为六皇子施针,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同时为孩子封穴护住心脉! 真正起作用的还是百毒灵!只是喂孩子吃药,没让旁人看到!” “后来呢?” 长庆追问,他更关心旁人的反应。 “后来,” 若筠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陛下、高皇后、良妃、淑妃都在场,太医院张济昌等人如蒙大赦,却不敢上前。 所以,我大胆猜测,太医院众太医应该是互相心照不宣,都想独善其身,不做出头鸟! 想来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如今除了老宫人福临,可信任又得力的,应无几人,才会是今日这般光景!”若筠说完,忍不住轻叹口气。 “陛下天性纯良,与楚王殿下一样善良又重情重义。 可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的用人之道,虽也有手段,却还是差了些辨识忠奸和制衡内外的能力! 加上陛下行事做派优柔寡断,这些特点合而为一,便给了身边别有居心之人可钻的空子……” 杨易之此时想到,陛下大半年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自己虽时有疑惑,晋王也曾多次提出质疑,可就是不曾想到太医院众太医会集体舞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高氏野心勃勃,可六皇子是他们最想得到的筹码,现在最不希望六皇子出事的,除了陛下,便应是高皇后。 否则高氏的棋,无论如何都下不出生路。”杨易之对在场众人逐一分析, “现在皇后党的对头是晋王,然良妃也不可能愿意只做一个小角色,更不可能甘心成为弃子。 何况“虎毒不食子”,六皇子不仅是晋王一党的筹码,更是良妃的亲儿子,良妃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孩子……” “可那曼陀罗之毒,会否是良妃为斗败高皇后,兵行险招呢?”长庆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作为孩子的亲娘,这么做未免愚蠢,而且即便成功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杨易之对这个可能不太认可, “可若不是良妃自作聪明,给六皇子下毒的,又会是谁呢? 无论如何,六皇子的毒,不可能出自高皇后一党! 若筠,你今日入宫,等于粉碎了晋王党构陷皇后的时机,两派夺权纷争此时定然已绷紧了弦,短兵相接只是一触即发。” “我今日不开药方,一是因六皇子并非真的身体有恙, 二来也是不想陛下过分担忧,如此至少可让陛下以为,孩子并无大碍! 不过,当时是事出紧急的决定,现在回想起来,如此做却也没能让陛下引起重视,或许会令六皇子再陷危机! 若不能尽快找到那下毒之人,一旦他们再次出手,恐六皇子便在劫难逃了! 届时,陛下后继无人,北元便真的要翻天覆地了!”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4章 入局(下) 杨易之与长庆对视一眼,颇有些心照不宣, “若筠,你所虑极是!连同陛下的龙体欠安,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可太医院众太医却束手无策一样,六皇子的病太医‘不敢下药’,只有两种可能,”杨易之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其一,他们真的束手无策?以张济昌之能,然此种情况绝不可能! 其二,他们应是因某种因由心有顾虑,不敢治!或是被人授意……不能治!” “不能治?” 若筠心头一凛。 “对!不能治!” 杨易之口气坚定, “若太医们给六皇子用了药,六皇子好转了,那就是坏了下毒之人的‘好事’! 太医院众太医绝非民间庸医,诊了脉自然知道六皇子当下陷入昏迷,可暂无性命之忧! 他们宁愿跪着、拖着,担个无能的罪过,也不愿接那块烫手的山芋,做个替罪羔羊…… 如此看来,若筠,从你奉诏入宫踏入含章殿,亲手为小皇子诊脉、施了针,便意味着…… 从那一刻起,六皇子的安危,已经与你这个楚王妃牢牢地绑在一起了!” 杨易之的一番话,点中了若筠早已料到却未曾出口的顾虑,同时如同重锤,一字一句砸在顾念王妃安危的长庆心上。 “若筠,你今日虽未曾开下药方,可终归为六皇子施了针,虽解了陛下之忧,可也给了有心之人以六皇子之名为借口,再次寻你解决问题。 如果六皇子无恙还好,一旦他病情反复或者恶化,甚至是……小命不保,你都可能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虽早已想到可能,可此时一旦挑明了其中凶险,若筠还是顿感心头一紧,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她的手不禁抓紧了坐着的圈椅扶手上,手指因用力指甲都泛了白。 腹中的两个小家伙似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不安地躁动起来。若筠双手轻轻覆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用自己掌心的温热,温柔的安慰着两个小家伙的不安。 若筠并非不懂宫闱险恶,只是医者仁心。 面对一个垂危的稚子,她不可能因着明哲保身便袖手旁观!更何况那个孩子是元远的侄儿,是他敬重的皇兄、当今陛下唯一的子嗣! 可是,此刻父亲赤裸裸地点破其中蕴含的杀机,她也真切的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和恐惧! 若筠此时害怕了,是因为她现在的安危不只关乎她一人,她腹中还有她与元远的两个孩子要她保护…… 她不敢再想,可也没机会后悔,更不可能退缩和撤退! “侯爷所言极是!” 长庆此时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怒意与深深的忧虑: “陛下爱子心切,情急之下诏王妃入宫,虽是信任,却也是将王妃置于了风口浪尖之上! 王妃,今日陛下让大宫人福临亲自迎送您,想必也考虑到了避免有心之人对您动念。 可因着您对六皇子的诊治,还是让王妃不能再如先前那般,安心在侯府养胎,完全置身事外了! 陛下原本应是想护王妃周全,可这深宫之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陛下如今精力不济,百密终有一疏! 高氏……还有那躲在暗处兴风作浪的裴广全之流,岂会放过如此的良机?” “父亲,长庆大人,你们不必忧心。 我学医,治病救人本就是天职!虽出手时未曾想太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若筠此时已迅速调整好心态,对父亲和长庆道: “事已至此,我已知其中凶险,可即便当时我便想到这么多,也不可能做别的选择!” “唉!” 杨易之重重一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 “为父明白! 晋王与高氏在朝中对峙多年,如今已是剑拔弩张。 六皇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脉,本就是他们都必争的筹码! 六皇子这次的‘急症’,绝非偶然!这是有人……在投石问路,想把朝局这池水搅浑,为他们谋求的变局做铺垫! 而你,若筠,本就与楚王殿下不可分割,他们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放弃让楚王和你在这盘棋局上,成为有利于他们一方的棋子!” 一时间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的光映照着三人凝重的面容,窗外的风雪声如同千军万马在嘶吼。 “侯爷,王妃,” 长庆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却更显肃杀, “可属下想来想去,晋王、良妃,包括高皇后,当下都不会是会对六皇子动手的人,那下毒之人究竟会是谁呢? 想来,六皇子与高氏一族而言不可或缺,与晋王、良妃又是血脉之亲……而有机会对小皇子下手的人,还需是身在陛下和小皇子身边颇为亲近的人才行……” “淑妃,裴谨瑶?”若筠顺着长庆的思维陷入沉思,忽然头脑中冒出这个念头,同时脱口而出, “裴谨瑶无子,她的尊荣与陛下息息相关,她应该是最不希望陛下出事的人!”若筠马上又摇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妃所言不尽然!您忘了,她还是裴侧妃的亲姐姐!”长庆眼前一亮,立刻发现了新契机, “据燕子卫暗查,自裴侧妃早产生下那个孩子,裴广全愈加频繁与晋王殿下交通。 看似殷勤助力晋王与高氏对决,可借裴侧妃的儿子是楚王殿下长子的名义办满月宴,与各部重臣暗中来往甚密…… 淑妃与良妃原本在宫中并不交好,可自裴侧妃产子后,淑妃明显的改变了与良妃在宫里的相处方式,多次主动示好,二人关系日渐亲密。 起初属下与侯爷只道是淑妃考虑日后在宫中,可以借助六皇子与良妃能好好留在宫中。 可如今看来,以裴侧妃和裴广全父女的心胸,当初为助裴侧妃夺您的妃位,裴广全就能冒险买凶对您痛下杀手,如今她们未尝不会因得了殿下的长子,又恒生妄念……” “什么?买凶?夺妃位?长庆,你在说什么?”杨易之目光瞳仁骤然收缩、眉心紧皱,忽然打断了长庆的话, “若筠,长庆,你刚说的裴广全买凶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长庆扭头看向王妃,感觉刚才一时心急竟忘了当年王妃被刺杀的事,因着种种原因征西侯府始终不知情,今日一时语失,可也是收不回来了! 若筠见父亲异常严肃的追问长庆当年的事,知父亲是关心自己,于是对长庆点点头,长庆得到应允,将当年若筠腊月出巡被刺杀的事,对杨易之一五一十的讲了。 讲到最后,为着侯爷更清楚裴广全父女的野心和为人,索性把后来裴诗瑶用咒术致若筠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还有裴诗瑶的孩子是怎么得来的……索性合盘托出,直听的杨易之面露肃杀、怒火中烧, “裴广全,老匹夫!我曾经以为他以文取世,也算是书香世家,纵然在朝中行事有些浮华不实、见风使舵,不过是为了常保家族荣华富贵,也可以理解!怎知,他们竟如此心狠手黑…… 若筠,你呀,真不该瞒着我们!若早看清裴广全父女其人真面目,为父定不会留他们为祸至今…… 长庆,如你所说,我同意你的想法!如今宫中情形,若有裴广全的谋划,事情定然不会简单!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当务之急,要速速把今日之事告知殿下,请殿下权衡,当如何决断北境与洛城朝堂的危机,咱们也要想好应对之法,待殿下平安归来。” 长庆得了侯爷的肯定,马上躬身领命! 杨易之沉思片刻,随后补充道: “今日之事无论是谁,既然已经出了手,他们就绝不会就此罢休! 若这下毒之人真是淑妃,她虽未得手,恐高氏、晋王双方都会迅速调整步骤,只看谁的动作更快了! 长庆,从现在起,必须密切关注宫中动向,尤其是含章殿! 若筠,从此刻起,你要更加深居简出,皇宫……绝不可再踏入半步! 无论何人传诏,哪怕是陛下再次下旨,也必须想尽办法推脱! 一旦再入宫,那无异于九死一生、自投罗网! 若筠,你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无论如何,为父都不能让你跟孩子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喜欢许我今世,还君来生!请大家收藏:()许我今世,还君来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