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营地里破天荒地点起了三堆巨大的篝火。
黑三爷送来的新鲜猪羊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激起一簇簇火星。浓郁的肉香和烈酒的醇香弥漫在整个山头。
所有人都在狂欢。
“来!山哥!我敬你!”
“干了!”
齐宝山一反常态,拎着一瓶高度白酒,挨个桌子地走,来者不拒,跟每一个兄弟都碰了碗。
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他却毫不在意,脸上挂着所有人从未见过的豪迈笑容。
气氛被推到了顶点,仿佛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只有老赵,端着一碗酒,挤开喧闹的人群,走到了角落里的齐宝山身边。
“齐总。”老赵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满是忧虑,
“那个判官,不是周卫国那种草包。他今天只身前来,就是赤裸裸的蔑视,根本没把我们这百来号人放在眼里。我们必须马上做准备!”
齐宝山又灌下一大口酒,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没看老赵,目光扫过篝火旁一张张被酒精和肉食染红的脸,那些脸上洋溢着朴实、满足,甚至带着一丝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让他们今晚喝个痛快,吃个痛快。”
他顿了顿,将碗里最后一口酒饮尽,把瓷碗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四溅的酒水,在火光下,像极了眼泪。
“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酒喝?”
第二天清晨,宿醉的营地还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突然,一声凄厉惊惶的呼喊声从山下传来,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救命——!齐总!救命啊!”
是黑三!
齐宝山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
他冲出帐篷,只见黑三带着十几个心腹,慌慌张张冲上山来。每个人都衣衫不整,脸上挂着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恐惧,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在追赶。
“齐……齐总!”
一见到齐宝山,黑三这个在盘河镇也算一号的人物,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出什么事了?”齐宝山心里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他……他……”
黑三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的方正木盒,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过头顶,像是捧着什么催命符。
周围被惊醒的队员们纷纷围了上来,睡眼惺忪的脸上带着疑惑。
齐宝山面色凝重,走上前,一把扯开黑布。
那是一个做工还算精致的木盒。
他伸出手,打开了盒盖。
“嘶——!”围观的人群里,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盒子里,是齐宝山的头像雕塑。
雕塑的下面,还压着一张东西。
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上面用一种极其优雅的字体,写着一行嚣张至极的大字:
“游戏规则变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需要被围困的羊,而是需要被猎杀的狼。——判官”
“他……他昨天半夜,就带了三个人……三个人啊!”
黑三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哭腔,他指着山下的方向,脸上满是绝望,
“就把我在镇南的大本营给端了!我几十个兄弟,死伤大半!现在,整个盘河镇,所有道上混的,人人都收到了这份‘请柬’的复印件!”
黑三猛然抬起头,眼里是无尽的恐惧:
“他开出了悬赏!我们营地里,任何一个人的首级,去他那里,可以换十万块现金!”
“您……您的首级,一百万!”
十万!
一百万!
营地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所有人的酒,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醒了。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为了几千块的安家费,他们才跟着齐宝山卖命。而现在,身边兄弟的脑袋,突然就值了十万块。
一些人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同伴,那眼神,已经不再是昨晚的亲密无间。
信任,在这一刻,变得一文不值。
齐宝山缓缓合上木盒,脸上面无表情。
好一个阳谋!
不费一兵一卒,只用钱,就足以让他们从内部动摇。他走到抖成一团的黑三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齐宝山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一,带着你的人,滚下山,去试试看能不能领到那份赏金。”
“第二,留下来,跟我一起!把那个判官的首级,装进这个盒子里!”
黑三最终选择了留下。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更怕判官。
他亲眼见过那三个黑衣人的杀人手法,他清楚,自己这种小角色,在判官眼里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下场只会比其他小喽啰更惨。
跟着齐宝山,是九死一生。
背叛齐宝山,是十死无生!
但是,营地的气氛,彻底毁了。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
白天训练,再也没有了往日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晚上睡觉,不少人把武器死死抱在怀里,甚至有人在帐篷门口做了简易的报警装置。
曾经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现在成了价值十万的移动金库。
这支名为“山狼”的队伍,正从内部一点点瓦解。
但有些事情,一直憋在心里,终归是压不住的......
一天下午,冲突终于爆发了。
两个来自工程队的队员,因为一把扳手找不到了,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你是不是把老子的扳手藏起来了?”
“我要你扳手做啥?我看你小子是想找茬吧!”
争吵迅速升级,两人瞬间红了眼,手都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劝架,反而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冷漠地看着,甚至有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只要见了血,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住手!”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齐宝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色阴沉。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左右开弓,“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将两个冲动的小伙子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嘴角见了血。
“扳手丢了,可以再买!人心要是丢了,拿什么买回来?”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谁再敢因为这点屁事内讧,别等判官来动手,我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齐宝山身上的煞气震慑住了。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用威望强行压制,治标不治本。再过三天,不,甚至只要两天,这支队伍就会彻底崩溃。
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