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0:从摆摊到世界首富》 第1章 筹钱摆地摊 “孟建华,你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冰冷的铁窗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男人。 是林志国,他的堂哥,也是把他送进这座监狱的宿敌。 “我的华庭集团,今天市值破了百亿。而你,曾经的商界枭雄,现在不过是这八平米牢房里的一条老狗!” 孟建华干枯的手指死死抠着床板,浑浊的眼睛里燃着不甘的怒火。 他想嘶吼,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他不悔商场沉浮,只悔家破人亡! 父母早逝,妹妹失踪,就连默默守护他一生的女人……也因他而死。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堂弟。” 林志国轻蔑一笑,转身离去,那刺耳的皮鞋声,成了孟建华生命中最后的声音。 意识,坠入无边黑暗。 “建华!建华!你醒醒啊!” 谁? 谁在叫我? 孟建华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死了吗? 他挣扎着坐起,低头一看,那双布满老年斑、枯瘦如柴的手,变成了一双充满力量、骨节分明的年轻手掌! 他环顾四周。 这不是牢房! 斑驳脱落的石灰墙壁,墙角挂着一串干瘪的红辣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烟味,和廉价肥皂的味道。 熟悉……又陌生。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墙上那本老式日历上。 红色的印刷字,清晰无比——1980年7月12日,星期六。 轰! 孟建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1980年……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儿啊,你可算醒了,吓死妈了!” 一个围着洗得发白的围裙、眼角已有细纹的女人,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稀饭走了进来,正是他早已逝去的母亲,张桂兰。 看着母亲那熟悉又远比记忆中年轻的面容,孟建华的眼眶瞬间红了。 “妈……” 他声音沙哑,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个字。 “哎,醒了就好,快把粥喝了。” 张桂兰把碗递过来,脸上写满了愁苦,“你爸他……哎……” 旁边,一个蹲在小板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男人,正是他的父亲孟铁牛。 这个在红星机械厂干了一辈子的老实人,昨天,刚刚被通知下岗。 家里的天,塌了。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扎着麻花辫、面色苍白的少女走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纸。 是妹妹,孟小妹! 还有那张纸…… 孟建华的瞳孔骤然收缩。 退学申请书! 前世,就是这张纸,成了压垮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妹妹为了省钱供他,放弃了学业,最终命运多舛。 不行! 绝对不行! 在新仇旧恨的冲击下,孟建华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家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把夺过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哥?”孟小妹惊呆了。 “建华你疯了!”孟铁牛也站了起来。 孟建华深吸一口气,环视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学,必须上!”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来扛!”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家人。 扛?拿什么扛? 孟建华心里清楚,全家翻箱倒柜,也凑不出三十块钱。 但这难不倒一个从尸山血海的商战中杀出来的灵魂。 他的目标很明确——邻居家,洪叶家。 前世,孟家落魄时,只有洪叶一家悄悄接济。这份恩情,他记了一辈子。 “咚咚咚。” “谁呀?” 门开了,开门的是洪叶的母亲,王秀莲,一个温和善良的女人。 “是建华啊,怎么了?” 孟建华二话不说,对着王秀莲深深鞠了一躬。 “婶儿,我想跟您借点钱。” 王秀莲愣住了。 孟建华抬起头,眼神真诚无比: “我爸下岗了,我妹要去读高中,学费还差一大截。我想去倒腾点东西赚点钱给她凑学费。婶儿,我拿人格担保,三天之内,一定还您!” 这番话半真半假,但那份为妹妹奔走的急切却是真的。 王秀莲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少年,那眼里的坚定让她没来由地选择了相信。 她咬咬牙,回屋从一个饼干铁盒里,数出了五张十块的票子,塞到孟建华手里。 “五十块,婶儿家就这点家底了,你先拿去用。” “谢谢婶儿!” 孟建华紧紧攥着钱,再次鞠躬,转身就跑。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德城火车站。 加上自家的三十块,八十块启动资金,够了! 1980年的火车站,是秩序与混乱的交织地。 孟建华熟门熟路地绕过候车大厅,直奔后巷。这里,是“倒爷”们交易的天堂。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各种方言。 他的目光不停扫视,很快锁定了一个角落里,满脸焦急的瘦小男人。 男人脚边放着两个大麻袋,正唉声叹气。 孟建华走过去,开门见山:“南边来的?” 男人警惕地抬起头。 孟建华指了指他脚下的货: “货不错,可惜德城这地儿,识货的人不多。你急着出手吧?再不出,就赶不上回广州的火车了。” 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对方的死穴。 男人脸色一变:“你想怎么样?” “我全包了,开个价。” 经过一番老辣的砍价,最终,孟建华用八十块钱,将男人两个麻袋里的所有“时髦货”—— 十块金灿灿的电子表、二十副酷炫的蛤蟆镜,还有一箱花花绿绿的“的确良”衬衫,全部拿下! 倒爷拿着钱千恩万谢地跑了,孟建华扛着两个沉甸甸的麻袋,直奔全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工人文化宫! 他要在这里,赚到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在文化宫正门口,他找了块空地,利索地铺开一块布。 “哎!那小子!干嘛呢!” 一个戴着红袖章的管理大爷,吹着哨子就过来了, “这儿不准摆摊,投机倒把,赶紧走!” 孟建华非但不跑,反而笑嘻嘻地迎了上去,从兜里掏出两包“大前门”烟,塞到大爷手里。 “大爷,消消气,抽根烟。” 大爷一愣,手上的烟下意识就接了。 “我是红星厂的,我爸是孟铁牛,刚下岗。” 孟建华顺势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妹上学的钱还没着落。您行行好,我就卖一个小时,赚够学费我就走,绝不给您添麻烦!” 一听是红星厂的老孟家小子,管理大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再看看孟建华真诚的眼神,叹了口气。 “就一小时啊!卖完赶紧走!” “得嘞!谢谢大爷!” 搞定! 孟建华迅速将货物分门别类地摆好。 金灿灿的电子表、乌黑的蛤蟆镜、花哨的的确良衬衫…… 这些在后世看来土得掉渣的东西,在1980年的德城,简直就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时髦神器! 货刚铺开,立刻就吸引了一群刚下班的年轻工人的注意。 “嚯!这是电子表吧?” “跟电影里的一样!” “老板,这蛤蟆镜怎么卖?” 人,聚过来了! 孟建华心中一喜,清了清嗓子,准备施展前世练就的销售绝学,把这群“小绵羊”一网打尽。 可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孟建华?” 孟建华眉头一皱,抬起头。 只见两个穿着时髦、一脸傲气的男女正站在他摊前。 女人,正是他前世的未婚妻,赵小兰。 而她身边那个男人,他也认识——红星机械厂厂长的宝贝儿子,李卫东。 此刻,赵小兰看着地上铺的货物,再看看蹲在地上的孟建华,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你……你居然在这儿摆地摊?” 第2章 当众退婚?先看我日入百金 “孟建华,我今天来,就是通知你一声!” 她一字一顿,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们的婚事,退了!” “你一个臭摆地摊的,现在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句话如同一颗雷,在红星机械厂门口这片小小的空地上炸响。 周围那些原本对新潮货物伸长脖子的年轻工人们,瞬间“唰”地一下,上百道目光齐齐聚焦过来。 退婚! 还是女方当着所有人的面,嫌弃男方摆地摊? 在这保守的1980年,这简直是能上德城日报的头版头条! 李卫东满脸的优越感,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贪婪地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仿佛孟建华此刻的窘迫,就是他李卫东最闪亮的勋章。 可预想中,孟建华面红耳赤、羞愧欲绝的场面,根本没出现。 蹲在地摊前的孟建华,甚至连头都没抬多久,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 他笑了。 这简直是老天爷派来的送财童子,免费的广告位,是自带流量的头条新闻啊! “来得好!来得太好了!” 下一秒,他猛地从地上站起,完全没有半点摆地摊的落魄样。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香江空运来的最新潮货,开业大酬宾,都来看一看,瞧一瞧!”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懵了。 这小子……是不是被气疯了? 老婆都跟人跑了,还有心情在这吆喝买卖? 赵小兰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急败坏地尖叫: “孟建华!你聋了吗?我跟你说话呢!” 孟建华压根没看她,反而像个主持人一样,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指着她对周围的吃瓜群众大声宣布: “各位大哥大姐,兄弟姐妹!看见没?” “这位赵小兰同志,我以前的未婚妻,今天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我孟建华摆地摊,配不上她!”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今天!就请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我孟建华卖的这些货,到底配不配得上她这个城里人?” 话音未落,他拿起一块金灿灿的电子表,高高举过头顶,让阳光在表盘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香江最新款!四功能电子表!” “能看时间,能看日期,带秒表,晚上还能亮灯!” “同志们,这是什么?这是手腕上的未来!戴上它,比开拖拉机头还有面子!” 这番操作,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他竟然……把私人恩怨,硬生生扭成了一场产品发布会!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从“退婚狗血剧”,死死地盯在了那块闪闪发光的电子表上。 那玩意儿,他们只在画报里见过! 赵小兰气得浑身发抖,李卫东的脸色也黑如锅底。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两个跳梁小丑,剧本完全失控了。 孟建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趁热打铁,抛出了王炸。 “今天!为了庆祝我孟建华脱离苦海,恢复单身!这是大喜的日子!” “这块表,原价二十块!今天,我高兴!不要十五,不要十三,一分钱不赚,交个朋友!只要十二块!” “就这一块!谁先给钱,这块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表,就归谁!” 饥饿营销! 价格屠刀! 外加一个“恢复单身”的噱头! 三重刺激之下,人群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 “我买!” 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是李卫东。 他不能不买。 当着自己新傍上的女人,当着全厂这么多工友的面,他要是认怂,明天就成了全厂笑话! 他铁青着脸,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钱,像扔垃圾一样扔给孟建华。 孟建华也不怒,一把接过钱, 当着所有人的面,像高举奥运火炬一样,高高举起那几张钞票。 “漂亮!十二块!成交!” 然后,他把表塞给李卫东,转身面对已经彻底沸腾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大家都看到了吗!咱们红星厂李厂长的公子,李卫东同志!他都抢着买我的货!” “这说明什么?说明李公子有眼光,有格局!知道什么是好东西!” 现场的气氛,被这一句话彻底引爆了! 连厂长的儿子都当场掏钱抢了!这货能是假的?能不好? 这比任何广告都管用! “老板!那蛤蟆镜给我来一副!我也要有眼光!” “我要那件蓝色的的确良衬衫!我对象早就想要了!” “给我留一块电子表!我钱不够,我现在就冲回家去取!你可得给我留着啊!” 人群疯了! 几十个被压抑了许久的年轻人,瞬间将孟建华的小摊围得水泄不通。 “别挤!别挤!排队!人人有份!” 孟建华一边收钱,一边找零,忙得汗流浃背,但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感谢!太感谢赵小兰同志给我带来的好运气了!” “为了表示感谢,今天我摊上所有的商品,凭赵小兰同志这张脸,一律九折!都来沾沾喜气啊!” “噗——” 赵小兰只觉得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 她本来是来上演一场“女王的蔑视”,让孟建华当众出丑,跪地求饶。 可现在呢? 她不仅成了孟建华免费的“金牌销售”,还成了他生意兴隆的“吉祥物”! 自己和李卫东,就像两个精心打扮后送上门的傻子,被人当猴耍了! 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也变了,从看热闹,变成了看笑话。 不到一个小时。 满满一地的货物,被抢购一空。 孟建华那个军绿色的帆布包,被花花绿绿的钞票塞得鼓鼓囊囊。 喧嚣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两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赵小兰和李卫东还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刚吞了两只苍蝇。 孟建华慢悠悠收拾好地上的破布,走到他们面前。 他拉开帆布包的拉链,看都没看,随手抓了一大把零零散散的票子、一元、两元的钞票,直接塞进赵小兰怀里。 “拿着。” 赵小兰下意识地,抱住那堆有些凌乱的钱。 孟建华嘴角一撇,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说道: “这里大概有二十多块,当初的彩礼,现在给你。” “多的,就当是我赏你的。” “不用找了。” 说完,他甚至懒得再多看这对狗男女一眼,潇洒地背起沉甸甸的帆布包,转身就走。 大仇得报,念头通达!爽! 可他刚走出两步。 背后,一股寒意袭来。 一道凶狠的暴喝,猛地响起。 “站住!” 孟建华回头,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堵住了他的去路,如同三堵墙。 为首那人,剃着青皮,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随着他狞笑的动作,像一条蜈蚣在蠕动。 他眼神凶悍,手里还拎着一根明晃晃的钢管。 正是这一片的地头蛇,“刀疤刘”。 “当!” 刀疤刘用钢管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地面,发出的声响却让人心头一紧。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死死盯着孟建华和他鼓囊囊的背包。 “小子,挺能耐啊?” “生意做得不错,钱也捞得不少。” “但你打听过没有,在这红星厂门口摆摊,得拜哪个山头?” “保护费,交了吗?” 第3章 前有恶犬,后有地头蛇 刀疤刘的钢管一下下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点点火星。 铛!铛!铛!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一左一右,堵住了孟建华的退路。 看热闹的人群“呼啦”一下退出老远,却又没一个舍得真走,踮着脚、伸着脖子,想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 “呵,活该!” 赵小兰幸灾乐祸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她双手抱胸,下巴高抬,看向孟建华的眼神充满了快意: “让你狂!” “赚了两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等会儿我看你怎么跪地求饶!” 旁边的李卫东也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心头大石落地。 能亲眼看见孟建华倒霉,比他自己发财还要痛快。 前有恶犬挡路,后有贱人嘲讽。 孟建华的处境,瞬间从云端跌落谷底。 “小子,今天发了啊?” 刀疤刘用钢管点了点,孟建华那个鼓囊囊的帆布包,伸出舌头,舔过干裂的嘴唇, “道上的规矩,懂不懂?见者有份,把包里的钱,全给哥哥们留下!” 孟建华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前世什么阵仗没见过?跟真正的过江龙、地头鲨都掰过手腕,眼前这几个小鱼小虾,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但现在不是前世。 他只是个十八岁的青年,赤手空拳,对方手里还拿着家伙。 硬拼,是下下策。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策时。 一个清脆又带着些许急切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建华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朴素白衬衫的清秀女孩挤了进来。 是洪叶! 孟建华心中一动。 洪叶快步走到他身边,不顾刀疤刘凶恶的眼神,将手里一直攥着的小笔记本塞到他手里, 然后飞快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建华哥,别冲动!” “我刚才在外面一直看着,他们一共五个人,街角那个邮筒旁边还有两个,是望风的。” “而且我认识他,他叫刘富贵,外号刀疤刘,以前跟我哥一个厂的,后来瞎混。他最怕的是城西的齐宝山!”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巨大! 敌人数量、部署位置、头目背景、甚至克星是谁,全都一清二楚! 孟建华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震惊地看着身边的洪叶,这个前世只留下温婉娴静印象的邻家妹妹,竟然有如此可怕的观察力和记忆力! 这哪里是邻家妹妹,这分明是天生的王牌特工! 一瞬间,所有的被动与劣势,烟消云散。 整个棋局,活了! 得到关键情报,孟建华瞬间心中大定,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刀疤刘,又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赵小兰,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大到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到。 “刘哥是吧?” “今天这事儿,恐怕是个误会。给我个面子,也给山哥一个面子。” “这批货,是山哥让我来探路的。你要是把钱都拿走了,我回去没法跟山哥交代啊!” “山哥”两个字一出口,刀疤刘嚣张的气焰,肉眼可见地矮了半截。 齐宝山! 那可是城西真正的狠人,手底下养着十几个兄弟,是他们这种街头混混需要仰望的存在。 他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孟建华:“你……你跟山哥混的?” 孟建华还没说话,就故作惊讶地看向赵小兰和李卫东。 “小兰,李公子,你们也听到了。” “我孟建华现在,做的是山哥的生意。”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 “我烂命一条,不值钱。可李公子不一样啊,是红星厂的太子爷,金贵着呢。” “你确定,你要让你对象,一个厂长的儿子,为了看我的热闹,得罪山哥?” “你猜,你爸这个厂长,还能不能干到明年?”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李卫东的头顶浇到了脚后跟。 他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得罪齐宝山? 给他爹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他再也不敢停留,拉着一脸不甘的赵小兰,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们……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两人灰溜溜的背影,刀疤刘心里更信了三分。 连厂长儿子都被吓跑了,这小子,难道真跟齐宝山有关系? 可到嘴的几万块钱就这么飞了,他实在不甘心。 孟建华看穿了他的心思,往前一步,压低声音说: “刘哥,钱,你今天动不了。但多个朋友,多条路。” “今天,你卖我一个面子。” “改天,我做东,请你去城西最好的馆子,当着山哥的面,敬你一杯酒。这人情,够不够?” 软硬兼施,有拉有打。 既抬出了齐宝山这尊大佛,又给了刀疤刘一个台阶下。 刀疤刘眼神变幻不定,最终,还是对齐宝山的畏惧占了上风。 他恶狠狠地瞪了孟建华一眼,收起钢管。 “小子,算你狠!” “你最好别是吹牛!否则,我让你在德城混不下去!” 说完,他恶狠狠地一挥手,带着两个小弟,骂骂咧咧地消失在巷口。 一场足以让他倾家荡产甚至皮开肉绽的危机,就这么被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呼—— 孟建华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紧张和关切的洪叶,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欣赏与感激。 “洪叶,谢谢。今天这人情,我记下了。” “没有你,我今天麻烦大了。” 洪叶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她看着孟建T华那个装满钱的帆布包,轻声说: “建华哥,你赚钱的方式太惹眼了,进进出出全是钱,连个账本都没有,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我……我或许能帮你。” 她的话音刚落。 巷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背心,裸露出的胳膊上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凶悍逼人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让整个巷子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刀疤,比刚才那个刀疤刘,要骇人十倍! 他冰冷的目光,穿过人群,径直锁定了孟建华和洪叶。 刚才孟建华和刀疤刘的对话,他显然听到了。 只听他用一种沙哑又充满压迫感的声音,缓缓开口: “小子。” “我就是齐宝山。” “听说,你在打着我的名号,发财啊?” 第4章 一饭之恩,未来大佬送上门 齐宝山! 当这三个字从那人嘴里说出时,整个巷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山哥!山哥您可来了!” 上一秒还被吓破胆的刀疤刘,此刻像找到了主心骨的恶狗,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指着孟建华,声音凄厉地告着黑状: “就是这个小畜生!山哥!他打着您的旗号招摇撞骗,还想黑我的钱!您可得给兄弟做主啊!” 完了! 这是洪叶心中唯一的念头。 谎言被当场戳穿,正主找上门来。 上一秒刚脱离狼窝,下一秒就掉进了更可怕的龙潭虎穴! 齐宝山那道蜈蚣般的刀疤,在阴影下微微抽动。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孟建华身上。 “小子,你胆子很大。” 他一步步走来,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我给你三秒钟,想好怎么跟我解释。” 周围的人群早已退到了巷口,一个个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孟建华的反应,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齐宝山那张凶狠的脸上,而是落在了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上,落在了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在深处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的眼睛上。 脑中却闪过前世的一段记忆—— 齐宝山,德城混混里的一朵奇葩。 他凶狠,霸道,但却有一个全德城都知道的软肋——他是个大孝子。 传闻,他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他为了给母亲治病,什么苦都吃过。 前世他之所以能成为一方物流大王,就是因为他那股为了家人的狠劲和义气。 孟建华瞬间明白,对付这种人,用钱、用计,都是下策。 唯有一招,能直击要害。 攻心为上! “洪叶。” 在齐宝山的死亡凝视下,孟建华却猛地转身,望向身边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的洪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口气命令道: “去街口国营饭店,最快的速度,打一份红烧肉,拿两个最大的白面馒头。钱,从包里拿。” “快去!” “啊?”洪叶彻底懵了。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懵了。 齐宝山那句“你想怎么死”已经到了嘴边,硬生生被这句匪夷所思的命令给噎了回去,刀疤更是拧成了一团。 刀疤刘的告状声戛然而止,张着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是吓疯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死到临头,不想着跪地求饶,居然要吃红烧肉? “快去。” 孟建华又催促了一句,眼神里是让人安心的力量。 洪叶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跑向国营饭店。 巷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齐宝山眯起了眼睛,他倒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很快,浓郁霸道的肉香飘了回来。洪叶捧着一个油纸包,气喘吁吁地跑回,两个滚烫的馒头几乎要拿不住。 在那个猪肉还要凭票供应的年代,红烧肉,是普通人家过年都舍不得吃的硬菜。 孟建华接过油纸包,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向齐宝山,在他面前三步站定。 在刀疤刘见鬼一般的目光中,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 孟建华将那份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稳稳地递了过去。 “山哥。” “我知道你这两天为了给你母亲找个治咳嗽的老偏方,跑了好几个乡下地方,肯定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齐宝山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不是震惊于对方的胆量,而是震惊于……他怎么知道? 这件事,他瞒着所有人,连最亲的兄弟都没说!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可眼前这个十八岁的青年,却一语道破天机! 孟建华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惊涛骇浪,继续用一种无比诚恳的语气说道: “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 “你先吃了再说。” “今天,我冒充你名号的事,我认。” “要打要罚,等你吃饱了,我孟建华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我爹妈生的!” 没有求饶,没有辩解,而是以命相抵的坦荡! 这番话,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齐宝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份江湖人最看重的“义气”和“担当”! 他混迹街头多年,见过跪地求饶的,见过色厉内荏的,也见过悍不畏死的。 却从未见过,在他亮出屠刀时,有人平静地为他捧上一碗热饭,还体谅他所有不为人知的辛酸。 齐宝山那颗坚硬如铁的心,被这碗红烧肉,烫出了一个缺口。 他死死地盯着孟建华,看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默默地接过了油纸包和馒头,走到一旁的台阶上,埋头,狼吞虎咽。 他吃得很快,很猛,仿佛要把这几天的饥饿全部补回来。 周围一片死寂。 刀疤刘已经彻底看傻了,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洪叶也捂住了嘴,美目中异彩连连。 她看着孟建华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变得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着迷。 很快,一份红烧肉,两个大馒头,被齐宝山风卷残云般地消灭干净。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上的油,站起身,将空了的油纸包仔细叠好。 然后,他走到孟建华面前,那双冰冷的眼睛,此刻已经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 “小子。”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再那么充满压迫感。 “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建华笑了。 笑得云淡风轻。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德城未来十年最大的一个风口! 他看了一眼身旁满脸崇拜的洪叶,然后向前一步,直视着齐宝山的眼睛,缓缓说道: “山哥,一个能为了母亲奔波数日、不惜一切的人,是一个值得托付后背的汉子。” 他先是给予了最高的肯定,然后话锋一转: “靠在街头逞凶斗狠,能给老太太换来最好的药吗?能让她住上敞亮的大房子吗?” “不能!” 孟建华的声音拔高,充满了无穷的诱惑力: “但,跟我干,能!” “我有货源,有销路,有脑子!”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满眼崇拜的洪叶, “现在,我连最顶尖的账房先生都有了!”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齐宝山身上,带着一丝灼热的期盼。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差你这个,能镇得住场子,说一不二的‘大将军’了。” “你,愿不愿意?” 第5章 一天净赚240,地头蛇钢管吓掉地 “大将军?” 齐宝山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神里的探究愈发浓厚。 他混了这么多年,别人要么叫他“山哥”,要么背后骂他“地头蛇”,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有文化”的词来称呼他。 孟建华知道,齐宝山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趁热打铁,往前一步, “山哥,你手下有兄弟,有地盘,这是你的‘兵’和‘阵地’。” “我呢,有赚钱的路子,有别人搞不到的货,这是我的‘粮草’和‘计谋’。” 他指了指身后一直默默站着,但眼神已经从惊恐变为震惊的洪叶。 “而她,能把我们所有的粮草和军功算得清清楚楚,是我们的‘军师’和‘账房’。” 这番比喻,通俗易懂,又带着一股江湖豪情,瞬间就说到了齐宝山的心坎里。 他是个粗人,但不是傻子。 他听懂了。 眼前这个小子,不是在求饶,也不是在吹牛,他是在组建一个团队! 一个……能干大事的团队。 “兵、将、帅、谋、粮……你小子,懂得还不少。” 齐宝山咧嘴笑了,只是那笑容依旧带着几分凶悍, “可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孟建华拍了拍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洪叶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但看到孟建华那双眼睛,竟也奇迹般地生出几分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用还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念出了那串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数字: “电子表、蛤蟆镜、花衬衫三项业务,总流水收入……三百二十元!” “扣除预估进货成本八十元……” 她顿了顿,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掷地有声地报出了最后的那个数字: “净利润——二百四十元!” 齐宝山身后,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刀疤刘手里的钢管“哐当”一声没握住,掉在了地上! 孟建华目光灼灼地看着齐宝山。 “你带着兄弟们,今天下午,如果还用老办法,能收到多少?三十?还是五十?” “时代变了,山哥。光靠拳头,只能吃饱饭。跟着我,用脑子,我让你和你的兄弟们,天天吃肉!” 天天吃肉! 他们混江湖,打打杀杀,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齐宝山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他们这群人,为了收几块钱的保护费,跟人打得头破血流,一个月下来,刨去吃喝开销,能落到手里的有多少? 而眼前这个文弱的小子,一天! 就一天!就赚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孟建华知道,火候到了。 也不再多言,直接从帆布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钱,数出五十块,递给洪叶。 “洪叶,这是刚才跟你家借的钱,现在还你,多谢了。” 然后,他又数出一百块钱,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洪叶和齐宝山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将那一百块钱,直接塞到了齐宝山的手里。 齐宝山愣住了:“你这是干什么?” “见面礼。” 孟建华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自信。 “我知道,山哥你母亲的病,需要花钱。这一百块,你先拿去应急。” “这……” 齐宝山握着那一百块钱,手竟然有些发烫。 他母亲的病,是他最大的心事,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眼前这个年轻人,先是给了他一顿饱饭,暖了他的胃。现在,又给了他救命的钱,暖了他的心! 杀人诛心!不,这是……送暖诛心啊! “小子,你到底图我什么?”齐宝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沙哑的困惑。 “我图的,是山哥你这个人。” 孟建华的表情变得无比郑重。 “我图你的义气,图你的孝心,图你能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也能为了母亲奔走三天三夜。” “我要做的生意,很大。我需要一个信得过、靠得住,能把后背交给他的兄弟。” “这个人,我觉得就是你,齐宝山!” 一番话,掷地有声! 齐宝山彻底沉默了。 孟建华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大定。 他知道,鱼儿上钩,已经十拿九稳了。 他俯下身,凑到齐宝山耳边,声音不高,却充满了诱惑力: “山哥,这,还只是我一个人小打小闹的成果。” “如果……加上你的威名,你的人脉,你的地盘,我们联手。你猜,这个数字后面,还能再加几个零?” 他直起身,环视着那群已经眼神发直的混混们,朗声道: “到时候,你,齐宝山,是掌控全局的大将军!我,负责运筹帷幄!她,是咱们的财神爷!” “你手下的这帮兄弟,也不用再去街头巷尾,为了三块五块跟人瞪眼,去看人白眼!全都摇身一变,成为我‘建华商贸’的销售经理!顿顿有肉吃,月月有钱分!” “收保护费,那是小混混敲诈勒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而我们,要做的是渠道入股,是当老板,是把整个德城的钱,都装进我们自己的口袋!” “那,才叫江湖!那,才叫爷们儿!”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齐宝山和他手下那帮人的心坎上! 是啊! 谁愿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混混? 谁不想西装革履,当一回“王总”、“李总”? 齐宝山的呼吸,肉眼可见地粗重起来。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凶光与贪婪在疯狂交战! 他身后,已经有小弟忍不住吞着口水,压低声音跟同伴嘀咕:“哥……俺觉得……这小子说的……好像比收保护费有前途啊?” “废话!一天二百四……干了!拼了!” 就在人心浮动之际,齐宝山猛地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 他手里的钢管,“铛”的一声,被他狠狠扔在地上,砸出一个浅坑! 他猛然起身,死死地盯着孟建华,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喝道: “小子,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想让我齐宝山跟你干,可以!” 他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孟建华的鼻尖上。 “就今天下午!你,用我的人,在我的地盘上!我要亲眼看到钱!白花花的现钱!” 他嘴角一撇,带着一丝坏笑: “要是看不到……” “我不但要你的货,我还要你一条腿!” 第6章 香江来的电子表,戴上就是大领导 要我一条腿? 面对齐宝山的最后通牒,孟建华非但没有一丝惧色,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 他看着齐宝山,眼里充满了自信。 “一言为定!” “山哥,不用等到太阳下山,就三个小时!” “借你手下这五位兄弟一用,三个小时后,我让你亲眼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赚钱!” 这番豪言壮语,让齐宝山都愣住了。 这小子,比自己还狂! 他不再废话,大手一挥。 “刀疤,你们五个,今天下午就听他的!” “他要是敢耍花样……”齐宝山眼中寒光一闪,“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山哥!” 刀疤刘等人齐声应道,看向孟建华的眼神充满了不怀好意。 闪电行动,即刻开始! 孟建华没有丝毫拖沓,立刻进行了分工。 “洪叶,你坐镇大本营,把所有货物清点分类,登记造册。待会儿收上来的钱,也由你统一管理!” “是!” 洪叶重重地点头,看向孟建华的眼神里全是小星星。 这个男人,在危机面前的镇定和魄力,太有魅力了! “你们五个,跟我走!” 孟建华领着刀疤刘等五个一脸不情愿的混混,扛着剩下的货物,再次走向了工人文化宫。 齐宝山则抱着胳膊,像个监工一样,远远地跟在后面。 到了文化宫门口,孟建华没有像昨天一样只摆一个摊。 他指挥着刀疤刘等人,直接一字排开,用带来的五块蓝布,铺开了五个一模一样的摊位! 这阵仗,瞬间就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都站好了!” 孟建华像个将军检阅士兵一样,开始对这群东倒西歪的混混,进行“岗前培训”。 “把你们那脏兮兮的衬衫下摆,都给我塞进裤子里!头发乱的,用手捋一捋!咱们要有统一的形象!” 刀疤刘等人一脸别扭,但还是照做了。 “从现在开始,你们不是地痞流氓,你们是‘建华商贸’的正式销售员!都给我把腰杆挺直了!” 销售员? 这个新奇的称呼,让这群混混既觉得好笑,又隐隐有一丝……自豪? “最重要的!待会儿听我口令,所有人用最大声音,跟我一起喊!” “喊什么?”刀疤刘不解地问。 孟建华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用后世培训了无数销售员的话术,嘶吼道: “香江来的电子表,戴上就是大领导!” “城里最靓的蛤蟆镜,谁戴谁是电影明星!”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买也来看一看,瞧一瞧喂——!” 这套词,既押韵,又上头,充满了冲击力。 刀疤刘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也跟着怪腔怪调地喊了起来。 下午两点,德城最热的时候。 五个摊位,同时开张! “香江来的电子表——!” “城里最靓的蛤蟆镜——!” 五六个壮汉扯着嗓子一起嚎,那声势,响彻了整条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新奇的“叫卖方阵”吸引了过来。 之前那些模仿孟建华,在周围摆摊的小商贩,瞬间就被这股气势碾压得溃不成军。 他们的摊位前,门可罗雀。 而孟建华这边,人潮汹涌! “正规军”出场,效果是碾压性的! 更何况,这支“正规军”的成员,全都是附近有名的混混。 有他们在,根本没人敢像昨天一样上来哄抢,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排队,掏钱,买货。 整个销售过程,井然有序,效率奇高! “老板,给我来个蛤蟆镜!” “我要那件红色的花衬衫!” “电子表还有吗?给我留一块!” 钱,如潮水般涌入孟建华的帆布包。 刀疤刘等人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可当他们看到那一沓沓钞票塞进包里时,眼睛都红了! 他们喊得更起劲了,嗓子都快喊哑了,脸上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兴奋。 这他么的,比收保护费可爽太多了! 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齐宝山,抱着胳膊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放下了。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知道孟建华能赚钱。 但他没想到,居然这么能赚! 这哪里是摆摊?这分明是在用麻袋往家里扛钱啊! 三个小时后,太阳开始西斜。 所有的货物,再次被抢购一空。 孟建华的帆布包,比昨天还要鼓胀三倍! 当他们收摊回到孟家小院时,洪叶已经用她的小本子,飞快地算好了今天的总账。 “总……总收入,九百六十元!” 洪叶念出这个数字时,声音都在颤抖。 扣除成本,今天的净利润,超过八百! 刀疤刘等人已经彻底傻了,他们张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愣愣地看着那个帆布包,像是在看一个神迹。 孟建华笑了笑,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将帆布包里的钱,全部倒在了院子中央的石桌上。 哗啦啦—— 由无数零票、一元、五元、十元组成的钱山,比昨天壮观了好几倍! 孟建华没有废话,直接开始分钱。 “这是成本,归我。” “这是利润,按照说好的,山哥你和兄弟们,拿四成!” 他将厚厚的一大叠钱,推到了齐宝山面前。 那叠钱,目测至少有三百多块! 齐宝山看着眼前的钱山,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他手下那帮兄弟,更是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三百多块! 这比他们过去一月赚的钱加起来都多!而这,仅仅是一下午的收入! 齐宝山伸出手,颤抖着,摸向那叠钱。 那温热的、粗糙的、带着油墨香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孟建华,眼里再也没有一丝怀疑,只剩下震撼和……狂热! 他突然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小刀。 刀疤刘等人吓了一跳:“山哥?你这是干啥?” 齐宝山没有理会他们。 他走到孟建华面前,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做出了一个让孟建华都有些意外的举动。 他双手握着刀,对着孟建华,深深地一抱拳,将刀递了过去。 “孟……不!” “华哥!” “以后,我齐宝山,这条命!这帮兄弟!就全交给你了!” “我,跟你混了!” 这一声“华哥”,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假! 这位未来的物流大王,从此刻起,彻底的归心! 孟建华心中豪情万丈,点了点头,正准备上前扶起他,说几句场面话。 可就在这时。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怨毒和得意。 第7章 一张假凭证,一间真店铺! “同志!就是他!就是那个投机倒把的头子!” 孟建华回头一看,瞳孔一缩。 昨天被他挤垮的那个老摊贩,正领着两名工商所的管理人员,来到了门口。 “就是你叫孟建华?” “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大规模走私贩私!” “跟我们走一趟!”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小院里刚刚燃起来的狂热气氛。 齐宝山和刀疤刘等人,刚收下的钱还没焐热,脸上的兴奋就瞬间凝固,转为暴怒。 “特么的!敢找华哥的麻烦!” 齐宝山眼睛一瞪,刚想带着兄弟们冲上去,把那个告状的摊贩给赶出去。 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孟建华一个眼神按住。 齐宝山心中的怒火,硬生生被这道眼神给压了下去。 孟建华心里清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半天就赚了这么多钱,要是没人眼红,没人举报,那才叫不正常。 处理这种事情,拳头,是最没用的东西。 “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孟建华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挂着一副笑脸,主动迎了上去。 那名领头的姓王,叫王建国,他板着脸,指着桌上那堆钱山,厉声质问道: “误会?你一个下午赚了这么多钱,你敢说你的货来路正当?” “人证物证俱全,还想狡辩?跟我们回所里说清楚!” 说完,不给孟建华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做了个“带走”的手势。 齐宝山和洪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别担心,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说着,孟建华就走出了院子。 德城工商所,一间光线昏暗的办公室里。 王建国将一本厚厚的政策文件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孟建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这些货,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你的上线是谁?老实交代!” 孟建华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神情坦然,仿佛不是在接受审问,而是在跟老朋友喝茶。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诈他。 在八十年代初,信息闭塞,规章不全,所谓的“人证物证”,不过是同行的口头举报,根本做不得数。 只要他自己不乱,对方就拿他没办法。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王建国都愣住了。 只听孟建华用一种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不甘的声音,缓缓开口: “同志……我……” “我也不想干这种投机倒把的事啊!” 他抬起头,声泪俱下: “我爸,孟铁牛,红星机械厂的老工人,上个礼拜刚被厂里辞退了!” “我妈,有心脏病,不能干重活!” “我妹,今年刚考上高中,眼看就要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 “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散了吧?”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声音悲凉。 “我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求了供销社一个发小,从他那儿弄了点单位不要的‘处理品’,想赚点钱给我妹交学费,给我妈买药……” “我以为,凭自己的力气赚钱,不偷不抢,就不算犯法……” “同志,我真的不知道……我错了……” 这番表演,堪称影帝级别。 下岗工人家庭,为妹妹上学、母亲治病,供销社发小、处理品...... 听起来合情合理,感人肺腑。 办公室里另一个年轻点儿的人,已经听得眼圈发红,显然已经动了恻隐之心。 王建国依旧板着脸,但眼神明显的缓和了下来。 “你说你的货是从供销社拿的,有凭证吗?” “有!有!” 孟建华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汗浸得有些发皱的收据,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那张收据,是他花五毛钱,找街边老师傅仿造的“红星供销社”凭证。 纸张、格式、甚至那模糊的公章,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王建国接过来,对着灯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啥破绽。 在那个没有电脑联网,基本靠腿去核查的年代,这张凭证,几乎就是无解的。 他心里信了七八分,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咳咳,小孟啊,念在你家庭困难,又是初犯,这次我们就以思想教育为主。” “东西先还给你,但以后不准再摆摊了!听到了没有?” 他准备就此结案了。 可就在这时,孟建华却主动开口了。 “同志,您批评得对!我错了!” 他站起身,对着王建国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写满了“幡然悔悟”。 “我也知道,摆地摊不是长久之计,终究上不了台面。” “所以,我今天赚了点钱,正准备去租个门面,办一个个体户营业执照,以后就开个小店,正正规规做生意,本本分分赚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给国家纳税!” 这番话一出口,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王建国和那个年轻工作人员,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有觉悟、识大体、想走正道的年轻人,远比一个只会哭穷的“小滑头”,更值得鼓励! 王建国的脸色,彻底由阴转晴。 他主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孟建华。 “小孟啊,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嘛!这才是新时代的好青年!” “这是申请个体户执照的表格,你拿回去填,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孟建华不仅毫发无损地脱身,还意外地和工商所人员建立起了初步关系,甚至连办执照的流程都省得去打听了! 当他走出工商所大门,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齐宝山和洪叶像两尊望夫石一样,焦急地守在门口。 看到他出来,两人立刻迎了上来。 “华哥,没事吧?”齐宝山紧张地问。 孟建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起手,指着街角,挂着一块“出租”牌子的小店铺。 “走!” “咱们去把它盘下来!” “今晚,就在自己的店里,开庆功宴!” 三人来到店铺前。 店铺不大,也就五十平,但位置极好,正处在十字路口。 一个穿着汗衫,摇着蒲扇的精明老头,正坐在门口的躺椅上,磕着瓜子。 他斜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孟建华三人一番,眼里充满了不屑。 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漂亮姑娘,还有一个一看就像劳改犯的壮汉。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力租他这个“黄金旺铺”的人。 “干啥的?” 老头吐出一口瓜子皮,懒洋洋地问。 “大爷,您这铺子,我们想租。” 老头嗤笑一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租?你们租得起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道: “我这铺子,一个月租金一百块,概不还价。想租可以,押一付十二!” “少一分钱,都别想!” “你还租吗?” 第8章 千金租铺,前店后院藏乾坤! 押一付十二! 一个月租金一百,一年就是一千二! 加上押金,总共一千三百块! 在人均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1980年,这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房东老头说完,得意地靠回躺椅上,他就是要用这个不可能的条件,赶走这几个穷鬼。 齐宝山气得脸都绿了,攥着拳头就想抡过去。 “你这老家伙,抢钱啊!” 洪叶也急得直跺脚,她拉了拉孟建华的衣角, “建华哥,这也太贵了,我们……我们再找别家吧。” 孟建华却笑了。 看着房东那副势利嘴脸,笑得格外灿烂。 他拍了拍齐宝山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在房东和周围所有看客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解下了自己一直背在身上的那个军绿色帆布包。 他没有讨价还价。 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只是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帆布包,然后……将包口朝下,对准了房东面前那张破旧的八仙桌。 “哗啦啦”——! 由无数张零票、一元、五元、十元组成的钱山,像瀑布一样,从帆布包里倒了出来! 瞬间,就在那张桌子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房东老头摇着蒲扇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齐宝山那句骂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洪叶捂住了嘴,杏眼圆睁。 周围所有看热闹的邻居,全都石化当场,一个个张大了嘴。 钱! 好多钱! 只有在银行,才能见到这么多钱堆在一起! 孟建华将空了的帆布包随手一扔,指着那座还在微微颤动的钱山,对正在发愣的房东老头,平静地说道: “老伯。” “这里,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千三百块。” “够付你一年零一个月的租金了。你现在,可以点点看。” “要是没问题,我们就签合同。” “咕咚。” 房东老头咽了口唾沫,看着孟建华的眼神,明显已经大变。 “哎哟!小……小老板!” 他“噌”的一下从躺椅上弹了起来,搓着手,满脸堆笑。 “误会!都是误会!我哪能信不过您呢!” “不用点!不用点!您说多少就是多少!”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屋里翻出租赁合同和印泥,像个店小二一样,恭恭敬敬地递到孟建华面前。 “老板,您看,合同在这儿,您过目!只要签个字,按个手印儿,这铺子,从今往后一年,就是您的了!” 这180度态度大转弯,看得齐宝山和洪叶目瞪口呆,心里那叫一个解气! 什么叫实力? 这就叫实力! 在绝对的金钱面前,一切刁难和鄙视,都是纸老虎! 孟建华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 房东老头像捧着圣旨一样,小心翼翼收好合同,然后将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双手奉上。 “老板,这是钥匙,您拿好!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孟建华接过钥匙,转身对还处于震撼中的齐宝山和洪叶说道: “走,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咔哒。” 锁开了。 推开那扇布满灰尘的木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三人走了进去。 店铺比想象中的要好! 前面,是一个约莫三十平米的长方形门面,采光很好,足够摆下好几排货架。 而更让孟建华惊喜的是,店铺的后门,竟然还连着一个独立的、用高墙围起来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五脏俱全。 角落里有一口压水的老式水井,旁边还搭着一个能住人的小偏房,和一个可以当厨房用的小棚子。 这在当时很典型,很多人为了节省开支,都是“前店后院”和“商住两用”!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风水宝地! 齐宝山兴奋地在店里走来走去,东瞅瞅西望望,还不时地比画着:“华哥,这儿可以立一排货架!那儿可以做个柜台!” 洪叶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装修、进货的开销,眉头微微皱起。 孟建华站在店铺中央,看着这个即将让他发家致富的“根据地”,笑着开口: “山子!” “是!华哥!”齐宝山连忙走过来。 “从明天起,你带上兄弟们,把这前店给我彻彻底底清扫干净!” “然后去木材厂,把最好的木料拉回来!图纸我来画,我们自己动手,打货架,做柜台!” 他指着这片空间,豪情万丈: “这里,就是我们‘建华日杂’的总店!从此以后,我们光明正大卖货,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好嘞!”齐宝山激动地吼道,浑身充满了干劲。 孟建华又转向洪叶,语气变得温和。 “洪叶。” “在!” “你的任务更重。去设计一个招牌,要大,要亮,要让全德城的人都看到‘建华日杂’这四个字!” “我们的账,从今天起,每一笔收入、支出,都要记在本子上。要清清楚楚,正正规规!” “我明白!” 洪叶重重地点头,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分工完毕。 一个全新的,正规、有地盘、有团队、有财务的商业小团体,在这一刻,正式诞生! 当天晚上,为了庆祝,孟建华把父母和妹妹也接了过来。 一家人,连同齐宝山和洪叶,第一次在新盘下的店铺里,点着蜡烛,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饭桌上,母亲张桂兰看着自己那个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骄傲,眼眶红了好几次。 孟建华给母亲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土豆丝,笑着安慰她。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街上传来。 是附近几家工厂的夜班工人下班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走过,脸上满是疲惫,手里拿着冰冷的干粮,就着白开水,胡乱地啃着。 孟建华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夹起一块母亲亲手做的馒头,又尝了一口她腌的咸菜,眼睛突然亮起来! 他放下筷子,看着母亲,忽然开口问道: “妈,你做的这馒头和腌菜,比外面国营饭店卖的,还要好吃一百倍。” 张桂桂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瞎说啥呢。” 孟建华却一脸认真,他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又指了指外面那些啃着干粮的工人: “妈,你说……” “如果咱们每天天不亮,就在这后院里,支上一口大锅。” “做点热乎乎的豆浆,炸点金灿灿的油条,再配上您的拿手咸菜。” “专门卖给这些上班的工人,你说……” 他看着母亲,嘴角含着笑。 “他们,会不会抢着买?” 第9章 卖早点?保守的父亲急了眼 “卖早点?” 孟建华的话音刚落,饭桌上刚刚还洋溢着喜悦的气氛,瞬间变冷了。 齐宝山和洪叶都愣住了。 他们以为孟建华盘下这个店,是要大干一场日杂生意,没想到他转眼间,又盯上了吃的。 妹妹孟小妹则是一脸好奇,她觉得哥哥的想法总是那么新奇。 而母亲张桂兰,先是一愣,随即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激动和期盼。 她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捣鼓吃的,能把自己做的饭菜卖给别人,得到认可,似乎……是件很不错的事? 然而,有一个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砰!” 一声巨响,父亲孟铁牛猛地一拍桌子,饭碗里的土豆丝都震得跳了起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怒容,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孟建华。 “胡闹!”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横飞。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母亲,是正经人家的妇女!你让她去支个摊子,像个小商贩一样,在街上抛头露面,端茶倒水地伺候人?” “我孟铁牛的脸,我们孟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孟铁牛气得浑身发抖。 作为在红星机械厂干了一辈子的老工人,他骨子里有着那个年代最根深蒂固的保守观念。 在他看来,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是最高尚的职业。 而“个体户”“小商贩”,那是被人看不起的,是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的尾巴”。 儿子去摆地摊,开日杂店,已经触及了他忍耐的极限。 现在,居然还要让自己的老婆,去干那种在他看来无比“低贱”的活儿! 这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爸……”孟建华刚想解释。 “你闭嘴!”孟铁牛直接打断他,“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饭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母亲张桂兰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也被丈夫这番话给浇灭了。 她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绞着衣角。 她一方面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能赚钱,是好事。 可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害怕。 她怕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怕被人指指点点。 她一辈子老实本分,习惯了在家里操持,让她站到大庭广众之下吆喝卖东西,她……她真的没那个胆子。 齐宝山和洪叶坐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外人,不好插嘴啊。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一个清脆坚定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爸!我觉得哥说得对!” 是妹妹孟小妹! 她站了起来,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勇敢地迎着父亲愤怒的目光。 “现在,我们老师上课都说了,国家正在改革开放,鼓励大家发展个体经济!” “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怎么就丢人了?” 她攥着小拳头,为母亲辩护。 “妈做的饭那么好吃,全大院谁不说一声好?这么好的手艺,凭什么就不能卖钱?” “你……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孟铁牛被女儿顶撞,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就是读书了才懂!”孟小妹不服气地回道。 眼看父女俩要吵起来,孟建华开口了。 他没有和父亲硬顶,也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是给父亲面前的酒杯满上,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爸,您先消消气,喝口酒。”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眼眶也红了。 “爸,您还记得前年冬天吗?” 孟铁牛一愣。 孟建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那年,您在厂里加班伤了腰,一个月没上班,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妈为了让我跟小妹能吃上一口饱饭,每天就喝点稀粥,自己饿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半夜偷偷在厨房里哭。” “我跟小妹,在门外都听到了。” 这番话,勾起了孟铁牛和张桂兰的回忆。张桂兰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孟铁牛端着酒杯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孟建华看着父亲,继续说道: “爸,我知道,您爱我们,您想让我们活得有尊严,有面子。” “可什么是真正的面子?” “是守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一家人饿肚子,让妈跟着我们受苦受累,叫有面子?” “还是……” 他话锋一转,从兜里掏出一支笔,在洪叶的笔记本上,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我们就在这后院里卖早点,一碗豆浆,一根油条,就按最便宜的算。” “一天,就算只卖出一百份,一份赚一毛钱,那就是十块钱!” 他把本子推到父亲面前,指着上面的数字: “一天十块,一个月就是三百块!” “爸,您在厂里干一辈子,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三百块!这笔钱,能让小妹风风光光地读完高中,考上大学!” “这笔钱,能让妈再也不用为一分钱发愁,想吃肉就吃肉!” “这笔钱,能让您挺直了腰杆,在那些老工友面前,告诉他们,你儿子,比厂长都有出息!” 他直视着父亲已经开始动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爸,您说,是那点虚无缥缈的面子重要?” “还是让全家人吃饱穿暖,不受人白眼,过上好日子,更重要?” 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孟铁牛彻底被问住了。 他看着桌上那盘儿子特意为他买的猪头肉,又看了看妻子婆娑的泪眼,和女儿期盼的目光。 是啊…… 儿子说的,都对。 什么面子? 让老婆孩子跟着自己饿肚子,那才是最没面子的事!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仿佛要把自己那点固执和保守,全都吞进肚子里。 长长的沉默后。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要干,也行。” “但是,不能让你妈一个人累着!” 他抬起那张黝黑的脸,看着孟建华,小声的说道: “我……我给她打下手!烧火!” 成了! 孟建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这个家,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地拧成了一股绳! 他立刻看向身旁,一直安静地当着听众的洪叶,眼中闪着期盼的光芒。 “洪叶,明天帮我个忙,带上山子他们,去一趟废品收购站!” “淘点东西回来!” 洪叶好奇地问:“淘什么?” 孟建华嘴角一撇,抛出了一个在1980年,足以让任何人脑子宕机的新词汇。 “我们要去打造,全德城第一辆……” “豪华移动早餐车!” 第10章 豪华早餐车,开张即爆满! “豪华移动早餐车?” “这是个什么新奇玩意儿?” 别说孟铁牛和张桂兰,就连齐宝山和洪叶都听得一头雾水。 孟建华没有过多解释。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拉着父亲和齐宝山,直奔德城市最大的废品收购站。 在那个堆满破铜烂铁、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地方,孟建华却像个进了宝库的淘宝人,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辆破三轮,车架子还结实,要了!” “那几块旧木板,够宽够厚,也拿下!” “还有那块破油布,虽然有几个洞,但洗洗还能用!”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他们用不到五块钱的成本,从废品站里淘回了一堆“宝贝”。 回到自家小院,孟建华拿出纸笔,飞快地画了一张结构草图。 “爸,您是钳工出身,手艺最好。这个架子,就按我画的,把它焊在三轮车后面。” “山子,你力气大,把这几块木板给我刨平了,做成一个操作台和一个顶棚。” 说干就干! 孟铁牛拿出他那套宝贝工具,切割、打磨、焊接,几十年练就的老手艺,宝刀未老。 齐宝山则挥舞着斧子和刨子,干得热火朝天。 洪叶和林小妹也没闲着,找来刷子和肥皂水,把那块脏兮兮的油布和淘来的锅碗瓢盆,刷洗得干干净净。 一个下午的时间。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合作下,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在小院里,诞生了! 那是一辆由旧三轮车改造而成的“餐车”。 车上,有一个用木板搭成的、铺着干净白布的操作台。 操作台上方,是一个用油布撑起的简易顶棚,可以遮阳挡雨。 车的一侧,挂着一块用粉笔写着价目表的小黑板。 另一侧,设计了几个卡槽,正好可以稳稳地放下装豆浆和油条的保温桶。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辆“早餐车”,对比当时路边那些只能用扁担挑着、脏兮兮的小摊子,在“专业”、“卫生”和“格调”上,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乖乖!华哥,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齐宝山围着早餐车啧啧称奇。 孟铁牛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个下午,这个家,充满了创业初期的奋斗激情和对未来的无限遐想。 第二天,清晨四点。 天还没亮,建华日杂后院的厨房里,已经亮起了灯光。 全新的家庭分工,正式开始。 母亲张桂兰,作为总厨,负责炸油条、煮豆浆。金黄酥脆的油条在油锅里翻滚,香浓的豆浆在锅里冒着热气。 父亲孟铁牛,则成了后勤,在一旁劈柴、烧火,然后小心翼翼将做好的早餐,分装进两个巨大的保温桶里。 五点钟,孟建华准时出现。 他将两个沉甸甸的保温桶固定在早餐车上,然后,亲自蹬着这辆承载着全家希望的“豪华座驾”,向着红星机械厂的大门,进发! 妹妹孟小妹,则揣着一个专门用来装钱的小布包,一脸兴奋地跟在后面。 她,是今天的财务总管。 红星机械厂门口。 下早班和准备上中班的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地从大门里走出来。 脸上满是疲惫,手里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冰冷馒头和窝窝头,准备就着白开水,胡乱的对付一顿。 就在这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路边,停着一个他们前所未见的“怪物”。 那辆造型奇特的“早餐车”,与其他摆摊的人相比,显得格外专业和干净。 车旁,一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正用他那极富感染力的嗓音,大声吆喝着: “建华早餐,开业大吉!” “干净,卫生,味道好!” “国营的品质,路边摊的价格!” “上班族特供——一毛钱的豆浆,吃出厂长的气派!” 这响亮的口号,新奇的餐车,瞬间吸引了所有工人的注意。 孟建华手写的小黑板上,菜单简单,只有三样东西: 豆浆,一毛钱一碗。 油条,一毛钱一根。 茶叶蛋,五分钱一个。 价格公道,但并不算特别便宜。 可就在菜单下方,一行用红色粉笔写的大字,却像一块磁铁,吸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工人特供套餐:一碗豆浆+一根油条+一个茶叶蛋=两毛钱!】 两毛钱! 单买要两毛五,套餐居然只要两毛! 这……这不是亏本买卖吗? 工人们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这个套餐,符合他们想吃饱、想划算、又想有点营养的想法! 一个胆子大的青年工人走上前,试探性地问: “小伙子,你这套餐,真是两毛钱?” “那还有假!” 孟建华热情地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大哥,您是今天第一位顾客,这根油条,我送您了!尝尝我们家的手艺!” 那工人接过豆浆,喝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香!浓!醇! 比食堂里那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豆浆,好喝了一百倍! 他又咬了一口油条,外酥里嫩,满口喷香!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他当即掏出两毛钱,对着身后的工友们大喊:“愣着干啥?快来买啊,晚了就没了!” 这一嗓子,彻底引爆了羊群效应! “给我来一份套餐!” “我也要!我也要!” “不得不说,这豆浆是真香啊!” 人群,瞬间就将小小的早餐车围得水泄不通。 孟建华负责吆喝和打包,孟小妹负责收钱找零。 兄妹俩配合默契,忙得脚不沾地。 不到一个小时。 整整两大保温桶,近两百份的早餐,被抢购一空! 后面还有好多没买到的工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小老板!明天还来吗?多准备点啊!” “是啊!明天我给你们带客户!” 孟建华笑着一一应下,看着工人们心满意足地表情,心中豪情万丈。 妹妹孟小妹抱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兴奋得小脸通红:“哥!我们发财了!我们快回家告诉爸妈!” 孟建华的目光,却越过人群,牢牢地锁定在了不远处,那座冒着黑烟的工厂大门上。 他拍了拍妹妹的头,缓缓说道: “小妹,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的目标,不是在厂门口捡工人们的漏。” “而是要让厂里所有的人,都能吃上我们的早餐!” 他的话音刚落。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传来。 “好大的口气!” 兄妹俩猛地一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 他背着手,皱着眉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孟建华和他的“豪华早餐车”。 然后,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开口问道: “你,就是孟建华?” “我是红星机械厂食堂的黄科长。” “是谁让你,在厂门口,抢我们食堂生意的?” 第11章 食堂黄科长,不给活路? “谁让你在厂门口,抢我们食堂生意的?” 黄科长背着手,挺着个啤酒肚,一脸的不耐烦。 他看着孟建华,眼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加掩饰的厌恶,仿佛在看一只跟他抢食的苍蝇。 但这一嗓子,让周围还没散去的人群,又重新围拢了过来。 刚刚还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齐宝山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想上前。 在他看来,管你什么科长厂长,敢找华哥的麻烦,就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他刚踏出半步,就被孟建华一把拉住了。 孟建华冲齐宝山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冲动。 在红星机械厂门口动手,以后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黄科长是吧?” 孟建华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迎了上去, “您误会了,我们这就是个小本生意,混口饭吃,哪敢跟国营大食堂抢生意啊。” 黄科长冷哼一声,根本不吃他这套。 “混口饭吃?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 他指着孟建华的早餐车,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像是在公开宣判。 “你们这种个体户,没有健康许可,没有营业执照,在厂门口聚集,严重影响了我们工厂的正常秩序!” “更可恶的是,你们搞这种低价竞争,是不正当竞争!是挖我们国营单位的墙角!” 他顿了顿,摆出一副最后通牒的姿态。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从明天起,不准再来这里摆摊!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这番话,说得是又横又霸道,充满了对“个体户”的蔑视。 在他眼里,孟建华这些人,就是一群抢他饭碗的泥腿子。 孟建华还没来得及说话。 旁边几个刚吃完早餐,正咂摸着嘴回味的年轻工人,终于忍不住了。 一个满脸机油的小伙子,直接开口呛声道: “黄科长!你这话就不讲道理了吧?” “人家小孟老板这豆浆油条,做得多好吃,多干净!我们吃得也舒服!” 另一个工人也跟着附和,声音更大了。 “就是!食堂那早餐,是人吃的吗?稀饭跟刷锅水一样,清得能照见人影!那大白馒头,硬得能当砖头!” “我们工人辛苦上一天班,就想早上吃口热乎的,有错吗?” “没错!有能耐,你把食堂伙食搞上去啊!” “黄科长,你们食堂自己做得不好吃,还不让别人卖吃的了?” 这几句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瞬间引来了一片附和声。 工人们积压已久的不满,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谁好谁坏,他们心里有杆秤! 黄科长被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当众“打脸”,一张脸涨得通红,又青又紫。 他想发作,可又不敢同时得罪这么多工人,只能指着他们,气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 孟建华看着这一幕,心中暗笑。 民心所向,这,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走上前,打起了圆场。 “哎,各位大哥,少说两句,黄科长也是为了工作嘛。” 然后,他转向黄科长,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黄科长,您别生气,工友们也是心直口快。我们做生意的,也是为了让工人同志们能吃好喝好,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嘛。” 他麻利地从保温桶里,盛了最后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又拿了一根刚出锅、金灿灿的油条,用干净的油纸包好,亲手递了过去。 “科长,您也忙了一早上了,肯定没吃饭吧?” “尝尝我们家的手艺,就当我给您赔罪了,我请客!” 这一下,黄科长感觉他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烤。 接,还是不接? 接了,就等于认同了这“个体户”的东西。 不接,在这么多工人的注视下,又显得自己小气、没气度。 黄科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咬着牙,硬着头皮,接过了那碗豆浆和油条。 他心里想着,我就随便喝一口,尝尝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妖法,能把工人们迷成这样。 他端起碗,装模作样地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就是这一小口! 一股浓郁、香醇、带着微微甜味的豆香气,瞬间在他整个口腔里蔓延开来! 丝滑的口感,顺着喉咙流下,暖意直达胃里。 黄科长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好……好喝! 他在厂里十几年,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豆浆! 这跟他食堂里那用豆粉兑出来的、寡淡如水的“豆浆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嘴上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享受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围的工人们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都忍不住发出了憋笑的声音。 黄科长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老脸一红,连忙放下碗,为了掩饰尴尬,又拿起那根油条,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咔嚓! 外皮酥脆,内里柔韧,油香四溢,却丝毫不腻! 完了! 黄科长心中哀嚎一声。 这特么的,也太好吃了! 他还想刁难,可惜说不出话来了。 在绝对的产品力面前,一切的借口与刁难,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憋着一口气,把油条三两口的塞进嘴里,将碗里的豆浆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像是打了一场败仗一样。 然后灰溜溜地瞪了孟建华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你等着瞧!” 说完,再也待不下去了,背着手,快步走进了工厂大门。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狼狈。 “喔——!” 工人们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声。 危机,暂时解除了。 孟建华看着黄科长离去的背影,心里已经开始快速思索起来。 他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于是对身边一脸崇拜的齐宝山和洪叶,轻声说道: “他越是打压咱们,就越说明咱们做对了。” “不过,咱们后院的产能,确实跟不上了,今天差点就断货。得想办法扩大扩大。” “而且,光卖早餐,还不够……”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向了那些中午只能在车间里啃冷馒头的工人。 一个更大胆,也更疯狂的计划,在他的心中成型。 “午餐盒饭!” 他轻声说出这四个字。 齐宝山和洪叶一听,都是一愣。 孟建华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在思考, 该如何绕过食堂那座大山,把热腾腾的饭菜,直接送到成百上千的工人手里? 第12章 饭票问世,去厂里卖盒饭 食堂科的黄科长,果然说到做到。 第二天中午,红星机械厂的大门口,突然多了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壮小伙。 他们像两尊门神,叉着腰,死死地盯着工厂门口的每一寸土地。 二人的任务只有一个: 严禁任何“外来食品”靠近厂区百米之内! 这招,不可谓不狠。 直接釜底抽薪,断了孟建华所有在午餐时间卖饭的可能性。 齐宝山隔着马路,看着那两个耀武扬威的保安,气得摩拳擦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么的!这姓黄的,是真不给咱们活路啊!华哥,要不我带兄弟们……” “带兄弟们去打一架?” 孟建华打断了他,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反而笑了。 他指了指那扇紧闭的工厂大门,又指了指大门后面,那成百上千渴望美食的工人。 “山子,记住。” “他守得住冰冷的大门,守得住饥饿的人心吗?” 上午十点。 孟家的后院里,已经香气四溢。 一口大铁锅里,红烧肉炖土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炖得软糯喷香,金黄色的土豆吸满了浓郁的汤汁。 另一口锅里,白花花的大米饭也已经焖好,米香扑鼻。 父亲孟铁牛看着这些饭菜,又看了看门外那两个保安,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建华,饭菜都做好了,可……可这怎么送出去啊?” “爸,别急。” 孟建华胸有成竹,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对策。 他没有出去,而是守在自家的日杂店里。 很快,几个早上来买过早餐的熟客工人,趁着出来抽烟的功夫,溜达到了店门口。 为首的,是二车间的一个小组长,姓张。 “小孟老板,今天中午,没搞头啦?”张组长挤眉弄眼地问。 “搞头当然有,就看张大哥你们,想不想吃点好的了。”孟建华神秘一笑。 他压低声音,像是在接头一样,对几人说道: “大哥,我母亲今天做了拿手的红烧肉炖土豆,配上大米饭,再加一个炒青菜。一荤一素,管饱!只要五毛钱一份!” 五毛钱! 红烧肉炖土豆! 白米饭! 这几个词,像炸弹一样,在几个工人的耳边炸响,炸得他们口水直流。 “想!做梦都想!” 张组长激动地说,“可……可黄扒皮在门口堵着,我们怎么买啊?” “我送不进去,但你们,可以自己出来拿啊。” 孟建华拿出了一张自己用硬纸板画的、盖着“建华日杂”萝卜章的票。 “这叫饭票。” 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模式。 “张大哥,你回车间,帮我统计一下,有多少兄弟想吃。你提前把钱收上来,我按人头,给你开饭票。” “中午十一点半,你派两个最机灵的年轻工人,一人拎一个大竹篮子,从你们厂东边那个破了的墙豁口出来。” “我的人,会在那里等你们。一手交饭票,一手交饭盒!” 那个墙豁口,是红星厂的老毛病了,几十年来,工人们为了抄近路,早就踩出了一条道。 黄科长守得住大门,绝对守不住那个“后门”! 孟建华最后,又抛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张大哥,你作为牵头人,辛苦了。” “每帮你这个车间卖出十份盒饭,你自己那份,我请了!免费!” 张组长眼睛一亮! 这敢情好啊! 不仅能吃到红烧肉,还能当好人,甚至自己还能免单! 谁说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不就来了吗? “行!小孟老板,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拉队伍!” 张组长带着人,兴冲冲地跑了。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了另外几个车间的工人身上。 逆向思维,预售制度! 建立“内线”,发展代理! 孟建华不与红星机械厂的规则硬碰硬,他要发动工人,从内部,瓦解黄科长的封锁线! 中午,十一点半。 红星机械厂,食堂里。 气氛压抑,饭菜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清水白菜、硬馒头。 黄科长端着饭碗,得意地听着手下汇报。 “科长,门口守得死死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好!”黄科长满意地点点头,“我看那个体户,拿什么跟我斗!” 可他话音刚落。 食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 “我靠!什么味儿这么香!” “是二车间的!他们从外面带饭回来了!” “红烧肉!是红烧肉炖土豆!” 黄科长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 只见食堂门口,几个车间的工人们,正围在一起,中间,赫然摆着几十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长方形饭盒! 那些提前预定了“建华盒饭”的工人,此刻正满脸幸福地打开饭盒盖。 满满一盒白米饭,上面铺着油光锃亮、香气逼人的红烧肉炖土豆,旁边还配着一格翠绿的炒青菜。 那卖相,那香味,瞬间秒杀了食堂里那寡淡的饭菜! “唔!好吃!太香了!” “这肉炖得,入口即化啊!” “五毛钱,值!太他么的值了!” 吃到的工人们,一个个满嘴流油,吃得不亦乐乎。 而那些没订到饭的工人们,只能端着自己的清水白菜,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闻着那诱人的肉香, 羡慕嫉妒恨,眼珠子都快红了! 黄科长站在食堂里,听着外面工人们对“建华盒饭”的赞美,和他食堂伙食的唾弃,气得浑身发抖。 他那张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此刻更像是裂开的苦瓜。 “啪!” 他狠狠地将手里的筷子摔在桌上。 败了! 他守住了大门,却没守住工人们的胃,更没守住工人们的心! …… 第一天,“饭盒奇兵”,大获成功! 预定的五十份盒饭,销售一空! 消息传开后,第二天,预定量直接飙升到了恐怖的二百份! 孟家小院的后厨,已经彻底不堪重负。 母亲张桂兰从早上忙到中午,累得几乎直不起腰,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孟建华知道,产能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靠自家的小厨房,是绝对撑不起他“盒饭帝国”的野心的。 必须找到一个更大的厨房,更多的帮手! 可上哪儿找呢?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 负责外出打探消息的洪叶,带回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她喘着气,跑到孟建华面前, “建华哥!我打听到了!” “红星纺织厂……就是我以前上班那个厂!” “因为效益不好,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她们的食堂,也快开不下去了!” 第13章 纺织厂食堂要倒闭?机会来了 “红星纺织厂的食堂,也快开不下去了?” 孟建华听到这个消息,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了一半。 他看着眼前这位细心,在关键时刻提供重要情报的搭档,心中感慨万千。 捡到宝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不是重生,而是重生后,没有错过洪叶。 洪叶看出他心动了,递上一杯早就凉好的茶水: “建华哥,我刚才就在想,我们为什么非要盯着红星机械厂这块硬骨头啃呢?” “黄科长那人,油盐不进,又是老油条,想扳倒他,不容易。” 她的思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但纺织厂不一样!” 洪叶详细地介绍起她老东家的情况。 “纺织厂九成都是女工。她们不像机械厂的男工那么粗糙,对饭菜口味、卫生,甚至好不好看,都比男工要挑剔得多!” “可她们食堂的饭菜,跟机械厂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一样的难吃!” 孟建华点点头,这纺织厂也有需求啊! “纺织厂的管理,比机械厂要松散。而且,我在那里上了三年班,从车间到后勤,都有不少处得来的姐妹和熟人。熟门熟路,比机械厂好一百倍!” “最重要的一点,”洪叶眼睛亮晶晶的, “纺织厂效益一直在滑坡,很多姐妹都下岗或者待岗了,在家里闲着没事做,心里慌得很。” 她看着孟建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建华哥,我在想,如果我们能把这些手巧又勤快的姐妹们组织起来……” “一方面,可以让她们帮我们做饭,解决人手和产能不足的问题。” “另一方面,她们很多人都会刺绣、会纳鞋底、会做各种好看的布艺小玩意儿。” “我们可以利用她们的手艺,做些刺绣香囊、千层底布鞋、手工鞋垫之类的东西,然后放到建华日杂店里卖!” 这个构想,远远超出了一个“早餐摊”的范畴。 它是一个集餐饮生产、手工业加工、零售渠道于一体的,小而美的商业生态雏形! 这是一个“女工合作社”的萌芽! 孟建华听得心潮澎湃,他没想到,洪叶的格局和眼光,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动记账的小姑娘,她已经开始独立思考。 就在孟建华准备为她这个绝妙的想法鼓掌时,洪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建华哥,还有个事。” “我听我姐妹说,纺织厂食堂之所以越来越差,是因为最近新调来一个管后勤的副科长,好像也姓孟,叫……孟志国。” “听说这人官架子特别大,一来就把食堂的伙食费克扣了一半,说是要‘降本增效’,搞得厂里上下天怒人怨,都快把食堂的师傅们逼反了。” 孟!志!国! 当这三个字从洪叶嘴里说出来时,孟建华的瞳孔,骤然收缩!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建华的脑中,三条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交汇在了一起! 一,一个新的、防守薄弱、群众基础更好的餐饮市场! 二,一个解决人力瓶颈、同时还能扩大经营范围的绝佳机会——女工合作社! 三,一个送上门来,让自己可以新仇旧恨一起算,顺便还能当成垫脚石踩着上位的绝佳靶子——堂哥孟志国! 这哪里是危机? 这分明是老天爷送来的一份超级大礼包! “好!太好了!” 孟建华猛地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洪叶的肩膀, “洪叶!你这个建议,价值千金!” 他当机立断,立刻拍板。 “这件事,从现在开始,由你负责!需要多少钱,直接从账上支!我给你最高权限!” “需要多少人,山子手下的兄弟,你随便调!让他给你保驾护航!” 得到孟建华的信任和支持,洪叶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建华哥,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当天,就跑出去联系了几个以前在厂里关系最好,现在正待岗在家的姐妹,约好第二天,就在“建华日杂”的后院,开一个动员小会。 属于她的事业线,在这一刻,正式启动! 而孟建华,则在另一边,找到了正在带人打扫店铺的齐宝山。 他将齐宝山拉到一旁,交给了他一个神秘的任务。 “山子,帮我个忙。” “你从兄弟里,找几个嘴巴最严,但又最会‘装作不经意’聊天、会来事儿的。” “让他们去纺织厂附近,尤其是那些女工爱去的菜市场、公共水龙头旁边,给我散播一个消息……” 齐宝山好奇地问:“华哥,啥消息?” “就说……红星机械厂那边,出了个‘建华盒饭’,五毛钱一份,顿顿有肉吃。” “现在,那个卖盒饭的老板,嫌机械厂肉太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女工更多的纺织厂那边,开个分店呢……” 几天后,“建华日杂”的货架已经初具规模。 孟铁牛的手艺确实不是盖的,一排排原木色的货架,打磨得光滑平整,让小小的店铺显得格外亮堂和专业。 这天上午,店里正忙着,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 来人,正是孟建华那位不可一世的堂哥,孟志国。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卡其布工作服,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背着手,下巴抬得快要翘到天上去。 他不是来买东西的,他是以一种“领导视察亲戚”的姿态,来炫耀和施舍的。 “叔,婶。” 孟志国看都没看,忙着擦拭货架的孟铁牛和张桂兰一眼,而是径直走到柜台前,用手指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撇着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们怎么能让建华干这个?” “摆地摊,开小卖部,这都是些什么下九流的活儿?” “太丢我们老孟家的脸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施恩的语气说道: “这样吧,叔。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让建华别干了。” “回头我跟我们厂里说说,给他安排个扫厕所的活儿。虽然累点,脏点,但好歹也是国企的正式工人,说出去,有面子!” 孟铁牛和张桂兰被他这番话气得脸色发白,手里的抹布都快被捏烂了。 什么叫“扫厕所的活儿”? 这是在羞辱谁呢! 孟志国完全没察觉到两人的愤怒,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优越感中,唾沫横飞地吹嘘起来。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现在在纺织厂,大小也是个副科长!管着全厂的后勤呢!” “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谁见了我不得客气地叫一声孟科长?”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的口袋,又开始了炫耀。 第14章 一个月工资,砸在堂哥脸上! “我一个月工资,四十块!” “四十块巨款,你们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建华他这个小破店,一年到头,能赚到我一个月的工资吗?” 他越说越得意,甚至开始贬低起孟建华的“个体户”身份。 “我跟你们说,现在搞个体户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找不到工作的社会渣滓,投机倒把,迟早要被抓起来!” 这话,说得又毒又狠。 周围一些来店里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听得直皱眉头。 就在孟志国最得意,吹得最起劲儿的时候。 “哎哟!这不是纺织厂的孟科长吗?”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只见齐宝山,领着两个穿着破旧工装,一脸愁苦的“工人”,恰到好处地走进了店里。 这两人,正是他手下最会演戏的两个兄弟。 其中一个“工人”看到孟志国,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仇人,表情复杂地大声抱怨起来: “孟科长,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自从您来了我们厂,我们食堂的伙食,那是一天不如一天!以前好歹还能见着点油腥,现在倒好,天天清水煮白菜,白菜煮清水!” 另一个“工人”也立刻接上话茬,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可不是嘛!我还听食堂大师傅说,是您把我们的伙食费给克扣了!说是要降本增效!我们工人干的都是体力活,吃不饱,哪有力气给国家做贡献啊!” “听说……听说您还拿我们伙食费的差价,给自己买了新手表呢!” 这番“流言蜚语”,简直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舞台剧! 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瞬间,就引爆了周围所有看热闹的街坊! “什么?克扣工人的伙食费?” “我的天,这也太黑心了吧!” “怪不得穿的人模狗样的,原来钱是这么来的!” 议论声,嘲讽声,鄙夷的目光...... 孟志国的脸,“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又红又紫,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个耳光一样! “你……你们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他指着那两个“工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就在这时。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店铺后院传来。 “哟,堂哥来了?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孟建华慢慢走了出来。 他手里,正拿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那是洪叶刚刚才做好的,上个礼拜的财务报表。 他走到孟志国面前,将那本写满了清晰数字的账本,往柜台上一拍! “啪!” 声音清脆,又响亮。 “堂哥,你刚才说,你一个月工资四十块,很了不起,是吗?” 孟志国梗着脖子,挺了挺胸。 “怎么,你现在拿的出四十块?” 孟建华指了指那本账本,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戏谑的意味。 “不好意思啊。” “这是我们这个,被你称作‘小破店’的,上个礼拜的……净利润。”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孟志国眼前晃了晃。 “三百二十块。” 他像是怕孟志国算不清这笔账,还好心地帮他算了一下。 “平均下来,一天差不多四十五块。” “也就是说……” 孟建华凑近他,一字一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我一天赚的钱,就比你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还多。” 孟志国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颗炸弹给炸响了! 他引以为傲的国企身份! 副科长职位! 四十块“巨款”工资! 在这一刻,在孟建华面前,被碾压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周围街坊邻居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天哪!一周赚三百多!” “老孟家这小子,是财神爷下凡吧!” “活该!让那姓孟的再狗眼看人低!” 嘲笑声,鄙夷声,像无数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抽打在孟志国的脸上。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又像一只过街的老鼠,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中,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 看他那仓皇而逃的背影,孟建华笑着收起账本, 转过身,看到了父母眼中,那难以置信的骄傲,和彻底的信服。 从这一刻起,这个家的根基,稳了。 孟志国狼狈逃走后的第二天下午。 “建华日杂”那小小的后院里,气氛却有些沉闷和压抑。 七八个衣着朴素、面带愁容的中年妇女,局促不安地坐在临时拼凑起来的小板凳上。 她们,都是洪叶从纺织厂召集来的,要好的下岗或待岗姐妹。 长期的失业和对未来的迷茫,让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沧桑和麻木。 洪叶看着她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没有急着谈工作,而是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她和张桂兰一起,端出了几大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肉丝面。 每一碗面上,都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让人食欲大动。 “姐妹们,嫂子们。” 洪叶给每个人都端上一碗,脸上挂着笑。 “都别愁眉苦脸的了,先吃口热乎饭。” 她指了指张桂兰,介绍道: “这是我婆婆……哦不,这是孟建华的母亲,孟阿姨。快尝尝孟阿姨的手艺!” 一句无心的“婆婆”,让洪叶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也让原本沉闷的气氛,多了一丝小小的松动。 女工们看着眼前这碗用料扎实、一看就用了心思的肉丝面,都有些受宠若惊。 在那个年代,饭桌上能见着肉,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更何况,这还是专门做给她们吃的。 一个年纪稍长的嫂子,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送进嘴里。 劲道的面条,鲜美的汤头,喷香的肉丝…… 那久违的、充满暖意的味道,瞬间充盈了她的口腔,也一下子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已经快忘了,上一顿安安心心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拿起筷子。一时间,小院里只剩下“吸溜吸溜”的吃面声。 很多人吃着吃着,都忍不住抬手抹起了眼泪。 这不仅是一碗面。 这更是一份久违的、被人放在心上的尊重。 一碗面下肚,所有人心里的坚冰,都融化了大半。院子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压抑。 就在这时,孟建华走了进来。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没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也没有画什么遥不可及的大饼。 “各位嫂子,姐妹们。” “我请大家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和大家一起,干点事,赚点钱,把日子过好!” “我打算,成立一个‘建华嫂子互助组’!” 说着,他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计划书,逐字逐句的念了起来: 第15章 娘子军崛起,从盒饭到手工 “互助组,分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餐饮组。由我母亲张桂兰同志带队。” “主要工作,负责给附近的工厂做盒饭。咱们做的饭菜有多好吃,大家心里有数。按劳发工资,多劳多得,绝不拖欠!” 他又看向另一拨人。 “第二部分,是手工组。由洪叶同志带队。” “我知道,在座都是纺织厂出来的,个个心灵手巧。你们发挥自己的优势,做些千层底布鞋、绣花鞋垫、或者是好看的香囊。” “做出来,由我的‘建华日杂’,全部兜底收购!按件计酬,做得越多,赚的越多!” 有保底工资,还有计件收入! 这番话,让所有女工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简直是为她们量身定做的活儿啊! 可孟建华接下来说的话,颠覆了他们过去几十年的认知! “嫂子们!” “你们来我这里,不只是给我打工的!” “从今天起,互助组每赚到10块钱的净利润,我就会拿出其中的1块钱,存入我们集体的‘互助基金’!” “这笔钱,不动,就存在洪叶那里,年底,拿出来给大家分红!” “餐饮组做得好,手工组卖得多,总利润就高,年底大家伙儿分到手里的钱,就越多!” 他环视着一张张震惊的脸,用最真诚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不是老板和工人的关系!” “我们,就是一家人!” “有钱,一起赚!” “日子,一起过好!” 股权激励! 年终分红!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女工压抑已久的热情和希望! 有工资拿!有计件收入! 年底,竟然还有分红? 跟着这样的老板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们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票子,正在向她们招手! “我干!” 刚才第一个吃面的那位嫂子,第一个站了起来,激动地喊道:“孟老板!我以前在食堂帮过厨,我报名餐饮组!” “我也干!我绣花最拿手了!” “我!我纳的鞋底,全厂有名!” “算我一个!” 一时间,群情激昂! 当场,所有人踊跃报名,无一例外! 一个以孟母和洪叶为核心,充满了凝聚力的“娘子军”团队,在这一刻,正式宣告成立! 孟母看着眼前这番景象,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几人团队的“主心骨”,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需要的价值感! 洪叶也充满了干劲,她拿着笔记本,认真记下每个人的名字和特长。 “娘子军”的热情,空前高涨。 小小的后院,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生产车间! 餐饮组,在孟母的带领下,一天之内,做出三百份盒饭,已经不在话下! 手工组,在洪叶的指导下,分工合作,也很快做出了一批绣着鸳鸯、缝着“出入平安”字样的精美鞋垫和香囊。 产能问题,解决了! 人力问题,解决了! 可新的问题,也跟着来了。 孟建华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还冒着热气的铝制饭盒,陷入了沉思。 齐宝山凑了过来,挠了挠头,一脸愁容。 “华哥,饭是做出来了,可……可那姓孟的把纺织厂大门看得死死的,这三百多份盒饭,怎么卖进去啊?” 孟建华抬起头,看着齐宝山,说出了一句让齐宝山摸不着头脑的话。 “山子,对付一条疯狗,你拿棍子去打,只会叫得更凶。” “但你要是能把他主人的骨头给抽了,他自己就趴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崭新的“大前门”香烟,塞到齐宝山手里,又给他点上一根。 “这次,不打架。” “你去帮我办件事。找到红星纺织厂的王大海王厂长,别去惊动他,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想办法,给我摸清楚,他最近……在愁什么。” 齐宝山办事,效率极高。 他混迹市井多年,三教九流的朋友遍布全城。 他没有直接去找王厂长,而是找到了王厂长的专职司机,老刘。 一包“大前门”,一顿小酒馆里的猪头肉和二锅头下肚。 那司机老刘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酒过三巡,齐宝山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刘哥,你们王厂长最近是不是遇上啥难事了?看着他整天愁眉苦脸的。” 老刘灌下一大口酒,长叹一声,开始大倒苦水。 “兄弟,你可别提了!我们厂长,快愁死了!” 原来,红星纺织厂前段时间接了一批出口到苏联的布料订单。 结果因为技术问题,生产出来的一大批的确良布料,出现了轻微的染色不均和跳线问题。 这批布,苏联人那边是肯定不要了。 可内销吧,老百姓买东西都图个完美,这种“次品”,根本卖不掉。 就这么着,整整三大仓库的布料, 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了纺织厂的账上。不仅占着宝贵的仓库空间,更是占用了厂里几十万的流动资金! 银行在催贷款,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王大海厂长为了这事,嘴上都急出了一圈燎泡,天天半夜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 齐宝山将这个核心情报,一字不差地带了回来。 孟建华听完,眼睛骤然亮起!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立刻找到正在后院指导手工组的洪叶。 “洪叶,马上停掉手里的鞋垫和香囊!” “你带上嫂子们,连夜给我用普通的布料,赶制一批样品出来!” “什么样品?”洪叶不解地问。 “沙发巾、坐垫、板凳套,还有……盖在电视机、收音机上的那种防尘罩!” 这些在后世司空见惯的家居用品,在1980年,还是绝对的新鲜玩意儿! 娘子军的执行力是恐怖的。 一个通宵下来,几十件设计新颖、做工精良的布艺品样品,就摆在了孟建华的面前。 第二天上午,孟建华没有去谈食堂,甚至没有亲自出面。 他让洪叶,这个“前纺织厂职工”,独自一人,带着这些样品,直接敲开了王大海厂长办公室的大门。 办公室里,王大海正对着一堆报表唉声叹气。 看到是洪叶这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女工,他有些不耐烦地问: “小同志,你有什么事?” 洪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将带来的布艺品,一件件地在王大海的办公桌上铺开。 她不提合作,也不提要求: “王厂长,我叫洪叶,以前是咱们厂二车间的。” “我知道,您最近,正为了厂里那批次品布料发愁。” “我们新成立的‘建华嫂子互助组’,都是厂里下岗的姐妹,我们……我们想为厂里出份力,为您解解难。” 她指着桌上那些漂亮的布艺品。 “您看,您那些在我们看来根本不是问题的‘次品布’,到了我们手里,就能变成这些……好东西。” 王大海的目光,瞬间就被桌上那些东西吸引了! 第16章 废品生金,厂长的难言之隐 那绣着牡丹花的沙发巾,那拼接色的坐垫,那带着荷叶边的电视机罩…… 设计新颖! 做工精良! 这……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孟建华算准了时间,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王厂长,您好,我是建华日杂的孟建华。” 他微笑着伸出手,然后,抛出了那个让王大海无法拒绝的方案。 “王厂长,对于您那批次品布,我们有两个想法。” “第一,我们建华日杂商行,以一个您绝对满意的价格,一次性,全部吃下!帮您盘活资金,清空仓库!” 王大海的呼吸,瞬间就急促了。 “第二,我们用这批布做出来的沙发巾、坐垫这些成品,除了在我自己的店里卖,还可以作为福利品,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优先卖给咱们纺织厂的职工们!” “这样一来,您不仅解决了工厂的死账难题,还给了全厂职工一份福利!” “您在厂里的威信,不就一下子就立起来了吗?”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王大海的心坎里! 这哪里是商业合作? 这分明就是雪中送炭,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啊! 他解决了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库存,盘活了资金,还能收获全厂工人的拥戴和好名声! 这……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王大海激动地站起身,紧紧地握住孟建华的手,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小孟同志!不,孟老板!” “你……你可真是我们厂的及时雨,是我的大救星啊!” 他当场拍板,大笔一挥,同意了孟建华的方案! 孟建华看着热情无比的王大海,知道火候到了。 顺势说道: “王厂长,能为您分忧,是我们应该做的。”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我们互助组的嫂子们,您也知道,都是些勤快人。她们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就是……没个能施展开手脚的地方。” “我听说,咱们厂里的食堂……” 他话还没说完。 王大海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却“唰”地一下,僵住了。 他面露难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孟建华坐下,压低了声音,一脸的无奈。 “小孟啊……” “不是我老王不想帮你这个忙。” “只是,这个食堂……” 他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忌惮。 “水,深得很啊!” “水深得很?” 孟建华看着王厂长那一脸为难的表情,心中跟明镜似的。 从王大海的办公室出来后,他已猜到了七八分。 所谓的“水深”,无非就是利益勾结,盘根错节。 他那个不成器的堂哥孟志国,看着蠢,但能在短时间把持住食堂这个油水丰厚的部门,背后要是没几个人撑腰,打死他都不信。 齐宝山愤愤不平地说道: “华哥,那姓王的也太不地道了!咱们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他连个食堂都搞不定?” “不,他不是搞不定,是不想轻易得罪人。” 孟建华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有他的小团体,我有我的群众基础。” “咱们就比比看,到底谁的人多,谁的拳头硬!” 纺织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洪叶凑到正在换纱锭的李姐耳边,“姐,累了吧?你看你这手,都干得起皮了。” 李姐头也不抬,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中午食堂那点清汤寡水,连个油花都看不见,下午饿得手脚发软。” 洪叶恰好也跟着抱怨起来,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 “姐,你猜我昨天瞅见啥了?” “食堂管事的那个孟志国,手腕上戴了块锃亮的新手表!听人说是上海牌的,最少得一百多块呢!” 李姐换纱锭的手猛地一顿,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一个管食堂的,哪来那么多钱?” 洪叶撇了撇嘴,往近凑了凑: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的伙食费,是越来越不够了。本该进咱们肚子的肉,指不定就变成他手上的表了呗。” 李姐的脸瞬间就黑了,咬着牙,手里的纱锭捏得咯吱作响。 洪叶看火候差不多了,又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件事,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哎,不说咱们这糟心事了。听说了吗?隔壁红星机械厂,现在可享福了。” “人家中午吃一家叫‘建华盒饭’的,五毛钱一份,天天有大肉片子,有时候还是红烧肉、大鸡腿!吃得那些大老爷们满嘴流油,干活都有劲儿!” “红烧肉……” 李姐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眼里满是愤怒。 她停下手里的活,一把拉住正要走开的洪叶: “妹子,这事儿……你再跟大伙儿说道说道去!凭啥咱们就得吃糠咽菜,看那小子作威作福?” 洪叶点点头,转身走向下一个正在忙碌的“姐妹”。 就这样,一个上午。 关于“新表”和“红烧肉”的故事,就在嗡嗡作响的机器声掩护下,传遍了整个纺织厂。 女工们的情绪,像一锅被炉火加热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只差最后一把猛火,就能彻底沸腾了。 从纺织厂回来,孟建华给了洪叶一份“请愿书”,她一看心里直犯嘀咕。 这写的都是啥? 通篇都是好话,说什么“为了提高生产积极性”、“为了响应厂里号召”、“恳请领导体恤我们一线女工的辛苦”…… 半天不提孟志国贪污一个字! 这软绵绵的,能有用吗? 可当她看到最后那句,“恳请引进广受好评的‘建华嫂子互助组’,承包我厂食堂改善伙食”时,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高! 实在是高! 先把大家吃不饱的苦况摆出来,让领导无法忽视; 再把隔壁厂的成功范例“建华嫂子互助组”抬出来,直接给你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领导要是不同意,就是不体恤工人!就是不想让大家吃饱饭! 想通了这一层,洪叶充满了干劲! 她拿着那张雪白的纸,第一个就找到了车间的李姐。 李姐看完,二话不说,一把抢过请愿书。 “签!必须签!我第一个按手印!” 她找不到印泥,干脆咬破自己的指头,狠狠地在签名处下方,按上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我也来!” “算我一个!凭什么我们不如隔壁厂的!” “我也按!孟志国那个混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女工们从各个角落围了过来,伸出自己的大拇指,一个接一个地往那张白纸上按。 不到一天功夫,那张原本雪白的纸上, 已经密密麻麻,落下了一百多个鲜红、滚烫、沉甸甸的……手印! 洪叶捧着这份“万民书”,感觉手心都在发烫。 她知道,火山,马上就要喷发了。 第17章 百人请愿书,拿下厂区食堂 就在洪叶征集签名的同一天中午。 孟建华让齐宝山带上所有兄弟,推着三轮车,拉着整整两大桶、两百份新鲜出炉的“试吃盒饭”,来到了纺织厂的大门口。 他们不卖,只送! “建华日杂商行,感恩大回馈!” “祝贺我厂与红星纺织厂达成合作!特地准备两百份爱心午餐,免费派送给辛苦劳作的女工姐妹们!” 香气,如同长了腿的妖精,很快转变了整个厂区。 免费的、还带着肉香的午餐,谁能拒绝? 女工们蜂拥而出! 吃到的,无不赞不绝口,对着孟建华和建华日杂千恩万谢。 没吃到的,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对改善食堂伙食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这下,民意彻底引爆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孟建华知道,总攻的时刻,该到了! 第二天上午,红星纺织厂,二楼小会议室。 王大海厂长,正在召开全厂的中层干部会议。 孟志国,也赫然在列。 他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一脸得意地听着其他科室做报告,完全不知道,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向他撒来。 就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 “砰!”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孟建华和洪叶,在全场部门领导惊愕的目光中,直接“闯”了进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个厂领导立马站起来阻止。 孟志国看到孟建华,更是脸色一变: “孟建华?你想干什么!这是我们厂的干部会议,是你这种个体户能来的地方吗?保安!保安呢?” 孟建华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了会议桌的主位前,对着王大海厂长,不卑不亢地说道: “王厂长,各位领导,冒昧打扰了。” 然后,他将两样东西,重重地放在了会议桌上。 第一样,是那份沉甸甸的、按满了一百多个鲜红手印的……百人请愿书! 第二样,是洪叶亲手做的,一本记录着“建华盒饭”每一分开销、每一分利润的……透明账本! 他环视全场,不卑不亢开口说道: “各位领导!我今天来,不为赚钱,不为闹事!” “我只是想,让辛苦了一天的女工姐妹们,能吃上一口热乎干净的、有肉的饭!” 他指着那份请愿书,声音猛然拔高。 “这是,一百多名一线工人的心声!” 他又指着那本账本。 “这是,我们建华日杂商行的良心!” “我承诺,只要能让我们进驻食堂,每一笔账,都公开透明,随时接受全厂职工的监督!” 一番话,掷地有声! 他不用任何阴谋诡计,他用的是民意、是人心、是公开透明!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与会的部门领导,全都沉默了。 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的,聚焦到了那个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冷汗直流的人身上。 孟志国! 王大海厂长看着桌上那份按满红手印的请愿书,再看看孟建华那坦荡的眼神,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指着已经抖如筛糠的孟志国,怒声爆喝: “孟志国!”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这就是你管的后勤!这就是你交上来的答卷!”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着全场女工的请愿书,林志国面如死灰,很快就被纪律科的人带走了。 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寄生虫,就此落幕。 而孟建华,则被王大海厂长热情地,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关上门,王大海脸上的严肃和官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感激。 他亲手给孟建华和洪叶倒上茶水,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小孟,洪叶同志,坐!” “刚才,我们厂委会现场开了个短会,研究决定了!” 王大海一拍大腿,语气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们厂的食堂,从今天起,正式交给你们‘建华嫂子互助组’,承包了!” 洪叶激动得满脸通红,紧紧地攥着衣角。 齐宝山在门外听到,更是兴奋地挥了一下拳头。 但孟建华却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轻轻呷了一口茶,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由洪叶连夜准备好的,关于“食堂承包”的详细合作方案。 “王厂长,非常感谢您和厂里对我们的信任。” “为了双方能合作愉快,也为了能更好地为全厂职工服务,关于承包的具体细节,我想跟您探讨一下。” 王大海看着孟建华那副胸有成竹的专业模样,愈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好!你说!” 孟建华将方案推到王大海面前,开始就几个核心条款,探讨起来。 “价格方面。不搞大锅饭,不定一口价。根据不同的菜品标准,制定阶梯式价格。” 他指着方案上的表格。 “比如,一荤一素套餐,五毛钱。两荤一素,七毛钱。如果想加个鸡腿,那就再加两毛。让工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收入和饭量,自由选择,丰俭由人。” 这个想法,让王大海眼前一亮! “财务结算方面嘛。” 孟建华提出了一个,在当时堪称天才的模式。 “我们不要钱,只要票。” “我建议,由厂里的工会,统一印制不同面额的‘饭票’,月底随工资一起发给工人。工人们凭饭票来我们这里吃饭,我们月底,再凭回收来的饭票,统一跟厂里的财务结算。” 这个“饭票制”,好处太多了! 对工厂而言,便于管理,杜绝了食堂贪污现金的可能。 对孟建华而言,保证了稳定的现金流,再也不用担心收一堆零票,或者被拖欠饭款! “高!实在是高!”王大海忍不住拍案叫绝。 “场地方面。”孟建华继续说道, “食堂的后厨,包括里面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我们希望可以免费使用。当然,产生的水费、电费、煤火费,我自己一力承担,绝不占厂里一分钱便宜。”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关于标准!” 孟建华的眼神,变得无比郑重。 “我们供应的每一份饭菜,主料、配料的克数,都会在食堂门口的小黑板上进行公示!用什么米,什么油,都写得清清楚楚!随时随地,接受全厂任何一名职工的监督!” 公开!透明! 这四个字,彻底击中了王大海的心。 他最怕的,就是换汤不换药,赶走了一个孟志国,又来一个李志国。 而孟建华的这套组合拳,从定价、结算、到成本、标准,环环相扣,几乎堵死了所有可能出问题的漏洞! 专业! 太专业了! 王大海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青年,心中只剩两个字: 第18章 第一份大合同,6000份盒饭 佩服! “好!就按你说的办!” 王厂长再无二话,当场叫来秘书,以孟建华的方案为蓝本,拟定了一份正式的承包合同。 半小时后。 一份崭新的、盖着“国营红星纺织厂”鲜红大印的合同,摆在了孟建华的面前。 承包期限:一年 【每月保底供应午餐:6000份】 【预估合同总金额:超过三万元!】 这是孟建华重生以来,亲手拿下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万元级”大合同! 当孟建华在那份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他知道,一个属于他的时代开始了。 走出厂长办公室,孟建华、洪叶、齐宝山三人,并肩站在那间略显破败,却即将迎来新生的食堂门口,心潮澎湃。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孟建华看着眼前这个空旷的、能容纳数百人同时就餐的食堂,再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这里,就是我们‘建华盒饭’帝国的……奠基石!”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一个食堂,顶天了,只是个大点的作坊。” “十个食堂,那才叫工厂!” 他的目光,越过纺织厂的围墙,投向了远方那鳞次栉比的烟囱。 “我们的目标,是承包下这座城市,所有工厂的食堂!” 这番豪言壮语,听得洪叶和齐宝山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正在拔地而起! 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骨感得可怕。 合同,签了。 新的挑战,也接踵而至。 一个月6000份盒饭,平均到每天,就是两百多份! 这意味着,他们每天要去菜市场,采购几百斤的蔬菜和肉。 意味着,他们要让几十位手艺、习惯各不相同的女工们,做出味道和分量都一模一样的饭菜。 意味着,他们要保证每一份饭菜,都能准时、滚烫地送到几公里外的工厂…… 采购、生产、品控、物流…… 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对于刚刚起步的他们来说,都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团队,第一次面临着“规模化”生产的考验。 当天晚上,孟建华在院子里,就着月光,对着一张白纸,写写画画,愁得焦头烂额。 就在这时。 一直在一旁默默劈柴、烧火的父亲孟铁牛,走到了他身边。 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工人,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画得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的图纸。 “建华,你看看……这个,行不行?” 孟建华疑惑地接过图纸。 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他从未见过的厨房布局图。 从洗菜池,到切菜台,再到炒菜的炉灶,最后到打包装盒的区域,被一条清晰的、像流水一样的动线,串联了起来。 孟建华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这……这不是后世工厂里最常见的…… 生产流水线吗?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个在他记忆里,只会埋头拧螺丝、沉默寡言的老工人,身体里,竟然藏着超越时代的智慧? 孟铁牛被儿子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挠了挠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瞎画的,不知道行不行?” “我……我看你这几天总愁大家干活乱糟糟的,挤在一起,就琢磨着……” 他比画着手,努力解释着自己的设计理念。 “咱们厂里拧螺丝的流水线,就是这样的。人,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让零件,从你手边一个一个地流过去。这样,就不乱,也快。” 人不动,东西动! 多么朴素,又多么深刻的工业化至理名言! 孟建华在这一刻,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他前世坐拥百亿集团,见过无数顶尖的工程师和设计师。 可他们的所有复杂理论,都比不上父亲这句从几十年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最接地气的“土办法”! 这哪里是什么土办法? 这是大道至简! “爸!” 孟建华“噌”地一下站起来,紧紧地握住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你这张图……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不,你是我们整个事业的大功臣!” “有了它,别说六千份,六万份盒饭,我们都做得出来!” 他如获至宝! 解决产能瓶颈的核心钥匙,总算找到了! 说干就干! 他当即拍板,指着隔壁那间空了许久、比“建华日杂”还大的废弃仓库, “把账上大半的流动资金都拿出来,租下它!” 紧接着,他一个电话打给齐宝山, “找你最靠谱的兄弟,今晚就给我动工!” 砸墙! 将日杂店的后院,和新租的仓库,彻底打通! 整个空间,瞬间扩大了三倍! 紧接着,孟建华就以父亲那张“香烟盒图纸”为总纲领,开始了他的宏伟改造。 买来更大号的行军锅和炉灶,砌成一排整齐的灶台区。 用最厚的木板,打造出长长的、光滑的切配台和分装台。 甚至还从废品站淘来了几个巨大的铁皮水槽,改造成了洗菜区。 短短两天两夜。 在齐宝山团队的赶工下,一个崭新宽敞、充满了“工业感”的巨大厨房,拔地而起! 德城市第一家,甚至可能是全国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中央厨房”! 厨房建好了,接下来,就是人员的“软件升级”。 孟建华将“建华嫂子互助组”的所有成员召集起来,进行了全新的、流水线式的分工。 “张嫂,你以前是洗菜最快的,以后你就专门负责洗菜区,保证所有菜干干净净!” “李姐,你刀工最好,以后你就和另外两个姐妹,负责切配区,所有肉块、土豆丁的大小,都要一样!” “王姨,你炒菜最有大锅饭经验,以后你就和另外四位嫂子,掌管灶台区!” “剩下的人,全部去分装区!” 分工完毕,孟建华又拿出了他从后世学来的,最简单有效的“标准化作业程序”。 “从今天起,我们做菜,不凭感觉,凭标准!” 他举起一个汤勺。 “比如做红烧肉,就是固定的三勺油,一勺酱油,半勺盐!” “每一份盒饭,米饭要用碗压实,红烧肉三大块,土豆五小块,青菜一筷子!只许多,不许少!” 这种傻瓜式、精确到“勺”和“块”的标准化流程,让女工们大开眼界, 也最大限度保证了,从她们手里出去的每一份盒饭,味道和分量,都能保持一致! 新的模式,运行第一天。 第19章 第一次分红 整个中央厨房里,几十号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洗菜的,切菜的,炒菜的,分装的…… 食材像流水一样,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手忙脚乱、互相推搡的混乱场面。 过去,十几个人挤在小院里,累死累活一天才能做出三百份盒饭。 而现在,这个经过改造的团队,一天之内,就轻松做出了一千份! 而且,每一份的品质都稳定! 当最后一千份盒饭,被整齐地码放在三轮车上时。 整个团队的所有人,包括孟母和孟父,都被这种恐怖的“工业化”效率,给彻底震住了! 他们看着这个由自己亲手打造的“厨房工厂”,看着那一排排冒热气的饭盒,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感! 孟铁牛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默默的点上了一根烟。 他抽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都带着笑意。 这个老工人,第一次在儿子的事业里,找到了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和……尊严。 孟建华走到他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潮澎湃。 产能,解决了! 标准化,也解决了! “建华餐饮”模式的核心竞争力,已经建立! 接下来,就是疯狂复制,快速扩张! 他看着身边这些,因为共同目标和事业,聚在一起的伙伴们—— 忠诚勇猛的齐宝山,聪慧细致的洪叶,勤劳朴实的父母,正在快速成长的弟妹,还有这群淳朴善良、充满了干劲的嫂子们……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要成立一家公司! 一家足以承载他所有野心和梦想的,真正的公司! 一个周末的晚上。 “建华日杂”的店铺里,灯火通明。 今天,店没有对外营业。 所有“建华系”的核心成员,第一次聚在一起。 二十多个人,把不大的店铺挤得满满当当。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孟建华站在所有人面前,他的身后,是一张用红布盖着的、长条形的东西。 他没有急着说话,先从柜台下,抱出了一个大纸箱。 纸箱里,是洪叶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叠崭新的信封。 “各位!” 孟建华拿起一个信封,声音洪亮。 “咱们辛苦了一个月,今天,是发粮的日子!” 他第一个,叫了刀疤刘的名字。 “刘富贵!” 刀疤刘,也就是刘富贵,激动地一个哆嗦,连忙站了出来。 “华哥!”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六十块!另外,纺织厂的项目你带人搞定了,这是项目奖金,四十块!总共一百块!” 孟建华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了刀疤刘的手里。 一百块! 刀疤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手都在抖! 他一个月,赚到了一百块! 这比纺织厂的科长,不,比厂长的工资都高! 他一个过去在街上人人喊打的混混,现在,竟然能凭自己的力气,赚到这么一笔“巨款”! 他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谢谢华哥!”他哽咽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下一个,王虎!” “到!” “工资加奖金,八十五!” “李三!” “八十!” …… 孟建华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一个一个地分发着信封。 每一个拿到信封的兄弟,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拿到的,不仅仅是远超想象的收入。 更是一种,被人认可的……尊严! 发完了兄弟们,孟建华又拿起了几个更厚的信封。 “张嫂,李姐,这是咱们互助组嫂子们这个月的工资,麻烦你们带回去,一定亲手交到每个人的手里!” “还有,这是咱们的‘互助基金’,这个月,咱们总共存下了一百八十块!由洪叶保管,年底,咱们吃大肉,分大钱!” 嫂子们也激动地连连点头。 整个店铺里,气氛达到了顶点!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就在这最热烈的气氛中,孟建华站回了最前方。他深吸一口气,宣布道: “各位,今天把大家叫来,除了发钱,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摊贩,不再是临时的互助组!” 他猛地一转身,一把扯下了身后的红布! 一块崭新的、用厚重木板打造的牌匾,出现在众人眼前! 上面,是四个龙飞凤舞的毛笔大字! 【建华商行】! “我决定,从今天起,我们正式成立——‘建华商行’!” 所有人都被这块牌匾,和孟建华的野心,给震撼了! 公司!只在广播电视上听过。 二现在,他们竟然有了自己的公司! 孟建华趁热打铁,进行了“建华商行”的第一次人事任命! “我,孟建华,担任商行总经理,负责公司总体战略!” “洪叶!” “到!”洪叶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任命你为商行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管人,也管钱!” “齐宝山!” “华哥!”齐宝山挺直了胸膛。 “我任命你为业务部经理!负责所有市场开拓、渠道维护和……物流运输!” “我妈,张桂兰同志!” “哎!”张桂兰紧张地站起身。 “我任命你为生产部经理!咱们的中央厨房,以后就全权交给你负责!” “我爸,孟铁牛同志!” 孟铁牛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我任命你为后勤部经理!所有设备维护、原料采购,都归你管!” …… 总经理、副总、经理、总监…… 这些只在电影和报纸上才能听到的“高级词汇”,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头衔! 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都感到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任命完毕,孟建华站在所有人面前,目光扫过众人。 “今天,我们‘建华商行’,只有一家小小的日杂店,一个简陋的中央厨房,和两家工厂的盒饭业务。” “但是!我向在座的各位保证!” “一年之内,我们的盒饭,要铺满德城大大小小每一个工厂!” “我们的手工艺品,要摆进全市最大的供销社的柜台!” “我们,更要开办起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家食品加工厂!” 他伸出手,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嘶吼道: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们建华商行的元老!未来,你们,都将是这家公司的经理、厂长、总监!” “都将是,能让全德城都竖起大拇指的人上人!” 这番话,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峰! 所有人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齐宝山振臂高呼:“华哥牛叉!建华商行牛叉!” “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孟建华举起了桌上的茶杯。 第20章 养殖场的下马威 “各位,我以茶代酒!敬我们自己,敬我们的建华商行!” “敬我们,即将到来的……新时代!” “干!” 所有人,高举手中的茶杯、酒杯,齐声高呼! 但命运的剧本,总充满挑战。 就在第二天。 父亲孟铁牛蹬着三轮车,哼着小曲,兴冲冲地奔赴市国营养殖场。 这是商行成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采购,关系到纺织厂那几百份盒饭的大合同,更关系到他们这个新团队的声誉。 但一个小时后,孟铁牛回来了。不是满载而归,而是两手空空。 “爸,怎么了?肉呢?” 孟建华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孟铁牛将三轮车“哐当”一声停在院子里,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没了!不卖了!” “养殖场销售科的人,把我拦在门外,说上头刚下的文件,为了优先保障国营单位的供应,不再对我们这种个体户出售了!” 他气得一拳砸在车把上。 “我跟他们理论,他们就把我当空气!我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把一头头白条猪,抬上了另一辆卡车!” “那车,就是红星机械厂食堂的!黄科长那个混蛋,就坐在驾驶室里,还冲我笑!”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浇灭了商行里所有的热情和希望。 刚刚还热火朝天、充满干劲的中央厨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嫂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无米下锅! 不,是无肉下锅! 这对于主打“顿顿有肉”的建华盒饭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铃铃铃——!” 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的电话机,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声响。 孟建华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建华商行。” 电话那头,传来纺织厂王厂长的声音: “小孟!这都快十一点了,我们厂三百多份盒饭,怎么还没送来?工人们都等着吃饭呢!你们到底还做不做了?” 危机,不是明天才会发生。 而是已经烧到了眉毛! 孟建华挂掉电话,发现大家都紧皱眉头。 团队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重大危机,引爆了内部分歧。 “欺人太甚!” 父亲孟铁牛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 “这是故意打压我们个体户!不行,我要去市里告他们!我就不信这个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他代表了老一辈人,对“规则”和“青天大老爷”最朴素的信任。 “爸!告状有屁用!” 齐宝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眼中凶光一闪,他信奉的是另一套逻辑。 “华哥,你别拦我!这事儿明摆着就是黄老鳖在背后搞鬼!” “跟他们讲道理没用,就得用拳头!你点个头,我今晚就带兄弟们去,不把他食堂的玻璃全砸了,我就不姓齐!” 他恶狠狠地补充道:“再给他套个麻袋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这是他信奉的“以牙还牙”。 而角落里,几个刚招来不久、帮忙打下手的年轻人,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完了完了,我就说个体户不好干,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啊。” “是啊,得罪了国营大厂,我们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要不……咱们还是赶紧找别的活路吧?” 就在这剑拔弩张、人心涣散的时刻。 孟建华开口了。 “爸,去市里告状?我们连养殖场的文件都没看到,拿什么告?就算告赢了,等上面一层层调查下来,我们的商行,早就黄了。” 他又转向齐宝山,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山子,砸玻璃,套麻袋?那是街头流氓的手段,我们,是正经商人。” “这么做,只会把我们自己,亲手送到派出所里去,正中黄科长的下怀。他巴不得我们犯错!” 一连两个反问,让孟铁牛和齐宝山都愣住了。 孟建华环视一圈,看着那些眼神躲闪、内心动摇的员工,一字一句说道: “都抬起头来,看着我!” “黄科长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三烂的办法?我告诉你们,因为在盒饭的质量上、味道上、价格上,他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只能用这种盘外招!他以为,掐断了我们的猪肉,我们就死定了!” “他想看的,就是我们现在这副样子!想看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去求爷爷告奶奶,想看我们像地痞流氓一样去打砸报复,然后,他就可以笑着,看我们关门倒闭!” 这番话,成功的将团队内部即将爆发的矛盾,重新聚焦到了共同的敌人身上! 安抚住众人后,孟建华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房间。 他没有急着去想,“去哪里还能买到肉”。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能被养殖场的黄科长卡脖子,明天,就能被菜市场的李科长、粮油站的王科长卡脖子。 治标,不治本!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城市,脑中快速思索起来。 求人?只会让人看扁,被人拿捏。 找关系?临时抱佛脚,代价巨大且不可靠。 从黑市买?量少价高,质量没保证,风险还大。 这些路,都走不通,也走不远。 要想不被人卡脖子,要想真正地站起来,就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供应渠道! 城里的渠道,被国营单位死死垄断,这是一堵墙。 但墙的外面呢? 他猛地转身,在桌上,摊开了一张简陋的德城地图。 目光越过了城市的边界,投向了地图上那些星罗棋布、代表村庄的黑点。 墙的外面,是广阔的农村! 一个关键的、足以改变一切的信息,在他脑海中苏醒了! 就是今年! 1980年底! 国家关于放开农副产品议价收购的绝密政策,即将正式出台! 现在,城里所有人,都还被“统购统销”的思维束缚着。 但在他这个重生者的眼中,别人眼中的“投机倒把”,却是即将到来的……黄金风口! 想通了这一切,孟建华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猛地推开门,将那张地图,“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指着地图上,他用红笔画出的几个圈,那都是前世记忆中,德城周边有名的养猪大村。 “城里,不给我们活路。” “我们就去乡下,自己找活路!” “山子,去,准备好我们账上所有的现金!再想办法,给我去借一辆拖拉机来!” “爸,把家里最大的几个麻袋都找出来!” “明天,天一亮,我们下乡!” “收猪去!” 第21章 拖拉机进村,揣着票子去买猪! “突突突……突突突……” 第二天天刚亮,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噪音,打破了清水营村的宁静。 一辆冒着黑烟的东方红拖拉机,像一头钢铁巨兽,在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下,缓缓停稳。 车斗里,孟建华、父亲孟铁牛和齐宝山三人,在一片颠簸中跳了下来。 村里的鸡飞狗跳,犬吠不止。 田埂上、院门口、晒谷场上,全村的老少爷们,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们围了起来。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嘴里叼着一杆老烟袋的精瘦老头,在一群后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就是清水营的村支书,王长贵。 他眯着眼,将三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孟建华这个一看就是“头儿”的年轻人身上,不咸不淡地开口了: “几位同志,面生得很呐。” “开着拖拉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是干什么的?”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孟铁牛和齐宝山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孟建华。 孟建华却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包崭新的“大前门”,给王长贵点上一根,又给周围几个带头的村民散了一圈。 “老书记,各位乡亲,别紧张,自己人。” “我们是市里红星纺织厂的,来乡下,是办点好事,也是响应国家号召。” “纺织厂的人?”王长贵半信半疑地吸了口烟。 孟建华看出了他的疑虑,也不急着解释,只是“不经意”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 他拿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建华商行”那张崭新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另一份,则是纺织厂食堂的承包合同(复印件)。 “老书记,您看。” “我们商行,是受了国营大厂的委托,专门负责他们的后勤采购。” “现在市里正在搞农副产品的‘定向收购’试点,我们就是第一批试点单位。” “文件都在这儿,白纸黑字,公章为证!”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递烟拉关系,是江湖规矩。 亮公章办事,是官方流程! 在那个年代,没什么比“国营大厂”和“红头公章”更有说服力的东西了! 王长贵那张布满褶子的脸,神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周围村民们的眼神,也从警惕,变成了敬畏。 这……这是国家的人啊! 孟建华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抛出了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老书记,我们这次来,就是想从乡亲们手里,收几头大肥猪!” “价格,好说!”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们比国家粮站的统购价,每斤,高一毛钱!我们不要肉票,全都是现金!当场称重,当场结清!” 整个清水营,瞬间就炸了锅! “啥?比国家还高一毛?” “还……还不要肉票?” “我的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短暂的震惊之后,不是狂喜,而是……怀疑! 一个婆姨忍不住嘀咕道:“这怕不是骗子吧?城里人精得跟猴似的,能干这种亏本买卖?” 另一个壮汉也附和:“就是!不要肉票,他们图个啥?没肉票,他们自己进城都卖不掉!” 王长贵一口浓烟喷出,他敲了敲手里的烟袋锅,一针见血地问道: “年轻人。” “你们不图肉票,价格还给得这么高,你们到底图个啥?” “你要是今天不说清楚,我们清水营的猪,你一根毛都别想带走!” 局面,瞬间陷入了僵持! 孟建华坦然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一问。 “老书记问到点子上了!不瞒大家说,我们图的,就是个‘开门红’!” 他一脸诚恳地开始了表演。 “我们这不刚承包下几千口子人的大食堂嘛,上面厂里的领导可都盯着呢!这第一炮,必须打响!” “可市里那点供应,根本不够用!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想到来乡下找乡亲们帮忙。”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无奈。 “这高出来的一毛钱,是我们商行自己掏腰包,让出来的利!为的,就是跟乡亲们交个朋友,建立个长期的合作关系!” “你想想,要是我们今天连第一批猪肉都收不齐,空着手回去,我们在厂领导面前,怎么交代?以后还怎么干?” “所以啊,我们宁可自己少赚点,甚至不赚钱,也得先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番为了完成上级任务,不得不忍痛让利的说辞。 既合情,又合理! 王长贵和村民们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被打消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人家是为了给领导一个交代啊! 孟建华乘胜追击,对着王长贵一抱拳。 “老书记,您是咱们村的主心骨,眼光最准!您给指个人家,咱们就从村里最困难,最需要用钱的乡亲家里开始收!” “这也是我们这次试点工作的原则!” 一顶高帽子送上,王长贵被捧得舒舒服服,心里对这个会说话、会办事的年轻人,好感大增。 他点了点头,指着人群角落里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 “行!那就从王老蔫家开始吧!他家老婆子常年吃药,正缺钱呢。” 在全村人的注视下,王老蔫家那头养了一年多、膘肥体壮的大肥猪,被几个壮汉七手八脚地抬了出来,绑上了大磅秤。 “三百二十斤!好猪!”孟建华高声报出重量和价格。 然后,他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大叠崭新的、十元一张的“大团结”。 他没有直接给钱。 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叠钱拿在手里,“哗啦啦”地,像瀑布一样过了一遍! 然后,他才一张一张的点清, 再郑重其事的,交到了王老蔫那双不断颤抖的手中。 “俺家的猪也卖!” 一个村民扯着嗓子,第一个喊了出来! “还有俺家的!俺家的也卖!” “都别抢!先卖我家的!” 不到半天的时间,孟建华带来的所有现金,被消耗一空。 而那辆破旧的拖拉机车斗里,挤满了五头哼哼唧唧的大肥猪! 村民们非常热情,不仅抢着帮忙抬猪、绑猪,还往孟建华怀里,塞满了自家种的红薯干、花生和新鲜的鸡蛋。 临走时,村支书王长贵紧紧地握着孟建华的手: “孟经理!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你可千万、千万别忘了我们清水营啊!” 夜色降临。 拖拉机载着五头大肥猪和全村人的希望,在乡间的土路上,“突突突”地,向着市区返回。 就在他们快到市区的一个路口时。 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突然从路边的草丛里射出,将拖拉机前方的道路,照得雪亮! 七八个人影,从黑暗中窜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正是国营养殖场的钱副科长! 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幸灾乐祸的人——红星机械厂食堂的,黄科长! 钱副科长用手电筒照着车斗里那几头肥猪,又照了照孟建华惊愕的脸,得意地大笑起来。 “好啊!孟建华!” “你胆子不小啊!竟敢绕开国家,私自从农村倒卖猪肉!”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他大手一挥,厉声喝道: “跟我们,去所里走一趟吧!” 第22章 投机倒把?这是下乡助农! “去派出所?可以啊。” “不过,我个人建议,最好还是直接去市政府大院。” “顺便,把主管农业的李副市长也请来。让他老人家亲眼看一看,评评这个理。” “看看,到底是你们国营养殖场,把新鲜的猪肉宁愿烂在仓库里,也不卖给我们这些服务工人的个体户,是何道理?” “再看看,我们又是怎么响应国家号令,下到乡里,帮助农民兄弟们解决猪肉滞销难题,盘活农村经济的!” 这番话,让黄科长和钱副科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去市政府? 请李副市长?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们只是想私下里,借着联防队的名义,用一顶“投机倒把”的大帽子,把孟建华这个眼中钉给偷偷按死。 这事要是真捅到市长那里,那性质可就全变了! 黄科长强撑着面子,色厉内荏地怒斥道: “你……你少在这儿给我拿大帽子吓唬人!” “我告诉你,你今天这就是无证经营,扰乱市场秩序!谁来了都没用!” “无证?” 孟建华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那张纸,正是临走前,清水营村支书王长贵,亲手给他盖上村委会红章的……收购证明! “黄科长,你可看清楚了。” “这是清水营的村民们,为了感谢我们‘建华商行’帮忙解决了猪肉滞销问题,主动给我们开的感谢证明!” “至于扰乱市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嘲讽。 “请问,到底是你们国营养殖场,宁愿让肉放到变质,导致我们纺织厂、机械厂的食堂都买不到足量的肉,是扰乱市场?” “还是我们,把农民兄弟们卖不出去的肉,送到辛苦劳作的工人嘴里,是扰乱市场?” “这件事,我想,不仅李副市长想知道,我们德城几万产业工人,恐怕更想知道!”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节! 直接占据了道德和道理的制高点! 周围那些本来只是奉命行事的联防队员,和一些闻声而来的夜路行人,开始窃窃私语。 “哎,听着……好像是这个理啊?” “是啊,国营单位不卖肉,还不让别人去乡下收,这不是欺负人嘛!” 舆论的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黄科长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就在这双方对峙、气氛无比尴尬的时刻。 “嘀嘀——” 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起。 一辆在当时极为罕见的、黑色伏尔加牌轿车,缓缓地在路边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孟建华熟悉的面孔。 正是红星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 王大海本来是听说孟建华去乡下解决猪肉问题了,特地算着时间,想来路口迎一迎,顺便商量一下明天增加盒饭供应量的大好事。 没想到,正好撞上了这一幕! 他皱着眉头下了车。 “怎么回事?” “黄科长?钱科长?” 王大海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沉声问道: “你们机械厂和养殖场的手,都这么长吗?都伸到我们纺织厂的供应商这里来了?” 黄科长和钱科长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王大海不仅是纺织厂的一把手,更是市里的人大代表,人脉广,说话分量重,是他们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孟建华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王大海听完,勃然大怒! 他指着黄科长的鼻子,直接开火了! “简直是胡闹!” “建华同志,帮我们解决了上千名女工的吃饭问题,用的,还是农民兄弟们卖不出去的肉!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是上面天天开会鼓励的先进典型!” “你们倒好!不帮忙就算了,还敢跑到这里来,给人扣帽子,栽赃陷害!” 他背着手,在黄科长面前踱了两步,冷冷地说道: “这件事,我管定了!” 说着,他根本不给黄科长和钱科长任何反应的机会。 径直走到路边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电话,摇起了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刘局长吗?我是纺织厂的老王啊……” “哎对对对,这么晚打扰你了。我这儿遇到一件奇事,跟你汇报一下。” “有国营单位的领导,公然打压、围堵我们市里响应政策、搞活流通的先进个体户,还想动用联防队把人抓走……” 他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定性为——“阻碍改革、破坏经济发展的典型事件”! 电话那头,工商局刘局长的话隐约传来,显然,对这件事高度重视! 黄科长和钱科长的腿,已经开始发软,冷汗,顺着他们的额角,涔涔而下。 几分钟后。 联防队的队长腰间的对讲机,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声响。 里面,传来了刘局长严厉的命令。 “立刻放人!” “所有相关人员,明天一早,全部到局里来写检查报告!深刻检查!” 最后的审判,降临了。 黄科长和钱科长,像两只斗败了的公鸡,灰头土脸地带着人,夹着尾巴仓皇撤离。 连再看孟建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王大海挂掉电话,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孟建华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 “建华啊,好样的!有勇有谋,是块干大事的料!”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孟建华。 “电话里跟我说话的,是市工商局的刘局长。” “他很欣赏你这种有闯劲、有脑子的年轻人。” “他让你明天上午,直接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想跟你……好好聊聊。” 孟建华的名字,和“建华商行”下乡收购、搞活经济的事迹, 以一种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正面形象,第一次,进入了市级领导的核心视野! 危机解除,“建华商行”的猪肉供应,不仅恢复了。 还因为是“下乡助农先进典型”,得到了工商局刘局长的口头支持! 黄科长和钱科长元气大伤,被罚写检查,短时间内,再也不敢出来捣乱。 孟建华为自己的商行,赢得了宝贵的发展时间。 他决定,马上扩大战果! 将盒饭业务,从现在的两家工厂,迅速复制到全城! 当天晚上,他召集了所有核心团队成员,在店铺里,摊开了一张巨大的德城市区地图。 他用红色的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型工厂。 然后提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疯狂计划—— “盒饭加盟连锁!” 第23章 第一批加盟商,约法三章 “听说了吗?建华商行要招合伙人了!” “啥合伙人?” “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卖盒饭!听说机械厂和纺织厂那边的生意,都快做疯了!” “真的假的?那可得赶紧去问问!” 当孟建华决定开启“盒饭加盟连锁”的消息,通过齐宝山手下兄弟们的嘴,传遍德城的大街小巷时,整个市井,都轰动了! 第二天一大早,“建华日杂”那小小的店铺,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无数嗅到金钱气味的个体户、走投无路的下岗工人、 甚至是一些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全都涌了过来,把门口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其中,甚至还有几个齐宝山以前在道上认识的“兄弟”。 他们吊儿郎当地挤到最前面,拍着齐宝山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喊道: “山哥!发财了啊!” “有这么好的事,可不能忘了自家兄弟啊!给我们哥几个也留个名额呗!” 人山人海,鱼龙混杂。 面对这火爆得近乎失控的场面,孟建华没有被冲昏头脑。 他站上一个木箱子,拿着一个铁皮喇叭,清了清嗓子,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各位乡亲朋友!感谢大家看得起我孟建华,看得起我们建华商行!” “想跟着我们一起赚钱,我欢迎!” “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们招的,是能一起把事业做大的合伙人,不是想来捞一笔就走的投机者!” 他伸出三根手指,当众宣布了三个硬性条件! “第一,下岗工人、退伍军人、或者家里有特殊困难的,优先!” “第二,在街坊邻里口碑要好,为人必须老实本分,手脚不干净的,爱耍滑头的,一概不要!” “第三,家里人必须支持,自己也能吃苦耐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请你出门右转!” 这三条标准,一公布出来,瞬间就刷掉了一大半,看热闹和想投机的闲散人员。 剩下的,大多是真的走投无路,想找条活路的人。 而齐宝山那几个所谓的“兄弟”,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这三条,他们一条都不占! 其中一个黄毛青年感觉面子上挂不住,当场发难,怪腔怪调地喊道: “哎哟,孟老板,你这规矩可真多啊!这是看不起我们哥几个?” “我们跟着山哥在街上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不就是卖个饭盒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齐宝山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位建华商行的“二把手”,是向着自己的老板,还是向着以前的兄弟。 齐宝山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那几个青年面前,眼神冰冷。 “闭上你们的臭嘴!” “现在,孟建华,是我齐宝山的老板!是我的大哥!他的规矩,就是我的规矩!” 他指着那个黄毛青年说道: “你们要是不服,想闹事,可以,冲我来!” “要是想学门手艺,好好过日子,就给老子乖乖地,按华哥的规矩排队!” 这一幕,不仅彻底震慑住了那几个闹事者,也让所有前来申请的人,第一次见识到了“建华商行”的纪律! 经过整整一天的面试和筛选。 最终,孟建华亲自挑选出了三家,最符合他要求,也最具代表性的第一批加盟商。 一对勤劳本分、从国营罐头厂双双下岗的中年夫妻。 一个为了养活家里三个孩子,起早贪黑蹬三轮的退伍军人。 还有一个带着生病的婆婆,独自拉扯孩子的坚强寡妇。 他们的故事,让周围人感同身受。 也让“加盟”这件事,瞬间充满了正能量。 孟建华没有立刻让他们开业,而是组织了一场小而精悍的“签约仪式”。 在仪式上,他详细解释了“三统一”的加盟方案。 “统一由中央厨房,每天配送半成品食材和秘制调料包,保证味道不变!” “统一接受为期三天的标准化操作流程培训,从打包到吆喝,都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统一使用‘建华盒饭’的招牌和标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讲解完毕,他进行了一项重要的任命。 他将洪叶请到台前,郑重地对所有人宣布: “这位,是我的副总,洪叶同志!从今天起,她还将兼任我们所有加盟店的‘质控巡视员’!” 他将一枚刻着“质控”二字的袖章,亲手戴在洪叶的手臂上。 “我把话放这儿!洪叶姐,代表的就是我孟建华!代表的就是我们‘建华盒饭’的脸面!” “她有一票否决权!她说谁不合格,谁就立刻滚蛋!” “谁要是敢砸我们的牌子,就是跟我们所有人,都过不去!” 训话完毕,是签合同的时刻。 孟建华拿出早就拟好的合同,当着所有人的面,逐条宣读。 他重点强调了三条,绝对不能触碰的“高压线”! “严禁偷工减料,缺斤少两!” “严禁使用任何变质、不新鲜的食材!” “严禁私自涨价,破坏我们的价格体系!” 他让三家加盟商,当众大声复述了一遍,并在合同上,郑重地签字画押。 严厉的警告之后,他又给了一颗甜枣。 “当然,只要大家遵守规矩,好好干!我保证,不出三个月,你们赚的钱,比在国营厂里干一年都多!” “我还会给大家提供新菜品,让大家把这份小生意,当成一份大事业来干!” 一番话,有打有拉,说得三家人热血沸沸,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一周的紧张筹备,和标准化培训之后。 城东钢铁厂、城西化肥厂、城北客运站。 三家全新的“建华盒饭”加盟店,同一天开业! 在“建华商行”强大的品牌效应,和成熟的标准化模式支持下。 三家店,无一例外,门口都排起了长长的巨龙! 开业当天,日销售额全部超预期! 巨大的成功,让“加盟建华盒饭,就能发家致富”这句话,一夜之间,成了德城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 盒饭生意,如火如荼。 洪叶带领的“嫂子手工组”,也没闲着。 她们制作的那些绣着鸳鸯的香囊、缝着“出入平安”的千层底鞋垫,在“建华日杂”里,也成了抢手货,常常一摆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这天下午。 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建华日杂”店里。 他没有看那些时髦的电子表和蛤蟆镜,而是径直走到了手工品的柜台前。 拿起一个绣着并蒂莲的精美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神,瞬间就亮了! 他转过头,找到了正在算账的孟建华。 “请问,您是孟老板吧?” 第24章 供销社的橄榄枝,带刺! “我是孟老板。”孟建华抬起头。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自我介绍道: “我叫刘伟,是市供销社采购科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香囊,语气里充满了惊喜。 “孟老板,你这些手工艺品,我们供销社,全要了!” “不过……” 他顿了顿,看着孟建华,缓缓说道: “我们有一个条件。” “第一,你们不能有自己的牌子。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换上我们供销社统一的‘红梅牌’包装。” “第二,关于利润嘛……” 他伸出三根手指,比画了一下, “我们七,你们三。” 话音刚落,在场的洪叶和几个手工组的嫂子代表,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不能有自己的牌子? 利润三七分,他们拿小头? 这哪里是合作? 这分明就是抢劫! 一个性子急的嫂子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不是土匪吗?我们辛辛苦苦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东西,到头来就给个手工费?” 洪叶更是气得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让人没想到的是,孟建华却笑了。 他提起暖水瓶,亲自给刘干事那见底的茶杯续上滚烫的热水。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刘干事,您这话,我可没法跟辛苦了一宿的姐妹们交代啊。” “我们‘建华’这两个字,虽然现在还不怎么值钱。” “但以后,我相信它会比‘红梅’这两个字,更响亮,也更值钱。” “所以,这牌子,不能丢。” 刘干事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一个在他看来跟泥腿子没什么区别的个体户,竟然敢当面拒绝他! “年轻人,别太气盛,不识抬举!” 他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你别忘了!没有我们供销社的渠道,你这些东西,就只能窝在你这个巴掌大的小店里卖!” “能卖出去几个钱?” 孟建华依旧寸步不让,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渠道的事,就不劳刘干事您费心了。” “至于利润……”他看着对方,缓缓说道,“三七分,也不是不可以。” 刘干事脸色稍缓,以为对方服软了。 可孟建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但得倒过来。” “我们七,你们三。” “毕竟,这货全德城独此一份,别无分号。” “而且,我们从不赊账,只做现结。先款后货。” 孟建华每说一个字,刘干事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刘干事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一样! “你……你做梦!” 刘干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孟建华的鼻子,怒吼道: “我看这生意,是没得谈了!” 说完,他一甩袖子,作势就要往外走。 整个店铺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洪叶和嫂子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这么……谈崩了? 就在刘干事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时。 孟建华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从他背后悠悠传来。 “刘干事。” “这鞋垫香囊,不过是些开胃小菜。” “我这儿,还有个能让您轻轻松松完成全年任务,甚至还能拿个先进奖章的大生意。” “您……真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刘干事的脚步,猛地一顿! 完成全年任务? 拿先进奖章? 这几个词,瞬间将他拉了回来。他缓缓的,有些僵硬的,转过身来。 孟建华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胸有成竹的笑容。 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听说,市里今年下了死文件,要求各单位大力发展服装产业,每个单位的服装销售任务,都差了一大截吧?” “尤其是你们供销社,去年的确良和卡其布,积压的库存,都快把仓库给堆满了吧?” 刘干事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内部消息? 孟建华没有给他过多思考时间,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白纸。 纸上,是他凭着前世的记忆,用铅笔画出的两款,足以引爆整个八十年代的……“爆款神器”! 一款,是裤腿宽大,极具个性的,“港风”喇叭裤! 另一款,是肩膀宽阔,造型前卫的,蝙蝠衫! “刘干事,你看。” 孟建华将图纸推到刘干事的面前。 “这种裤子,这种上衣。” “只要你们供销社能用积压的布料做出来。我保证,别说帮你清空库存了。” “一个月之内,让你们服装柜台的销售额,翻三倍!” 刘干事的目光,死死地黏在了那两张简陋的图纸上。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 作为一个在供销社干了十几年的老采购,他虽然不懂什么叫设计,但他懂什么叫“好卖”! 图纸上那从未见过的新潮款式,那大胆的线条,那充满个性的造型…… 这东西……这东西要是真做出来了,别说翻三倍! 翻五倍,翻十倍,都有可能啊! 他的呼吸,瞬间变重了!脸上的傲慢和愤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快步走回柜台前,搓着手,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哎呀!孟老板!你看看我这急性子!误会!都是误会!” “有话,咱们好商量嘛!” 他指了指那些鞋垫香囊。 “品牌的事!利润的事!我们都可以再谈!再谈嘛!” 孟建华看着他那副恨不得跪舔的模样,心中冷笑。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再谈”。 他要的,是反客为主,是……空手套白狼! 刘干事死死地盯着那两张设计图,像是看着两座金山,激动地问道: “孟老板!这……这种衣服,真能做得出来?” 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不过,做服装可不是做鞋垫,这可是个大工程!你有人吗?有厂房吗?” “最关键的,布料的指标,现在可不好搞啊!” 孟建华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在刘干事眼前晃了晃。 “人,我手下这帮嫂子,个个都是纺织厂出来的熟练工,你说我有没有人?” “地方嘛……我确实没有,不过,我听说你们供销社,好像有个常年闲置的旧仓库?” 他顿了顿,最后指了指刘干事。 “至于这最关键的布料……” “刘干事,这不正是你,立功涨工资的……大好机会吗?” 刘干事看着孟建华那胸有成竹、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笑容,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而是一只,老谋深算、狡猾无比的……千年狐狸! 第25章 第一家工厂,从联营开始 第二天上午,红星纺织厂,厂长办公室。 气氛,有些微妙。 供销社的刘干事,正坐立不安地搓着手,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王大海厂长。 而王大海,则叼着烟,眉头紧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们两人中间,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 正是孟建华。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个让两人都感到震惊的“三方联营”计划,和盘托出。 “王厂长,刘干事。” “我的想法很简单。” “我们建华商行,出设计,出技术,出管理。” “纺织厂,出闲置的车间,出熟练的女工。” “供销社,出积压的布料,出覆盖全市的销售渠道。” “我们三家,拧成一股绳,成立一个联营的制衣厂!做出来的爆款服装,利润按比例分!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个构想,不可谓不大胆! 刘干事听得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只用提供一些快发霉的布料和柜台,就能坐等分钱,还能完成销售任务,简直完美! 然而,王大海作为老牌国营大厂的一把手,却没有那么乐观。 他掐灭烟头,面露难色,抛出了一个尖锐的“软钉子”。 “小孟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有创意。” “但是……” “我们红星纺织厂,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大厂。而你,是个体户。” “国营和个体搞联营,这在咱们德城,可没有先例啊!” “名不正,言不顺,万一传出去,影响不好。” 他又补充了一句,直击要害。 “而且,做生意总有风险。万一……我是说万一,这衣服卖不出去,亏了本,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这话一出口,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刘干事也紧张地看向孟建华。 孟建华却笑了。 他不慌不忙,先是动之以情。 “王厂长,您说的责任,我懂。但您想过没有,咱们厂里,现在还有多少下岗待岗的女工姐妹?她们没有收入,家里老小都指望着她们,她们的责任,谁来担?” 王大海的脸色,微微一变。 孟建华又晓之以理。 “我们用的,是您仓库里闲置的车间,是您账本上积压的布料,是您本就要发基础工资的待岗工人。” “说白了,我们是在帮您,把这些即将变成‘负债’的闲置资产,盘活成能下金蛋的‘活钱’!这对厂里的业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最后,是诱之以利! 孟建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他早就让洪叶帮忙润色过的,几张崭新的“港风”服装设计图! 当那线条大胆的喇叭裤,和造型前卫的蝙蝠衫,清晰地展现在王大海和刘干事面前时。 两人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孟建华趁热打铁,抛出了最致命的“王炸”! “王厂长!刘干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联营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外面那广阔的厂区,声音拔高,充满了感染力! “这是我们德城市,响应国家号召的改革试点!” “这是我们纺织厂,解决下岗职工再就业问题的模范工程!” “这件事,要是做好了,那是什么?那是您和刘干事两个人,实打实的政绩!” “这事儿,要是让市里的领导知道了,他们不但不会批评,只会大力支持!会把我们当成先进典型,全市推广!” 一番话,有情怀,有利益! 直接把一件单纯的商业合作,上升到了“为国分忧”、“勇立潮头”的高度! 王大海,被彻底说服了! 心中的所有顾虑,在“改革试点”和“闪亮政绩”面前,一扫而空!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干了!” “小孟!就按你说的办!” 他甚至比孟建华还积极。 “厂里东南角那个废弃的老车间,采光最好,地方也大,我做主,直接划给你们用!” 几天后。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 一块崭新的,由红布覆盖的牌匾,被高高挂起。 孟建华、王大海、刘干事三人,共同拉下红布。 【德城市供销社联营·建华制衣厂】 孟建华看着这块牌匾,心潮澎湃。 他几乎没花一分钱的本钱,就撬动了两大国营单位的庞大资源,拥有了自己重生以来的,第一家工厂! 从“商”,到“工”的跨越,在这一刻,正式完成! 然而,就在挂牌仪式最热闹,众人笑的最开心的时候。 一辆吉普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纺织厂的大院。 车上下来两名神情严肃的干警,径直走进了办公楼。 没过多久。 他们就押着一个面如死灰的人,从楼里走了出来。 那人,正是被停职调查的……孟志国! 他因为贪污伙食费和个人作风问题被查实,今天,正是对他进行正式逮捕的日子。 他被押着,失魂落魄的,恰好路过了正在举行挂牌仪式的车间门口。 他看到了人群中,那个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孟建华。 看到了那块崭新的刺眼的牌匾。 更看到了,曾经对他都要客气三分的王大海厂长,此刻,正满脸堆笑地,亲热地拍着孟建华的肩膀,像是在看自己的子侄! “孟……建……华……” 他指着孟建华,嘴唇哆嗦着,想说句什么狠话。 可一口气没上来,“噗”的一下,喷出了一口老血! 工厂有了,渠道有了。 第一批由下岗女工亲手缝制的“港风”喇叭裤和蝙蝠衫,也成功生产了出来。 当这些款式新潮的衣服,被摆上供销社最显眼的柜台时。 几乎,只是一瞬间! 就被闻讯而来的全城年轻人,抢购一空! 疯了! 整个德城的年轻人都疯了!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衣服,还可以这么穿! 就在孟建华,沉浸在制衣厂成功的喜悦中时。 洪叶,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惶。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封皱巴巴的投诉信。 “建华!不好了!”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城东钢铁厂的那个加盟店,出大事了!” “有……有十几个工人,吃了我们昨天送去的盒饭,上吐下泻!” “现在,人已经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 第26章 加盟店爆雷!信任危机 食物中毒! 这四个字,在1980年,对于任何一家做餐饮的,都等同于“死刑判决”! 消息用一种恐怖的速度,在德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 不到半个小时。 “建华盒饭吃出事了!”的传闻,就已经被添油加醋地扭曲成了——“建华盒饭吃死人了!” 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 两辆刷着“卫生防疫”和“工商管理”字样的吉普车,直接一个急刹,停在了“建华商行”的大门口! 车门打开,七八个神情严肃、身穿制服的人员,快步冲了进来。 “谁是孟建华?” “这里是市卫生防疫站!接到群众举报,你们涉嫌重大食品安全事故!现在,查封你们的厨房,所有人,原地配合调查!” 一张盖着红章的封条,“啪”的一下,就贴在了中央厨房的大门上! 整个建华商行,瞬间陷入了灭顶之灾! 小小的办公室里,挤满了前来调查的人员。 电话铃声,更是一个接一个,发疯似的响了起来。 “喂?是建华商行吗?退钱!我们要退饭票!” “黑心商家!我爸还在医院躺着呢!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孟建华呢?让他滚出来!” 质问声、辱骂声、退款的要求,像潮水一样涌来。 负责接电话的孟小妹,已经被骂得眼圈通红,不知所措。 女工们和新来的员工们,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一个个脸色惨白,聚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整个公司,在成立不到一个月后,就濒临瘫痪! 就在这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时刻。 “都安静!” 孟建华开口了。 “天,还没塌下来!” 他环视着一张张惶恐的脸,眼神冷静得可怕。 “所有人,现在立刻停止接听任何电话!” “洪叶!” “在!” “你留在这里,安抚好所有员工的情绪!告诉她们,有我孟建华在一天,就绝不会让大家吃亏!” “山子!” “华哥!” “你,跟我来!” 在工商干部那审视的目光监视下,孟建华开始了争分夺秒的自救。 兵分两路! 第一路,是直面危机的公关战! 他将齐宝山拉到门外,从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塞到他手里。 “山子,你现在立刻带上所有信得过的兄弟,赶去市医院!” 他的态度,无比明确! “不计任何代价!先救人!医生要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安抚好家属!告诉他们,所有的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我们建华商行,全包了!就算我砸锅卖铁,也一分钱不会少他们的!” “去吧!记住,我们的态度,要比他们家属还急!” “明白!”齐宝山重重点头,带着人,火速赶往医院。 第二路,是寻找真相的破局战! 他将同样脸色发白的洪叶,拉到中央厨房被查封的门口,压低声音,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洪叶,别慌。” “你马上,带着两个信得过的嫂子,去检查我们昨天封存的所有菜品留样!送到防疫站去,要求他们立刻化验!” “同时,核对我们昨天所有的配送记录!每一家加盟店的配送时间、数量,都不能有错!”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下午,防疫站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中央厨房的所有菜品留样,全部——合格! 配送记录,也显示一切正常。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之中。 既然中央厨房没问题,那工人们,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难道……是有人恶意投毒陷害? 就在所有线索都中断,孟建华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时。 一个负责给城东钢铁厂店配送的年轻小伙子,挠着头,无意中说了一句: “华哥,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东城那家店的老板,叫王麻子。最近这两天,他老是神神秘秘的,我们送菜过去,他都不让我们进他家后厨,老是说他家里油桶摆得乱,怕我们给碰到了……” 油桶? 不让进后厨? 这一句无心之言,让孟建华和洪叶恍然大悟! 问题,不出在他们送去的半成品上! 而出在加盟商自己,动了手脚! “走!” 孟建华和洪叶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洪叶立刻带着两个嫂子,骑上自行车,直扑城东钢铁厂! 半小时后,她们在王麻子那个加盟店的后厨,一个极其隐蔽的煤堆角落里, 翻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标签、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刺鼻哈喇味的……劣质猪油桶! 人证物证俱全! 真相,大白! 是加盟商王麻子,为了节省成本,牟取暴利,竟然用这种地沟油,来二次加工中央厨房配送的半成品! 当孟建华在医院拿到这个油桶时,他气得浑身发抖。 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想过任何“私了”。 他直接,带着那个还在狡辩的王麻子,和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油桶,走到了所有中毒工人的病房门口。 当着所有闻讯赶来的工人家属、工商人员、甚至还有市报社闻讯赶来的宣传干事的面。 对着所有家属,深深的,九十度,鞠了一躬! “各位大哥大嫂,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孟建华监管不力,识人不明!我,孟建华,我们建华商行,承担全部责任!” “我宣布,除了所有医药费全免之外,我们还将对每一位中毒的工人兄弟,启动十倍误工费赔偿!” 他指着旁边已经吓瘫的王麻子,和那个油桶, “人证物证俱全!对于这种为了钱,连良心都不要的败类,我们建华商行,绝不姑息!” “我请求,立刻将他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随后,面向所有人,用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高声宣布! “从今天起,我们‘建华盒饭’所有加盟店,无限期,停业整顿!” “我们将推出最严格的‘食品安全一票否决制’!凡是不能通过我们重新考核的,永久清退!绝不留情!” 这个决定,意味着刚刚起步的加盟连锁事业,瞬间归零! 整个建华商行,陷入了成立以来,最低谷的时刻。 就在这时。 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出现在了建华商行的门口。 正是那个,曾经被孟建华吓退的,红星机械厂食堂的……黄科长! 他看着店里一片愁云惨雾的景象,慢悠悠地走进门,阴阳怪气地笑道: 第27章 逆风翻盘,厂长们的保卫战 “哎哟,这不是我们德城最年轻有为的孟老板吗?” “怎么了这是?听说……玩砸了?” 他凑近孟建华,得意地宣布道: “我顺便来通知你一声。” “我们机械厂的工会,经过‘慎重’研究,已经决定……” “从明天起,正式取消和你们建华商行的所有送餐合同了!” 黄科长背着手,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小肚子,脸上的褶子里都洋溢着小人得志的快意。 “取消合同!” 屋子里,本就愁云惨雾的气氛,愈发压抑。 洪叶和女工们的眼圈都红了,齐宝山的拳头捏得“嘎嘣”作响。 黄科长很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 他看着孟建华,声音越发尖酸刻薄。 “没了我们机械厂这份大单,我看你这小破商行,还怎么活下去!” “我早就说过,你们这些个体户,烂泥扶不上墙,就是靠不住!” 他这番落井下石的丑恶嘴脸,让周围所有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那些前来观望情况、本就忐忑不安的加盟商们,更是听得心惊胆战。 但慑于他“国营科长”的身份,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只等一个,能够点燃全场的火星! 就在黄科长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准备再说几句更难听的话来羞辱孟建华时。 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犷而又威严的声音! “黄科长!” “谁给你的权力,替我们机械厂几千号工人和工会,做的决定?”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油腻工装、满脸络腮胡的老师傅,正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是机械厂二车间的车间主任,老张! 也是当初,第一个在厂门口称赞孟建华早餐好吃的那位! 黄科长看到他,脸色微微一变:“张主任?你……你怎么来了?” 老张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到孟建华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孟!你是个爷们!有担当!这事儿,我们信你!” 然后,他才猛地转过身,指着黄科长的鼻子,破口大骂! “姓黄的,你少在这儿瞎咧咧!” “我们车间的几百号兄弟,就认建华盒饭!就信孟老板这个人!” “你要是敢把合同换了,信不信,兄弟们明天中午,就全端着饭碗,去你的科长办公室里吃饭!” 这番话,说得是又糙又硬,充满了工人阶级最朴素的力量感! 如同一个信号! 周围几个同样闻讯赶来的工人,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对!我们信孟老板!不信你们这帮只会贪污的蛀虫!” “孟老板出了事,敢一力承担!不像某些人,出了事只会往下推!” “没错!我们要吃建华盒饭!” 民心所向! 黄科长被工人们怼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们……反了天了……”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机械厂主管生产的李副厂长,竟然也闻讯赶到了! 他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又听了听工人们的呼声,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走到黄科长面前,脸色铁青。 “黄富贵!谁让你来这里的?谁让你代表工会发言的?” 李副厂长当众戳穿了他公报私仇的嘴脸! “我告诉你!工会经过讨论,一致决定,继续维持和建华商行的合作协议!这是对一个有担当、负责任的合作伙伴,最基本的信任!” 这是第一重,来自机械厂中层的,致命打击! 黄科长的腿,已经开始有点软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辩解。 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竟然也带着秘书,匆匆赶来了! 王大海看到黄科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仅带来了纺织厂继续合作、绝不动摇的力挺声明,更是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抛出了一个足以把黄科长吓住的……重磅炸弹! “黄科长,你来得正好!” 王大海冷笑着看着他。 “我正要通知大家一个好消息!” “鉴于建华商行在这次危机中,表现出的卓越担当和社会责任感!” “我已经联合了市钢铁厂、化肥厂等几家兄弟单位,正式向市里,联名推荐‘建华商行’,作为我们德城市第一批‘企业后勤社会化改革’的试点单位!” 他顿了顿,恶狠狠地看着黄科长。 “市里的领导,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今天下午,就要亲自过来视察!” 这是第二重,来自全市国营大厂高层的,毁灭性打击! “市……市领导要来?” 黄科长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当场瘫坐在地!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是来落井下石的? 自己分明是像个傻子一样,一头撞在了人家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烧红的铁板上啊! 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际。 门口,又响起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老王说得没错!” 众人回头,只见市工商局的刘局长,竟然也背着手,出现在了门口! 他没有理会已经快要吓傻的黄科长,而是径直走到孟建华面前,主动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 刘局长看着孟建华,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大声宣布道: “像孟建华同志这样,有良心、有责任、有担当的年轻企业家!” “就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最需要的人才!” “我们工商部门,就是要为这样的企业,保驾护航!大力扶持!” 官方,最终一锤定音! 彻底宣告了黄科长,这个跳梁小丑的,惨败落幕! 他在所有人鄙夷、厌恶的目光中,再也待不下去,像一只丧家之犬,灰溜溜地逃走了。 孟建华的名字,第一次在全市范围内,与“诚信”、“有担当”、“改革先锋”这些金光闪闪的词汇,联系在了一起! 危机过后。 孟建华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在办公室里,开了一场复盘会议。 他表情严肃,走到一块小黑板前,用粉笔,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大字。 【标准化】 【专业化】 “这次的教训,告诉我们一件事。” “靠热情,靠运气,靠小聪明,我们的草台班子,是走不远的!” “从今天起,我们建华商行,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升级!” 他的目光,投向洪叶。 “洪叶,光会记账不够。你明天就去市里的职工夜校,报一个最专业的财会培训班!我要你成为真正的财务总监!” 他又看向齐宝山。 “山子,光靠拳头和义气,管不好业务部。你去驾校,给我把驾照考下来!未来,我们的物流车队,需要一个懂运输的将军!” 众人听得热血沸沸,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可是,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他们这个草台班子,底子太薄了。 团队的全面升级,即将开始。 但,专业的人才,到底从哪里来? 第28章 夜校“充电”,全员升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当德城大部分的同龄人,还在街头的录像厅里看着《少林寺》,或是在公园里偷偷摸摸地谈恋爱时。 “建华商行”的一众核心骨干们,却集体坐在了市工人文化宫,那间略显陈旧的夜校大教室里。 这幅景象,堪称德城一景。 最前排,洪叶和孟小妹正襟危坐,眼神专注地盯着黑板上那些陌生的会计符号。 中间,孟母张桂兰戴着老花镜,正吃力地在一本《现代营养学概论》上划着重点。 而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人高马大的齐宝山, 正对着一道初中水平的代数应用题,抓耳挠腮,仿佛面对的不是“鸡兔同笼”,而是杀父仇人。 “建华商行”的全面升级计划,在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危机后,正式启动! 孟建华没有搞一刀切,更没有强迫任何人。 在计划开始前,他组织了一场内部会议。 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他第一次向所有人,描绘了心中那幅波澜壮阔的商业版图。 “洪叶,”他看着洪叶,眼神无比郑重, “未来,我们公司的钱会越来越多,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我需要一个人,帮我牢牢地看住我们的‘钱袋子’!我要你,成为我们商行最专业的财务总管!” 他又看向齐宝山。 “山子!光能打,不够!我们的货要运往全市,乃至全省!我需要你,去学管理,学调度!未来,德城所有的卡车司机,都要听你号令!我要你,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物流帝国!” “爸,妈,”他看着父母, “餐饮,是我们的根基!但不能总靠经验。我们要学营养搭配,学成本控制,学菜品研发!你们,就是我们餐饮版图的开国元勋!” 最后,他看着自己的妹妹。 “小妹,你的任务最重。除了会计,我还要你去学建筑,学设计!未来,我们要买地,要盖楼!你,就是我们‘建华置业’的第一块基石!” 这番话,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激起了万丈波澜! 他将枯燥的学习,与每个人光明璀璨的未来,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要我学”,瞬间就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我要学”! 然而,蓝图虽好,执行起来,总会遇到困难。 第一个撞上南墙的,就是齐宝山。 连续一个星期的“仓储物流管理基础”课,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让他头昏脑涨,生不如死。 这天晚上,他终于崩溃了。 他把那本厚厚的教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满脸丧气地对孟建华说道: “华哥,我不行!我真不是这块料!” “我从小就不是读书的命!我只会打架,看这些鬼画符,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挠着头,一脸的恳求。 “要不……我还是回去给你看场子吧?那个我熟!” 团队升级计划,迎来了第一个,可能掉队的成员。 孟建华看着他,没有骂他,也没有失望。 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山子,换件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深夜,德城火车站,货运编组站。 两人站在天桥上,脚下,是如同钢铁森林般纵横交错的铁轨。 远处,灯火通明,却混乱不堪。 调度员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工人们互相推搡的咒骂声,货物装卸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 孟建华指着那片混乱的场地,沉声说道: “山子,看到了吗?” “那就是咱们市最大的国营运输车队。” “调度,基本靠吼。装卸,全凭人手。一辆车,光是等人、等货、等命令,一半的时间,就全都浪费在了原地。” 他又指了指齐宝山摔掉的那本书。 “而你学的那些公式,那些图表,就是能把眼前这些混乱,变成井然有序的……武器!” 他转过头,直视着齐宝山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不要你看一辈子场子。” “我要你,用你学到的这些知识,把他们所有人的生意,都给我抢过来!” “我要你,成为这个市,乃至未来整个省,最大的那个……车队老板!”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齐宝山的心上! 车队老板! 最大的车队老板! 他的野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看着脚下那片混乱的场地,默默地,捡起了那本被他摔掉的书,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与此同时,另一间教室里。 洪叶,展现出了与齐宝山截然相反的,惊人的天赋。 当财会班的其他学员,还在为“借方”、“贷方”这些基础概念而纠结时。 她,已经开始主动向老师请教,如何通过分析数据,来优化公司的成本结构。 月底。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通宵未眠。 用她这一个月学到的所有新知识,对着那一堆堆原始的单据和流水,为“建华商行”,制作出了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 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 第二天,当孟建华看到那两张字迹娟秀、条理清晰、所有数据都一目了然的报表时。 他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不再是一堆杂乱无章的数字。 这是他公司的第一颗,现代化的“心脏”! 从这一刻起,他的商业帝国,开始有了清晰有力的……心跳! 从那以后,孟建华雷打不动,每晚都会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准时出现在夜校门口,接洪叶下课。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只有路灯相伴的街道上。 他们聊的,不再是家长里短,风花雪月。 而是从最新的库存周转率,聊到餐饮部的毛利增长点,再聊到对核心员工的激励方案。 走到洪叶家楼下,孟建华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在灯光下,脸颊泛着柔和光晕的洪叶,无比认真地说道: “以后,公司的钱,全都交给你。” “我,绝对放心。” 洪叶的脸颊,瞬间微红,却还是抬起头,迎着他的眼睛,坚定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团队的集体学习,初见成效。 “建华制衣厂”的第一批“港风”服装,在供销社持续爆火,利润如同流水一般,涌入建华商行的账户。 这天,洪叶拿着她亲手做出的第一份月度财务报表,兴奋地冲进了孟建华的办公室。 “建华!建华你快看!” 她指着报表最下方那个激动人心的数字,声音都在颤抖。 “我们……我们账上的现金,第一次,超过五万块了!” 五万块! 在1980年,这绝对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巨款! 然而,孟建华看着这个数字,没有太多的喜悦。 “钱,如果只是躺在账上,那它就是一堆废纸。” “走。”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一样,能让这五万块,在一年之内,变成五十万的……好东西。” 第29章 风口上的猪,国债里的黄金屋 能让五万块,在一年之内,变成五十万的好东西? 洪叶的心,一路上都在“怦怦”直跳。 她猜了无数种可能。 是去南方倒腾更紧俏的电子产品? 还是盘下更大的店面,扩大经营? 又或者是,去买更先进的机器设备? 当孟建华骑着那辆二八大杠,最终停在德城市人民银行那栋庄严肃穆的大楼前时。 洪叶,彻底懵了。 她看着那高高的台阶,和门口站岗的卫兵,有些不解地问: “建华哥,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孟建华没有回答。 他锁好车,拉着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洪叶,径直走进了那间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银行大厅。 他没有去储蓄柜台,而是直接走到了大堂经理的办公桌前。 指着墙上那张红底白字、几乎无人问津的宣传海报,对那个正端着搪瓷缸喝茶的银行经理,清晰地说道: “同志,你好。” “我们单位,要买国库券。” “五万块,全买!” 什么? 银行经理那口刚喝进去的热茶,差点当场喷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孟建华。 买国库券? 还一次买五万块? 这小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可还没等他开口。 第一个,也是最激烈的反对者,出现了! “建华哥!你疯了?” 洪叶一把拉住孟建华的胳膊,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她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是1981年的国库券!三年期的!票面利率才百分之四!” “这五万块,是我们公司现在账上全部的流动资金!是我们所有人的血汗钱!你把它全部投进去,就等于把钱锁死整整三年!” “万一制衣厂那边要进货怎么办?餐饮部这边要发工资怎么办?资金链断了,我们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 她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痛心。 “从财务的角度上来说,你这种行为,等于自杀!” 她的反对,是理性专业的,更是字字泣血! 当晚的紧急会议上。 孟建华的决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全方位的围剿! “胡闹!简直是胡闹!” 父亲孟铁牛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辈子节俭,在他看来,把白花花的票子,换成一张不能吃不能喝的纸,简直就是败家子行为! “儿啊,那可是五万块啊!不是五百块!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烧得慌啊!” 母亲张桂兰在一旁急得直抹眼泪。 齐宝山更是想不通,他挠着头,一脸的憋屈。 “华哥!有这钱,咱多买两台解放牌大卡车,再招几十个兄弟,不出半年,我保证给你把本钱赚回来!” “你把钱都换成那什么‘券’,那玩意儿能拉货吗?能当饭吃吗?” 从专业,到亲情,再到兄弟。 这一次,孟建华,史无前例地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面对着所有人的质疑不解、担忧和反对。 孟建华没有去解释,未来几年国家即将放开国债交易的政策,因为那太过惊世骇俗,无人会信。 他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看着他们脸上那复杂的表情,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 “爸,妈,山子,洪叶姐……”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开服装厂,组建运输队,赚的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是一分一厘攒出来的血汗钱。” “但这一次……” 他的声音拔高,充满了无穷的自信和力量! “我要带大家,赚一次认知的钱!” “赚一次,别人看不到、看不懂、看不起的,时代的钱!” 他看向洪叶,“我知道你的担忧,但这一次,请相信我。” 他又看向父母,语气变得温和。 “爸,妈,也请你们,相信你们的儿子。” 最后,他走到齐宝山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山子,车,会有的。” “而且,会比你想象的,更多,更好!” 他站回中央,用一种近乎赌上一切的决绝,宣布道: “这件事,今天,不是商量。” “是命令!” “也是我孟建华,对你们所有人的承诺!” “一年!就一年!如果这笔钱,没有从五万,变成五十万!” “我,孟建华,自动放弃‘建华商行’的一切股份和职务!” 这番话,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堵上一切的豪赌! 破釜沉舟的决心! 再也无人反对。 买下银行那五万块的额度,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孟建华真正的目标,是那些散落在民间,被无数人视作“烫手山芋”的……黑市国库券! 在那个年代,国库券是单位强制摊派的,三年内无法兑现,等于一张废纸。 很多人急用钱,都愿意打个三折四折,在黑市上把它处理掉。 孟建华让齐宝山,发动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放出风声: “建华商行,四折,现金,无限量收购81年国库券!” 消息一出,整个德城的地下交易市场,都沸腾了! 在国营大厂的门口,在胡同深处的角落里,在不起眼的茶馆里…… 无数急于将手里的“废纸”变现的人,蜂拥而至。 在别人眼中,那是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但在孟建华的眼中,那是一座座正在被他用廉价现金,悄然收拢的……黄金山!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孟建华几乎将公司账上,以及服装厂刚刚回笼的所有流动资金,全部换成了一大包,沉甸甸的国库券。 整个建华商行,再次变得捉襟见肘,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将全部的身家,都压在了孟建华一个人的判断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公司资金最紧张的时刻。 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火急火燎地,闯进了孟建华的办公室,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焦急和难看! “小孟!出大事了!” 王大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就灌了一大口,也顾不上烫。 “广州那边,突然来了个叫什么‘南方联合服装公司’的!” “他们的衣服,款式比我们的还时髦,价格……价格还比我们便宜了一半!” 他看着孟建华,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们的联营厂,第一批刚生产出来的货,一件都卖不出去了!全部积压在了仓库里!” “再不想办法,咱们制衣厂很快就要倒闭了!” 第30章 南商入侵!第一次产品战争 德城市,百货供销社,二楼服装柜台。 这里,曾是“建华制衣厂”荣耀的起点。 半个月前,第一批“港风”喇叭裤和蝙蝠衫就是在这里,引发了全城年轻人的疯狂抢购。 而此刻,这里却门可罗雀,冷清得能听见苍蝇飞过的嗡嗡声。 孟建华站在柜台前,面色凝重。 他的目光,越过自家那些无人问津的“建华牌”服装,落在了对面那个新设立的、挂着“南方时尚”招牌的花车上。 那里,摆着他的对手,“南方联合服装公司”的产品。 只看了一眼,孟建华的心,就沉了下去。 教科书般的……降维打击! 对手的喇叭裤,用的是更柔软、更垂顺的的确良面料,在灯光下泛着一层高级的光泽。 对手的蝙蝠衫,印着更鲜亮、更复杂的几何印花,剪裁也更贴合身形,处处透着一股真正的“洋气”。 最致命的,是价格。 “建华牌”喇叭裤,售价十五块。 而对手的,只卖八块! 便宜了将近一半! 难怪…… 难怪自己的货会一件都卖不出去! 身后,联营厂派来的嫂子们,看着自家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建华牌”喇叭裤,愁得直掉眼泪。 “小孟老板,这……这可怎么办啊?” “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衣服,不会就这么砸手里了吧?” 消息,如同阴云,迅速笼罩在了刚刚成立的“建华制衣厂”上空。 联营厂的紧急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我早就说过!个体户不靠谱!这下好了,刚看到点希望,就被人一棒子打死了!” 供销社的刘干事,第一个拍着桌子发难,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推卸责任。 “依我看,别想那么多了!趁现在还有人要,赶紧五折清仓!能保住本钱就不错了!” 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也唉声叹气,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哎……南方货,就是不一样啊。我们……可能确实是高兴得太早了。” 女工代表,更是六神无主,围在孟建华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 “建华,你快拿个主意啊!” “是啊,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质疑…… 在这一刻,都如同潮水一般,狠狠地拍打在孟建华一个人的身上! 孟建华没有在会上与他们争吵。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在所有人焦急、失望、或质疑的目光中,站起身,独自一人,走进了那间堆满了滞销货物的仓库。 他反手,关上了门。 仓库里,弥漫着新布料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一摞摞崭新的“建华牌”喇叭裤和蝙蝠衫,像一座座小山,静静地堆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之前的豪言壮语。 孟建华没有说话。 他拿起一件自家的产品,又从样品袋里,拿出那件从供销社买回来的,对手的产品。 他走到仓库那唯一一盏昏黄的灯泡下,一遍,一遍地,仔细对比着。 他的不足,是那么的刺眼。 自己的面料,是国产的卡其布,硬,挺,却不够时尚。 自己的款式,是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画出来的,终究是“仿制品”,细节上,处处透着一股“土味”。 但是…… 孟建华的目光,落在了两件衣服的缝合线脚上。 他看到了自己的优点! 对手的衣服,为了追求效率和低成本,用的是机器缝制,线脚稀疏,甚至还有不少线头。 而自己的衣服,是女工们一针一线,用纺织厂几十年的老手艺,亲手缝出来的! 那线脚,密实!牢固! 穿在身上,十年八年,都不会开线! 孟建华的眼睛,越来越亮! 在时尚的前沿阵地,在德城这种已经见过世面的地方,我们是土包子,是拙劣的模仿者。 但是…… 在更广阔的、信息闭塞的内陆省份,在那些连的确良衬衫都还是稀罕物的广大农村市场! 我们,就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弄潮儿! 我们,就是顶级的时尚! 一个新战略,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半小时后,孟建华推开会议室的门,重新走了进去。 他迎着众人焦急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颓丧,反而,扔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到目瞪口呆的决定! “这批货,不降价,不清仓!” “不仅如此,我们的货,从今天起,一寸布,都不在德城本地卖了!” “什么?” 刘干事第一个跳了起来, “不降价?还不在这里卖?孟建华,你是想让这些货烂在仓库里吗?” 王大海也一脸的不解。 孟建华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那两件对比的衣服,重重地拍在会议桌上! “都看清楚了!” 他大声分析道: “他们的优势,是时尚,是价格!他们的大本营在广州,他们的目标,是像我们德城这样的一二线城市!” “而我们的优势,是什么?是质量!是耐穿!” 他又指了指地图。 “他们的软肋,是广大的、他们根本看不上眼的内陆省份和农村市场!” “那里,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我们的‘港风’,对他们来说,依然是顶级的时髦!是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洋气玩意儿!” “所以,我们不去广州跟他们在城里打巷战,送人头!” “我们要绕到他们身后,去抢占他们根本无暇顾及的,那片广阔无垠的……‘天下粮仓’!” 这番话,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 接着,孟建华话锋一转, “但这,仅仅只是第一步!是我们的‘农村包围城市’!” “我决定,亲自带一车货,南下!” “但我的目的,不是去卖货!” “而是要去他们的心脏——广州!去那个全国时尚的中心!” “我要去学习他们最新的设计!我要去高价挖走他们最好的版型师!我更要去搞清楚,他们那该死的成本,为什么能压得那么低?” 这个计划,太过大胆,刘干事和王大海,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不行!这太冒险了!” “这是拿着我们厂里和供销社的资产,去豪赌!” 孟建华知道,不拿出点魄力,是镇不住这些人的。 他当场,立下了军令状!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一车货!” “如果我不能在南方,为我们的产品打开销路,并且带回最新的技术和人才!” 他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 “我,孟建华,个人承担所有损失!我把我建华商行所有的股份,都赔给你们!” 他将齐宝山和洪叶,留在了德城,稳固大本营。 自己毅然决然地,背上一个装满干粮和图纸的帆布包,独自一人,登上了那趟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 “呜——” 伴随着悠长的汽笛声,火车缓缓启动。 第一次,远离故土。 第一次,面对完全陌生的、传说中遍地黄金也遍地陷阱的南方市场。 他,能成功吗? 第31章 绿皮火车,南下广州淘金路 “呜——哐当!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开始启动了,带着孟建华的梦想,一头扎进了去南方的黑夜。 车厢里,拥挤嘈杂,还有闷热。 空气中,混合着汗味、脚臭味、廉价烟草味,以及劣质泡面那令人作呕的香精味。 孟建华紧紧地护着脚边两个塞满服装样品的大麻袋,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三教九流、神色各异的乘客,一边在脑海中,飞速地复盘着自己那个看似疯狂的计划。 去广州,不是目的。 能安全的回来,并且带回能让制衣厂起死回生的“武器”,才是! 1980年硬座车厢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 孟建华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停下,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低声说道:“大哥,跟你换张卧铺票,这五十块,就当是您这两天喝酒的钱,行不?” 在那个年代,一张卧铺票,无异于一张通往天堂的门票。 男人看着那五十块巨款,眼睛都直了,想都没想,就把自己那张宝贝卧铺票,换给了孟建华。 孟建华要的,不是享受。 而是他知道,在八十年代的绿皮火车上,卧铺车厢,是信息最集中、最值钱的地方! 能睡在这里的,非富即贵,至少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能人”。 果然,在他对铺,就躺着一个穿着雪白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戴着一块锃亮“上海牌”手表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口流利的粤语普通话, 一看,就是一个常年往返于南北两地的“倒爷”。 孟建华不动声色地坐下,从包里拿出两包,在德城都算稀罕货的“中华烟”,递了一根过去。 “老哥,去广州发财啊?” 那倒爷接过烟,一看是“中华”,眼神立马就变了,客气了不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 几句恭维的话,半包烟下肚,那老倒爷就把孟建华当成了“自己人”,开始大谈特谈他的“生意经”。 “小老弟,第一次去广州吧?” “我跟你说,到了那边,可别傻乎乎地只盯着‘白马服装城’。那都是给外地人看的,真正的靓货和门道,都藏在‘十三行’后街那些黑漆漆的仓库里!” “还有,火车站那些‘捞仔’,一个个精得跟鬼一样!” “他们只认港币和外汇兑换券!想让他们办事,你得找对人,换对钱……” 老倒爷说的每一个字,在孟建华听来,都价值千金! 这,就是他花五十块巨款,买来的“活地图”! 夜深了。 就在孟建华准备躺下休息时,车厢连接处,突然传来一阵女孩压抑的哭泣声和男人的呵斥声。 他皱了皱眉,犹豫一会儿,走了过去。 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围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扎着羊角辫、满脸惊恐的农村女孩儿。 为首的黄毛,正用力抢夺着女孩怀里那个打着补丁的包裹。 “小妹妹,出来打工啊?让哥哥看看,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不……不要……那是我娘给我凑的学费……”女孩哭着,死死地护着包裹。 周围的乘客,都冷漠地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孟建华叹了口气。 他没有像莽夫一样,直接冲上去动手。 而是冷静地走上前,目光,落在了那个领头黄毛脚上那双,已经开胶了的“回力”牌球鞋上。 “兄弟。” 黄毛不耐烦地回头:“干什么?想多管闲事?” 孟建华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脚边的大麻袋,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看兄弟也是想发财的人。” “抢这姑娘身上那几个钢镚,有啥用?够你们吃顿饭吗?” “我这麻袋里,装的是现在全广州最时髦、最靓的喇叭裤!” 他三言两语,就将那几个混混的“抢劫”欲望,巧妙地转化成了“发财”贪念! “你们几个,要是穿上我这裤子,往广州火车站出口一站,专门倒卖给那些从乡下来的土老板,一条裤子翻一倍的利!” “一天赚的钱,顶这姑娘身上的一百倍!” 他这番话,说得那几个混混一愣一愣的。 是啊,抢劫有风险,万一碰上硬茬子呢? 可倒卖裤子,那是正经“生意”啊! 黄毛的眼神,瞬间就从女孩的包裹,转移到了孟建华那两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上。 孟建华趁机,将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农村女孩,拉到了自己身后。 危机,就这样轻松化解了。 那个叫“阿芳”的农村女孩,对孟建华千恩万谢。 随即,她又满眼好奇地,看着孟建华那两个神秘的麻袋。 “大哥哥,你那里面……真的有城里人穿的漂亮衣服吗?” 孟建华心中一动,一个绝佳的机会,送上门了。 他笑着打开麻袋,拿出一条蓝色的喇叭裤,递给阿芳。 “去,到厕所里换上试试。” 几分钟后,当阿芳扭扭捏捏地从厕所里走出来时。 整个车厢,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天哪! 这还是那个灰扑扑的农村小姑娘吗? 换上那条线条流畅、裤腿宽大的喇叭裤后,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变了! 那两条腿,显得又长又直!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以前从未有过的,时髦和洋气! 这,就是“活广告”的威力! “哇!这裤子也太好看了吧!” “小兄弟!你这裤子卖不卖啊?” “给我也来一条!” 瞬间,整个硬座车厢的年轻人,都疯了! 他们蜂拥而至,将孟建华团团围住! 孟建华也很干脆,直接在火车上,搞起了“移动展销会”和“样品预售”! 他不仅,将带来的几十件样品,以每件二十块的高价,销售一空! 还收获了一堆,写着地址和姓名的意向订单! 更重要的是,他亲眼验证了自己的产品,在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市场上,有多大的吸引力! “呜——” 两天一夜后,火车,终于缓缓地驶入了广州站。 与北方的萧瑟截然不同。 一股湿热的、充满了金钱和荷尔蒙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八十年代的冒险家乐园! 孟建华将卖样品赚来的那厚厚一沓“大团结”,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最贴身的内袋里。 他按照倒爷的指点,准备先去“白马服装城”,探探路。 然而,刚走出车站广场。 七八个穿着花衬衫、嘴里叼着烟的本地青年,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为首的一个,用蹩脚的普通话,上下打量着孟建华, “靓仔。” “过江龙啊?” “想在这里发财,拜过我们洪兴社的码头……没有啊?” 第32章 白马服装城,过江龙不拜码头 “想在这里发财,拜过码头没有啊?” 说话的那个,就是这片区域的地头蛇,人称“火哥”。 面对这群一看就不好惹的本地人,孟建华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他反而将手里的麻袋,“砰”的一声,往地上一放。 然后抬起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主动开口,用一种半生不熟、带着北方口音的粤语,慢悠悠地说道: “各位大佬,唔好误会。” “我,不是过江龙。” “我系……专程来给各位大佬,送财路的。” 这番出人意料的开场白,让火哥和他手下那帮准备看好戏的马仔们,全都愣了一下。 随即,他们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丢!这北方佬,脑子瓦特了?” “送财路?怕不是吓傻了吧!” 火哥轻蔑地,将嘴里叼着的一根草根,“呸”的一下吐在地上。 他用手指了指孟建华脚边的麻袋,又指了指他鼓鼓囊囊的内袋,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 “好啊,送财路。” “那你这麻袋里的货,还有你口袋里那些‘大团结’,全部都留下。” “就算是你,送得了。” 孟建华摇了摇头。 他没有理会那些马仔的嘲笑,直视着火哥的眼睛, “火哥,明人不说暗话。” “你们守着这火车站,风吹日晒,一天,能收多少‘码头费’?” “一百?还是两百?” “收完今天,明天还得提心吊胆地继续收。碰上硬茬子,还得打打杀杀。”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诚恳。 “火哥,这是一条,没有未来的路。”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的扎破了火哥几人那看似嚣张的气球。 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阴沉了下来。 因为孟建华,说中了。 不等对方发作,孟建华迅速蹲下身,解开麻袋,拿出里面仅剩的一件“建华牌”花衬衫,在身前展开。 “我这种货,在我们北方,是硬通货!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玩意儿!” “我今天,给火哥和兄弟们,一个选择。” 他环视着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声音充满了蛊惑。 “是继续当一个,收过路费、被人戳脊梁骨、人人喊打的‘地痞’?” “还是……” “当我‘建华牌’服装,在整个广州火车站片区的……独家总经销商?” “你们有人脉有地盘,我给你们一个,把这些东西全都变成正当生意,光明正大当老板的机会!” 火哥和他手下的马仔们,彻底懵了! 他们混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方式,跟他们说话! 火哥半信半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就凭你这件……破衣服?” 孟建华自信的一笑。 “我也不废话了,给我五分钟。” 说完他转过身,目光像雷达一般,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飞速扫视着。 很快,他精准地锁定了一个目标—— 一个刚下火车、穿着时髦,但满脸风霜,正急于出站的年轻人。 孟建华立刻上前,拦住了对方。 “兄弟,回乡探亲啊?” 那年轻人一愣,警惕地看着他。 孟建华只用了三句话,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和需求——一个在外打拼多年,这次特意回乡显摆的小老板! 他立刻当着火哥等人的面,上演了一场教科书般的,销售秀! 他将手里的花衬衫,递到那个小老板面前, “兄弟!衣锦还乡,衣锦还乡!衣,是排在第一位的!” “回家看望父母,自己穿得精神点,体面点,他们二老看到了,心里才高兴,才放心!觉得你在外面,过得好!” “你看看我这件衬衫,是我们内地最好的料子,最时髦的款式!你穿上它,往村口一站,你就是全村最威风、最靓的仔!” “这,不是一件衣服!” “这是面子!是孝心!更是让全村人都高看你们家的……底气!” 一番话,说得那个小老板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回村后,受人尊敬的场景! 三分钟不到! 他心甘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六张“大团结”,用三倍的高价,买下了这件衬衫,还对孟建华感激地连声道谢! 当那六十块钱,轻轻松松地进入孟建华口袋时。 火哥和他手下那帮马仔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们辛辛苦苦,提心吊胆一整天,也未必能收到这么多钱! 而眼前这个北方佬,只用了几分钟,动了动嘴皮子,就办到了! 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钱。 更是一种,全新体面的、更有前景的……赚钱方式! 火哥看着孟建华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孟建华,郑重地一抱拳! “孟……孟老板!” “我火哥,今天是有眼不识泰山!我给你赔不是!” 他指了指身后那帮兄弟。 “这生意,我们干了!” “以后,在火车站这片地界上,你孟老板的人,你孟老板的货,我火哥,保了!” 说着,他当即就指派了自己手下最机灵的一个小弟,阿豪。 “阿豪!以后,你不用干别的了,就专门跟着孟老板!给孟老板当向导,当保镖!孟老板有任何差遣,你就是豁出命去,也得给办妥了!” “是!火哥!” 在阿豪的带领下,孟建华终于踏入了那个在后世如雷贯耳,此刻却还略显草莽的,全国服装业的“麦加圣地”—— 白马服装批发市场! 即便如此,眼前的景象,也是贫瘠的北方小城,完全无法想象的繁华! 人潮如织,万商云集! 南腔北调的砍价声、拉货的板车声、刺耳的喇叭声…… 一股巨大的、充满了金钱味道的时代浪潮,扑面而来! 孟建华的心,也跟着这股浪潮,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穿梭在一个个拥挤的档口之间,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招牌—— 【南方联合服装公司】 档口老板,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工人搬货。 就在孟建华准备上前,装作进货的客商,去探探对方底细时。 他的目光,被一场争吵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扎着马尾、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正拿着一张设计图纸,和那个八字胡老板,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女孩的眼圈通红,眼里充满了委屈、愤怒, “陈老板!你不能这样!这明明是我设计的款式,你凭什么不给我结算稿费!” “哼!你的设计?” 八字胡老板不屑地冷笑一声, “我用了,就是我的!有本事,你去告我啊?” 第33章 被盗的设计图,未来的王牌 “陈老板!你不能这样!” 一个带着哭腔、却倔强无比的普通话,在充斥着粤语砍价声的白马市场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明明是我的设计!你不能把它印上你的牌子,就说是你的!” 陈老板“嗤”地一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不屑的烟气。 他猛地一用力,将那张凝聚着女孩心血的设计图,彻底抢了过来。 然后,像是扔一张废纸一样,将图纸扔在地上,还用他那双锃亮的“老人头”皮鞋,狠狠地踩了踩。 “你的设计?” “进了我陈豹的门,就是我陈豹的东西!” “不服气?”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狂笑道: “我就抢怎么了?你看这白马市场,有谁,敢替你出头!” 女孩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咬出了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陈豹说的是事实。 在这个弱肉强食、野蛮生长的草莽之地,没有背景,没有势力,有才华就是原罪。 “丢!还不快滚!别在这里挡着老子做生意!” 陈老板的一个马仔,粗鲁地推了女孩一把。 女孩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能抱着膝盖,无助地退到一旁。 周围档口的商户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的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但更多的,是麻木和冷漠。 没有人敢出声。 因为,他们惹不起陈豹。 孟建华心里的怒气也噌噌的上升,但没有像热血青年一样,立刻冲上去打抱不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拉了拉身旁向导阿豪的衣角,低声问道: “这女子,什么来路?” 阿豪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忍,压低声音,飞快地介绍起来。 “孟老板,她叫苏梅,不是本地人,好像是从湖南那边过来的。” “人很老实,但脑子特别好使,画出来的衣服样子,是整个市场里最新潮、最大胆的!我们都叫她‘设计痴’。” “可惜啊……”阿豪叹了口气, “她没钱没势,性格又直,不会拍马屁,就只能靠卖设计稿过活。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陈老板用这种法子,黑掉稿子了。” 他又指了指那个得意扬扬的陈老板。 “那个陈豹,就是靠仿冒和偷别人的设计稿起家的!现在是整个白马市场最大的‘山寨大王’,手黑心也黑,养着十几个马仔,所以没人敢惹。” 见孟建华听得很认真,阿豪又补充了一句关键信息。 “我听说,他脚下踩着的那张图,是他准备用来讨好一个香港大老板的‘爆款’,要是成了,他就能拿到一大笔投资!” 孟建华听完,心中瞬间有了一盘棋。 看着陈豹小人得志的嘴脸,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抱着膝盖、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泣女孩。 他缓步,走了过去。 弯下腰,捡起那张被陈豹踩了好几个脚印、沾满了污渍的设计图。 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 然后走到女孩身边。 “你的腰线设计,如果再往上收紧一公分。” “把这个明晃晃的口袋,换成看不见的暗袋。” “这件衣服,就有了现在香江最流行的‘女大佬’风。” “它的价值,至少,能再翻一倍。” 苏梅猛地抬起头! 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土味”货,却说出了最顶尖设计理念的……陌生人。 孟建华没有在意她的震惊,顺势在旁边的台阶坐下。 然后拿出了自己那件,引以为傲的“建华牌”衬衫, “你看我的货。” 他指着衬衫上密实的线脚。 “这做工,这用料,你把整个白马市场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出几家,能比得上的。” “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充满了自嘲。 “你看这颜色,这版型,死气沉沉,老气横秋,像个穿着中山装去参加舞会的老古董。” “根本,卖不上价。” 苏梅下意识地接过那件衬衫。 设计师的专业本能,让她瞬间就忘记了所有悲伤。 “哎,款式……款式至少落后广州半年……” 她脱口而出,随即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用手指摸着那细密的锁边: “但……但这做工、这锁边!天哪!这比陈老板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垃圾货,好太多了!” 孟建华笑了,看着苏梅,直接发出一个足以改变两人命运的邀请。 “你的设计,是灵魂。” “我的工厂,是躯体。” “咱俩联手,一起创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品牌。”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人群,投向远处那个还在得意扬扬的陈豹。 “把他这种只懂偷窃、剽窃的垃圾,彻彻底底踩在脚下。” “你,敢不敢?” 她看着孟建华充满自信的眼睛,心中燃起了一股激情。 但随即,犹豫了: “可是……陈老板在市场里势力很大,他……他手下有很多人。” “我们……我们斗不过他的。” 孟建华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只是回过头,对着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向导阿豪,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阿豪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几分钟后。 白马市场那本就拥挤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只见火车站那位威名赫赫的“火哥”,亲自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市场里! 他们没有闹事,也没有说话。 只是齐刷刷的,在“南方联合服装公司”档口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然后隔着人群,齐齐地对着孟建华的方向,恭敬地点了点头! 陈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手下的马仔们,也个个绷紧了神经。 做完了这一切,孟建华才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那个已经目瞪口呆的女孩。 “现在,我们还斗不过他吗?” 苏梅呆呆地看着远处那群气场强大的汉子,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一脸风轻云淡的北方青年。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个穿着一身“过时货”,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怎么能让火车站那帮连市场管理员都要绕着走的狠人,对他如此恭敬?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害怕,抖了一个猛料: “孟老板!” “陈豹他……接了一笔香港老板的大订单!金额特别巨大!三天后,就要交货!” “为了赶工,压低成本,他把设计图拆分成了几个部分,分发给了十几家,散落在城中村里、互不相干的家庭小作坊!” 她攥紧了小拳头。 “这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一笔生意!” “也是他,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孟建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哦,你知道位置吗?咱们来计划一下!” 第34章 黑吃黑!一场完美的阳谋 当晚,广州街头,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里。 一张油腻腻的方桌旁,四个人,围坐一圈。 孟建华,苏梅,火哥,还有向导阿豪。 一场针对白马市场“山寨大王”陈豹的围攻计划,正式开始。 孟建华没有长篇大论。 他一边在带来的笔记本上飞快地画着草图,一边用最简洁的话,布置计划。 “我们的核心,就八个字。” “釜底抽薪,截胡订单,收编资源,一战定乾坤!” “火哥!” “在!孟老板!” 火哥激动地挺直了腰杆,他已经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你的任务最重!从明天开始,让你手下最能打、最机灵的兄弟,全部换上白衬衫,人手一个公文包,我们演一出戏!” “演什么?” “演‘建华服装采购部’的正式员工!我们要挨家挨户,去挖陈豹的墙角!” 他又看向苏梅。 “苏梅!你的任务,是复仇!在那张被偷的设计稿基础上,给我做一个升级的版本!要比他那个,更时髦,更惊艳!”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 “而我,负责带着钱,去布料市场,找一些好面料!” 一番话,分工明确,目标清晰! 火哥听得热血沸腾,一拍桌子,吼道:“对,就这么干!我早就看那个陈豹不顺眼了!” 苏梅没吭声,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广州,城中村,一间昏暗潮湿的家庭小作坊内。 老板老王,正对着一台吱呀作响的缝纫机,愁眉苦脸。 陈豹给的工钱,低得令人发指,还要求三天内交货,简直不把他们当人看。 就在这时,“砰砰砰”,门被敲响了。 老王警惕地打开门,瞬间吓得差点瘫坐在地! 门口,站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为首的,正是火车站那一带有名的狠人——火哥! 完了!是陈豹派来催货的吗? 预想中的威胁和打骂,并没有出现。 火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递上一根“中华烟”,无比客气地说道: “王老板,你好,我们是‘建华服装采购部’的。” 他身后一个穿着白衬衫、拎着公文包的马仔,立刻递上了一份打印好的、看起来无比正规的……《长期合作意向书》! 火哥指了指老王正在赶制的那些半成品,开门见山。 “王老板,听说,陈豹给你们的工钱,是一件三毛,是吗?” 老王紧张地点了点头。 火哥伸出四根手指。 “我们,给你四毛!” 他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们不像他只做一锤子买卖。只要你跟我们合作,签下这份意向书,以后我们的订单,源源不断!” 最后,他从马仔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崭新的“大团结”,直接拍在老王的缝纫机上! “这是定金!” “我们先款后货!” 看到红彤彤的现金、和那份“长期合同”……老王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这哪里是生意? 这是尊重、是希望、是活路啊! “干!我干了!” 同样的场景,在这一天,同时在十几家被陈豹压榨的小作坊里,轮番上演。 孟建华租下的小旅馆里。 苏梅,被彻底激发了所有的斗志和创作欲! 在她的笔下,那件原本就足够惊艳的女装,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 更收腰的剪裁,更别致的袖口,更具冲击力的撞色拼接…… 一个全面升级的“PLUS”版本,横空出世了! 与此同时,孟建华带着阿豪和火哥给的“本地通”,在鱼龙混杂的布料市场里,大杀四方! 他凭着后世记忆,用最合理的价格,采购到了比陈豹那批货,更高档、更柔顺、更华丽的面料! 火哥的手下,像打了鸡血,在各个小作坊之间穿梭,监督工期,分发现金。 原创的设计! 过硬的品质! 对陈豹那批即将出炉的“山寨货”,形成了碾压式的降维打击! 白马市场,【南方联合服装公司】档口。 陈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知为何,所有的代工厂,一夜之间,全部“掉链子”了! 他花了两天时间,东拼西凑,也只赶制出了几件线头乱飞、做工粗糙的残次品。 此刻,他正对着一个穿着考究、戴着金丝眼镜的港商,点头哈腰,拼命地解释。 “程老板,您再宽限我两天!就两天!” 那港商气得满脸通红,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指着陈豹的鼻子破口大骂! “丢!信你?我不如去信一只猪会上树!” “合同,撕掉!现在就撕掉!” 就在这剑拔弩张,陈豹即将血本无归的时刻。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程老板,先别急着撕。” 陈豹和港商同时回头。 只见,孟建华带着苏梅,和身后十几个精悍兄弟、还有火哥,突然出现在了档口前! 他们手里,捧着一件用高级丝绒布料包裹的……“升级版”样品! 当孟建华将那件样品,在港商程老板面前展开时。 程老板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流畅的线条! 大胆的撞色! 高级感满满的面料! 再回头看看陈豹手里,那件如同抹布般的残次品……高下立判! “撕拉——!” 港商程老板,没有一丝犹豫,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和陈豹签订的合同,撕了个粉碎! 他快步走到孟建华面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这位老板!这件衫,我要了!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孟建华微微一笑。 “货,早就给您备好了。”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一挥手。 火哥的兄弟们,立刻抬上来几个已经打包好的大纸箱! 这一战,一战定乾坤! 港商程老板,当场与孟建华签下了一份,价值十万港币的长期供货协议! 孟建华不仅抢走了订单,更在白马市场所有商户的注视下,高调地将苏梅请到身前,大声宣布: “各位!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们‘建华服装’的首席设计师,苏梅小姐!” 档口里,陈豹看着眼前众叛亲离、血本无归的一幕,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他,彻底完了。 孟建华,一战成名! 在短短三天之内,不仅打垮了一个强悍的敌人, 更是在一夜之间,建立起了在广州服装业中心地带,“设计-生产-销售”的初步闭环! 回程的绿皮火车上。 孟建华的心,依旧澎湃。 广州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他不仅带回了价值十万港币的大订单,带回了苏梅这位未来的王牌设计师,更带回了一整套,先进的南方生产模式! 当他风尘仆仆,推开“建华商行”那扇熟悉的大门时。 看到的,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洪叶和齐宝山,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焦急地迎了上来。 “建华哥,你可算回来了!” 洪叶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 “家里,出大事了!” 第35章 后院起火,宴席上的鸿门宴 “出什么事了?”孟建华的心,猛地一沉。 洪叶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张制作精美、烫金的红色请柬,递到了他手里。 孟建华疑惑的展开。 “兹定于三日后,于新世纪大饭店,为市工商局刘建国局长之子刘伟举办婚宴,特邀“建华商行”孟建华总经理莅临。” 落款,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龙四海。 “这不是请柬。” 洪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是战书!” 齐宝山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在地上踩灭,脸色阴沉下来。 “华哥,你走的这半个月,德城……变天了。” 他开始详细地解释起来。 原来,就在孟建华南下广州的这段时间,一个名叫“龙四海”,外号“龙哥”的男人,突然在德城异军突起。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大笔钱,盘下了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开了一家名为“新世纪大饭店”的酒楼。 装修,港式豪华风。 厨子,是从省城高薪挖来的粤菜大师傅。 开业当天,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都到场祝贺。 “新世纪”,一夜之间,就抢走了德城所有的高端餐饮市场。 “这个龙哥,不是善茬。” 齐宝山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忌惮。 “他不是我这种街头混混,他是真正的过江龙。据说跟市里某个大领导有远亲关系,黑的白的,两道通吃!手底下养着一帮打手,比我当年,狠一百倍!” “他现在,不仅抢高端市场,还看上了我们的‘肥肉’——团餐业务!” 齐宝山指着那张烫金的请柬, “这张请柬,就是他下的最后通牒!” “他放出话了,要么,我们建华商行,主动把所有工厂的食堂业务,全都让出来,滚回乡下卖早点。” “要么……” “就在刘局长儿子的婚宴上,当着全市所有权贵和合作伙伴的面,让我们身败名裂!” 去,还是不去? 去,等于自投罗网,走进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 以龙哥的手段,他有一万种方法,在菜品、服务、甚至是食品安全上,给你栽赃陷害,让你当众出丑,再难翻身! 可要是不去呢? 那是公然的,不给刘局长面子! 以后,工商税务,三天两头上门检查,有穿不完的小鞋! 孟建华回到家时,父母也听说了这件事。 父亲孟铁牛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言不发,屋子里烟雾缭绕。 母亲张桂兰看着儿子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锁的眉头,心疼得不行。 她走上前,拉住儿子冰凉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儿子,别怕。” “妈不懂什么大生意,也不懂什么龙哥虎哥的。” “但论做菜,妈不信那个大饭店的洋厨子,能比得上,咱家放进去的这颗……真心实意。” 是啊。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背后,站着的是我的家人,我的团队!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和斗志,从他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第二天一大早。 孟建华没有像龙哥预想的那样,去饭店里低头求饶。 甚至,连龙哥的面都没见。 他直接带着一份,连夜赶制出来的文件,敲开了市工商局,刘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文件的标题,足以让任何一个八十年代的领导,眼前一亮: 《关于本市,首次举办“新式草坪流水席”,可行性方案》! 孟建华没有提龙哥的威胁,更没有诉苦。 只是将那份方案,递了上去。 “刘局长,首先,恭喜公子大婚之喜!” “其次,我想跟您提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他的话术,直击人心! “您是咱们德城,思想最开明的领导。现在城里办婚宴,都是在饭店摆几桌,千篇一律,吃个饭就散了,没新意,也体现不出您家的气派。” “您儿子的婚宴,要做,就要做成全市独一无二的!做成一个,让所有来宾都记住一辈子的,经典!” “我建华商行,斗胆,免费为您策划一场,集餐饮、娱乐、社交一体的……草坪流水席!” 草坪流水席? 这几个新词汇,瞬间勾起了刘局长的兴趣! 孟建华趁热打铁,开始了详细描绘: 在市公园的草坪上,搭起红喜棚,铺上白桌布,宾客们可以自由走动,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欣赏着歌舞表演,那该是何等的时髦和洋气! 就在刘局长被彻底吸引时,孟建华才“不经意”地,抛出了真正目的。 “当然,我知道,新世纪的龙老板,也想承办这次宴席。” “您看这样行不行?” “为了公平,也为了让您的婚宴,办得更热闹,更有话题性!” “这次的饭菜,我们‘建华商行’,和‘新世纪大饭店’,一家负责一半!” “我们把灶台,摆在现场!让所有宾客,现场品尝,现场评判!” “您看谁家的菜,更受大家欢迎,以后,咱们市里大大小小的招待宴席,就优先用谁家的!” “我们,公平竞争!” “也算是,给您儿子的婚宴,添个热闹的彩头!”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给足了刘局面子,又显得自己光明磊落, 还巧妙地,将一场你死我活的“鸿门宴”,变成了一场万众瞩目的“打擂台”! 刘局长,被彻底打动了! 这个方案,太完美了! 既有新意,又显得他这个当领导的,公平公正,大力支持民营企业公平竞争,一举多得! “好!” 他猛地一拍桌子,当场拍板! “小孟!就按你说的办!” 婚宴当天,清晨。 德城市,人民公园,中央大草坪。 两支风格迥异的队伍,泾渭分明,遥遥对峙,谁也不服谁。 草坪东侧。 “新世纪大饭店”的豪华车队,一字排开! 四辆崭新的、刷着雪白油漆的解放牌大卡车,光是停在那里,就透着一股子财大气粗的豪横劲儿。 车门打开,二十几个身穿统一纯白厨师服、头戴高帽的厨师和学徒,有条不紊地从车上搬运物资。 银光闪闪的餐具,用专门的箱子装着。 甚至,他们还拉来了一台在当时堪称神器的……雅马哈牌电子琴! 旁边,还跟着几个市文工团的小提琴手! 那排场,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领导下来视察了。 而在草坪的西侧。 画风,截然不同。 第36章 草台班子?豪华饭店?大比拼! “建华商行”的车队,姗姗来迟。 三辆……嘎吱作响的……破旧三轮车。 孟建华亲自蹬着一辆,齐宝山和父亲孟铁牛各蹬一辆。 车上装载的,是他们连夜从木材厂淘来的长条板凳,和自己动手打造的、刷着桐油的简易木桌。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周围那些早早赶来看热闹的市民,和一些帮忙的宾客,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发出了窃窃私语。 “我的天,这还用比吗?” “那建华商行的小老板,是脑子进水了吧?敢跟新世纪大饭店叫板?” “哎,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啊。我看,这哪是什么对决,这分明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东侧,新世纪大饭店的阵地里。 老板“龙哥”,今天穿了一身从香港买来的名牌花衬衫, 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连苍蝇上去都得打滑。 他叼着一根“万宝路”香烟,在下属点头哈腰的簇拥下,笑着看向自己的豪华排场。 而西侧,建华商行的阵地。 孟建华对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充耳不闻。 他正指挥着团队,不紧不慢地,布置着他们的“战场”。 简陋,但不简单。 每一张木桌上,都铺了一块由洪叶带领“嫂子手工组”,连夜缝制的、印着喜鹊登梅吉祥图的蓝色印花桌布。 素雅的格调,与公园的绿草红花,融为一体,透着和谐、雅致。 每一套餐具,虽然只是白瓷碗和竹筷,却被孟母张桂兰,带着女工们用滚烫的开水,反复烫了三遍,再用干净的白布,一个个擦干包好,整齐摆放在桌上。 那份认真、干净,是任何豪华餐具,都比不了的。 最绝的,还是入口。 孟建华没有像龙哥那样,花钱扎俗气的塑料拱门。 他让齐宝山带人,从公园后山,砍来了新鲜的竹子,又采来了漫山遍野的野花。 就地取材,用竹子和野花,搭起了一座充满了自然气息、清新扑鼻的……天然拱门! 没有奢华,却处处透着匠心。 没有炫耀,却处处充满了人情。 上午十点,宾客陆续到场。 龙哥游走于各位来宾之间,谈笑风生,八面玲珑,尽显地头蛇的威风。 他端着一杯从省城搞来的“红葡萄酒”,摇摇晃晃地,走到孟建华面前。 “孟老板,年轻有为啊。”他举了举杯。 孟建华微笑着,端起一杯白开水。 “龙哥,过奖。” 龙哥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小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磕头认输,把你手里所有工厂的食堂合同,都转到我的名下。” “今天这事,就算了。” “否则……”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我保证,你和你身后这群泥腿子,明天,就从这个市,彻底消失。”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 不远处,新世纪大饭店的一个厨师,端着一盆滚烫的开水,脚下“一滑”,朝着建华商行这边临时搭起的煤炉,泼了过来! 这一盆开水要是泼实了,整个炉子都得熄火! 一直在煤炉旁假装烧火,保持警惕的齐宝山,动了! 他一个侧身,抓起一个大锅盖,“当”的一声,挡在了煤炉前! 开水被锅盖挡下,发出一阵“滋啦”声,蒸汽四散! 那个厨师被齐宝山那凶神恶煞的眼神一瞪,吓得腿一软,爬起来就跑了。 双方的马仔,怒目而视,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火药味一触即发! 孟建华仿佛没看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更没有被龙哥的威胁吓到。 他微笑着,对龙哥举了举手里的白开水。 “龙哥,生意是生意,别动气。” “咱们啊,还是让在座的各位宾客,说了算。” 与此同时,他不动声色,对人群中的妹妹孟小妹,悄悄地使了个眼色。 孟小妹心领神会。 立刻拉着两个半大孩子,一人提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竹篮,装作在草坪上追逐玩耍。 她们笑着,闹着,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宾客席的孩子堆里。 等待着,总攻的信号。 “吉时已到!婚宴,正式开始!” 十一点整,司仪那高亢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公园。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首先有请,我们德城市最高档、最豪华的‘新世纪大饭店’,为我们献上第一道,开胃大菜!” 话音刚落! 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 十几名穿着统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服务员,排着整齐的队列,迈步而出! 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个银质托盘。 托盘上,是一道道摆盘精美、造型华丽的……冷盘! 雕着龙凤呈祥的水果拼盘! 用鱼子酱点缀的凉拌海蜇头! 甚至,还有一盘用干冰营造出仙雾效果的……冰镇刺身! 那场面,那气势,瞬间就征服了在场所有,没见过世面的德城宾客! “哇!太气派了!” “这……这就是大饭店的实力吗?” “这菜,看着就跟艺术品一样,哪里舍得下筷子啊!” 龙哥得意地,看了一眼西侧那片还冒着黑烟的“土灶台”,又看了一眼孟建华。 “看到了吗?乡巴佬。” “你,拿什么,跟我斗?” 就在“新世纪大饭店”那盘雕着龙凤呈祥的水果拼盘,被宾客们称为“艺术品”时。 一股味道,突然从草坪西侧那片简陋的阵地,飘了过来。 那是一种,浓烈淳厚的……肉香! 一瞬间。 整个草坪上,所有谈话声,所有小提琴声……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越过那些华而不实的冷盘,投向正冒着滚滚白烟的,“建华商行”土灶台! 香味的源头,是那几口黑漆漆、不起眼的大铁锅。 锅里,没有山珍,没有海味。 有的只是一道,全中国老百姓都再熟悉不过的家常硬菜—— 红烧肉! 掌勺的,不是省城来的大师傅。 而是孟建华的母亲,那个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一辈子都在为家人灶前灶后忙碌的普通女人——张桂兰! 此刻的她,眼神专注,不停翻动着大铁勺。 锅里的五花肉,是孟建华亲自下乡,从清水营村那头吃了一年猪草的土猪身上,精挑细选出来的。 肥瘦相间,层次分明。 经过孟母独家秘方的慢火细炖,足足煨了三个小时! 直到那猪皮,用一根筷子,都能轻轻地捅破! 瘦肉,已经吸饱了汤汁,变得酥烂入味! 肥肉里的油脂,已经全部化开,与冰糖、酱油、黄酒融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琥珀般晶莹剔透,红得发亮的诱人色泽! 孟建华才喊了一声: “上菜!” 第37章 舌尖上的对决,一道菜的战争 “上菜!” 嫂子们立刻行动起来! 她们没用“新世纪大饭店”那种冰冷的银质托盘。 而是用一口还冒着热气、能保温的……黑陶砂锅! 当那十几口砂锅,被嫂子们稳稳地端上,每一张铺着蓝色印花布的木桌时。 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那滚烫的锅盖,缓缓揭开—— “滋啦——!” 一股比刚才浓烈十倍的白烟,夹杂着一股诱人的肉香味儿,迅速散开! 这一下,别说那些普通宾客了。 就连主桌上,那位见多识广的工商局刘局长,都忍不住,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龙哥的脸,瞬间就绿了。 孟建华拿起话筒,走到了场地中央。 他没有像饭店经理一样,去介绍这道菜用了什么名贵食材,有什么复杂的工艺。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上一丝哽咽。 然后,开始讲一个故事。 “各位来宾,各位长辈。” “大家眼前的这道菜,没有名字。” “我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肉。” “有一年冬天,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半夜里直哭。我妈,就是今天掌勺的这位阿姨,她心疼我,就把家里攒了整整半年的肉票,全都拿了出来,给我做了这么一顿红烧肉。” 在场的宾客,大多都是从那个苦日子里熬过来的。 孟建华的这个故事,瞬间就勾起了他们心中,最深处最柔软的集体回忆! “我妈告诉我,做这道菜,没什么秘方。” “就是舍得放油,舍得放糖,把真心,熬进去。” “今天,是刘公子和新娘子大喜的日子。我们‘建华商行’,没别的本事,就把这道,代表着一个母亲对儿子‘全心全意’的家传手艺,送给新人!” 他举起茶杯,眼含热泪。 “祝福新人,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甜甜蜜蜜!” 话音刚落!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太真诚了! 太感人了! 这哪里是在吃一道菜? 这分明,是在品尝一份,沉甸甸的,名为“母爱”和“祝福”的……情怀啊! 主桌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领导,第一个动了筷子。 他夹起一块颤巍巍、红得发亮的五花肉,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嗯,真香啊! 肉,刚一入口。 甚至不需要咀嚼。 只是用舌尖,轻轻一抿。 那酥烂的肉皮,那化开的肥油,那入味的瘦肉,就在口腔里,彻底融化了! 一股浓郁、香甜、咸鲜的滋味,瞬间占领了味蕾! 老领导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表情,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那个物质匮乏,却充满了亲情的年代。 随即,他又下意识地,夹了一筷子旁边“新世纪大饭店”那盘,看起来无比华丽的“油泡龙虾球”。 仅仅嚼了两下,摇了摇头。 “华而不实!” 他放下筷子,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然后,又毫不犹豫地,再次将筷子,伸向那盘看起来无比朴实的……红烧肉! 有了老领导带头,所有宾客,都再无顾忌! 一时间,整个草坪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对那道红烧肉的赞美声! “天哪!这肉也太好吃了吧!”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这手艺,绝了!” “我感觉,我吃出了我妈当年做饭的味道……” 相比之下,“新世纪大饭店”那些摆盘精美的菜肴,瞬间就变得索然无味,无人问津。 龙哥站在一旁,听着这些赞美,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第一回合,输了。 就在这时,孟建华发出了总攻的信号! 一直等在宾客席里的妹妹孟小妹,立刻行动起来! 她拉着嫂子互助组的两个半大孩子,一人提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神秘小竹篮,像一群快乐的小鸟,穿梭在每一张桌子中间。 “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新婚快乐!” 她们将竹篮,送到了每一桌,那些因为吃不到肉,而百无聊赖的小朋友面前。 红布,揭开! “哇——!” 孩子们,爆发出了一阵阵惊喜的欢呼! 只见那竹篮里,装的,不是什么昂贵的糖果。 而是嫂子们用灵巧的双手,亲手制作的,一个个惟妙惟肖、憨态可掬的“面塑小老虎”! 还有一根根晶莹剔透,画着小鸟和花朵的……麦芽糖画! 这些在八十年代,只有在庙会上才能偶尔见到的民间手艺,此刻,却成了孩子们人手一份的礼物! 孩子们欢呼着,举着自己的小老虎和糖画,在草坪上追逐打闹。 那一张张纯真的笑脸,那银铃般的笑声,瞬间就将现场的喜庆气氛,彻底点燃,推向了最顶点! 大人们看着自家孩子那开心不得了的模样,再看看西侧那片忙碌而又真诚的“建华”阵地。 他们心中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了。 第一回合,口碑逆转! “建华商行”,完胜! 主桌上,工商局的刘局长,看着眼前这热闹喜庆、充满了人情味的一幕,再看看自己儿子和儿媳脸上那幸福的笑容。 笑得,嘴都快要合不拢了! 他端起酒杯,走到孟建华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赞不绝口! “小孟!你……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今天这场婚宴,办得好!办得太好了!” “我老刘,记你一个大人情!” 而另一边,龙哥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像锅底。 他知道,在菜品上,在人情上,他已经输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想翻盘,只能用……盘外招! 他一咬牙,心一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悄悄地对着人群中,一个早就安排好的心腹手下,使了个眼色。 就在宴席进行到一半, 全场气氛最热烈,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时。 “哎哟——!” 宾客席的角落里,一个男人,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捂着独自,弓着身子,面色痛苦,伸出舌头,口吐白沫,两眼一翻! 然后,直挺挺的,就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配合着,发出了惊恐无比的尖叫! “不好了,吃坏人了!” “建华商行的菜里,有毒啊——!” 第38章 鸿门宴里的“内鬼” “吃坏人啦——!” “建华商行的菜里有毒啊——!” 两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婚宴现场那喜庆祥和的气氛! 整个草坪,瞬间炸开了锅! 悠扬的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孩子们的欢笑声,变成了惊恐的哭泣。 宾客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与猜疑! 他们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哗啦”一下,纷纷后退,惊恐地远离自己桌上那些,刚刚还让他们赞不绝口的“建华”美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盯住了孟建华和他团队! 主桌上,工商局刘局长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儿子的婚礼上,吃坏了人!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主管全市工商的局长,别说再往上爬了,不被一撸到底,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的政治生涯,在这一刻,已经岌岌可危! 现场,彻底陷入了失控的局面。 而龙哥精心布置的“演员”,则开始了卖力的表演。 一个早就安排好的马仔,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第一个跳了出来,手指着孟建华,嘶吼道: “一定是你!肯定是你!” “我就说你们这些个体户不靠谱!为了省钱,什么黑心事都干得出来!” “大家快看!人就是吃了他的红烧肉才倒下的!” 是啊! 小摊贩的东西,来路不明,卫生没保障! 就在众人被这番话引导,开始对孟建华怒目而视时。 另一个马仔,装作“无意中”,在倒地那人身边的草丛里,有了“惊人的发现”! “这……这是什么?” 他从草里,捡起了一个小小的、棕色的玻璃药瓶。 那瓶身上,故意沾了一些油腻的、红褐色的“建华”牌红烧肉汁水! 他将瓶子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瓶身的标签上,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赫然在目——【敌敌畏】! 人证:倒地抽搐者! 物证:沾着肉汁的药瓶! 动机:个体户为节省成本不择手段! 一个完美的、天衣无缝的栽赃手段,在短短几十秒内,就彻底形成了!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我的天,真的是投毒啊!” “太恶毒了,杀人犯!” 愤怒的声浪,像海啸一样,向着孟建华和他那早已吓傻的团队,狠狠地拍了过来! 齐宝山懵了,他看着颠倒黑白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却百口莫辩! 嫂子们更是吓得脸无人色,一个个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母亲张桂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差点当场晕厥过去,幸好被身旁的孟铁牛一把扶住! 完了! 彻底完了! 就在这万劫不复的绝境之中。 龙哥,终于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假惺惺地站了出来。 他先是安抚惊慌的宾客,然后走到脸色铁青的刘局长身边,“痛心疾首”地说道: “哎呀,刘局长,您别急,我看……可能就是个意外。”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摊贩的东西,卫生条件确实是没保障啊!您看,这不就出事了嘛!” 他句句不提孟建华,却字字在往孟建华的心口捅刀子! 最后,他“好心”地建议道: “刘局长,我看,人命关天,还是赶紧……报警吧!” 刘局长看着孟建华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欣赏和感激,变成了彻底的愤怒和失望! 他点了点头,正准备让秘书打电话。 却发现孟建华,直接冲到那个倒在地上的中毒者身边! 他蹲下身,做了两个诡异的动作。 第一! 他伸出两根手指,狠狠地,掐在那个男人的人中穴上! 那男人被掐得闷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剧烈挣扎了一下! 第二! 直接掰开了他的嘴,快速检查了一下他的舌苔和口腔!然后将鼻子凑近,闻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孟建华站起身, 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他迎着刘局长的目光,和龙哥的得意笑容,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刘局长,别紧张。” “这个人,死不了。” “因为,他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敌敌畏’。” “而且……” 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了龙哥的脸上。 “毒,也不是我们下的。” 这番话,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龙哥脸上的得意,凝固了。 他大笑一声,往前一步,逼视着孟建华,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人证物证俱全!你说不是你下的毒,难不成……”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是我下的不成?” 孟建华看着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恭喜你。” “答对了。” “毒,确实是你下的。” “而且……” 他顿了顿,环视着整个草坪。 “我有人证!” “什么?人证?” 龙哥愣了三秒钟,随即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天下最有意思的笑话, “人证?你的人证在哪儿?你让他站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孟建华没有说话。 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新世纪大饭店”的厨师队伍里。 就在龙哥那嚣张的笑声,还在草坪上回荡时。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一个穿着“新世纪大饭店”白色厨师服,戴着高帽,身材瘦小的年轻学徒。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哆哆嗦嗦的,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龙哥的眼神,瞬间狠厉起来! “阿强!你……你想干什么?滚回去!” 他厉声呵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慌! 但是,阿强没有退缩。 他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个眼里充满鼓励和承诺的孟建华,又想起了自己躺在病床上、正等着救命钱的弟弟。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他瘦弱的身体里,窜了出来! 他抬起手,用一根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那个曾经让他畏之如虎的男人! “是他!” 阿强的声音,带着哭腔,传遍了整个草坪! “是龙哥!是他逼我的!” “是他让我,在送给那位大哥的酒里,下了……下了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纸包,颤抖着,摊开在众人面前。 几个好事的群众,立马围了过来, 原来,里面是一撮黄褐色的……粉末! 第39章 你有张良计?我让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是巴豆粉!龙哥说,吃下去只会让人拉肚子,死不了人!他让我把这个下到酒里,再把那个农药瓶子,扔到草里!” 全场,哗然! 真相,竟然是这样? 龙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阿强破口大骂:“你……你血口喷人!你是我的人,你为什么要害我?” “因为你的人,也可能是我的人证啊。”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龙哥背后响起。 孟建华走到阿强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怕。 然后,看着脸色已经彻底变了的龙哥,缓缓地揭开了他那张,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龙哥,你可能不知道。” “阿强的弟弟,前段时间生了重病,没钱医治,差点就没了。” “是我们‘建华嫂子互助组’的嫂子们,发现了这件事。她们自发捐款,还把他弟弟送到了医院。” “他弟弟现在所有的医药费,都是我孟建华,提前垫付的。” 孟建华看着龙哥,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怜悯。 “你只懂得用威胁和利益去驱使手下。” “而我,用的是人心。” 他转过身,对着脸色无比复杂的刘局长,解释道: “在宴会开始前,我就通过嫂子们,知道了阿强的遭遇。我派人私下接触过他,我只是希望,如果龙哥让他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他能提前告诉我。” “我让他,把龙哥给他的剧毒,换成这种只会让人拉肚子,却不会伤及性命的东西。” “并且,我向他承诺,只要他守住良心,我孟建华,保他全家一辈子平安!” 这番话,有理有据! 但龙哥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放屁!这都是你们串通好的!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呢?他怎么解释?” 孟建华冷笑一声,指向那个还在地上“哼哼唧唧”、抽搐得越来越没力气的男人, “刘局长,这个人,我也认识。” “他叫张大勇,外号‘假死张’,是龙哥手下最得力的打手。别的本事没有,就最擅长一招——碰瓷讹人,装死装病!” “不信?” 孟建华的嘴角一翘,笑呵呵看着那个人。 “您现在派人,把他拉起来,用一桶凉水从头浇下去。” “我保证,他比咱们在场的所有人,都生龙活虎!” 不等刘局长发话。 在一旁怒火中烧的齐宝山,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从旁边后厨的水缸里,舀起满满一大桶冰冷的井水!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假死张”面前! “哗啦——!” 一桶冰水,从头到脚,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嗷——!” 前一秒还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的“假死张”,一个激灵,当场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冰水,下意识就想开骂。 可当他看到周围几百双,如同看傻子一般盯着自己的眼睛时。 他……彻底懵了。 “糟了,暴露了!” “演砸了!” 这一下,再也不用任何解释了。 所有宾客,都用一种看猴戏般的眼神,看着龙哥和那帮同样傻了眼的马仔。 “哈哈哈!”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哄堂大笑! 紧接着,嘲笑声,此起彼伏! 龙哥的脸,已经彻底变成了猪肝色,他知道,自己完了。 但,孟建华的攻击,还未结束! 他要的,不是让他丢脸。 而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山子!” “在!华哥!” 齐宝山应声而出,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黑材料! 他将那本材料,恭恭敬敬的,呈到了脸色铁青的刘局长面前。 “刘局长!” “这里面,全都是我们这半个月来,搜集到的,关于龙四海和他手下这帮人,在德城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偷税漏税的所有证据!” “人证、物证,俱在!” 人证! 物证! 黑材料! 证据链,彻底闭环! 这一下,龙哥,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刘局长看着眼前荒诞又丑恶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他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在他儿子的婚礼上! 当着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上演了这么一出卑劣下作的栽赃陷害大戏! 这是在打谁的脸? 这是在把他刘建国的脸,按在地上,用鞋底来回地摩擦! “好……好啊……” “龙四海!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再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对身后的秘书,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立刻!马上!给治安署的王署长打电话!” “就说我说的!让他亲自带队过来!” “把这帮扰乱社会治安,涉嫌投毒、诬告陷害、有组织犯罪的社会败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 “抓起来!” 一场本该喜庆的婚宴,最终在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中,落下了帷幕。 龙哥和他手下那帮核心马仔,被戴上了明晃晃的手铐,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押上了警车。 而这场婚宴,也成了德城老百姓们,此后几十年,津津乐道的传奇。 它不仅没有成为一场闹剧。 反而成了一场荡气回肠的,为民除害的“反黑大戏”! 而孟建华的名字,和“建华商行”,成了这场大戏里,唯一的光芒万丈的主角! 第二天。 “新世纪大饭店”,树倒猢狲散。 而“建华商行”的门口,被踏破了门槛! 全市大大小小的工厂、单位的后勤负责人,全都提着礼物,挤破了头,上门来请求合作!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 请求“建华宴席”,承包他们单位未来的招待服务! 孟建华不仅收获了名望和市场,更收获了刘局长等一众市领导,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天下午,刘局长办公室。 刘建国亲自给孟建华泡了一杯上好的龙井,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干练的年轻人,眼中满是欣赏。 “小孟啊,这次的事,我得好好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 孟建华谦虚地笑了笑:“刘局长言重了,我也是为了自保。” 刘局长摆了摆手,突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孟,你是个有大本事,有大格局的人。” “餐饮和服装,做得再好,终究也只是小打小闹,解决的是老百姓吃饱穿暖的问题。” 他看着孟建华,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我给你指条路。” 第40章 局长指路,下一个风口? “最近,省里有绝密文件,鼓励扶持民营资本,进入一个新领域。” “这个领域,风险大投入大。但要做好了……能改变一个市的产业格局,能载入史册。” 孟建华的心脏,猛地一跳! 真正的大时代,终于要来了!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看着刘局长,轻声问道: “刘局长,您说的这个新领域,到底……是什么?” “小孟啊,你觉得,一个城市,靠什么才能活起来?” 不等孟建华回答,他伸出手,重重地敲在了地图上,连接市区和周边乡镇,那几条像蜘蛛网一样的主干道上! “靠这个!” “血管!” 他转过头,看着孟建华,眼里带着一丝沉痛和无奈。 “吃饭穿衣,是民生,是基础。但这些,只能让城市活着,却不能让它跑起来。” 他开始给孟建华,描绘一幅“城市经济血栓图”。 “你知道吗?就在上个月,城南李家村的苹果大丰收,几毛钱一斤的苹果,堆得跟山一样,拉不出来,最后只能烂在树上!” “可就在同一时间,黑市上,一个品相好点的苹果,能卖到一块五!还得托关系才能买到!” 他又指向地图上,那几个用五角星标注的大工厂。 “还有这里!红星机械厂上个礼拜,有一批出口订单等着赶工,因为一个关键的轴承零件,卡在了三百公里外的省城,迟迟运不回来!” “为什么?因为我们市里,只有一家国营运输公司!" “他们的卡车,停在院子里晒太阳!就因为一张盖了章的‘调配批条’没下来,司机宁愿在办公室里打扑克,也不出车!” “机器等着零件开工!工人等着机器吃饭!可零件,就卡在了路上!” 刘局长每说一句,孟建华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太懂了! 他比任何人都懂这种“动脉堵塞”的切肤之痛! 这哪里是什么交通问题? 这分明就是一座城市,在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发出的痛苦哀嚎! “流通!流通!” “生产消费,我们都不缺。我们缺的,就是这中间一环!” 刘局长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文件很薄,还散发着油墨香气,显然刚下发不久。 《关于鼓励社会资本,参与盘活流通领域的试点意见》! 刘局长将那份“红头文件”,放在了孟建华面前。 “国家……允许我们,自己给自己,‘通血管’了。” “小孟,你,听懂了吗?” 孟建华压下心中的狂喜,他看到的,不是一份文件! 而是一扇通往未来的,黄金大门! 他前世,之所以能白手起家,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抓住了八十年代末,第一次“物流大潮”的风口! 而现在,这个风口竟然提前了! 并且,是以一种官方默许、甚至鼓励的姿态,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心脏,“怦怦”狂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局!我懂了!” “我全懂了!” “建华商行,愿意当这根探针!愿意去捅开这个马蜂窝!” 他像是在立下军令状,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不仅要送盒饭,送衣服!” “我们更要为全市的工厂,送去他们急需的零件!为城郊的农民,拉出他们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和水果!” “我们要为这座城市,打通这条经济的……大动脉!” 当天下午。 “建华商行”总部。 一场决定公司未来命运的紧急会议,正式召开。 孟建华没有像刘局长那样,去描绘什么宏大的蓝图。 他只是,将齐宝山,和商行所有核心的骨干,拉到了那辆破旧的,曾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豪华移动早餐车”前。 他指着那辆三轮车,沉声问道: “兄弟们,你们说,我们建华商行,是靠什么起家的?” 众人异口同声:“靠卖早点!” 孟建华摇了摇头。 “不对。” 他拍了拍三轮车的车斗。 “我们,是靠‘送’,起家的!” “我们把热乎的早点,送到工人的嘴边!” “我们把可口的盒饭,送进工厂的车间!” “我们把时髦的衣服,送上供销社的柜台!” “我们做的,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买卖!我们做的,一直都是,流通的生意!” 他环视着一张张因为他的话,而陷入沉思的脸,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辆三轮车,变成拖拉机!变成解放牌大卡车!变成一支,能让整个德城的货物,都跑起来的……钢铁车队!” “所以,我决定!” 他转身,从洪叶手里,接过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新牌匾。 亲手把它,挂在了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气势磅礴! 【建华物流】! “从今天起,建华物流,正式成立!” 他没有给自己挂上这个新公司的头衔。 而是转身,将一份同样崭新的任命状,交到了那个从一开始,就跟着他打天下的,最忠诚的兄弟手上! “齐宝山!” “到!华哥!”齐宝山激动的,一个立正! 孟建华看着他,眼里是兄弟之间,最绝对的信任! “山子!以前,你管的是拳头,是兄弟!” “从今天起,我让你管方向盘,管车队!” “你,就是我们‘建华物流’,第一任,也是唯一的……” “大将军!” 齐宝山接过那份沉甸甸的任命状,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 他看着孟建华,看着周围兄弟们,充满信任和期盼的眼神。 这个曾经在街头打架斗殴、被人戳脊梁骨的小混混儿,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彻底不一样了!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誓言! “华哥!你放心!” “我齐宝山,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把这支队伍,给你拉起来!” 其他人看着热血沸腾的场面,像打了鸡血,也跟着起誓。 万丈豪情,冲天而起! 但激动过后,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齐宝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问道: “那个……华哥……” “咱们……没车啊!” 第41章 第一支车队?去运输公司挖人! “华哥,咱们没车啊!” 在当时,别说解放牌大卡车了,就连一辆小货车,都是严格管控的生产资料,个人,根本没有渠道购买。 一句话,让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是啊,没车,说什么都是白搭。 孟建华却笑了。 他神秘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前几天的《德城日报》。 他将报纸展开,指着一个只有豆腐块大小的角落。 “谁说没车?” “车,多的是。” “就看我们,敢不敢去拿了。” 众人好奇地凑了过去。 只见那块豆腐块新闻的标题,赫然写着—— 【市运输公司经营不善,濒临破产,将于本月底,公开拍卖一批……报废车辆。】 第二天一大早,孟建华就带着几人来到报纸上的地址。 德城市,第二运输公司。 一股萧条、破败,近乎于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墙上,“安全生产,责任重于泰山”的红色标语,已经脱落。 院子里,几十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像被遗弃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窝在荒草丛中。 车身,锈迹斑斑。 轮胎,干瘪塌陷。 驾驶室的玻璃,碎了好几块,露出黑洞洞的豁口。 不远处的车棚下,七八个穿着油腻工装的留守职工,正围着一张破桌子,有气无力地打着扑克牌,烟雾缭绕,满地都是瓜子皮和烟头。 他们的眼神,麻木空洞,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齐宝山跟着孟建华,一脚踏进这个如同“卡车坟场”的大院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华哥……这......” 他看着眼前这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心里充满了怀疑。 “这……这玩意儿,还能开吗?” “别说开到省城了,我怕它开出这个大院都得散架!” 孟建华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那些破车上。 而是在人群中,精准锁定了一个目标。 一个与周围那些混吃等死的职工,截然不同的身影。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满身油污,正独自一人,蹲在一辆破旧的卡车下,手里拿着扳手,叮叮当当的,不知道在敲打着什么。 他的动作,专注,而又认真。 仿佛他修理的,不是一堆即将报废的零件,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孟建华径直走了过去。 他没有居高临下地打招呼,而是学着对方的样子,也蹲了下来。 他只看了一眼车底那台裸露出来的发动机,就用一种无比肯定的语气,缓缓开口了。 “老师傅,这台发动机,是‘缸内失压’吧?” 那老头敲打的动作,猛地一顿! “而且,问题不出在活塞环,也不出在气门。” “是第三缸的气缸垫,冲了。” “想修好,不用大拆大卸。只要找个千斤顶,把发动机稍微抬起一点,从侧面,就能把垫子换了。” “省时,省力,还省钱。” 一番话,说得是又轻又慢,却如同惊雷一般,在老头耳边炸响! 他猛地,从车底钻了出来! 抬起那张被机油熏得漆黑的脸,一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有了光! “你……你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他自己都琢磨了三天三夜,才刚刚找到一点门道!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只看了一眼,就说得如此精准,连最省事的维修方案,都给出来了! 这……简直是神了! 孟建华笑了。 他伸出手,在那老头同样沾满油污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老师傅,我叫孟建华。” “我想请您,出山。” ...... 半小时后,运输公司的职工大会议室里。 几十名留守职工,被召集了起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怀疑,甚至带着一丝敌意的眼神,看着台上那个年轻过分的“小老板”。 运输公司的主管单位,市交通事务局的赵副局长,也列席了会议。 他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开了口: “同志们,这位,是‘建华商行’的孟建华同志。” “我们二运公司的情况,大家也清楚,连年亏损,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今天,孟同志来,就是想和大家谈一个,关于我们公司未来发展的……新思路。” 话音刚落,底下就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新思路?拉倒吧!忽悠谁呢?” “我看啊,就是想来捡便宜,把我们这堆破铜烂铁给卖了的!” “咱们可不能上当!他要是敢动咱们的饭碗,咱们就跟他拼了!” 孟建华没有在意这些议论。 他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 没有画大饼,更没有谈理想。 他只是,将一份早就让洪叶准备好的文件,分发到了每个职工的手里。 “各位师傅,各位大哥!” “我知道,大家现在最关心的,不是什么未来,而是两个字——” “工资!” 他指着手里的文件, “我今天,代表建华商行,在这里向大家做一个保证!” “只要大家同意我的方案,第一件事,就是由我们建华商行,立刻出资,结清公司拖欠大家三个月的所有工资和奖金!一分钱,都不会少!” 这句话,瞬间就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发……发钱? 这个小老板,一上来不谈收购,不谈条件,竟然是先给大家发钱?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孟建华就抛出了方案! “我不要你们的卡车,不要你们的场地,更不要你们的编制!” “我孟建华,只要一样东西——” “各位师傅们,未来三年的经营使用权!” “咱们二运公司车队、场地、人员这三样资产的……使用权!”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他们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操作! 不花一分钱买资产!反而,用发钱的方式,来换取经营权! 这对交通事务局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不仅甩掉了一个连年亏损、天天有人上访的烂摊子,还不用承担任何风险,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而对在场的每一个职工来说,更是如此! 他们的编制还在国营单位,铁饭碗没丢! 被拖欠的工资,能立刻拿到手! 未来的收入,还有了保障! 这……这哪里是什么收购? 这分明就是来了个活菩萨,给大家送钱,送希望啊! 整个会议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彻底爆发! “我同意!”一个声音,第一个响了起来! 是那个刚才还在车底修车的老修理工,孙建国! “老孙”! 他在整个二运公司,是出了名的老师傅,技术权威,德高望重! 他站了起来,用他那沙哑的嗓子,对着所有还在犹豫的工友们,吼道: 第42章 白菜战争,打响物流第一枪! “你们还在犹豫个啥?” “人家孟老板,一来就给我们发钱,还保证大家未来的饭碗!” “最关键的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人家是真正懂技术,有本事的人!” “跟着这样的人干,有前途!” “我老孙,第一个,签这个字!” 有了他带头,所有人的热情,被彻底点燃! “我也同意!” “算我一个!有钱拿,还有活干,谁不同意谁是孙子?” “干了!”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赵副局长激动地站起身,紧紧地握住孟建华的手。 “小孟同志!你……你可真是帮了我们交通事务局一个天大的忙啊!” 兵不血刃! 孟建华以这种绝妙方式,兵不血刃地,将一个濒临破产的国营运输公司,连人带车带场地,全部收入了囊中! 从这一刻起,建华物流,有了一支由二十辆解放牌大卡车,三十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和修理工组成的……专业车队! 车队有了,人也有了。 齐宝山站在那排虽然破旧,但充满希望的卡车前,兴奋地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干一场! “华哥!咱们的第一笔生意,拉什么?” 就在这时。 洪叶神色焦急的,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建华哥,不好了!” “是清水营,王老书记的电话!” 孟建华连忙跑进屋屋里,接过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王长贵那带着哭腔的、近乎绝望的呼救声! “孟……孟老板!救命啊!” “今年,我们村的大白菜,大丰收!可市里的供销站,昨天突然通知我们,说今年的收购指标满了,不要了!” “几万斤的大白菜啊!再运不出去,就要全都烂在地里了!” “孟老板,你本事大,路子广!求求你,给我们村,想条活路吧!” 电话那头,村支书王长贵那带着哭腔、近乎绝望的嘶吼,让孟建华感到一阵难过。 他缓缓地挂断了电话。 齐宝山和洪叶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孟建华没有说话。 转身走到会议室那块简陋的小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了四个大字—— 【白菜战争】!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群,即将随他一同踏上全新征程的骨干, “兄弟们!” “这是命令,也是机会!” “清水营几万斤的白菜,是压在农民兄弟们心头的一座山!更是堵在我们德城老百姓菜篮子前的一堵墙!” “我们‘建华物流’,刚刚成立,连一单生意都还没开张!” “这第一仗,不为赚钱!” “我们要打通这条,被供销社堵死的,农产品进城的生命线!” “让全市人民都看一看,到底谁,才是真正为老百姓办实事的人?” 所有人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起来了! 孟建华没有给大家犹豫和思考的时间。 “齐宝山!” “到!华哥!” “我给你二十四小时!召集所有能开车的老师傅,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卡车!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支真正的物流车队,开进清水营村!”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老修理工,孙建国。 “孙师傅!我只有一个要求,人歇车不歇!务必保证,每一辆车,都能在黎明之前,安全抵达村子!” “是!”齐宝山和老孙,领命而去! “洪叶!” “在!” “你立刻发动嫂子互助组和所有加盟商!连夜给我用最醒目的红纸,写一万张海报!” 洪叶的眼睛,瞬间亮了! “海报内容,就八个字——爱心白菜,一分钱一斤!” “天亮之前,我要让德城的大街小巷,每一个菜市场,每一个家属院的门口,都贴满我们的海报!让所有市民,都知道这件事!” “明白!” 洪叶带着嫂子们,也火速行动了起来! 把大家的任务安排完后,孟建华决定亲自去一趟市电视台。 德城市电视台,新闻部。 那个曾经采访过孟建华,对他印象极深的年轻记者小李,看着深夜到访的孟建华,一脸的惊讶。 “孟老板?这么晚了,您……” 孟建华没有跟他客套。 他直接给小李讲了一个无比辛酸,却又无比真实的故事。 一个,关于“城市伤痕”的故事。 “李记者,你知道吗?” “就在距离我们几十公里的清水营村,有成百上千的农民兄弟,正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几万斤大白菜,流着眼泪,看着它们烂在地里。” “而就在我们这座城市里,有成千上万的市民,正抱怨着菜价太贵,为了省下一毛钱,在菜市场里跟小贩吵得面红耳赤。”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 “一边,是伤心的泪水。另一边,是无奈的叹息。” “而横在中间的,就是那道,僵化不作为的供销体系……” “我们建华物流,不想当什么英雄。” “我们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当一回‘缝补匠’。去试着把城乡鸿沟,弥合起来!”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有情怀,有高度! 小李记者,被彻底打动了! 他当晚,推翻了自己所有的稿件,连夜奋笔疾书! 第二天一大早。 当市供销社的领导们,还打着哈欠,端着茶杯,准备开会“研究研究”清水营村白菜滞销问题对策时。 一篇深度报道,已经通过电视新闻和报纸,传遍了德城的千家万户! 《谁,来为流泪的农民和吃高价菜的市民负责?》 报道里,没有一个字指责供销社。 却字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的脸上! 而“建华物流”,则以一个改革先锋的光辉形象,第一次,正式进入了全市人民的视野! 舆论,彻底引爆! 供销社的领导们,彻底被打蒙了! 他们后知后觉地,紧急开会,也学着孟建华的样子,宣布要“降价销售”白菜。 可当他们的降价通知,慢吞吞地贴到菜市场门口时。 却发现,为时已晚! 菜市场的门口,早已被闻讯而来的市民们,围得水泄不通! 但他们等的,不是供销社的降价菜。 而是“建华物流”的……“爱心白菜”!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对着电视台的镜头,激动地说道: “供销社的菜?便宜我也不买!他们心里,就没装着咱们老百姓!” “我就等建华的白菜!我这不是买菜,我这是给乡下的农民兄弟,献一份爱心!也是给孟老板这种有良心的企业家,投一票!” 上午十点。 在全市人民的翘首以盼中。 德城市北郊的公路上,尘土飞扬! 第43章 广州急电,设计师的求救 “轰隆隆——!” 由二十几辆解放牌大卡车组成的绿色长龙,浩浩荡荡的,从地平线上,驶了过来! 每一辆卡车的车头上,都绑着鲜艳的大红花! 车斗里,都堆满了小山一般,鲜嫩翠绿的大白菜! 而在车队的最前方,那个曾经的街头混混齐宝山,此刻,正站在头车的驾驶室顶上,迎风而立! 他手里,挥舞着一面印着【建华物流】四个大字的鲜红旗帜! 那模样,像极了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 市民们,自发地,涌上了街头! 他们夹道欢迎,鼓掌欢呼! 那场面,比过年还要热闹! 农民们,拿到了救命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市民们,吃上了便宜的爱心菜,心里充满了感激! 而【建华物流】这四个字,通过这场声势浩大的“白菜战争”,一夜之间,响彻了全城! 建华物流刚开业不久,业务量就井喷了! “白菜战争”大获全胜后,全市所有需要运货的工厂、单位,甚至是个体户,都像疯了一样,提着钱,排着队,上门来请求合作! 齐宝山的办公室门口,第一次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建华物流”,一战成名! 就在孟建华准备大展拳脚,将这股势头彻底转化为商业版图时。 一封从广州发来的加急电报,被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电报,是设计师苏梅发来的。 上面的字迹,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潦草。 电报上,只有短短十二个字: “人已找到,速来广州,事关生死!” 苏梅,找到了什么人? 而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广州,又发生了什么,事关生死的……大事? 孟建华知道苏梅的性格。 那个倔强坚韧,哪怕被陈豹欺负到绝境,也未曾说过一个“怕”字的女孩,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绝不会用上这样的措辞。 广州,出大事了! “华哥,要不,我带兄弟们跟你一起去?” 齐宝山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杀气。 在他看来,任何威胁到孟建华和他事业的人,都该被消灭。 “不用。”孟建华摇了摇头,“越是这种时候,家里,越不能乱。” 他当机立断,进行了紧急部署。 “山子,你留在德城,物流的摊子刚铺开,千头万绪,离不开你这个主心骨!给我把家看住了!” “洪叶,财务和餐饮,也全权交给你!记住,稳住阵脚,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过多的叮嘱,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安排好一切后,孟建华揣上公司账上仅剩的所有现金,再次独自一人,踏上了那趟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 三天后,广州。 当孟建华在一家位于城中村深处、散发着霉味的小旅馆里,再次见到苏梅时。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才短短一个月不见。 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因为找到希望而容光焕发的女孩,此刻眼窝深陷,双眼布满了血丝。 她的房间里,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布料样品和设计图纸。 桌上,还放着半碗已经冷掉的、坨成一团的泡面。 而房间门口,两个穿着花衬衫、眼神不善的本地青年,正抱着胳膊,像两尊门神一样,死死地守在那里。 这哪里是什么商业危机? 这分明就是……非法拘禁! “孟……孟老板……” 苏梅看到孟建华,就像看到了救星,那双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泪水。 她带着哭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原来,那个与他们签下十万港币大合同的港商, 程老板,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拿着孟建华提供的第一批高质量样品,在东南亚那边骗取了更大额的预付款后,就卷款跑路,人间蒸发了! 而他留在广州的那个空壳公司,欠下了布料供应商、代工厂,以及本地运输队……一大笔烂账! 现在,那些被骗了钱的债主们,找不到港商,只能找苏梅要账! “他们……他们逼我还钱……” 苏梅的声音都在颤抖。 “可我哪有钱啊……现在,连火哥都保不住我了,那些人说,要是我再拿不出钱来,就把我……把我送到南洋去……” 听完这一切,孟建华的脸色,阴沉下来,但他没有惊慌。 “你说,你找到人了?” “嗯!”苏梅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找到了!就是那个港商的副手,一个叫程启明的香港人!” “他也是被骗了,现在比我还惨!被十几拨债主追得到处躲,听说……听说都快要饿死在外面了!” “他在哪里?” “就在……就在街尾那家,最破的红星招待所里!” 红星招待所,三楼,一间终年不见阳光、最便宜的单人房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气息。 程启明,这个曾经穿着笔挺西装、出入高档写字楼的香港职业经理人,此刻,正像一条丧家之犬,蜷缩在硬板床上。 他的头发油腻,胡子拉碴,那件曾经雪白的衬衫,已经变得又皱又黄。 面前,摆着半个冰冷的馒头。 那是他身上,最后的一点钱买来的。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程启明吓得一个激灵,以为又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上门了。 他颤抖着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程先生,你好。” 孟建华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他没有逼债,更没有威胁。 只是将自己随身带来的那个帆布包,“啪”的一声,放在了那张破旧的桌子上。 然后拉开拉链。 一沓沓崭新的、捆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瞬间填满了程启明那双死灰色的眼睛! 两万块! 整整两万块现金! 程启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款,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孟建华将其中一半的钱,推到程启明的面前。 “这一万块,是你未来一年的薪水,我提前预付给你。” 他又将剩下的一半,也推了过去。 “这一万块,你拿去,还给你手下那些,同样被欠了薪水的兄弟。” “告诉他们,老板跑了没关系,但做人的名声不能丢。” 说完,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傻掉的男人,伸出手,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足以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话。 第44章 免费的豪赌,泼天的富贵 “从今天起,你,和你手下那帮懂外贸、懂管理的兄弟。” “跟我干!” 雪中送炭?不,这不是雪中送炭。 这是在一个人最绝望、最狼狈、尊严被踩在泥里的时候, 另一个人,弯下腰,不仅把他从泥里拉了起来,还亲手为他掸去了身上的尘土,并递给了他一套干净的衣服! 程启明,这个在香港商界见惯了尔虞我诈、人情冷暖的精英,在这一刻,彻底破防了! 他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看着孟建华,看着他那双真诚的眼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孟建华,深深的九十度,鞠了一躬! “孟……孟老板!” “从今往后,我程启明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床底,从一个破皮箱的夹层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账本。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投名状! 他将账本,恭恭敬敬地递到孟建华面前。 “孟老板!那个扑街的港商虽然跑了,但他手上最值钱的东西,被我带出来了!” 孟建华疑惑地接过,打开。 瞳孔瞬间收缩! 只见那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 那个港商,在整个东南亚地区,所有的销售渠道、核心客户的名单、联系方式,甚至……还有每个客户的喜好和性格分析! 这……这哪里是什么烂账? 这分明是一份,通往国际市场的……藏宝图啊! 计划敲定,行动立刻展开。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重新建立联系,赢回信任。 在那个长途电话比黄金还贵的年代,程启明通过他在香港的关系,辗转接通了一个新加坡客户:陈氏贸易的越洋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喂,是陈老板吗?我是程启明……” 程启明刚一自报家门,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潮汕口音的怒吼: “程启明?我当是谁!程万里的走狗!” “你们这帮扑街仔,还有脸打电话过来?我那一万块定金,你们是不是吞了当安家费了?我告诉你们,我已经报警了!” 程启明脸色发白,但还是按照孟建华的嘱咐,沉声说道: “陈老板,我们也被程万里骗了,他卷走了所有人的钱,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解决?怎么解决?你拿什么解决?” 就在这时,孟建华从程启明手中接过了电话。 “陈老板,你好,我叫孟建华,是‘建华服装’的老板。” 他的声音沉稳而真诚,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您可能都不会信。口头承诺,一文不值。所以,我不跟您谈订单,也不跟您要钱。” 电话那头的陈老板愣了一下: “那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孟建华抛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提议: “陈老板,我知道您一直在寻找,带有中国传统刺绣工艺的旗袍。我们手上,正好有全广州最好的设计师和最顶级的丝绸。” “这样,我立刻为您赶制100件高品质的刺绣丝绸旗袍,用最快的航空加急件,免费送到新加坡给您!” “如果不满意,这100件旗袍,就当我孟建华为之前那个骗子,向您赔罪了!您一分钱不用花,所有成本和运费,我们承担!” 此话一出,连程启明都瞪大了眼睛。 这哪是做生意,这简直是疯了! 那可是顶级丝绸和手工刺绣,加上国际空运费,这100件样品的成本至少要好几千块! 如果对方不认,那就是血本无归!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陈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怒气消失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孟老板,到底有什么样的底气和魄力?你把货发来,我等着!” 电话挂断。 孟建华长舒一口气,对众人笑道:“各位,鱼儿,上钩了!” 军令状已立,豪赌已开局。 接下来几天,整个临时的“建华服装(广州)”团队,开始忙碌起来。 设计师苏梅,成了技术总指挥。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结合程启明提供的客户喜好,设计出了三款改良旗袍。 图纸一出来,就惊艳了所有人。 供货商之一的李老板,二话不说,将自己库房里顶级苏杭丝绸,拿了出来,连欠条都没让孟建华打。 生产商之一的黄厂长,亲自坐镇车间。 他从五十多个工人里,挑出了手最巧、心最细的十二个“娘子军”,由苏梅亲自培训指导,专攻最难的刺绣部分。 一时间,整个制衣厂的灯,彻夜通明。 程启明则负责与香港那边联系,处理报关和汇款对接的事务。 没有合同,仅凭一个承诺和一腔热血,一群原本互不相干甚至心怀芥蒂的人,被拧成了一股绳。 第七天傍晚,当最后一个线头被剪断,最后一件旗袍被熨烫平整,小心翼翼装入包装箱时,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但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光。 程启明找来了一辆面包车,载着100件承载所有人希望的旗袍,驶向了白云机场。 货物发出后,是两天最难熬的等待。 黄厂长的办公室里,又聚满了人。没人说话,只有一支接一支的烟。 突然,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电报!香港发来的加急电报!”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那张纸上。 程启明的手有些颤抖,他接过电报,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 “建华孟总亲启:” “样品收到,品质顶级,超出预期!预付三万港币定金已电汇至指定账户,请查收。首批五千件订单合同及详细要求,三日内将送达。期待长期合作!——新加坡,陈福生。”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两秒…… “嗷——!”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办公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黄厂长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激动得眼眶通红,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孟建华的肩膀上: “好小子!真有你的!我这回服了!” 三万港币! 在1983年,按照官方汇率和黑市价格综合来看,这笔钱折合人民币接近十万元! 这笔钱,不仅足够还清之前所有的烂账,还绰绰有余! 更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钱,这是一个敲门砖,一个信誉证明!那五千件的大订单,才是真正挖不完的金山! 收服了程启明,稳住了南方的业务。孟建华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准备,即日返回德城。 临走前,已经正式成为“建华(广州)分公司”总经理的程启明,递给了他一份商业计划书。 “孟总,这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我们不能只做服装。” 第45章 衣锦还乡,家有“贤妻” “我观察过,现在从香港经我们广州,流入内地市场最大宗、利润也最惊人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衣服!” “是家电!特别是电视机和录音机!” 他指着计划书上那恐怖的利润分析,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激动。 “我们现在,有渠道,有物流,万事俱备!” “只要能解决一个最关键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着孟建华,一字一顿地说道: “批文!” “只要能拿到,国家允许进口和销售家电的批文,这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批文”! 这个计划经济时代,最核心宝贵,也最难搞到手的……稀缺资源! 在广州的几天,孟建华与程启明反复推敲着每一个细节,从政策解读到人脉疏通,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虽然能不能拿到批文还未知,但孟建华心中已有了初步的策略和人选。 眼下,是时候回到德城,整合资源,并让这位新来的香港精英,亲眼看看“建华商行”的根基所在。 德城火车站,出站口。 熟悉的北方干冷空气,夹杂着煤烟的味道,让孟建华精神为之一振。 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程启明,这位新收服的香港大将,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中山装, 虽然依旧难掩旅途的疲惫,但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却重新恢复了职业经理人的精明与干练。 “孟总,这就是您的……大本营?” 当程启明站在“建华商行”那块虽然崭新,却透着一股“乡土气息”的牌匾下时,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门面……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 孟建华笑了笑,没有解释。 对于程启明这种见惯了香港高楼大厦的精英来说,事实,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他推开门,一股热火朝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店里,齐宝山正扯着嗓子,指挥手下的兄弟们,将一箱箱贴着“建华物流”标签的货物,装上卡车。 后院,嫂子们正哼着小曲,一边缝制着最新款式的服装,一边看着锅里炖着、香气四溢的员工餐。 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而又充满了希望。 这股蓬勃向上的精气神,让程启明心中的疑虑,消散了三分。 就在这时,一个扎着马尾,穿着干净白衬衫的清秀身影,从办公室里快步走了出来。 正是洪叶。 她看到孟建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如水的柔情。 “建华哥,你回来了!” 孟建华笑着点了点头,侧过身,为两人介绍。 “启明,这位,是我们建华商行的副总,兼财务总监,洪叶。” “洪叶,这位,是我在广州新请来的外贸专家,程启明先生。” “程先生,你好。”洪叶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洪小姐,你好。”程启明礼貌地握了握。 可就在他握住洪叶的手,看清了她递过来的那份文件时,瞬间脸色大变。 那是一份,他从未见过的, 将“财务报表”和“业务规划”完美结合在一起的……复合型报告! 上面,不仅用最专业、最清晰的图表,罗列出了商行上个月每一分钱的流水、成本和利润。 甚至,还单独开辟了一页, 用红笔,对他在广州提出的那个“家电进口计划”,做出了初步的成本核算、风险评估,以及……三套不同资金规模下的备选方案! 从市场调研,到资金需求,再到潜在的政策风险,都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这……这是什么神仙财务? 程启明在香港的大公司里,见过无数名校毕业的会计师。 可没有一个人,能把账本,做得如此有“灵魂”、如此有战略眼光! 他再看向眼前这个,看起来朴素的就像个邻家妹妹的年轻女孩时。 眼神,彻底变了! 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对着洪叶,恭恭敬敬地微微一躬。 然后,脱口而出,喊出了那句,让整个店铺都瞬间安静下来的话: “大嫂好!” “大……大嫂?” 洪叶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热气直冲头顶。 她又羞又窘,连连摆手:“不……不是的,程先生你误会了……” 周围的齐宝山和嫂子们,则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听见没!人家香港来的大老板,都叫大嫂了!” “华哥!你还等啥呢?” 孟建华也是乐得心里开了花,嘴上却一本正经纠正道: “咳咳,启明,别乱叫,我跟洪叶,现在还是纯洁的革命同志关系。” 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二人之间的关系,只差一层窗户纸。 当晚,所有人都离开后。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洪叶没有走,她留了下来,陪着孟建华,一起核对这一个月来积压的所有账目。 柔和的灯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动人的轮廓。 孟建华看着看着,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流。 他发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洪叶已经悄无声息,为他铺好了一切基石。 他那个在广州还只是一个雏形的宏伟蓝图,回到家里,却发现,早已经有人为他默默地,画好了施工图,甚至连地基都打好了。 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这种,你永远在前方冲锋,而我,永远是你最坚实后盾的信赖。 胜过,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 “建华。” 洪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着孟建华那张因为连日奔波而略显疲惫的脸,眼神里,全是化不开的心疼。 犹豫了一下,第一次主动伸出了手,轻轻落在孟建华的太阳穴上。 无比温柔的,为他按揉起来。 “你太累了。” “以后,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 孟建华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一股暖意,从太阳穴流遍了全身。 他抬起胳膊,抓住了红叶的手。 “洪叶。” “这个公司,没有你,撑不起来。建华商行,没有你,也走不到今天。” “等我们,把家电这座金山,从广州搬回来。” “我就娶你!” 洪叶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的没有掉下来。 她没有说话。 只是,迎着孟建华的眼睛,无比用力地,点了点头。 但,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的。 第二天一大早,德城的天,就阴沉了下来,像是预示着什么。 孟建华带着程启明,拿着那份《进口家电分销业务计划书》,敲开了市工商局,刘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刘局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可当他,仔仔细细看完了那份计划书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46章 “活阎王”赵山河,油盐不进 “小孟,你这个想法……不是捅马蜂窝。” “是捅破天啊!” 刘局长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忌惮。 “家电的进口批文,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局长,都沾不上边!” “在咱们德城,它只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市外贸公司的总经理,赵山河。” 刘局长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让孟建华的希望减少一分。 “而他这个人,油盐不进,六亲不认,是咱们市里出了名的‘活阎王’!” “想从他手里拿到批文……” “比登天,还难!” 德城市,对外贸易公司,三楼,总经理办公室。 一股冰冷刻板,近乎于洁癖的气息,扑面而来。地板,擦得能照见人影,一尘不染。 办公桌上的文件,每一沓,都摆成了直角。 就连桌上的那个搪瓷茶杯,把手永远朝向正东方向,仿佛用量角器量过一般。 墙上,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宁静致远”。 而书法下的那个人,却与这四个字,没有半分关系。 赵山河,一个约莫五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他正低着头,用一支钢笔,批阅着文件。 从孟建华和刘局长进门到现在,整整五分钟,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仿佛,眼前这两个,一个是主管全市工商的局长,另一个是如今德城声名鹊起的商界新贵,在他眼里,不过是两团会呼吸的空气。 刘局长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孟建华的心,则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种人,不怕你送礼,不怕你讲情,更不怕你威胁。因为,他活在自己的规则里。 终于,赵山河批完了最后一份文件。 他抬起头,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他看了一眼刘局长,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目光落在了孟建华身上。 “有事?” 孟建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所有情绪。 将那份《关于进口家电分销业务,盘活我市消费市场的合作计划书》,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赵经理,您好,我是建华商行的孟建华。” “这是我们关于家电进口业务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想请您……” 他话还没说完。 赵山河,动了。 但他并没有去接计划书。 只是面无表情地,拉开了自己右手边的抽屉。 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申请表格。 然后,像扔废纸一样,冷冷的,丢在了孟建华的面前。 “想拿批文?” “先填表,排队,等通知。”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下一个。” 下一个?这办公室里,除了他们,哪还有下一个? 这分明就是,无视和驱逐! 孟建华那份厚厚的计划书,还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接,不是。 收回来,更不是。 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刘局长看不下去了,连忙打圆场。 “老赵啊,你看看,小孟同志也是咱们市里重点扶持的改革先锋嘛,他这个计划……” “不符合规定。” 赵山河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冰冷。 “刘局长,我的工作原则,你很清楚。” “在我这里,没有先锋,也没有后进,只有——程序。” “想办事,就按程序走。不想按程序走……” 他抬起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意思,不言而喻。 孟建华知道,再说下去已是自取其辱。 他默默地收回了那份计划书,对着赵山河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赵经理,我明白了。” “我们填表,我们排队。” 说完,他拉着同样一脸铁青的刘局长,转身离开了这间,让他感到窒息的办公室。 回程的路上,刘局长一直唉声叹气。 他安慰着孟建华,也像在自言自语。 “小孟啊,你别往心里去,这个赵山河……他就是这么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脾气!” “我们都叫他‘活阎王’,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他将车停在路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向孟建华透露了一点,关于赵山河的绝密背景。 “这个人,背景很深,据说跟省里一位退下来的老领导有关系。所以在德城,没人敢惹他。” “为人呢,也是刻板到不近人情。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收礼,没有任何爱好,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独生女儿。” 孟建华的心,猛地一动! 女儿? “我听说啊,”刘局长继续说道, “他女儿从小就有很严重的哮喘病,体弱多病,三天两头住院,为了给他女儿治病,他几乎跑遍了全国所有的大医院,可就是不见好。” “这,算是他唯一的软肋了。” 刘局长掐灭烟头,又补充了一句。 “但这个软肋,同时,也是他的逆鳞!” “以前,也有不少人,想从他女儿身上打开缺口,送药的,送偏方的,介绍名医的……结果,全都被他连人带东西,从办公室里给扔了出来!” “谁碰,谁死!” 碰壁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建华商行”。 整个公司的士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刚刚还因为广州大捷而意气风发的程启明,此刻,也彻底蔫了。 “孟总……这个赵山河,简直就是一块花岗岩!没有任何缝隙!” “在香港啊,我们遇到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绕开他。可在这里,他是唯一的门,我们绕不开啊!” 连一向无条件信任孟建华的洪叶,在听完整个过程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露出了忧虑。 她走到孟建华身边,轻声说道: “建华,要不……我们换条路走吧?” “家电这个生意,水太深了,我们现在这点家底,可能真的……玩不起。” “这道坎,可能真的过不去。” 孟建华没有说话,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办公室里。 整整一夜。 他没有睡觉,也没有抽烟。 只是静静坐在德城市地图前,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外贸公司”的红点,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时。 “吱呀”一声,门开了, 孟建华走了出来,双眼布满血丝,下巴冒出一层青色的胡茬。 他走到一脸困惑的洪叶和程启明面前,手里拿着一份,与家电生意完全不相干的资料。 《德城市医院名单,和著名儿科医生简介》 他将那份资料放在桌上,下达了新的命令: “生意上的路,走不通。” “我们就走,人情上的路。” 第47章 一封匿名信,敲开阎王门 孟建华的目光,落在了程启明的身上。 “陈经理,麻烦你,立刻利用你在香港的所有关系,帮我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程启明不解地问。 孟建华看着窗外,那轮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一字一顿地说道: “全世界,最好的……儿童哮喘,特效药!” 一周后,德城市,对外贸易公司。 总经理办公室里,依旧是那副冰冷刻板的模样。 赵山河,正一丝不苟地,用一根直尺,比对着桌角,校正一份文件的摆放角度。 就在这时,秘书敲门走了进来, 将一封没有任何署名、信封上写着“赵山河总经理亲启”的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那整洁如新的办公桌上。 赵山河的眉头,皱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了他掌控的“意外”。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拆信刀,从信封顶端划开。 里面,没有信。 只有两样东西。 一张,是从外文医学杂志上影印下来的,一种儿童哮喘吸入式气雾剂的详细说明书。 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和复杂的化学分子式,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但其中几个被发信人,用红笔,特意圈出来的关键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临床治愈率:92%】 【副作用:极低】 【生产地:瑞士】 赵山河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女儿的病,是他此生最大的心病。 为了这个病,他跑遍了全国所有的大医院,求遍了所有能求的名医,甚至偷偷找过无数所谓的“祖传偏方”。 可得到的结果,永远是那句让他心碎的宣判—— “这病,是天生的,只能养着,根治不了。” 而现在…… 这张从天而降的说明书,却告诉他,有一种药,能“根治”! 这,怎么可能? 他的第一反应,是骗局! 是那些有求于他的人,想从他这里打开缺口的……阴谋! 他攥紧了拳头,那张说明书被捏得“咯吱”作响,几乎要被他撕得粉碎! 信封里的第二样东西,掉了出来。 他捡起来一看,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 ——“此药或可根治令媛顽疾。三日后,下午三点,城东茶楼二楼‘听雨轩’,静候佳音。” 这三天,对赵山河来说,是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三天。 他平生第一次,失眠了。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铁面无私的“活阎王”。 可到了晚上,他就会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书房里。 他一遍一遍的,看着那张说明书与纸条。 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陷阱!是一个圈套!你一旦去了,你这辈子坚守的所有原则,就全毁了! 但他仍止不住的在想: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为了女儿,你还有什么,是不能赌的?” 他想起了女儿每次哮喘发作时,那张憋得青紫的小脸。 想起了她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其他孩子奔跑时,那双充满了渴望的、黯淡的眼睛。 第三天,下午两点五十分。 城东茶楼,二楼,“听雨轩”包厢。 孟建华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早已凉透了的清茶。 “吱呀——” 包厢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赵山河。 还是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中山装,戴着那副黑框眼镜。 他缓缓地,在孟建华的对面,坐下。 他没有看孟建华,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 过了许久,才沙哑的开口了。 “说吧。” “你,想要什么?” 孟建华笑了,没有拿出那份,被他修改了无数遍的计划书。 也没有提任何,关于生意和批文的事。 他只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深蓝色丝绒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精美盒子。 他将盒子,轻轻推到了赵山河面前。 “赵总,我敬重您,是一位好父亲。” “这药,是我托香港的朋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海外带来的。我查过了,它是目前,全世界范围内,对儿童哮喘,最有效也最安全的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把它送给孩子,与生意无关。” “如果您觉得为难,我现在,立刻就走。” “孩子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他站起身,对着赵山河微微一躬。 作势就要离开。 这是他最后的杀招!也是最高明的阳谋! 不谈利益,只谈人情! 赵山河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药盒,又看了看孟建华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 他沉默了。 最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崭新的、一百块钱的“大团结”,重重拍在桌上! “药,我买下。” “这个人情,我赵山河记下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 “明天上午九点。” “带上你的计划书,来我办公室。” “吱呀——” 门,关上了。 孟建华看着桌上那一百块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那扇通往“阎王殿”的大门,终于,被他用一把名为“人性”的钥匙,撬开了一条缝。 但是,门开了,不代表路就通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分秒不差。 当孟建华再次推开,市外贸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时,整个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空气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来苏水味道。 但那张曾经让他感到窒息的办公桌后,却多了一丝……人情味。 赵山河,正拿着一个搪瓷缸,往里面投放茶叶。 那是他自己珍藏的,轻易不示人的西湖龙井。 “坐。” 他将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地,放在了孟建华面前的茶几上。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虚伪的客套。 但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代表了这位“活阎王”,所能给出的最高规格的认可。 孟建华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将那份修改了一整夜的《家电进口分销计划书》,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赵山河的面前。 这一次,赵山河没有再拿出申请表。 他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翻开了这份,凝聚着孟建华团队无数心血的计划书。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赵山河看的,很慢很细。 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十分钟后,他沉默地合上了计划书。 “你的计划,很好。” “甚至,比我们公司里那些科班出身的大学生,做得还要好。” “但是……” 第48章 一张批文,价值百万的入场券? “你的身份,不行!” “按照国家规定,你们建华商行,是个体工商户。” “而个体户,没有资格,从事任何与外汇交易和进出口相关的业务!” “所以,你这个计划,从根子上,就是不合规的。” 孟建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人情,算到了市场,算到了利润…… 却唯独,忽略了这个计划经济时代,最根本也最无法逾越的……身份壁垒! 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难道自己所有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了? 赵山河话锋一转! “但是……” “个体户不行,不代表,你就不能干。” 他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在纸上飞快地,画出了一个全新的组织架构图。 “你们可以,挂靠在我们市外贸公司的下面。” “由我们公司出面,申请成立一个全新的,‘集体所有制’性质的——德城市建华家电经营部!”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孟建华,继续解释道: “我们,出政策,出牌子,出批文,为你们提供合规的身份。” “你们,出钱,出人,出渠道,负责所有的实际运营和业务。” “至于利润嘛……” 他伸出一根手指。 “按照规定,我们只收取10%的管理费。” “剩下的90%,全归你们。” 孟建华一愣,他原本最好的预期,也不过是能从赵山河手里,拿到一张批文。 可现在呢? 赵山河,不仅给了他“鱼”,甚至,还给了他一张可以无限捕鱼的“渔网”! 给了他一顶,金光闪闪的“红帽子”! 有了“集体所有制”这个身份,有了“市外贸公司直属经营部”这块金字招牌。 从此以后,“建华商行”,就等于有了官方背书! 以后再遇到什么黄科长、龙哥之类的牛鬼蛇神,根本不用他自己出手,光是这块招牌,就能把他们压得死死的! 这哪里是什么人情? 这分明是,再造之恩! 孟建华激动得猛然站起身,对着赵山河,深深鞠了一躬! “赵总!大恩不言谢!” “我孟建华,记下了!” 赵山河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缓缓地走到办公室角落,那个厚重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柜门。 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 他将那张文件,递到了孟建华的面前。 那上面,赫然写着——【关于同意进口500台三洋牌M-2430F型单卡录音机的申请批复】! 孟建华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手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张纸不是纸。 这是一张通往财富自由的,价值百万的……入场券! 拿到了批文,孟建华没有丝毫耽搁! 他当天,就让程启明启动了所有计划! 五百台,在当时堪称顶流奢侈品的“三洋”牌单卡录音机,很快就通过程启明在香港的渠道,火速发往广州! 一切都进行的无比顺利! 一周后。 齐宝山亲自,带着“建华物流”最精锐的车队,满心欢喜地奔赴广州,准备迎接这批能下金蛋的“宝贝”! 然而,当他们风尘仆仆,赶到广州火车站的货运站场时。 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仓库! 和一个贴着封条的集装箱! 几个身穿海关制服、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面无表情地拿出了一纸文件,在齐宝山面前晃了晃。 “你们就是来提这批录音机的?” “不好意思。” 他指了指那个贴着封条的集装箱,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这批货,涉嫌走私。” “按照规定,全部查封扣押!” 什么?齐宝山当场就懵了! 走私?这怎么可能? 他们手里,明明揣着市外贸公司盖了红章的正规批文啊! 刚拿到的批文,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走私”的罪证? “走私?” 当这个消息,通过长途电话线,从遥远的广州传回德城时。 “建华商行”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气氛瞬间凝固了。 新上任的外贸部经理程启明,那张刚刚恢复了精英本色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完了……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他抬起头,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一丝愧疚。 “是之前跑路的那个扑街港商,陈德发!” “他虽然破产了,但他老婆的亲姐夫,就在广州海关的稽查科当一个小头,叫吴建军!” “这……这是冲着我来的报复!” 程启明的心,沉入了谷底,他给新老板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这批货,价值十几万! 是整个建华商行,赌上了全部身家才换来的! 一旦被定性为“走私”,不仅货物要被没收,连孟建华,甚至整个公司都可能要背上无法洗刷的罪名! 后果不堪设想!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身上。 孟建华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角落里。 那里,放着一个从没动过的,塞满土特产的帆布包。 那是清水营村的村民们,硬塞给他的。 他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用红色塑料绳扎着口的,自酿高粱酒。 还有一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风干的野兔肉。 他将这两样,充满了北方乡土气息的“特殊礼物”,小心翼翼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然后转过身,对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程启明,平静的说道: “启明,别慌。” “订两张,最快去广州的火车票。” “在广州这个丛林里,就必须用丛林的法则。” 三天后,广州火车站。湿热的空气,依旧那么熟悉。 孟建华和程启明,风尘仆仆再次踏上了这片,遍地黄金也遍地陷阱的土地。 这一次,孟建华没有丝毫的停留。 他当机立断,兵分两路! “启明,你走阳关道。” 他将那份盖着外贸公司红章的批文复印件,和一沓厚厚的申诉材料,交到程启明手上。 “你立刻去海关总署,走最正规的渠道,给我申诉!” “不用怕事大,你甚至可以去找报社,把事情捅出去!” “你的任务,不是把货拿回来,而是拖!给我死命的拖延时间!” 程启明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 “孟总,您放心!” “而我……”孟建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去走我的独木桥。” 当晚,广州街头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里。 还是那张油腻腻的方桌。 孟建华再次见到了那个,对他敬畏有加的火车站地头蛇——火哥。 第49章 码头风云,第一次跨省交锋 “孟老板!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给您接风啊!” 火哥热情地,亲自给孟建华烫着碗筷。 孟建华笑了笑,没有跟他客套。 他只是将那瓶从北方带来的,辛辣刺鼻的高粱酒,“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 又将那包,散发着浓郁肉香的野兔肉,推到了火哥的面前。 然后,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轻描淡写地,开始讲一个关于北方小城的故事。 一个,关于一个叫“龙四海”的过江龙,是如何在一个叫“建华商行”的小虾米面前,栽了跟头的故事。 他讲得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炫耀。 但听到故事里,请愿书,电视台,工商局……这些关键词,火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北方青年,根本就不是什么“过江龙”。 这是一条,能呼风唤雨搅动风云的……真龙啊! 故事讲完,孟建华才缓缓地,将那份从程启明那里拿来的,关于海关稽查科吴建军的资料,推到了火哥的面前。 “火哥。我这次来,遇到点小麻烦。” “想请你,帮我查个人。” 火哥看着那份资料,又看了看孟建华那双平静的眼睛,心中瞬间有了一盘棋! 他知道,这是孟建华,给他的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从一个不入流的合作伙伴,真正升级为核心心腹的……投名状! 他猛地站起身,将胸脯拍得“砰砰”响! “孟老板,你放心!”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三天,就三天!我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把这个姓吴的,所有的底细都给你扒出来!” 火哥的能量,在广州这片鱼龙混杂的地界,确实不容小觑。 仅仅两天的时间。 一份厚厚的、散发着霉味的牛皮纸档案袋,就送到了孟建华下榻的旅馆房间。 里面,没有照片,也没有录音。 只有几张记录着时间和地点的,泛黄的账本复印件。 和几份关于某个走私团伙,在缴纳“好处费”后,被吴建军高抬贵手放行的内部单据。 证据不多,但招招致命! 孟建华没有去举报。 因为他知道,在那个年代走官方流程,太慢也太过复杂。 他要的,是快!是狠!是无声的胜利! 当晚,他让火哥将那份档案袋的“副本”,用一个最普通的信封包好。 然后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塞进了吴建军家那栋与他收入极不相符的豪华公寓里。 第二天,上午。 当齐宝山按照孟建华的电话指示,再次硬着头皮带着人,去海关货运站提货时。 他已经做好了,再次被刁难,甚至是被扣押的准备。 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昨天还对他横眉冷对,爱答不理的海关人员,今天一看到他,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变! 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是建华物流的齐经理吧?您怎么亲自来了?” “误会!都是误会!您的货,我们昨天连夜就核查清楚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来来来,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帮齐经理把货装车!” 那热情,简直让齐宝山都感到了一丝……肉麻! 一场足以让整个公司,都陷入万劫不复的惊天危机。 就在这无声无息之间,被孟建华用一种最狠辣的方式悄悄化解了! 第一批,整整五百台,崭新的“三洋”牌单卡录音机,终于有惊无险的运回了德城! 当那几十个印着外文的大纸箱,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建华商行”那宽敞的仓库里时。 所有员工,都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 在那个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 拥有一台能播放邓丽君歌曲的录音机,是每一个年轻人,最奢侈也最时髦的梦想! 这批货,只要一上市,就足以引爆整个德城的消费市场! 程启明和洪叶,已经连夜制定好了详细的零售方案。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畅想着,自家店门口,被挤破头的顾客们排起长龙的壮观景象。 但孟建华再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 他看着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金山”,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我们一台都不在自己的店里卖。”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 “发请柬!” “通知全市所有国营供销社、百货大楼的经理,还有那些最大的个体户老板!” “告诉他们,三天后在市政府的大礼堂里,我们‘建华家电经营部’,要召开首届,德城市家电产品经销商大会!” 他要玩的,不是零售。 而是制定规则,掌控渠道的……“王”! 到了约定那天,德城市,市政府大礼堂。 座无虚席,挤满了来自全市,乃至周边县市的,近百名零售业的大老板们。 他们中,有国营百货大楼里手握销售大权的采购科长。 有各大供销社里,说一不二的经理主任。 更有那些靠着胆子大、路子野,在德城已经小有名气的个体户老板。 此刻,这群平日里个个眼高于顶的“能人”们,却都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主席台上那个年轻人身上。 孟建华。 今天的他没有穿中山装,而是换上了一身从香港带回来的、挺括的深蓝色西装。 白衬衫,红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那份沉稳自信的气场,让他看起来,比台下任何一个科长经理,都更像一个真正的老板。 他的身后,是那五百台用红布覆盖着,堆成了一座小山的“三洋”牌录音机。 神秘又充满了诱惑。 孟建华没有急着开口。 他只是对着台下的齐宝山,轻轻点了点头。 齐宝山心领神会。 他和他手下那十几个穿着统一工装的兄弟,扛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军绿色的帆布邮政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主席台。 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他解开袋口的绳子,将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猛地一倒! 哗啦啦——! 一声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心脏骤停的巨响! 成千上万张,青色的、绿色的、褐色的纸片,雪崩一样从袋口倾泻而出! 瞬间,就在主席台那张铺着红丝绒的长条桌上,堆起了一座……五彩斑斓的纸山! “国……国库券?” 第50章 经销商大会,现金堆成山! “国库券?” 台下,一个眼尖的供销社主任,第一个失声惊呼! 紧接着,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那不是废纸! 那是国家发行的,白纸黑字的……债券! 孟建华走到那座“纸山”前,随手拿起一沓,对着台下说道: “各位经理,各位老板。” “这是我们建华商行,上个月,收购的一部分81年国库券,票面总价值,二十三万七千块。” “今天,我们不谈虚的,不画大饼。” “我们,只谈钱。” 一句话,镇住了全场! 所有人都被这开场的方式,给彻底震懵了! 炫富? 不,这不是简单的炫富。 这是最直接、最粗暴,也最有效的……实力展示! 在那个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年代,还有什么,比一座用“二十几万”堆起来的山,更能证明一个企业的底气和实力?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从刚才的怀疑审视,变成了深深的……敬畏! 孟建华很满意这个效果。 他对着身后的红布,猛地一挥手! “唰——!”红布落下! 五百台崭新的“三洋”牌单卡录音机,那充满了现代科技感的银色外壳,在礼堂的灯光下,闪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哇——!” 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孟建华拿起话筒,开始宣布,他那足以颠覆整个德城零售业的革命性模式! “各位!” “今天,我们‘建华家电经营部’,不搞零售!” “我们,只招经销商!” 他伸出三根手指:我们的规矩,就三条! “第一,区域独家代理。每个区每个县,我们只选一家合作伙伴!只要你拿下了代理权,这个地盘上所有的货,都归你一个人卖!我保证,绝不会有第二家!” “第二,全市统一零售价。三百块一台,少一分不卖!谁要是敢私下降价,扰乱市场,立刻取消资格,永不合作!” “第三!” 他看着台下,那些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粗重的“土皇帝”们,缓缓说出了那条最霸道的规矩! “现款提货!” “想拿货可以,先把钱交到我们的财务室。” “我们概不赊账!” 这三条规矩一出口,整个礼堂彻底炸了锅! 独家代理?统一零售价?现款提货? 这……这简直是疯了!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供货商求着零售商铺货,赊账、代销,都是家常便饭! 什么时候轮到供货商,对他们这些手握渠道的“爷”,提条件了? 台下,立刻就有人表示不满了。 “孟老板,你这规矩,不合情理吧?” “是啊,哪有先给钱后给货的道理?万一我们卖不掉,砸手里了怎么办?” 面对这些质疑,孟建华只是微微一笑。 他对着台下的程启明,使了个眼色。 程启明立刻会意,走上了台。 他打开一台早就准备好的幻灯机,将一张张从香港带回来的彩色照片,和一张张用手绘制的专业图表,投影在了主席台后方的白色幕布上。 “各位老板,请看。” 程启明用他那口流利的、带着港普口音的普通话,开始了专业分析。 “这是‘三洋’录音机,上个月在香港、新加坡、以及整个东南亚地区的销售数据……” “这是我们对德城地区,年轻人消费潜力的预估模型……” 一连串专业的数据和图表,看得台下那些只会打算盘的土老板们,云里雾里,却又不明觉厉! 最后,程启明像是无意中提了一句: “哦,对了,孟总刚刚接到我们香港渠道的通知。” “因为这款录音机在海外市场太过火爆,导致产能严重不足。” “所以,我们下一批货,可能……最快也要等到三个月以后了。” 缺货!要等三个月! 这几个字,让一些零售商感到了紧迫感,台下顿时起了一阵骚乱。 孟建华知道,火候到了! 他重新拿起话筒,对着台下那些坐立不安、眼里充满了贪婪和焦虑的“土皇帝”们,宣布了最终结果! “各位!货就在这里,只有五百台!” “代理权,也只有那么多!” “现在,签约正式开始!交钱提货,先到先得!” 话音刚落! 台下那近百名零售巨头,就像听到了发令枪响的百米运动员,立刻争抢起来! “我,城东区我包了!” “别跟我抢,城西是我的!” “谁敢挤我?我要十台!不,二十台!” 他们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人上人”的矜持和体面? 一个个争先恐后,面红耳赤,疯抢着冲向了礼堂侧面的签约台! 那场面混乱,又充满了金钱的狂热! 礼堂隔壁,临时改造成的财务室里。 洪叶,正带着她手下那几个新招来的会计,紧张又兴奋的,清点着一笔笔如潮水般涌入的现金! 一捆、两捆......十捆! 那些刚在台下叫着“不合规矩”的经销商们,此刻正提着一个个装满“大团结”的麻袋、皮箱,点头哈腰地,排着队等着交钱! 很快,财务室的桌子上,就再也放不下了。 那些散发着油墨香的红色钞票,被一捆捆的直接堆在了地上! 一座……两座……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整个财务室里,竟然堆起了一座,由无数捆“大团结”组成的……红色金山! 五百台录音机,被抢购一空! 洪叶拿着那颤抖着双手才算清的账本,冲到后台找到孟建华时,声音都带着哭腔! “建华!” “我们……我们账上,一下子多出了……十五万的现金!” 十五万! 一个小时,赚了十五万! 这是一个足以让整个德城,都为之疯狂的数字! 孟建华看着那张写满了零的账本,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大会圆满成功。 孟建华手握巨款,意气风发。 礼堂后台。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刘局长和赵山河,也是感慨万千。 “老赵啊,看到了吗?这就叫搞活经济啊!”刘局长激动地拍着赵山河的肩膀。 赵山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赞许。 他走到孟建华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孟,你让我看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企业家。” 他顿了顿,眼神柔和起来。 “我那个女儿,用了你的药,最近身体好多了,人都开朗了不少。” “她啊,一直念叨着,想当面谢谢你这个救命恩人。” 他看着孟建华,缓缓说道: “这个周日,有空吗?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第51章 建批发市场?我不同意! 周日,傍晚。 孟建华提着两瓶从供销社买来的茅台,和一些包装精美的水果点心,第一次,站在了“活阎王”赵山河的家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最得体的中山装,才轻轻敲响了房门。 门开了。 开门的,不是赵山河,而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扎着羊角辫、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睛却亮晶晶的小女孩。 “你……你就是孟建华叔叔吗?” 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像一只刚出窝的小奶猫。 孟建华的心,瞬间就软了。 他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 “是啊,我就是。你就是……赵婷婷小朋友吧?” “嗯!”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孟建华,无比郑重地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叔叔,救了我。” 就在这时,一个系着围裙、气质温文尔雅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看到孟建华,脸上立刻露出了笑。 “哎呀!是小孟来了吧?快请进!快请进!” “老赵!客人来了,你还在书房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就是赵山河的家。 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和气派。 只是一套再普通不过、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两居室。 屋子里,没有沙发,没有电视,最多的东西,是书和报纸。 从墙角到窗台,到处都堆满了各种书籍、文件和厚厚的报纸和订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香,和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 这不像是一个,手握全市外贸大权的“阎王殿”。 更像是一个,普通知识分子家庭的温馨书房。 赵山河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戴着老花镜,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在家里,他褪去了所有的官威和冰冷,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有些不苟言笑的父亲和丈夫。 饭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四菜一汤,都是些最地道的家常菜。 赵山河破天荒地,拿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五粮液”,亲自给孟建华,满上了一杯。 “小孟,今天,咱们不谈公事。” 赵山河端起酒杯。 “这第一杯,我代表婷婷,代表我们全家,敬你。”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一饮而尽,孟建华也连忙干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山河绝口不提批文和生意,反而聊起了前段时间,那场轰动全城的“白菜战争”。 他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看着孟建华,眼神无比锐利。 “小孟啊,那场仗,你打的很漂亮。” “舆论,民心,时机,你都抓得恰到好处。” “但是……” 他话锋一转,一针见血!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打法,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孟建华一愣,洗耳恭听。 “你解决了一个清水营村的白菜。可咱们德城,有上百个‘清水营村’。” “今天,是白菜滞销了,你开着车队去救火。” “那明天,要是城南的苹果也烂在地里了呢?后天,城西的土豆也卖不出去了呢?” “你,救得过来吗?” 他摇了摇头,那双洞穿世事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 “你这样东奔西跑,疲于奔命。” “充其量,只是一个,哪里起火就往哪里跑的……救火队。” “而不是一个,能提前规划航道,制定规则的……掌舵人。” 这番话,难听,但在理! 是啊! 他重生以来,虽然战无不胜。 但回过头看,所有的胜利,几乎都是在被动地解决问题。 解决家庭的贫困,解决地痞的骚扰,解决对手的暗算,解决大白菜滞销…… 他,确实只是一个高明的“救火队员”。 从未真正的,跳出过问题本身,去思考如何建立一个能从根源上,杜绝“火灾”发生的……系统! 就在孟建华陷入沉思,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压抑时。 赵山河看着窗外那万家灯火的城市夜景,像是在无意中,发出了一声充满向往的感慨。 “哎……什么时候,咱们德城,也能像广州一样,有个真正的大市场啊。” “到时候,管他什么白菜、苹果,还是南边来的录音机、喇叭裤……” “所有想买货的人,所有想卖货的人,都到那一个地方去!” “信息、货物、钱,全都聚在那里,互相交换,自由流通……” 他转过头,看着孟建华,轻声说道: “到那个时候,这个城市的经济,才算是真正的活了。” 这句无心之言,让孟建华灵光一闪! 他……之前太蠢了! 他一直在想,怎么卖更多的白菜,怎么卖更多的录音机,怎么卖更多的服装…… 可这些,都是在卖产品! 卖产品,卖得再好,也只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而真正的企业家,是做什么的? 是做平台!是做生态!是做规则的制定者! 为什么要去一个一个地救火?为什么不自己,建一个巨大的“消防站”? 一个前所未有的构想,在他的脑中成型! 在德城,这个百业待兴、万物萌发的城市,建立起第一座,集仓储、物流、批发、零售于一体的…… “建华综合批发市场”! 到那个时候,他孟建华,将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弄潮儿”。 他激动的,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赵叔!” “我……我明白了!” 饭局结束。 赵山河亲自,将孟建华送到了楼下。 临别时,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再次脱胎换骨的年轻人,眼中满是欣慰。 他知道,自己那番话没有白说。 于是,拍了拍孟建华的肩膀。 “年轻人,有想法,就大胆地去干。” 他顿了顿,给了孟建华一句,分量比任何金钱和批文都更重的承诺。 “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如果遇到什么,自己解不开的‘扣子’。” “可以,来找我聊聊。” 第二天上午。 “建华商行”,全体核心成员会议。 “我决定,动用我们账上所有的资金,在市郊拿下一块地!” “我们要建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全市最大的——建华综合批发市场!” 话音刚落。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包括齐宝山、包括程启明,都用一种看疯子和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呆呆的看着孟建华。 第一个站出来激烈反对的,竟是那个向来最支持他,最信任他的…… 洪叶! 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反对! “不行!” “建华!我不同意!” 第52章 惊天豪赌,父亲的“老道理” “不行!我不同意!” 洪叶的声音,激动的颤抖着,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是她第一次,当众反对孟建华的决定。 她“啪”的一声,将一本厚厚的、写满了密密麻麻数字的账本,拍在了会议桌上。 “建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指着账本上那个,足以让德城任何一个万元户都自惭形秽的数字,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们账上,现在所有的现金,加上国库券,全部变现,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五万!” “建批发市场?先不说拿地要花多少钱,光是盖房子,通路通水通电……我初步估算过,没有二十万的前期投入,连个响都听不见!” “这等于,要把我们所有的家当,所有人辛辛苦苦,没日没夜一分一毫攒下来的血汗钱,全部砸进一个,连影子都还没有的……无底洞里!”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孟建华,眼里充满了痛心和不解。 “一旦失败,你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是我们所有人,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 “重新回到那个,连下一顿饭在哪儿都不知道的……穷日子!” 洪叶的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瞬间,就浇灭了会议室里,所有因为孟建华那宏伟蓝图而升起的一丝丝幻想! 是啊! 二十万! 这哪里是什么投资?这分明就是一场,赌上了一切的……世纪大豪赌! “我……我也觉得,风险太大了。” 新上任的外贸部经理程启明,扶了扶金丝眼镜,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他从专业的风险控制角度,进行了补充。 “孟总,在香港,这么大的项目,前期的市场调研、风险评估、资金回报周期测算……至少要做半年。” “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凭一个想法,就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连最勇猛的齐宝山,此刻也蔫了。 他挠着头,一脸的无奈。 “华哥,你的想法,我信。但……但是……” 他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那句最朴素,也最致命的大实话。 “盖房子,咱……咱不会啊!” 从财务,到风控,再到执行层面……孟建华的宏伟蓝图,在现实面前被批驳的体无完肤。 孟建华没有发火,走到了那幅巨大的德城市地图前。 拿起一支红色的粉笔,在市郊那片他早就看中的荒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 然后转过身,开始描绘那幅只存在于脑海中的未来画卷。 “我知道,大家都在怕。” “怕把钱花光了,怕我们好不容易过上的好日子,又没了。” “但是,兄弟们,姐妹们,你们有没有想过?” 他指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他们现在位置的小红点。 “我们现在,卖盒饭,卖衣服,卖录音机……我们就像一个,辛辛苦苦的农民。” “我们每天起早贪黑,种地,浇水,施肥,然后等着老天爷赏饭吃,等着把地里长出来的庄稼,一斤一斤地卖出去。” “可我现在要做的,不是种更多的地!” 他指着那个巨大的红圈,声音拔高: “我要做的,是用我们现在所有的收成,去买下一块最肥沃的土地!” “然后在这块土地上,建一个全城最大、最热闹的……粮仓,一个交易市场!”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再是自己种地的农民了。” “我们是给所有农民,提供交易场所,制定交易规则的……地主。” “我们不是在花钱!” 他看着众人,眼神变得炙热。 “我们是在用钱,去生一个,能源源不断给我们下金蛋的……金母鸡!” 这番话,说得通俗易懂,振聋发聩!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只金光闪闪的母鸡! 可……那毕竟是,二十万的豪赌啊! 就在这气氛僵持,所有人都犹豫不决的时刻。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我觉着……” “砰!”一声巨响,一直沉默坐在角落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父亲孟铁牛,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兴奋和……肯定! “我觉着,建华这事,能成!” 他将手里的烟袋锅,在桌上磕了磕, “你们这些文化人,想得太复杂了!这事儿,搁我这个老头子看,道理就一个!” 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 “以前我在乡下的时候,十里八乡的,要买东西、卖东西,都得赶集!” “那集,是啥?不就是个地方嘛!” 他指了指地图上那个红圈,声音洪亮起来! “建华现在,要干的,不就是要盖一个全城最大、最气派的集市嘛!” “到时候,让所有想买货的,想卖货的,都上咱这儿来赶集!” “咱自己,不卖东西,就光坐在门口,收他们的‘摊位费’,那钱不就哗哗地来了嘛!” 他看着众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憨厚的一笑。 “这道理,没错吧?” 是啊! 什么商业平台,什么生态闭环…… 说到底,不就是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赶集”和“收租”嘛! 最简单的道理,往往就是最接近本质的真理! 洪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齐宝山更是激动地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叔有文化!” 孟建华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那双浑浊,却闪着朴素智慧光芒的眼睛,眼眶第一次有些发热。 他知道,这个家、这个团队,又一次被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给稳住了。 至此,内部意见,彻底统一! “建华综合批发市场”项目,准备正式启动!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拿地! 孟建华看中的,是市郊那片紧挨着国道,交通便利,却因为是盐碱地而无人问津的荒地。 可就在他准备让程启明,去和市里主管土地规划的部门接洽时。 程启明却带回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心凉半截的坏消息!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脸色无比凝重。 “孟总,出事了!” 他将一份从内部渠道搞来的文件,放在了孟建华面前。 “我们看中的那块地……” “市第一运输公司,也看上了!” “他们准备在那里,建他们新的总站和职工家属楼!” “方案,已经正式上报到市里了!” 国营巨头,亲自下场! 孟建华,一个名义上还是“个体户”的小老板。 拿什么去跟人家争? 第53章 与国争利?一纸军令状惊市长! “孟总,要不……我们还是换块地吧?” 会议室里,程启明看着那份关于市第一运输公司的内部文件,脸上写满了无奈和退缩。 “跟他们争,我们没胜算的。” 齐宝山也难得地泄了气,他狠狠地吸了口烟,烦躁地皱着眉头: “是啊,华哥,那可是一运公司!咱们是运输行业的老大!跟他们抢地盘,这不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嘛!” 放弃?换地? 在所有人,都认为这已经是唯一选择的时候。 孟建华却笑了。他将那份文件,轻轻推到了一旁。 “地,不能换!” “这块地,就是我们未来批发市场的心脏!位置差一寸,未来的生意,就要差上千里!”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对着已经有些呆滞的众人,扔下了一句话: “都别愁眉苦脸了,咱们走到今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我去市政府,会会他们。” 当天下午,市工商局,刘建国局长的办公室。 刘局长听完孟建华的来意,惊得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了。 “什么?你要跟一运公司,争那块地?” “小孟!你知不知道一运公司的总经理是谁?是周卫国!那可是市里出了名的‘铁算盘’,是王副市长面前的红人!” 孟建华的脸上,却挂着平静的笑容。 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刘局长,我就是要和他争。” “所以,想请您,帮我引荐一下。” “我想和主管城建的王副市长,当面谈一谈。” 刘局长皱了皱眉,叹息一声:好吧,我帮你搭个线,成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市政府,三楼,小型协调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的一头,坐着的,是市第一运输公司的总经理周卫国,和他手下的一众科长。 周卫国,一个约莫五十岁、大腹便便、梳着油光锃亮大背头的男人。 他翘着二郎腿,叼着烟,从始至终,都用一种夹杂着轻蔑和不屑的眼神,斜睨着会议桌的另一头。 那里,只坐着一个人。 孟建华。 协调会的主持人,主管城建的王副市长,是一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领导。 他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地开了口。 “今天,请大家来,就是为了城郊那块荒地的归属问题。” “周总,你们一运公司先说吧。” 周卫国慢悠悠地,将手里的发言稿,往前一推。 他根本没有正眼看孟建华,而是对着王副市长,摆出了一副“为国分忧”的高姿态。 “王市长,我们一运公司的情况,您是了解的。” “我们公司,有上千名职工,其中,还有三百多户双职工家庭,住房问题,一直是我们心头的一块大病啊!”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我们申请这块地,不是为了我们领导自己,是为了给这几百名,为咱们德城运输事业,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工人,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啊!” “这是民生工程!是为政府分忧,为国家减负!”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说完,他还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孟建华,那眼神仿佛在说: 看到了吗?小子。 我代表的是国家,是集体,是几百户工人的民生! 你呢?你一个体户,凭什么跟我争? 王副市长的眉头,微微皱起:周卫国的话,无论真假,至少在道义上占理! 他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孟远。 “小孟同志,你的想法呢?” 终于,轮到孟建华了。 他站了起来,没有去看周卫国,而是走到了会议室中央,那幅巨大的城市地图前。 对着王副市长,和在场的所有领导,鞠了一躬。 “王市长,各位领导。” “我今天,不谈我能赚多少钱。” “我只代表我们‘建华商行’,当着您的面,立下三条白纸黑字的——军令状!”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声音铿锵有力! “税收!” “只要您把这块地交给我们,我承诺,从批发市场建成营业的第一年起,三年内,我们每年向市里缴纳的税收,绝不低于——五十万!” 五十万? 这个数字一出口,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 连周卫国那张肥胖的脸上,都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孟建华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就业!” “他们一运公司,能解决几百户职工的住房问题,这很好!但我们建华批发市场,能解决一千个,甚至更多的……就业岗位!” “而且我承诺,这些岗位,优先提供给市里所有下岗职工和待业青年!” “我们不只给他们房子住,我们还给他们饭碗!给他们尊严!” 王副市长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了! 孟建华,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民生!” “周总的项目,解决的是小民生,是一家单位的内部问题。” “而我的项目,解决的是大民生!是关系到我们全市几十万老百姓的……菜篮子问题!” “我承诺,只要批发市场建成,就能打通城乡之间的流通壁垒!” “让乡下的便宜菜,能顺畅地进到城里!让城里的老百姓,能吃上比现在至少便宜三成的,放心菜!” 他转过身,直视着王副市长的眼睛, 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任何一个有抱负的领导,都无法拒绝的宣言! “周总是在为几百个家庭,向您要一块‘福利地’。” “而我孟建华,是想替全市几十万人民,向您要一个能让这座城市经济腾飞的……发动机!”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荡气回肠! 周卫国那个“家属楼”计划,在孟建华这个将税收、就业、民生三大诉求,全部囊括在内的宏伟蓝图面前。 瞬间显得,无比的自私、渺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 这是企业家的格局,对老官僚思维的降维打击! 周卫国的脸,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再也找不到理由。 王副市长站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孟建华的肩膀! “好!说得好!” 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当着所有人的面,当场拍板! “这块地,就该给你们这种,有担当有想法,真正为这座城市着想的年轻人!” “我相信,你们建华商行,能为我们德城闯出一条全新的路来!” 土地合同,顺利签订! 几天后,城郊那片沉睡了多年的荒地上,第一次响起了推土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建华综合批发市场】,正式破土动工! 全城瞩目! 孟建华没有待在办公室里指手画脚。 他直接将自己在德城技校,学建筑专业的表弟林小弟,从课堂上给“揪”了出来。 第54章 筑巢引凤,引不来怎么办? 孟建华将一份自己亲手绘制的施工图纸,交到了表弟手里。 “小弟,书本上的知识,学得差不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项目的见习监理!” “给我,死死的盯住工程质量!” “每一根钢筋,每一块砖头,都不能有半点马虎!” 林小弟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图纸,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华哥!你放心!” 项目,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中时。 一个比拿地更严峻的问题出现了。 负责前期市场调研的程启明,一脸愁容地找到了正在工地巡视的孟建华。 “孟总,情况……不太妙啊。” 程启明将一份调查报告,递了过去。 “我把市中心那些最大的批发商、零售商,全都跑了一遍。” “结果……没有一个,愿意从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搬到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郊区来!” 孟建华仿佛置若罔闻,淡定的笑了笑: “别急,新市场没人敢入驻,这很正常,明天我再带人去菜市场看看!” 第二天,德城西关菜市场。 这里是整座城市最具烟火气,也是最“藏龙卧虎”的地方。 每一个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的摊主,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此刻,德城最大的“猪肉大王”老李,正光着膀子,挥舞着一把雪亮的砍骨刀,“咣咣咣”地剁着排骨。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孟建华和齐宝山。 “李老板,再考虑考虑?” 孟建华脸上挂着客气的笑,这已经是他这个星期,第三次登门了。 “我们建华批发市场,位置好,交通方便,第一年摊位费全免!” 老李头都没抬,手里的刀,剁得更快了。 “免租?” 小孟老板,你当我傻啊?” “你那地方,别说免租了,你就是倒贴我钱,我都不去!” 他将砍骨刀,重重地往案板上一插! “我老李这摊子,在这儿摆了二十年了!全城的饭店、食堂,都认我这张脸!” “我挪到你那鸟不拉屎的郊区去,鬼才认识我!” 他指了指自己脚下这片,油腻腻湿漉漉,却寸土寸金的地盘。 “我在这里一天赚的,顶你那里一个月!”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孟建华一眼,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特么的!这老东西,给脸不要脸!” 憋了一肚子气,从菜市场出来,齐宝山气得破口大骂。 “华哥,要不,我找两个兄弟,晚上去‘照顾照顾’他家的玻璃?” 孟建华摇了摇头,这半个月来,他带着齐宝山和程启明,几乎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 他们拜访了城里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批发商、零售商。 可得到的回复,几乎都是一样的。 “郊区?不去!” “守着金饭碗不要,跑去讨饭?我脑子有病?” “小孟老板,等你那市场真能做起来了,再说吧!” 现实,给了孟建华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引以为傲的口才,精心设计的商业蓝图,在这些老狐狸般的商贩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当晚,工地上推土机的轰鸣声,还在日夜不息。 可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心却凉了半截。 房子,可以盖。 可要是盖好了,没人来,那算什么? 那不就成了一个,全德城最大的笑话?一个耗尽了他们所有心血的……“鬼城”! 孟建华推出了他思考已久的,招商“三板斧”! “免租一年!所有首批入驻的商户,第一年的摊位费,一分钱不要!” “物流补贴!只要是从我们市场进货、出货的,我们‘建华物流’的车队,运费打八折!” “货源优先!我们服装厂、家电部未来的所有爆款新品,都将由我们市场的入驻商户,独家首发!” 这三条政策,不可谓不优惠。 可听完后,程启明还是摇了摇头。 “孟总,力度是很大。但还是没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信任。” “他们不相信,我们能把市场做起来!” 一句话,再次让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连孟建华都感到一丝无力时。 一个清脆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洪叶。 她看着孟建华,看着所有人, “各位大哥想过没有,这些商贩,他们最头疼的除了赚钱,还有什么?” “是每天收摊后,那堆得跟山一样,算不清的糊涂账!” “是中午忙得脚不沾地,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的辛苦!” “更是家里那没人管、到处野,甚至可能学坏的……孩子!” 她指着规划图上,那片预留出来的空地,声音变得无比自信! “所以,我建议!” “在市场旁边,成立三个配套的服务中心!” “建华商贸夜校!免费教文化不高的商户老板、老板娘,怎么记账,怎么算成本,怎么用普通话吆喝!让他们也当一回文化人!” “建华职工大食堂!咱们自己的中央厨房供餐,保证干净卫生,价格便宜!让每一个在咱们市场里打拼的商户,都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饱饭!” 她顿了顿,看着众人,说出了那条最暖心的“王炸”! “建华子弟托管班!” “还是免费的!我们请退休的老教师来,专门帮商户照看放了学的孩子!管写作业,管活动,管安全!让他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会议室,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的人,包括孟建华,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呆呆的看着洪叶! 这哪里是在招商? 这分明是在……“筑巢引凤”的基础上,直接给凤凰,配齐了保姆、厨子和育儿嫂啊! 齐宝山激动地一拍大腿,吼道: “还是大嫂想得周到,这谁听了谁不迷糊啊!” 程启明更是对洪叶,竖起了大拇指。 孟建华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从一个单纯的财务总监,蜕变成了一个懂得用“企业文化”和“人文关怀”来思考问题的贤内助,心中涌起了无尽的骄傲和爱意! “好,就按洪叶说的办!” 第二天。 一张盖着“建华商行”鲜红大印的招商公告,贴满了德城所有菜市场和百货站门口!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老商贩们,看到公告上,那三条“保姆式”服务承诺时。 整个德城的商贩圈,彻底引爆了! “我的天!还有这种好事?” “免费教记账?还管饭?连孩子上学都给管了?” 第55章 开业大吉,南货节引爆全城! “这……这不是招商,还是招祖宗啊!” “别说了!这地方,我去定了!” “谁也别跟我抢!我要第一个去报名!抢个最好的位置!” 此前还坚称不入住的小商贩,在这一刻,全都改变了主意。 招商办公室的门槛,差点就被那些为了抢一个好摊位,而挤破了头的商贩们给踏破了! 招商问题,圆满解决! 市场建设,也进入了尾声。 眼看,开业大吉指日可待! 为了确保能一炮而红,彻底打响“建华批发市场”的名头。 孟建华,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他将公司账上,那笔刚回笼的最后五万块钱,全部交到了齐宝山手里。 “山子!” “你亲自带队!再去一趟广州!” “这一次,我们不进货,我们去……扫货!” “把白马市场里,所有最新、最潮、最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给我一样来一车!” “明白!”齐宝山激动地领命而去! 一周后,一个足以载入德城商业史册的清晨。 天还没亮透,东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通往市郊的那条,平日只有零星几辆卡车经过的国道上,此刻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拖拉机“突突突”的轰鸣声,二八大杠自行车“叮铃铃”的清脆铃声,还有无数兴奋的人声…… 那阵仗,比过年时,全城百姓去城隍庙赶庙会,还要热闹十倍! 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今天正式开业的,建华综合批发市场! 上午九点整。 市场那座用青竹和鲜花搭成的、充满了自然气息的巨大拱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孟建华,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笔挺的深蓝色西装。 他的身边,站着同样西装革履的王副市长,工商局的刘局长,外贸公司的赵山河…… 德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都到齐了! “我宣布!” 王副市长拿着一个大喇叭,声音洪亮,充满了喜悦! “德城市第一届‘建华南货节’,暨‘建华综合批发市场’开业大典,现在……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 “噼里啪啦——!”上万响的鞭炮,像炸雷一样,同时点燃! 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弥漫的硝烟中,王副市长和孟建华,共同拿起一把系着大红绸花的金剪刀! “咔嚓!”一声,红绸应声而断! 那一瞬间! 早已等候在外的数万市民,像开闸的潮水一般,带着震天的欢呼声,涌进了这座商业新城! 整个市场,瞬间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我的天!这是什么娃娃?还会唱歌?” 一个年轻的母亲,看着一个摊位上,那个穿着洋裙、眨巴着蓝色大眼睛的塑料娃娃,惊讶地捂住了嘴。 摊主按下娃娃背后的开关,一阵清脆的电子音乐,瞬间就吸引了所有孩子的目光! “我要!妈妈!我要这个会唱歌的娃娃!” “老板!这叫什么裤?牛仔裤?穿着跟电影明星一样!给我来一条!” “蛤蟆镜!的确良!还有这……这是什么?带香味的橡皮?” 齐宝山,不负所望! 他从广州拉回来的十卡车“南货”,对八十年代的内陆城市,简直就是一场来自另一个文明的降维打击! 每一件,在后世看来平平无奇的商品,在此刻,都足以引来阵阵惊呼和疯狂的抢购! 市场里,每一个摊位前,都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那些前几天,还对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郊区来,感到忐忑不安的商贩们,此刻已经在心里乐开了花!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紧张,到震惊,再到……狂喜! 收钱收到手软! 点钱点到抽筋! 一个个,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发了!发了!老子今天一天卖出去的货,比我上个月在西关菜市场卖的都多!” “哈哈哈哈!谁说这里鬼才来?这他么的,是财神爷来了啊!” 新市场二楼,临时搭建的财务中心里。 洪叶,正带着她那支已经初具规模的娘子军会计团队,紧张兴奋地核对着从各个片区,不断汇总上来的销售数据。 墙壁的黑板上,那个代表市场总交易额的数字,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疯狂向上飙升! 十万! 二十万! 三十万! 每写一个字,洪叶拿着粉笔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 她的心更是“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下午四点,距离市场关门还有一个小时。 最终的数字,定格了!——【伍拾贰万柒仟元】! 五十多万! 仅仅一天! 这个数字,刷新了德城商业史上的所有记录! 就在整个市场,都沉浸在这场创纪录的财富狂欢中时。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却不合时宜地,停在了市场的大门口。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崭新干部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却写满了嫉妒的身影,走了下来。 正是那个,在邻市供销社,当上了副主任的……孟志国!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邻市工商管理所的“朋友”。 “哼!搞得倒是挺热闹!” 孟志国看着眼前这人山人海的火爆景象,心里像被一万只蚂蚁在爬!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废物,能搞出这么大的场面? 他今天来,就是来搅局的! 要让孟建华,在最风光的时候,狠狠地摔一个大跟头!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视察的姿态,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就往市场里面闯! “站住!干什么的?” 齐宝山手下那帮穿着统一保安制服的兄弟,立刻上前将他们拦住。 孟志国眼皮一翻,傲慢地说道: “我们是邻市工商管理所的!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涉嫌大规模‘投机倒把’!我们要进去,例行检查!” 他想故技重施,用他最擅长的扣帽子方式,给孟建华来个下马威! 但还没来得及享受那种狐假虎威的快感,一个清冷的声音,就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哎哟,这不是邻市供销社的……小孟同志吗?” 孟志国回头一看,瞬间吓得腿肚子一软! 只见,德城市工商局的刘建国局长,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王副市长和赵山河等一众,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市里真正的大领导! 刘局长走到面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力道大得,让孟志国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第56章 市场乱?诚信联盟来平叛 “小孟啊。” 刘局长看着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可眼神里,却全是警告。 “建华市场,是我们德城市最重要的‘改革试点项目’,是王市长亲自抓的典型。” “你一个邻市的供销社干部,跑到我们市的地盘上来,检查市重点项目……你是想在这里添乱吗?” 孟志国哆嗦着嘴唇,细密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连忙赔礼道歉:“领导批评的是,我这就走......这就走......” 开业盛典,圆满成功! “建华市场”一战封神! 当晚,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又笑又跳。 但是开业的狂欢,就像一场绚烂的烟花秀,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初的兴奋和新奇感褪去后,市场的第一个重大矛盾,也像火山喷发一样,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服装区,最核心的位置。 “姓王的!你再降价,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卖牛仔裤的“潮州佬”张善,和一个本地卖衬衫的摊主王斌,为了抢一个从县里来的大客户,当众打起了价格战! 一件二十块的衬衫,你降到十八,我就敢卖十六! 你卖十六,我就敢卖十二! 到最后,价格战直接升级成了全武行! 两人揪着对方的衣领,扭打在了一起,引来数百人围观,场面一片混乱!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导火索。 孟建华带着齐宝山赶到现场时,才发现整个市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临时搭建的市场管理处里,负责接待的嫂子们,已经被雪片一样飞来的投诉信,给彻底淹没了! “孟老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东区卖水果的那个‘秤猴子’,一斤的苹果,他能给你称出八两来!这不是坑人吗?” “还有卖收音机的那个!卖的都是翻新货!拿回家听两天就哑了!这不是砸我们整个市场的牌子吗?” “我们这些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快被他们这帮害群之马给挤兑死了!” 价格战! 缺斤少两! 以次充好! 短短几天时间,各种在野蛮生长初期的不良经商行为,开始疯狂蔓延! 整个市场,陷入了一场“劣币驱逐良币”的恶性循环! 新市场口碑,岌岌可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个一手缔造奇迹的年轻人,要如何处理这场,足以让市场万劫不复的内乱! 可孟建华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投诉,和商户们焦急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处理,更没有大发雷霆。 只是平静的说出了三个字。 “冷处理。” “什么?”所有人都懵了。 孟建华没有解释,只是下了一道命令:“把所有投诉,都登记在册。告诉商户们,我们知道了,正在研究。”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决定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那些正直商户的心上。 他们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而那些投机者,愈发有恃无恐: “看到了吗?孟老板也不敢管!有句老话叫啥来着,法不责众!” “赶紧的!趁现在没人管,能捞一笔是一笔!” 接下来的一天。 市场的混乱达到了顶峰!价格战打得更凶了! 坑蒙拐骗,也变得更加明目张胆! 整个市场,乌烟瘴气,怨声载道!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孟建华束手无策,这个刚刚诞生的商业奇迹,即将毁于一旦时。 一张盖着“建华商行”鲜红大印的紧急通知,贴满了市场每一个角落! 【兹定于明日上午九点,于市场中央广场,召开“建华市场第一次全体商户大会”!】 【所有人,必须参加!不得缺席!】 第二天,上午九点。 市场中央广场,人头攒动。 数百名商户,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几个阵营。 正直的商户们,忧心忡忡。 投机的商户们,则抱着胳膊一脸的无所谓,准备看孟建华的笑话。 一张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孟建华,洪叶,齐宝山等人,面色严肃。 大会,开始了。 孟建华没有一上来就兴师问罪。 “各位老板!兄弟姐妹们!我们创造了奇迹!” “我们用一天的时间,卖出了过去一个月都卖不出的货!我们每个人,都赚到了真金白银!”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热血沸沸,仿佛又回到了开业那天狂欢的时刻。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时。 孟建华的脸色,猛地一沉! “砰!”他狠狠地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几度! “但是!” “我们当中,有的人,正在亲手毁掉所有人的饭碗!” 他将那本厚厚的投诉记录本,狠狠地摔在了桌上! “价格战,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呢?利润比纸还薄!顾客觉得你们的货是垃圾!你们自己,累死累活,还被人戳脊梁骨!” “缺斤少两!你今天坑了顾客一毛钱,明天你失去的,就是一百个、一千个顾客的信任!” “以次充好!你砸的,不是你自己的牌子!你砸的,是我们所有商户共同的‘建华市场’金字招牌!” 他指着台下那些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的投机者,语气也变得难听起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个道理,你们到底懂不懂?” 一番话掷地有声,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很多商户都被镇住了! 孟建华顺势抛出了他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市场法! “所以从今天起,我宣布!” “成立——【建华商业诚信联盟】!” 他对着身旁的洪叶,点了点头。 洪叶站起身。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蓝色女式西装,头发也盘了起来,显得知性又专业。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她和孟建华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起草出来的联盟章程。 “第一条,明码标价。联盟所有成员,必须对商品进行统一定价,严禁恶意价格战,违者重罚!” “第二条,质量为本。联盟将设立品控巡查小组,定期抽检。凡发现以次充好、缺斤少两行为,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加倍罚款,第三次……直接清退!” “第三条,团结互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共同抵制外部不正当竞争,维护市场声誉!” 宣读完毕,孟建华公布了“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 “凡是自愿加入联盟的商户,你们的摊位前,都会挂上我们统一制作的‘诚信商家’金字招牌!” “你们,将优先获得市场补贴和培训资源!” “而那些,不愿意加入的……” 第57章 VIP模式,利润暴涨40%? “不愿加入的,我也不强求。” “但从此以后,你们就是市场的黑户!你们的所作所为,与我们建华市场,再无半分关系!出了任何事,后果自负!” 说完,一张巨大的签约桌被抬了上来。 洪叶,亲自坐镇,主持签约。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观望。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第一个响了起来! 是那个曾经被“秤猴子”欺负得最惨的,卖苹果的老实大叔! 他第一个,大步流星走上台! “我签!” 他拿起笔,在那份红色的联盟协议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孟老板说得对!我们不能让那帮害群之马,毁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意!” 有了他带头,那些同样深受其害的正直商户们,纷纷响应! “我也签!” “算我一个,早就看那帮孙子不顺眼了!” “跟着孟老板干,有规矩,有前途!” 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很快形成了羊群效应! 最终,超过九成的商户,都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而那几个,平日里最喜欢投机倒把的刺头商户,则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成了孤零零的……孤家寡人。 联盟成立,市场的秩序焕然一新! 当天晚上,庆功宴上。 孟建华看着那份写满了名字和手印的协议书,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光有内部的规则,还不够。 必须建起一道,任何外部敌人都无法攻破的……真正的“护城河”。 他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在夜色中,依旧有货车南来北往的广阔市场。 对身旁的齐宝山和程启明,缓缓说道: “我们的物流,现在还只能送我们自己的货,太浪费了。我们的工厂,也只能给我们自己供货,格局太小了。” “从明天起,要把这些,全部变成我们的武器!” 第二天,“建华商业诚信联盟”成立后的第一次全体成员大会上。 气氛,却有些诡异。 商户们本以为,这是一场表彰先进、展望未来的庆功会。 可孟建华一开口,却给所有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没有表扬,更没有发奖金。 而是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费解,甚至有些愤怒的,全新的“VIP合作计划”! “各位!” “从今天起,我们诚信联盟内部,将启动VIP会员制。想成为VIP,条件很简单。” “第一,你们必须承诺,未来三年,只在我们建华市场内部经营!不得在外面,开设任何分店或分摊!” “第二,你们所有的货物运输,不管是进货出货,都必须使用建华物流的车队!” 话音刚落,台下就炸了锅! “什么?这是霸王条款啊!” 卖牛仔裤的“潮州佬”张善,第一个拍桌子站起来。 “孟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们出去开分店,这不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绑死在你这一个地方了吗?” 另一个卖水果的“秤杆李”也跟着嚷嚷起来。 “是啊,凭什么只能用你们的物流?我自己家就有拖拉机,凭什么还要多花一份冤枉钱?” “这哪是什么合作?这分明就是垄断!” “不签!这协议谁爱签谁签,老子不伺候了!” 质疑声、反对声,此起彼伏! 刚刚才因为“诚信联盟”而凝聚起来的军心,在这一刻,似乎又有了分崩离析的迹象。 面对台下那一张张,充满了疑虑抗拒的脸。 孟建华却笑了。 他不慌不忙,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然后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揭晓他为“VIP”会员们准备的,那些超级福利! “我知道,大家觉得我的条件很苛刻。” 他先是在黑板上,重重的,写下了【生产端】三个大字。 “但我想请问大家,你们的货,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要去省城,甚至更远的地方,求着那些国营大厂的采购科长,看他们的脸色,才能拿到一批,价格又贵款式又旧的处理品?” 他话锋一转,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而我们的VIP,不用!” “我们自己的建华制衣厂,有最新款的服装!我们自己的建华食品厂,有新研发的糕点和酱菜!” “可以比你们从任何渠道拿货,都便宜20%的出厂价,定向供应给你们!” 这个承诺一出口,台下那些做服装和食品生意的商户们,眼睛都直了! 比出厂价还便宜20%? 这……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的利润,凭空多出了两成!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孟建华又在黑板上,写下了【物流端】三个字。 “我还想请问大家,你们的货,是怎么运回来的?是不是要自己开着拖拉机,在路上颠簸几天几夜?是不是要看那些国营运输队的脸色,排队等批条?” “而我们的VIP,不用!” “我们自己的建华物流车队,将为你们提供,门对门的配送服务!” “你们只需要一个电话!我们的卡车就能直接开到省城工厂的门口,帮你们把货拉回来!” “运费,不仅比国营的便宜三成!我更保证,24小时之内,货必到!” 这一下,所有做大宗商品批发的商户,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专属配送?24小时到货? 在80年代,想都不敢想!这……这是什么神仙待遇? 孟建华知道,火候到了。 他没有继续自己说教。 而是走下台,径直走到了那个刚才反对声音最大,也是全市场公认算账最精明的“潮州佬”张善面前。 “张老板。” 他笑着,将手里的粉笔递了过去。 “麻烦上来一下。” “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帮大家算一笔账。” “算一算,加入我们的VIP体系,和你们以前单打独斗,一年下来到底能差多少钱?” 张善愣了一下,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走上了台。 他拿起粉笔,对着黑板,开始了计算。 “假设……假设我以前,一年卖一千条牛仔裤,每条裤子进价十块,运费一块,卖十五块,那我一年能赚……” 他的手,在黑板上飞快地写着。 “四千块。” 然后他开始计算,加入建华体系后的利润。 “现在……进价便宜两成,就是八块。运费打八折,就是八毛。卖价还是十五块……” 他一边算,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当他计算出那个最终的数字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台下的孟建华,微笑着,替他念出了那个足以让全场都陷入疯狂的数字。 “张老板,你是不是算出来了?” “加入我们之后,你一年能赚——五千六百块!” “你的净利润,凭空暴涨了……40%?” 第58章 一张校服订单,惹怒国营大厂 “40%利润?真的假的?” “我的天,这哪是霸王条款?这分明是送钱啊!” “别说了,别说了!我要加入!我现在就要加入!” 就在商户们最激动,最狂热的时候。 孟建华再次走上主台! 他对着所有人,抛出了那个足以将所有人野心和梦想,都彻底点燃的最后一把火! “各位,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的目标,绝不是在德城,这个小池塘里打转!” 他指着南方,声音充满了霸气和自信! “未来,我们要让建华物流的车队,开到广州去,开到全国去!” “我们要让在座的各位老板,足不出户,就能买到全中国,最新最便宜的货!” 他又指了指北方! “我们更要把德城特产,各位老板手里的好东西,卖到全中国去!” “这就叫——” 他振臂高呼,嘶吼道: “买全国!卖全国!” 这番话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巅峰! “我签,孟老板!我第一个签!” “别跟我抢,我要当VIP!” 商户们争先恐后疯抢着,冲向了签约台! 那场面,比开业那天还要火爆十倍! 建华市场的名声,已经开始传向邻市,吸引着无数外地商贩,前来考察寻求合作。 就在孟建华准备大展拳脚,将这股势头往前再推一步时。 一直负责市场周边配套服务,将“夜校”和“托管班”办得有声有色的洪叶,拿着一份报纸,快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她将报纸展开,指着上面一则,关于“全市中小学秋季校服统一招标”的新闻。 “建华,你看。” “这,会不会是我们的一个……新机会?” 孟建华点了点头, “是个好机会,明天我去教育局走一趟!” 德城市,教育事务管理局,三楼大会议室。 全市中小学,总计三万多套秋季校服的统一采购订单——这块价值数十万的巨大蛋糕,正静静的摆在桌上,等待着最终的瓜分。 今天,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只有两家单位。 一家是德城服装行业的“老大哥”,建厂三十余年,关系网遍布全市的——国营第一服装厂。 而另一家,则是刚刚成立不到半年,却已经声名鹊起的“过江龙”——建华联营制衣厂。 会议室里,所有教育系统的领导,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个代表“建华”出席的,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小老板”。 孟建华。 “下面,请建华制衣厂的代表,孟建华同志,阐述你们的竞标方案。” 主持人话音刚落。 孟建华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一个充满傲慢和敌意的声音,响起来了! “我反对!” “砰!”市第一服装厂的厂长,一个满脸横肉、名叫孙卫国的胖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他那双小眼睛,死死瞪着孟建华,声色俱厉嘶吼道: “我反对!让一个体户,来参与我们市里如此重要的采购项目!”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那套最擅长的扣帽子表演。 “各位领导,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眼前这位孟老板,几个月前,还只是个在街边摆地摊的!” “我们国营大厂,是为国家做贡献!而他们个体户,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赚钱,是搞投机倒把!” “把我们全市几万名学生的校服订单,交给这样一个背景不明、唯利是图的个体户,你们放心吗?” 他又指了指自己那雄厚的实力。 “我们第一服装厂,有几百名正式工人,有最先进的生产车间!我们能保证质量,保证工期!” “他呢?他有什么?就靠纺织厂那几十个下岗女工,东拼西凑起来的草台班子?” “到时候,要是出了质量问题,耽误了孩子们开学穿新衣,这个责任谁来负?” 一番话,说得是又狠又毒! 瞬间,就将孟建华打上了,投机倒把、质量堪忧、毫无保障的标签!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所有领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是啊,孙卫国说的,糙是糙了点,但……道理,好像没错。 国营的,终究是亲儿子,让人放心。 这個体户……风险,确实太大了。 场面,一度对孟建华极为不利! 面对突如其来的挑衅和攻击,孟建华异常平静。 他没有理会孙卫国,跟这种蛮不讲理的蠢货辩论,只会拉低自己的档次。 他对着身旁的红叶,轻轻点了点头。 红叶立刻会意,将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用白布覆盖着的服装模特,推到了会议室中央。 孟建华走到模特前,一把扯下了白布! 瞬间! 整个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左边,是第一服装厂生产的,传统的“面口袋”式校服。 颜色,是沉闷的蓝灰色。 款式,是毫无设计感的直上直下。 穿在身上,不分男女,不分胖瘦,全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移动麻袋。 而右边,“建华牌”的改良版校服! 颜色,是充满活力的天蓝色,搭配着醒目的白色条纹。 款式,是孟建华借鉴了后世最经典的运动服设计,收腰,束脚,线条流畅,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简直是土鳖,与时尚的公开处刑! 不等众人从视觉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孟建华拿起一根教鞭,开始了他那专业的、充满了人文关怀的产品讲解。 “各位领导,我知道在大家眼里,校服只是一件衣服。” “但在我眼里,它应该是孩子们的第二层皮肤!” 他指着那套“面口袋”。 “这种纯棉的料子,是舒服,但不耐磨,不耐脏!孩子们天性好动,不出一个礼拜,就得磨破了膝盖,蹭得跟个泥猴一样!”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样品。 “而我们的料子,是在纯棉的基础上,混纺了15%的确良!既保证了透气舒适,又增强了耐磨性!让孩子们,可以尽情在操场上奔跑!” 他最后,指向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细节。 在“建华牌”校服的袖口和裤脚处,缝着两条毫不起眼的……银灰色反光条! “这是什么?”一个领导好奇地问。 “领导,这是生命条!” “咱们德城,一到秋冬季节,天黑得就早。很多孩子放学回家,都要走夜路。而我们这条小小的反光条,在汽车灯光的照射下,五十米外都清晰可见!”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卖的,不仅仅是一件校服。” “更是卖给每一位家长,一份让孩子平安回家的……安心!” 会议室里,所有领导的眼神都变了! 是啊!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孙卫国那张肥胖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你……你光说得好听!你们那点产能,能按时交货吗?” 第59章 辅料告急,千里奔袭闯温州 就在这时,一个不经意的声音,从特邀顾问席上响了起来。 是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 他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镜,说道: “这个嘛,我倒是可以替建华同志证明一下。他们厂里用的所有布料,都是我们纺织厂最优先、最高标准供应的,质量和供应量绝对没问题!”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是供销社的刘干事,他也站起身: “各位领导,我也可以证明!建华制衣厂的销售信誉和履约能力,在我们供销社系统里那是有口皆碑的,从来没出过一次差错!” 王厂长和刘干事,纺织厂和供销社——这两大国营单位的一把手,竟同时亲自下场为孟建华背书! 这一下,彻底打消了在场所有领导最后的疑虑。 孙卫国彻底傻了。他看着台上那个谈笑风生、左右逢源的年轻人,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最终,教育局的领导当场拍板。 “这样吧!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鼓励创新,今年的校服订单,我们采取试点模式!” “城东和城西片区的中小学,由第一服装厂负责。” “城南和城北片区,就交给你们建华制衣厂!” “一家一半!年底我们再看效果,看学生和家长的反馈!哪一家做得好,明年的订单就全部给谁!” 虽然不是完胜,但这已经是在国营大厂那铁板一块的“自留地”里,撕开了一道足以让阳光照进来的大口子! 这对80年代的个体户而言,意义非凡! 会议结束,孟建华与孙卫国在走廊里狭路相逢。 孟建华微笑着伸出手:“孙厂长,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孙卫国没有跟他握手,只是用一种充满了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孟建华。 那眼神仿佛在说: “小子,你给我等着!” “这事,没完!” 拿下半个城的校服订单是巨大的胜利,但也意味着建华制衣厂那本就不富裕的产能将立刻见红。 孟建华必须马上扩建厂房,招募新工人。 就在他准备大干一场时,一个更阴险的黑手,从背后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 负责采购的嫂子火急火燎地闯进他的办公室,声音都带着哭腔: “孟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 “我们去供销社进货,他们……他们说接到了邻市总公司的通知!” “从今天起,我们德城地区所有的拉链、纽扣、松紧带……全部对我们建华制衣厂,断供了!” 没有这些小小的辅料,那几万套校服,就是一堆毫无用处的……废布! 建华制衣厂仓库,气氛死一般的沉寂。 堆积如山的蓝色布料旁,几十名嫂子和新招来的工人们急得团团转,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所有的缝纫机都停了。 所有的生产线,都因为缺少那几颗小小的纽扣和几根不起眼的拉链,而彻底停摆。 “小孟老板,这可怎么办啊!” “交货日期就剩最后三天了!要是交不出货,咱们不仅要赔一大笔钱,以后在这德城,可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啊?” 嫂子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是创业以来,他们遭遇的最大、最致命的一次危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工装的小伙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 “孟……孟总!” 他将纸条递了过去,声音都在颤抖。 “刚才,门口有个陌生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孟建华展开纸条。 上面是一行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小人得志的嚣张字迹—— 【孟建华,跪下来求我,或许,我能给你留条活路。】 落款,是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孟志国。 核心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所有骨干的脸上,都充满了无力感。 程启明推了推眼镜,声音干涩: “孟总,我动用了所有关系,问遍了本市和周边所有县市的供销渠道。” “结果……都一样。” “孟志国这次是下了死手!他利用供销社的系统,给我们下了一道……江湖封杀令!” 洪叶的脸色也无比苍白,她看着账本,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们的现金流也快见底了。如果这次违约,赔付的违约金,足以让我们……一夜破产。” 孟建华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考虑那个最坏,也最不愿意去想的打算——申请破产,变卖资产,至少不能拖欠工人工资。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仿佛已经看到了建华商行那黯淡无光的末日。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砰“!一声巨响,一直坐在角落里、双眼通红的齐宝山,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华哥,本地的路被堵死了。咱们,就去外地,去省外!” “我不信,他孟志国的手,还能伸到天上去?”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 “把公司账上那点钱给我,给我三辆车,三个信得过的兄弟!我给你立下军令状!” “三天之内!我就是爬,也要从外省,把那些拉链纽扣,给你拉回来!” “要是拉不回来……我主动辞职!”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血液,在这一刻,都被他那股不要命的狠劲给点燃了! “好!” 孟建华站起身,走到洪叶面前:“把账上所有的资金提出来,全都交给山子!” 他又看向孙建国孙师傅: “孙师傅!挑出我们车队里,车况最好的三辆解放!加满油,再带上所有能带的备用零件!” “这次,咱们豁出去了!” 他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身家,都押在了他最信任的兄弟身上! 当天下午,三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驶出德城,向着遥远的南方,绝尘而去! 齐宝山没有选择去省城。 因为他知道,那里同样是国营体系的地盘。 他从一个跑长途的老司机那里,打听到了一个在当时还如同传说般存在的地方——温州! 那里,是全国个体经济的桥头堡! 那里,有无数家庭作坊式的工厂,生产着各种各样物美价廉的小商品!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齐宝山和他手下的三个兄弟,人歇车不歇! 饿了,就啃几口冰冷的干粮。 渴了,就灌几口刺鼻的凉水。 困了,就用凉水抹一把脸,再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第60章 分股权,众人集体推辞?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专抢长途司机的车匪路霸。 齐宝山二话不说,拎着撬棍就下了车! 那股从街头混战中磨砺出来的、不要命的狠劲,吓得那帮乌合之众落荒而逃! 车开到一半,抛锚了,跟车的老师傅急得满头大汗。 齐宝山红着眼,用他那双因过度劳累而浮肿的手,硬是跟着师傅,在冰冷的泥水里躺了三个小时,把车给修好了! 第三天清晨,约定的最后期限。 建华制衣厂的门口,死一般的沉寂。 孟志国和第一服装厂的孙卫国,甚至还特意开着车停在了不远处,准备亲眼见证孟建华是如何身败名裂,关门倒闭的。 “呵呵,我看那个姓齐的小子,是死在外面了吧?”孙卫国幸灾乐祸地笑道。 孟志国的脸上,也挂着大仇得报的狂笑。 就在这时! 轰隆隆——!一阵由远及近闷雷般的发动机轰鸣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公路的尽头! 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三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三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浑身沾满了泥土,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浩浩荡荡驶了过来! 车,停稳了。 驾驶室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个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 是齐宝山! 满脸疲惫,嘴唇干裂地起了皮。看着早已等在门口、眼眶发红的孟建华。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华哥!幸不辱命!” “温州那边的拉链,比咱们供销社的不仅质量好,价格……还便宜三成!” “我还跟那边的老板谈好了!以后,只要咱们要货,他们随时派车给我们送过来!” 齐宝山此举,在建华物流一战封神! 用一场惊心动魄的千里奔袭,不仅挽救了整个公司! 更是为建华商行,打通了一条绕开所有国营体系封锁的,全新的原材料供应线! 辅料危机,彻底解除! 孟志国的阴谋,成了一个笑话! 看着工厂重新恢复了热火朝天生产的景象,孟建华知道,是时候进行一次彻底的“升级”了。 他将所有核心成员召集到了批发市场顶楼,那间视野最开阔的办公室里。 “从今天起,我们建华商行将正式升级为——建华实业有限公司!” “而我决定……将我个人名下公司总股份的49%,无偿地分配给在座的每一位创始团队成员!”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无比的“馅饼”给彻底砸懵了。 股份?49%? 这……这是什么概念? 短暂的震惊之后,第一个跳起来的是齐宝山。 “不行!华哥!绝对不行!” 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连连摆手, “这江山是你一个人辛辛苦苦、一拳一脚打下来的!我们这帮兄弟就是跟着你混口饭吃,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们怎么能拿你的股份?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成什么人了?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齐宝山的这番话,瞬间点燃了所有元老的心声。 父亲孟铁牛也笨拙地站起身:“是啊,建华,这……这使不得!我们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女工代表张嫂更是急得眼圈都红了: “孟老板,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您给了我们活干,给了我们尊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们不要股份,给您打一辈子工都愿意!” 面对众人那一张张充满了忠诚和惶恐的脸,孟建华的眼眶第一次有些发热。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走上前,开始了那场“功臣论”演讲。 “爸,妈。”他第一个看向自己的父母, “你们说我们是一家人。可我孟建华心里清楚,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建华餐饮的今天!” “没有我爸您画出来的那张‘香烟盒图纸’,我们的中央厨房到现在可能还只是一间手忙脚乱的小作坊!” “没有我妈您那道能香飘满城的红烧肉,我们就打不赢那场决定我们生死的‘婚宴对决’!” 他又将目光投向那个,从始至终都默默站在身边的女孩。 “洪叶。” “没有你第一次在巷子里提醒我,我可能早就被刀疤刘那帮人打断了腿。没有你带着嫂子们夜以继日地赶工,我就拿不下纺织厂那一笔大单。”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眼睛已经开始泛红的齐宝山身上。 “山子!你跟我说,你只是跟着我混饭吃?” 他指着齐宝山,对着所有人嘶吼道: “我问你们!当初是谁,在辅料被断、我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立下军令状,千里奔袭,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是他,齐宝山!” “我再问你们!当初是谁,在龙四海那个王八蛋派人泼开水、想废掉我们炉灶的时候,第一个拿着锅盖,像个战神一样挡在了最前面?” “还是他,齐宝山!”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着齐宝山的胸膛,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是给我混饭吃的!” “你,是给我孟建华挡子弹、救过命的……亲兄弟!” 一番话情真意切,句句都说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会议室里再也没有了推辞和惶恐,只剩下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齐宝山,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他抬起手,用粗糙的袖子抹了一把脸,那滚烫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孟建华看着眼前这一切,知道火候到了。 对着身旁的程启明和洪叶点了点头。 两人立刻会意,将一份拟定好的详尽股权分配方案,和一叠盖着鲜红印章的股权证明书,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那份方案公平合理,无可挑剔,每一个人的贡献,都被量化成了数字。 当齐宝山颤抖双手,接过那份占股证明书时,这薄薄的一张纸,是他这辈子收到过的最高认可,是他从一个街头混混,蜕变成一个真正“老板”的最好证明。 就在现场气氛推向高潮时,孟建华转身,一把扯下了身后那块覆盖已久的大红布! 一块由名贵红木打造的崭新牌匾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是六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建华实业有限公司 第61章 妹妹的账本,管家婆初长成 “建华实业有限公司”的第一次月度财务分析会上。 会议室的气氛,与公司蒸蒸日上的势头截然相反——压抑,凝重。 新上任的副董事长兼财务总监洪叶,正拿着一根教鞭,指着黑板上那堆乱麻一样的箭头和数字,愁眉不展。 “各位,这就是我们上个月公司整体的财务状况。” “餐饮公司,加盟商三十七家,食堂业务六个,每天的流水都是一堆毛票,对账就要花两天。” “服装公司,联营厂、供销社,还有新开拓的十几个外地经销商,每一家的结算周期和利润率都不一样。” “物流公司,二十几辆车,每天加油、过路、维修、折旧……每一笔都是开销,算得人头都大了!” “还有家电公司,批发市场……” 她每说一句,在座的高管们眉头就皱紧一分。 齐宝山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脑仁疼。 就连从香港来的精英程启明,看着那复杂的资金流向图,都感到一阵阵头大。 公司的发展太快了! 就像一辆猛然提速到一百二十迈的拖拉机,车头在疯狂前冲,可车身和零件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洪叶放下教鞭,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不赚钱。而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赚了多少钱,又亏在了哪里?” “所有数据,至少要延迟一个星期才能汇总到我这里。等我发现问题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公司的快速发展,第一次撞上了“管理”这块最致命的软肋。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沉寂。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会议室角落里响了起来。 “那个……哥,嫂子。” 一直在角落里负责端茶倒水、旁听学习的妹妹孟小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封面是牛皮纸,自己用针线装订而成。她的脸因紧张和胆怯而涨得通红。 “我……我这里,可能有个……笨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个,在公司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姑娘。 齐宝山第一个没忍住,乐了。 “小妹啊,你别跟着瞎掺和了,这事儿连你嫂子这个夜校高才生都搞不定,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建华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孟建华看着自己的妹妹,脸上露出了鼓励的笑容。 “小妹,别怕,有想法就大胆说出来。” 孟小妹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勇气,走上前,将那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土账本”轻轻放在了会议桌上。 起初,没人当回事,都以为这只是小女孩心血来潮的涂鸦。 可当孟小妹紧张地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时…… 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那不是传统的、密密麻麻的流水账,而是一幅……画! 一幅用红、蓝、黑、绿四种颜色笔绘制的“财务地图”,结构清晰,令人惊叹! 黑色粗线,代表公司的主干道——总收入。 然后,这条主干道分叉出四条不同颜色的支流——红色的餐饮,蓝色的服装,绿色的物流,黄色的家电。 每一条支流下面,又用更细的线条标注出各自的成本、开销和净利润。 最绝的是,在页面最下方, 孟小妹竟然用后世“条形统计图”的雏形,将四大业务板块的利润贡献占比,画成了一目了然的四个彩色柱子! 她有些怯生生地解释着自己的设计思路: “我……我就觉得,钱的流向,不应该只是记在纸上。” “它……它应该能看得见。”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孟建华,都被眼前这本充满了天才创意的账本,给彻底震撼了! 孟建华和洪叶几乎是同时冲了过去! 两人拿起那本笔记本,飞快地一页一页翻看。 日报表、周汇总、月度分析...... 这哪里是什么“笨办法”? 这分明是一套超越整个时代、可视化数据管理思想的……超级系统! “我的天……” 洪叶看着笔记本上,一个被孟小妹用红笔圈出来的成本漏洞,失声惊呼! “原来……原来我们物流公司,三号车和五号车的油耗,一直比其他车高出了15%!” “按照这个数据,我们上个月光是在油钱上,就白白浪费了……至少三百块!” 这个之前被淹没在无数单据里、根本无人察觉的漏洞,此刻,在这张图上,却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清晰又刺眼!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齐宝山张大了嘴,看着孟小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程启明更是扶了扶金丝眼镜,喃喃自语:“天才……这绝对是财务领域的天才……” 孟建华走到妹妹面前,将手重重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孟小妹!” “是!”孟小妹下意识地一个立正。 “我,建华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孟建华,现在正式任命你为——公司财务部,见习副经理!” “全权负责在全公司范围内,推行你的这套财务报表系统!” “你,有没有信心?” 孟小妹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哥哥和嫂子羽翼下被保护的小女孩了! 终于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和智慧,为这个家,为这个公司,做出巨大的贡献了! 她猛地抬起头,挺直了腰杆! “有信心!” 当天晚上,看着洪叶和孟小妹连夜赶制出的第一份“可视化”月度总报表,孟建华发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无比震惊的事实。 公司目前最大的利润来源,竟然不是看起来最火爆的家电,也不是稳扎稳打的服装。 而是那个一直被他当作“配套服务”的,毫不起眼的…… 物流! 他指着报表上,那条几乎呈九十度角陡峭上扬的物流收入曲线,再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 转过头,对身旁同样在研究报表的齐宝山缓缓说道: “山子。” “我们的卡车只在咱们这个省里跑,是不是……太浪费了?” 齐宝山一愣,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孟建华走到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拿起红粉笔,重重地在地图的东北角画下一个巨大的圆圈。 他看着齐宝山,嘴角浮起一抹充满野性的笑。 “你敢不敢,跟我玩一票大的?” “我们,去闯关东!” 第62章 闯关东,一条黄金运输线 “闯关东?” 当孟建华说出自己的想法,会议室里瞬间炸了锅。 “孟总,不行啊!” 第一个站出来激烈反对的,是车队里经验最丰富、技术最权威的老修理工——孙建国孙师傅。 他那张被机油熏得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坚决的反对。 “您这是在拿兄弟们的命开玩笑!” 他指着地图上那条看起来近在咫尺、实际远在天边的路线,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从咱们德城到东北的哈市,来回至少四千公里!这中间要翻多少山、过多少河?路况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更要命的是,那边的路线上,车匪路霸多如牛毛!他们手里可都是有家伙的!” “还有天气!现在都快入冬了,东北那边大雪一下就能把山给封死!到时候人困在半路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趟活儿,有去无回啊!” 孙师傅这番话,瞬间引起了所有老司机的集体共鸣。 “是啊,孟总,孙师傅说得对,这太冒险了!” “那边的路,我年轻时候跑过一趟,差点把命都丢了!” “咱们现在生意这么好,没必要去冒这个险啊!” 劝阻声此起彼伏,整个车队都陷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孟建华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默默盯着地图看的男人——齐宝山。 齐宝山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用拳头和吼叫来强压。 他先是对着孙师傅和所有老师傅,深深鞠了一躬。 “孙师傅,各位老师傅,你们说得都对。你们的经验都是拿命换来的,我齐宝山,心里服!” “但是……” “富贵是在哪里求的?” 他指着地图,手指从德城一路划到哈市, “是在家里舒舒服服老婆孩子热炕头,能求来的吗?是在咱们德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跟那些小鱼小虾抢食,能求来的吗?” “不是!” 他自问自答,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 “富贵,是在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是在别人不敢走的路、不敢冒的险里抢出来的!” 他看着众人,用最朴素也最能点燃血性的语言嘶吼道: “华哥说了,什么叫信息差?就是咱们德城卖两块钱一斤的大米,在东北可能就两毛钱!就是咱们南方卖十五块一条的喇叭裤,到了那边,你卖五十都有人抢着要!” “这一趟来回,咱们一辆车,可能就能赚回一辆新车来!” “你们怕车匪路霸?” 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露出了那股悍匪之气, “我齐宝山,就是德城最大的路霸!我倒想看看,谁敢动我们建华物流的车?” 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所有人的血液,在这一刻都被他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和“赚一辆新车回来”的巨大诱惑给彻底点燃了。 最后,齐宝山环视着一张张已经开始变得激动和狂热的脸,立下了军令状。 “这次,我亲自带队!” “愿意跟我齐宝山去鬼门关里抢一趟泼天富贵的,留下!” “怕的,我绝不勉强!在家看好家,等我们回来,一样有酒喝,有肉吃!” “但丑话说在前面,这趟回来,跟着我去的人,奖金翻三倍!” 他顿了顿,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悲壮。 “我齐宝山,要是不能把所有兄弟都安安全全地带回来……我这条命,赔给大家!” 三天后,清晨时分。 建华物流的大院里红旗招展,人声鼎沸。 五辆车况最好的解放牌大卡车,车头上都绑上了鲜艳的大红花,车斗里装满了从广州运来的时髦服装和新奇日用品。 齐宝山亲自挑选了十名车队里技术最好、胆子也最大的精兵强将。 孟建华为他们送行,没有说什么“注意安全”的废话,只是将一个装满了现金和全国粮票的帆布包,和一面印着【建华物流】四个大字的鲜红旗帜,郑重地交到齐宝山手上。 “兄弟,一路顺风!” “我在家备好庆功酒,等你凯旋!” “出发!” 齐宝山一声令下,五辆解放大卡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支承载着“建华物流”所有野心和希望的远征军,浩浩荡荡驶出了德城,向着那片充满危险和黄金的黑土地,绝尘而去…… 路,比想象中还要难走。 进入冀北地界,在一段被当地人称为“鬼见愁”的盘山公路上,他们遇到了第一波拦路的“地头蛇”。 十几个手持棍棒砍刀的当地混混,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车队里的年轻司机吓得脸都白了。 齐宝山却异常冷静,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独自一人,提着一个黑色皮箱走下了车。 他走到对方面前,没有废话,直接打开皮箱—— 里面不是钱,而是一箱码得整整齐齐的德城本地硬通货——红星牌二锅头和两条大前门香烟。 “各位兄弟,出门在外,交个朋友。” 他笑着给对方的头目递上一瓶酒,点上一根烟, “我们是南边过来,给东北亲戚送点嫁妆的。车上都是些不值钱的锅碗瓢盆,这点酒水不成敬意,就当给兄弟们暖暖身子。”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对方面子,又隐藏了实力。 那帮混混一看对方如此“上道”,又见他们车队人多势众,也不想硬拼,收了“过路费”,便骂骂咧咧地放行了。 用智慧和江湖规矩,化解了第一场危机。 但真正的考验,在进入东北地界后才刚刚开始。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他们困在了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卡车的柴油都快被冻成了冰疙瘩,车队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慌。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齐宝山身先士卒。 他脱掉棉袄,第一个跳下车,让所有人将车上能烧的东西全都搬下来点燃篝火。 他又亲自带着两个最强壮的兄弟,顶着能把人吹走的暴风雪,深一脚浅一脚走进齐腰深的雪地里,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山路。 整整一夜! 当黎明的曙光再次照亮这片冰封雪地时,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雪人一般,几乎被冻僵却依旧屹立不倒的身影! 齐宝山,他找到了出路! 第63章 山寨来袭,一场品牌保卫战 半个月后,当那五辆浑身挂满冰霜和泥土,却依旧充满彪悍气息的卡车,再次出现在德城地面上时,整个建华批发市场都沸腾了! 车斗里不再是南方的时髦货,而是一袋袋油光锃亮、比珍珠还饱满的东北大米, 是一捆捆散发着松香的优质木材, 更有一麻袋一麻袋,极为罕见的东北特产——人参、鹿茸、貂皮! 而这一次远征带回来的利润,让洪叶在核算时手都抖了。 净利润,超过十万! 一趟车,就赚回了他们当初买下整个破产车队的钱! “建华物流,闯关东成功!” 这个消息像一段传奇,迅速在整个北方的长途司机圈里传开。 无数被国营车队排挤、想发大财的个体司机,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请求挂靠,请求加入这支敢打敢拼、能创造奇迹的车队! 建华物流声名鹊起,业务蒸蒸日上。 就在孟建华准备乘胜追击,开辟更多通往全国各地的黄金运输线时,一个阴魂不散的对手,以一种更恶心的姿态卷土重来了。 这天,洪叶拿着一份邻市的报纸,脸色凝重地走进办公室。 “建华,你看。” 她将报纸摊开在孟建华的面前。 头版头条,一则巨大的彩色招商广告赫然在目。 广告上,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穿着一身崭新西装,人模狗样地对着镜头比着一个胜利的手势。 是孟志国! 而他身后的背景板上,一行烫金大字无比刺眼: 【振兴商贸城,盛大开业!全场商品,一折起售!】 “别急,具体啥情况,我明天就去探探底!”孟建华简单了交代了几句,就去准备了。 第二天,邻市,振兴商贸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塑料,和劣质香精混合的刺鼻气味。 孟建华独自一人,穿着一身最普通的工装,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恶心。 拙劣的模仿,像素级的抄袭。 从市场的“回”字形布局,到入口处那用竹子搭建的、东倒西歪的山寨拱门; 还有墙上贴着“免租一年,先到先得”的招商海报,一些摊主们怪腔怪调地学着他培训的话术在吆喝…… 处处都透着建华批发市场的影子,却又处处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廉价和山寨感。 更恶劣的,是那些摊位上的“货”。 一个挂着“建华同款,假一赔十”招牌的服装摊前,一个中年妇女正唾沫横飞地向一群不明真相的顾客推销一条喇叭裤。 “大姐!你看看!跟德城那个‘建华批发市场’卖得一模一样!人家卖十五,我这里不要十五,不要十块,只要五块钱!” 孟建华走上前,拿起那条裤子,只看了一眼,就冷笑出声。 面料是仓库里积压的最粗糙的棉麻布,线脚稀疏的能跑马,甚至连裤兜都是假的——就缝了两块布做做样子。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里就是一个由假冒伪劣商品,堆砌起来的巨大垃圾场! 而缔造了这个垃圾场的人,正是那些曾经因为缺斤少两、以次充好,而被他亲手从“建华批发市场”清退出去的劣迹商贩! 孟志国,把他不要的垃圾全都捡了回来,当成了宝贝。 山寨市场的开业,动静闹得挺大,瞬间就在德城和邻市之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贪图便宜的顾客,像过江之鲫,蜂拥而至。 而随之而来的,是雪片一样飞来的投诉! 建华批发市场管理处。 卖牛仔裤的“潮州佬”张善气得满脸通红,将一条开了线的假冒伪劣喇叭裤,“啪”地一下摔在了孟建华的办公桌上! “孟老板,你管不管啊!”他指着那条裤子,气得浑身发抖, “有个老主顾,今天一大早跑来我这里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卖假货!搞了半天,是他图便宜,在孟志国那个王八蛋的市场里买的!” “现在好了,假货出了问题,他们不去那里找,全都跑到我们这里来闹!” “再这么下去,我们建华批发市场的招牌,就彻底臭了!” 他的话,瞬间点燃了整个“诚信联盟”内部的火药桶! “是啊,孟老板!我们这几天的生意,至少掉了一半!” “孟志国那家伙,太他么的不是东西了,他这是釜底抽薪啊!”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孟老板,我们也降价吧!跟他打价格战!我就不信,我们正品还干不过他一个卖假货的!” 抱怨声、愤怒声,此起彼伏。 刚刚才凝聚起来的军心,在孟志国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无底线打法面前,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建华商业诚信联盟”紧急扩大会议,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人人皱着眉。 孟建华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商户们七嘴八舌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焦躁。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缓缓站起身。 “降价?” 他看着台下那些因生意受损而面红耳赤的商户们,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各位,我们要是也跟着降价,那跟他们还有什么区别?” “我们,是在跟他打价格战吗?” 孟建华摇了摇头, “不,这是一场品牌保卫战!” 他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直接扔出了两张王炸! “第一招!” 他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了六个大字! 【正品授权铜牌】 “从明天起!我们‘诚信联盟’的每一家成员,你们的摊位前,都将挂上由我们公司统一设计的,黄澄橙的授权铜牌!” “铜牌上,不仅有建华批发市场的标志,更有你们每一家商户的认证编号!” “同时!”他看向洪叶, “洪叶,你立刻联系市电视台和各大报社!我们要花大价钱,买下未来一个星期所有的广告时间段!” “广告内容,就一句话——买正品,到建华!请,认准这块牌!” 这一下,等于直接从官方渠道,给“真假美猴王”的身份盖了一个最权威的印章! 台下的商户们,眼睛瞬间就亮了! 高!实在是高! 但孟建华的第二张牌,更是让他们感到了无比震撼! “第二招!” 他在黑板上,再次写下五个大字! 【建华商学院】 第64章 蛇吞象!堂弟的建筑图 “我知道,大家这段时间都很辛苦,也都很迷茫。” 孟建华看着台下众人,声音无比诚恳。 “从下周开始,我们将正式启动‘建华商学院’第一期培训班!我,还有我们公司所有的核心骨干,将亲自授课!” “我,教大家怎么做营销,怎么看市场?” “洪叶,教大家怎么做账本,怎么管资金?” “齐宝山,教大家怎么选渠道,怎么跟外地人谈生意?” “我们不仅要让大家赚到今天的钱!更要让在座的各位,都学会能让你们赚一辈子钱的——真本事!” 他环视着一张张激动通红的脸,抛出了那个最致命的诱饵! “而且我宣布!‘建华商学院’还面向全社会对外招生!” “我们‘诚信联盟’的成员,你们的孩子,只要年满十六岁,愿意学的,将拥有第一批免试入学的——优先录取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 这是品牌战,是文化战! 孟志国能给那些劣迹商贩什么?只有蝇头小利。 而他孟建华给的是品牌,是知识,是……下一代的希望! 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品牌保卫战”,全面打响! 当那句“买正品,到建华!请,认准这块牌!”的广告语,通过电视和报纸传遍千家万户时;当那一块块黄澄澄的“诚信商家”授权铜牌,挂满了“建华批发市场”的每一个角落时…… 顾客们,开始用脚投票了。 “哎,你看这家有牌子,是正品,咱们去这家买!” “振兴那个市场?算了吧,都是假货,谁去谁上当!” 而“建华商学院”的推出,更像一颗定心丸,彻底稳住了所有商户的心。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市场管理者,而是一个愿意倾囊相授,愿意带着他们和他们的下一代一起成长、一起进步的领路人! 人心向背,高下立判...... 仅仅一周时间,孟志国的“振兴商贸城”就从开业时的门庭若市,迅速地变成了门可罗雀。 那些被他用蝇头小利吸引来的劣迹商贩们,一看无利可图,立刻作鸟兽散。 他再次众叛亲离。 孟建华不战而屈人之兵,大获全胜! 邻市,供销社副主任办公室。 孟志国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疯狂的咆哮,将办公室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他输了,又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他猩红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建华批发市场的方向。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是他在邻市交通局的一个朋友打来的。 “喂?老孟啊,跟你说个事儿。德城那个‘建华实业’,最近动静不小啊,听说他们准备扩建食品厂,正到处找地方呢。” “我听说,他们好像……看上了咱们市郊那个快倒闭的红旗罐头厂了……” 挂断电话。 孟志国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最后的机会来了。 他抓起外套,直接冲出了办公室。 三天后。 当孟建华委派程启明去邻市,准备洽谈收购红旗罐头厂时,却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罐头厂的厂长直接告诉他,这家厂已经被人抢先一步谈妥了。 而那个买家,更是托他给孟建华带了一句话。 程启明回到公司,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孟建华,脸上充满了忧虑。 “孟总,孟志国说……想要这家厂?” “可以。” “拿你那个批发市场一半的股份......来换!” “一半股份?就他孟志国也配?” 建华实业的会议室里,齐宝山气得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华哥,你下道令!我今晚就带兄弟们去邻市,不把他那个破罐头厂的窗户玻璃全砸了,我就不姓齐!” 整个公司的核心层,都义愤填膺。 孟志国这招釜底抽薪,太阴了!他就像一条黏在鞋底的鼻涕虫,甩不掉,撕不烂,恶心得让人想吐。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要么忍痛割肉,要么计划破产的……死局。 但作为风暴中心的孟建华,却出奇地平静。 他看着窗外那片由他亲手打造的、车水马龙的商业王国,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一条疯狗,咬了你一口。” “你难道还要趴下去,咬它一口吗?”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 “他想玩?” “好啊,那我就陪他,玩一票大的!” 第二天,邻市,主管工业的市府大楼。 孟志国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副市长的办公室里,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他那个“盘活国有资产”的宏伟计划。 他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楼下的另一间会议室里。 一场足以决定他命运,甚至改变整个邻市食品工业格局的“秘密会议”,正在召开。 孟建华,根本没有搭理他。 他直接通过王大海厂长的关系,绕过了所有中间环节,找到了邻市主管城建规划的张副市长! 会议室里,气氛庄重而又严肃。 张副市长和市里规划、工业、土地等几个核心部门的一把手,全都到齐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德城来的年轻企业家,眼里充满了审视和好奇。 孟建华没有像孟志国那样,去画什么大饼。 他只是将一个用蓝色硬壳纸精心包裹着的图纸卷,轻轻放在了会议桌上。 然后侧过身,对着身后那个一直有些紧张的身影,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 “小弟,别怕。” “今天,这里你才是主角。” 孟小弟深吸一口气,走到会议桌前,将那幅耗费了无数个日夜心血的图纸,缓缓展开! 瞬间! 整个会议室里,所有见多识广的领导干部,全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哪里是什么简单的建筑图纸? 那分明是一幅,充满了未来感和科技感的……城市规划蓝图! 图纸上,一个集生产、加工、仓储、物流、研发、甚至员工生活区于一体的,现代化的食品工业园区,跃然纸上! 全封闭的无菌生产车间! 自动化的传送带和分拣系统! 甚至,连厂区内的绿化、道路、和排水系统,都规划得井井有条! 这……这至少超越了这个时代,十年,甚至二十年! 不等众人从视觉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孟小弟开口了。 “各位领导,请看。” 他拿起一根激光笔(程启明从香港带来的稀罕玩意儿),那一点红色的光斑,落在了图纸的核心区域。 第65章 一份规划图,拿下罐头厂 “我们设计的这个园区,核心是效率!” “通过人车分流、生产线优化,可以将原材料的损耗率,降低15%!” “引入的立体式仓储概念,可以将土地的利用率,提高30%!” “最关键的是……”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领导,抛出了王炸! “整个园区,一旦建成投产,将为贵市,每年提供不低于三十万的税收,和至少五百个全新的就业岗位!” 张副市长,被彻底征服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风轻云淡的孟建华。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后生可畏! 他当场猛地一拍桌子! “这个项目!我们市里要了!” “我马上将其列为,我们市的重点扶持项目!”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向一旁的土地规划部门负责人。 “对了,那个红旗罐头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那负责人连忙回答:“报告市长,前几天,市供销社的孟志国副主任,来签了个草签协议,正准备走流程呢……” 张副市长眉头一皱,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他! “胡闹!” “这么优质的国有资产,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一个,只会吹牛皮的二道贩子?”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下达了命令! “以优化国有资产,扶持高新产业的名义,立刻终止和孟志国的草签协议!” “把这家厂,以最优惠的政策划拨给,我们市的战略合作伙伴——建华实业有限公司!” 楼上,还在做着“蛇吞象”美梦的孟志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一纸盖着市政府鲜红大印的公文,就直接拍在了他脸上! 得到消息后,所有投资方,立马撤资!合作伙伴,也与他划清了界限。 三天后,建华批发市场的门口。 一个身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出现在了那里。 是孟志国。 短短几天,他仿佛老了二十岁。 头发,花白了大半。 那身曾经笔挺的干部服,此刻也变得又脏又皱。 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嚣张和怨毒,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乞求。 恰巧此时,看到了出门的孟建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建华……堂弟……” “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求求你,看在咱们都是老孟家人的份上,给我……给我一条活路吧……” 孟建华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纠缠了自己两世,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痛苦的宿敌。 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放在了孟志国的面前。 “拿着吧。” “回老家去,好好过日子。”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坐上了那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随着孟志国的彻底出局和罐头厂的顺利到手,建华实业在本地已无对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区域龙头”。 但孟建华,却陷入了新的烦恼中。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忙了,忙得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每天都要开七八个会,审几十份文件,见十几个不同的人…… 分身乏术,筋疲力竭。 这天晚上,他独自一人站在批发市场顶楼的办公室里,看着楼下那片由他亲手打造的,灯火辉煌的商业王国。 眼中没了征服的快意,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他知道,靠他一个人的“皇帝式”管理,这家公司已经走到了极限。 一场自上而下的权力变革,势在必行。 第二天一大早,建华实业公司顶楼,那间象征着权力中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公司成立以来,最重要的一次“家族扩大会议”,正在召开。 在座的无一不是跟着孟建华,从一无所有打下这座商业江山的绝对元老。 父母、弟妹、洪叶、齐宝山、程启明、孙建国……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紧张。 孟建华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切入业务。 他先是打开了一瓶珍藏的“五粮液”,亲自为在座的每一位,都满上了一杯白酒。 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然后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看着众人,缓缓说出了那句,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心脏骤停的话。 “各位。” “今天,我这个董事长,想……引咎辞职。” “咣当!” 齐宝山手里的酒杯,失手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被这句话,给彻底震懵了! 辞职?还是,引咎辞职? 这……这是什么意思? “哥!你说什么胡话呢!”妹妹孟小妹第一个急得站了起来,眼圈一下就红了。 “建华!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你可千万别吓唬我们啊!”母亲张桂兰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齐宝山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把抓住孟建华的胳膊: “华哥!是不是有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搞你?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剁了他!” 就连一向沉稳的程启明,脸上都露出了惊惶! 建华实业,可以没有任何人。 但唯独,不能没有孟建华! 他就是这艘巨轮的灵魂!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要是走了,这艘船,立刻就会散架! 面对众人一张张充满恐慌、不解的脸。孟建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缓缓的抬起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大家别急,先听我说完。” 他走到那巨大的落地窗前,指着楼下那片车水马龙的商业王国,进行了一场……自我检讨。 “你们看,我们的市场很大。” “我们的工厂很多,车队也很长。”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沉重! “我们的公司却病了,而这个病的病根,不在别处。”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就在我孟建华的身上,我管得太多了!” “餐饮部的菜单,我要审。物流部的油耗,我要看。服装厂的新款,我要批……我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安上八个脑袋!” “我以为这是负责,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累得像条狗,而你们,所有独当一面的大将,却都变成了只会等我命令的……提线木偶!” “长此以往,这家公司就不是公司了。它是我的一言堂,是我的家天下!” “而这样的家天下,走不远,也飞不高!” 看着大家还是疑惑不解,他用一个无比生动的比喻,说明了自己的变革思路! 第66章 杯酒释兵权,家族公司的进化 “以前,我们是一艘小舢板,我一人划桨就行。可现在,我们是一艘出海的……超级战舰!” “我不能再当一个划桨手了!而是一个只负责看方向、定航线的……舰长!” “而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灼热! “你们,就是我这艘战舰上负责动力、负责武器、负责雷达的……各个部门的舰长!” “从今天起,我要把权力、把责任,完整地交到你们每一个人手上!” 一番话,让众人心中的恐慌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孟建华看着众人,知道时机到了。 他走回会议桌前,不再给大家任何思考和推辞的机会,直接宣布了他那酝酿已久的全新集团化组织架构! “我宣布!” “从今天起,建华实业有限公司正式升级为——建华控股集团!” “集团下设四大独立子公司!” 他拿起桌上那瓶已经醒好的五粮液,亲自为齐宝山倒了满满一杯!将酒杯递到齐宝山手里! “齐宝山!” “我任命你为——建华物流集团第一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从此以后,车队怎么跑,线路怎么开,人怎么招,你一个人说了算!” 齐宝山接过那杯酒,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 那杯酒,太沉了! 沉得像一座山! 孟建华又为洪叶倒上了第二杯酒! “洪叶!” “我任命你为——建华商业集团董事长!我们所有的批发市场、零售店面,还有未来的连锁超市,全都交给你!” 他又为母亲倒上了第三杯酒! “妈!您,是我们建华食品集团的董事长!” 他又为程启明和苏梅共同倒上了第四杯酒! “陈经理,苏梅!你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共同执掌建华轻工集团!” 一杯杯辛辣的白酒,在此刻变成了一份份沉甸甸的权力和责任。 “干!” 孟建华举起自己的酒杯! “敬我们自己!敬我们的新征程!” “干!” 所有人一饮而尽! 那辛辣的酒液,烧灼着他们的喉咙,也点燃了他们心中所有的豪情壮志! 就在现场的气氛达到顶峰时,孟建华抛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各位!” “兵换了,权也放了。” “但我们所有人的……脑子,也得换!” 他看着众人,无比郑重地宣布道: “我已经托关系,请了省城大学里经济系和管理系的几位老教授!” “下个星期,我们公司所有副经理级别以上的干部,全部脱产去市招待所,进行为期一周的全封闭式……” “高管特训!” 这个决定,标志着这个草台班子,将彻底告别草莽,向着真正的正规军、职业经理人进化! 一周后,“建华控股集团第一届高管特训班”结业典礼。 省报的记者也闻讯赶来,采访这家声名鹊起的本地明星企业。 孟建华作为集团董事长,正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着结业致辞。 就在这时,台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不凡的中年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听着他的发言,不时地微微点头。 典礼结束后,他主动穿过人群,走到了孟建华的面前。 他微笑着,递上了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 “孟董事长,你好。” “我叫袁庚,来自深圳蛇口工业区。” 他看着孟建华,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未来。 “听完你的发言,我觉得……你这个池塘太小了。” “养不住你这条龙。” 他顿了顿,缓缓说出了那句足以改变孟建华、乃至整个建华集团命运的邀请。 “有没有兴趣……去看看真正的大海?” 孟建华坦然一笑,接过了名片: “谢谢邀请,容我考虑考虑!” 第二天上午,建华控股集团顶楼,那间刚刚装修完毕、足以俯瞰全城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气氛,却与窗外那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截然相反。 压抑又凝重。 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静静地躺在巨大的红木会议桌中央。 名片上,【深圳蛇口工业区】那七个烫金的宋体字,仿佛带着一股来自遥远南海、湿热又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风,吹动了在场每一个核心高管的心。 孟建华刚刚结束了他的转述。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兴奋。 他向所有人描绘着那个名叫“袁庚”的男人,为他展开的一幅波澜壮阔的未来画卷。 “在那个地方,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全世界的资本、技术和人才,正像潮水一样涌向那个小渔村。” “那里现在就是一张白纸,一张可以画出最新、最美图画的白纸!” 这番话,就像一个火把扔进了石油井,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那颗名为“理想”和“野心”的火焰! 特别是程启明,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吓人! 孟建华看着众人脸上那向往的神情,知道火候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将一枚红色的图钉,重重地按在了地图最南端的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点上。 然后转过身,抛出了那个足以决定集团未来十年命运的构想! “我决定!集团的战略重心,南移!” “我们,进军深圳!” 话音刚落!激烈的争论,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第一个,也是反对最激烈的,是齐宝山! 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没有去谈什么市场,什么风险。 他代表的是,所有跟着孟建华从一无所有、一拳一脚打下这座江山的老兄弟们! 指着窗外那片车水马龙的批发市场、那片烟囱林立的工业园区、那支整装待发的钢铁车队…… “华哥,你看!” “我们现在的这个摊子,从物流到餐饮,从服装到家电,前前后后养活了上千口人!上千个家庭!” “这是实实在在的!是我们每天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日子!” 他转过头,红着眼,几乎是吼出来的! “现在,你要我们放下这一切,去一个连地图上都快找不到的南方小渔村?” “把所有兄弟的饭碗都压上去,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重重地一拍胸口, “华哥!这个险,我们……冒不起啊!” 齐宝山的这番话,瞬间就引起了很多老员工的共鸣! 他们不懂什么叫资本,什么叫未来? 他们只知道,跟着孟建华有肉吃,有钱拿,日子有盼头! 而现在,这个主心骨却要带着他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失败了,几千人的生计从哪儿来? 第67章 南下深圳发展?未来的召唤! 就在保守派的情绪即将席卷全场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程启明!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站起身,针锋相对! “齐总!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安稳也意味着停滞!” 他快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飞快地写下了一组触目惊心的数据! “这是我最新整理的外贸数据!” “我们现在做的所有生意,服装、家电……说得难听一点,本质上都是在利用信息差做‘倒买倒卖’的生意!” “这种生意,门槛低,利润薄,今天我们能做,明天,李建华、王建华一样能做!” 他转过身,看着所有人,一针见血! “说到底,现在我们没有真正的核心竞争力!” “只有去深圳,靠近香港!才能第一时间接触到国外最先进的技术、管理和资本!” “我们才能从一个只懂赚钱的大商贩,真正蜕变成一个懂得创造价值的……企业家!”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会议室里火药味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洪叶开口了。 她没有站队,也没有争吵。 只是将一份她连夜做出来的、厚厚的财务风险评估报告,轻轻地放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我同意南下是未来的方向。” “但是,我也同意齐总的担忧,我们不能是赌博。” 她指着那份报告,每一个数字都清晰得不容置疑。 “我初步测算过,南下一步,光是建立分公司、租赁仓库、铺设渠道……前期的启动资金至少需要五十万。” “这还不算可能会遇到的政策风险、人力成本,和至少半年的市场开拓期。” “一旦失败,我们的资金链会立刻断裂!” 她抬起头,看着孟建华,提出了一个最稳健也最理性的折中方案。 “所以,我建议。” “先派一支精干的考察队去深圳,用一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水都给摸清了!” “等拿到了第一手的真实数据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到底要不要南下,以及,怎么南下?”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他们在等董事长的最终决断。 孟建华缓缓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中间画下了一道清晰的T字。 左边,他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大字—— 【北上求稳】! 右边,则是另外四个字—— 【南下求变】! 然后转过身,对着所有人说道: “今天的争论是好事,这证明我们每一个人,都把公司当成了自己的命。” “但是,光有激情还不够。” “现在,我需要你们把所有感性的冲动,都给我变成理性的方案!” 他看着齐宝山和程启明,下达了命令。 “齐总,陈总。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你们各自代表一方,拿出最详尽的可行性报告和预算方案来!” “明天这个时候,用方案说话!” 第二天,上午。 两份截然不同却又详尽无比的计划书,工工整整地摆在了孟建华面前。 一份,是齐宝山代表的“北方军”,关于如何“深耕本地市场,辐射北方三省”的稳健扩张计划。 另一份,则是程启明代表的“南方军”,关于如何“抢滩深圳,链接香港,进军国际”的激进开拓方案。 整个核心团队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 他会选择安稳富足的北方大陆? 还是那片充满风险、却藏着无尽黄金的……南方大海? 孟建华没有先看任何一份计划书,缓缓走到那块巨大的黑板前,拿起粉笔。 “唰——” 画下了一条长长的时间线。 线的左边,他重重地写下两个字——【现在】。 线的右边,则是另外三个字——【十年后】。 他转过身,迎着众人充满疑惑和期盼的目光,第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震: “各位,我们今天讨论的,不是公司明年的利润,也不是后年的奖金,而是十年后,建华这两个字,在我们中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格局! 一瞬间,所有关于眼前利益的争吵,都被这句话拍得粉碎! 孟建华走到齐宝山那份写满了“深耕”“辐射”“稳固”字眼的计划书前,拿起仔仔细细看了片刻,然后第一个给予了肯定! “山子的这份计划,很好!稳,太稳了!每一步都踩在了实地上!” “我敢保证,只要按照这份计划走,不出三年,我们建华集团就能成为北方三省当之无愧的霸主!” 齐宝山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孟建华话锋一转:“但是……” 他看着齐宝山,一针见血地问: “十年后呢?十年后,我们依然是一条盘踞在北方一亩三分地上的,强大的……地头蛇。”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上了一丝感慨:“而到那个时候,我们中国的商业世界,早已……沧海桑田了!” 不等众人从震撼中反应过来,孟建华又走到了程启明那份,充满了“特区”“外汇”“国际”等时髦词汇的计划书前。 他开始用重生者的视野,向所有人讲述“南下”的三大必然性! “第一,政策风口!” 他指着地图最南端的那个小点,充满了自信: “我可以告诉大家,未来十年,我们国家所有的优惠政策、所有的资源倾斜、所有最敢闯敢干的人才,都会像潮水一样涌向那个地方!” “我们现在去,不是去冒险!是去一个巨大的风口上站好位置,等着……被老天爷吹上天!” 他又看向了洪叶,眼神灼热无比! “第二,资本杠杆!” “洪叶,你还记得我当初顶着所有人反对,让你们去收购的那些没人要的‘废纸’吗?” 洪叶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不是废纸!那是国家马上就要允许自由交易的……国库券!在不久的将来,它的价值会翻上数倍,甚至十倍!”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 “那不是一笔钱,那是我们撬动深圳这个巨大赌桌的第一根杠杆!是我们的……核武器!”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说出了那句最能打动人心的理由! “第三,人才熔炉!” “我们现在最大的瓶颈是什么?是人才!是懂管理、懂技术、懂金融的人才!而去深圳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全国最有野心、最有才华,也最敢拼命的年轻人!我们现在遇到的所有人才瓶颈,在那里,都将不再是问题!”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齐宝山那颗还坚守着“北方根据地”的心,也开始剧烈动摇!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黄金遍地的南方热土! 就在所有人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时,孟建华抛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破局方案! 第68章 南下先锋队,深圳小渔村 “所以。” 他走到黑板前,在那道代表着“选择”的T字路口上,重重地画下了一个圈! 一个将【北上】和【南下】全都囊括在内的巨大圆圈! “我们不是选择,而是——全都要!”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一个充满霸气的笑容,宣布了那个战略—— 【双总部战略】! “北方,是我们的根!从今天起,北方总部成立!由洪叶担任总负责人!齐宝山担任第一副总,辅佐她!你们的任务,就是继续深耕全国市场,为我们提供最稳定的现金流和后勤保障!”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南方! “同时!我,孟建华,将亲自带队南下!成立南方总部!去深圳,去那个即将诞生无数奇迹的地方!为我们整个集团的未来,杀出一条血路!” 他伸出手,指着北方,然后又指向南方: “北方是根,南方是未来!根深,才能叶茂!我们建华,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会议室里,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都“嚯”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华哥这份方案真牛!” “就该这么干!” 战略方向尘埃落定,团队上下热血沸腾。 孟建华趁热打铁,开始点将,确定了那支即将南下开疆拓土的先锋队人选! “南方总部初创阶段,人不在多,在精!” “懂外贸、懂管理的,程启明!” “到!” “懂技术、懂建筑的,我堂弟,孟小弟!” “在!” “还有,懂设计、能链接香港时尚前沿的,苏梅!” “……” 就在他即将点完最后一个名字时,一个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齐宝山! 他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甘,红着眼,像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猛地站了出来! “华哥!你……你不能不带我啊!”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在颤抖:“开疆拓土!冲锋陷阵!怎么能少了我齐宝山这把最锋利的……尖刀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 他们都想看看,面对这位忠心耿耿、战功赫赫的第一猛将的请战,孟建华会如何抉择。 孟建华笑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粗重的红色记号笔,从代表他们大本营—— 德城的那个小点上,重重画下了一条大红线! 那条线一路向南,跨越山川,横渡江河,连到了地图最南端的一个小点——深圳! 然后才转过身,看着齐宝山,沉声说道: “谁说不带你?” 他指着地图上那条长达数千公里的红线。 “山子,你看清楚了。” “我要你做的,不是跟着我去深圳那个小小的滩头阵地上,当一个冲锋陷阵的‘先锋’。”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和重托! “我要你,为我们整个集团,打造一条从北到南长达数千公里,任何人都打不烂、炸不断的……后勤生命线!” “我要你,坐镇北方!手握方向盘,调度上百辆卡车!” “我要你保证,我们南下的兄弟,弹药管够,粮草管够!” 他走上前,重重拍着齐宝山那宽阔的肩膀,一字一顿, “这条路,就是我们南征的命脉!这条路,除了你齐宝山,谁也镇不住!” 齐宝山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地图上那条,从家乡一直延伸到遥远南海的红色生命线,终于明白了——孟建华给他的,不是一个留守的任务。 而是一个比冲锋陷阵都更重要,也更考验大局观和组织能力的……新使命! 他猛地挺直腰杆,对着孟建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华哥!你放心!” “我齐宝山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条路,就断不了!” 当晚,董事长办公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孟建华与洪叶独处一室,没有温存,没有缠绵。 他把一个沉甸甸的、上了锁的红木盒子,轻轻放在了洪叶面前,拿出钥匙,打开了锁。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一枚,是刻着建华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黄铜法人印章。 一枚,是银行预留的财务专用章。 还有一份,是他用钢笔亲手写下的,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的…… 【最高授权书】。 他将那三样东西,推到了洪叶面前。 “洪叶,从我离开德城的那一天起,北方总部,你就是董事长。” “公司的任何事,不管是人事任免,还是成千上万的资金调动,你都可以全权决定,无需向我汇报。”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任何女人都为之动容的,也最浪漫的誓言: “这家公司,我分你一半。” 洪叶呆住了。 她静静看着眼前那三样,足以压垮任何一个男人肩膀的东西,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孟建华将自己用命拼出来的半壁江山,将上千个家庭的未来,都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份信任,比泰山还重。比任何一句“我爱你”,都更动人。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伸出手,无比认真地将那三样东西,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收好。 然后站起身,主动为孟建华整理了一下,那有些凌乱的衣领。 “放心去吧。” “家里,有我。” 一切安排妥当。 三天后的清晨,德城火车站。 站台上,离别的汽笛声正响。 孟建华带着他那支充满了朝气和希望的南下团队,登上了开往未来的绿皮火车。 站台上,洪叶、齐宝山、父母弟妹,还有所有留守的员工们都来了,前来送行。 “呜——” 汽笛长鸣,车轮开始缓缓转动。 孟建华站在车窗前,看着窗外那一张张熟悉的、充满了期盼和不舍的脸,看着那个明明眼眶通红,却依旧对他用力挥着手的女孩。 他知道,自己背负的不仅仅是野心,更是所有人的未来。 火车渐渐加速,将那片熟悉的土地和他最爱的人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而他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离开的第二天,一辆挂着京城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建华控股集团”气派的大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中山装、气质儒雅不凡的中年男人。 他走进大楼,径直来到洪叶的办公室门口,彬彬有礼地敲响了房门。 “请问,是洪叶董事长吗?” “我来自京城,想跟您谈一笔关于国库券的生意。” 第69章 京城来的倒爷 他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将一个半旧的公文包放在腿上。 “我姓周,周文海。从京城来,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的。” 洪叶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国家”两个字,在这个年代,分量太重了。建华集团在德城是条龙,可扔到京城那片海里,连个浪花都算不上。 不过,眼前这人的话,不一定真实。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冒充身份的人不再少数。 周文海将洪叶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很满意。 他打开公文包,却没有拿出任何文件,只是不紧不慢地说: “洪董事长,我就不绕弯子了。孟董南下开疆拓土,魄力惊人。但创业不易,尤其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花钱如流水。后方要是跟不上,前线可就危险了。” 洪叶面色不变:“周先生有话直说。” “好,快人快语。”周文海笑了,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我这儿,有个让建华集团的后方,瞬间变成一座金山的生意。” “我们手上有一批国库券,利用不同地区的价格差,快速脱手。信息渠道政策,我们全都有。我们缺的,是一个信得过、有实力的资金池。” 他盯着洪叶,一字一顿: “倒买、倒卖。” 洪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在政策边缘跳舞,利用信息不对等赚取暴利!是那个年代最神秘,也最让人眼红的生意! 周文海看着洪叶,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神情: “孟董在外面打拼,你们在家里,不用风吹日晒,不用担惊受怕。只需要把集团的流动资金,在我们的指导下,转一圈。”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利润,一百万。” 这笔钱,能把齐宝山负责的那条后勤线上的卡车数量翻上三倍!能让南下的兄弟们弹药粮草充裕到可以打一场“富裕仗”! 这根本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下来一座金山! 周文海靠回椅背上看着她,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这个数字。 他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语气说道: “孟董主外,洪董主内,真是绝配。他去开拓未来,你来稳固现在。有了这笔钱,建华集团十年之内,根基将无人能撼动。洪董事长,你的一个点头,比孟董在外面辛苦十年都强。” 这话听着是恭维,但洪叶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好像她只是一个守着家业,被男人保护在后方的女人。好像她除了点头同意,别无选择。 办公室陷入了安静,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滴答。” “滴答。” 洪叶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孟建华临走前那双满是信任的眼睛。 “北方是根,南方是未来!根深,才能叶茂!” “我要你,为我们整个集团,打造一条任何人都打不烂、炸不断的……后勤生命线!” 后勤生命线…… 什么是生命线? 是稳定!是可靠!是源源不断! 而眼前这个“一百万”,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打进去,要么一飞冲天,要么……血管爆裂,当场猝死!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 “周先生。” “嗯?”周文海以为她要开始谈条件了。 “这生意听起来很诱人。” 洪叶拿起桌上的那枚黄铜法人印章,在手里轻轻掂了掂,冰冷的触感让她无比清醒, “但是,孟董把这个家交给我,不是让我用这个家去赌博的。” 周文海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你说什么?这不是赌博,这是机会。” “是吗?” 洪叶站了起来,走到那幅全国地图前,手指在那条从德城到深圳的红色线条上,重重划过。 “周先生,你知道这条线意味着什么吗?”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它意味着我们的人,在几千公里外的地方,跟人数不清的对手拼命!他们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嘴里吃的每一口饭,都得靠我从这里,一车一车地运过去!” “你说的一百万,利润很高,快得像抢钱。可风险呢......” “政策一变,渠道一断,我们集团所有流动资金,就会被瞬间套牢!到时候,我的车队会停在路上,那些去南方打拼的人,就会断粮!”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 “所以,你的这个生意……” 洪叶走回办公桌后,将那枚沉重的法人印章,“咚”的一声,用力按在桌面上! “我们,不做!” 周文海彻底愣住了。 他镜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一丝恼怒。 他设想过洪叶会讨价还价,会兴奋激动,会找各种理由抬高自己的价码,却唯独没想过,她会拒绝! 而且是如此彻底、不留情面的拒绝!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洪董事长,你知不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 “我知道。” 洪叶点点头,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拒绝的是一份毒药,它闻起来香,但足以要了我们的命。” “好……很好!” 周文海冷笑一声,他收起公文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中山装领口,仿佛要拂去沾染上的什么东西。 “一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错过了龙门,就别怪自己一辈子只是条池塘里的鱼。”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回头最后看了洪叶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怜悯和嘲弄。 “金融的牌桌,不下注,就永远是输家。洪董事长,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直到楼下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远去,洪叶才脱力般地坐回椅子上。 她没有一丝后悔。 拿起电话,拨通了齐宝山的办公室。 “山子,是我。” “嫂子!啥事?” 洪叶听着电话那头熟悉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从今天起,把我们的安保力量加强一倍!特别是通往南方的所有货运线路上,给我盯紧了!任何陌生人、陌生车辆靠近,立刻上报!” “家里,要变天了。” “嫂子,这是……” 听着洪叶的口气,齐宝山感觉大事不妙。 “山子,建华把公司的命脉交给了你,我把整个北方的安危交给你。” “从今天起,你不仅要保证货能送到,还要保证这条路,没人敢动歪心思。”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钱和人,你随便开口。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不能让南下的兄弟们流血又流泪。” 齐宝山握紧听筒,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嫂子你放心!谁敢动我们建华的运输线,我齐宝山让他知道,德城这地面上谁说了算?” 70章 刚到深圳就被宰? 千里之外,火车汽笛长鸣,哐当声由急到缓。 深圳到了。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海腥、尘土与汗味的灼热空气,像一堵墙般迎面拍来! “轰隆隆——” 推土机的咆哮声、工人的叫骂声、刺耳的金属切割声,瞬间灌满了耳朵。 程启明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抬手挡在眼前。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高楼林立,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巨大工地。左边是刚被推平的黄土地,右边是密密麻麻的脚手架和简易工棚。 整个世界,都在一片狂热的喧嚣中颤抖。 “哥,这就是深圳?” 孟小弟提着两个沉重的帆布包,年轻的脸上写满了震撼。 孟建华最后一个下车,他没看那片工地,目光反而落在了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身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但那眼神里,却都充满了希望。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渴望,不加任何掩饰。 看来,真的来对了。 “走,先去找袁先生。” 孟建华从怀里掏出那张名片,上面的地址是“蛇口工业区管理委员会”。 半小时后,当他们满身尘土站在一排铁皮房前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把冰冷的铁锁。 “找袁主任?去香港招商啦!” 一个路过的工人叼着烟,懒洋洋地摆摆手,“没个十天半月,肯定回不来。” 唯一的官方关系,断了。 程启明镜片下的眼神瞬间一暗:“孟总,这……” “意料之中。”孟建华却异常平静,“这里是深圳,效率就是生命。他不可能在办公室等我们。”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先找地方住下,再做打算。” 可现实,很快又给了他们一记重拳。 镇上唯一像样的“深圳招待所”,前台大姐头也不抬,一句“没房了,后面一个月的床位都订满了”,就彻底堵死了他们的路。 整个深圳,仿佛一个塞满了淘金客的沙丁鱼罐头,连个落脚的缝隙都找不到。 团队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瘦小青年,跟条泥鳅似的凑了上来,脸上挂着过分热情的笑。 “老板,北方来的吧?找住处?” 他一口广式普通话,自来熟地拍着胸脯, “别找招待所了,那是给公家人的!我舅舅家在海边开了旅馆,海景房!我带你们去看看,保证满意!” 程启明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在孟建华的地盘上混久了,他们都下意识地看向孟建华。 孟建华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花衬衫青年立刻眉开眼笑,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所谓的“海景旅馆”,是渔村里一间破瓦房。门一推开,一股浓烈的鱼腥和霉味扑鼻而来。房间阴暗潮湿,床板上只铺着一层黏糊糊的草席。 “怎么样老板?环境不错吧!” 青年搓着手,露出一口黄牙,然后伸出两根手指。 “一个床位,一晚上……二十块!” 孟小弟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二十块!在老家德城,够一家人吃半个月的白面馒头! 程启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冷声道:“你怎么不去抢?” “哎,老板,话不能这么说!” 青年不仅不恼,反而从怀里掏出一本印刷粗糙的小册子,神神秘秘地递过来, “看你们是做大生意的,我这还有一本内部的《深圳投资指南》,最新政策和商机都在里面!独家消息,只要五十块!有了它,一晚上赚几百几千都不是问题!” “孟总……”程启明气得扶了扶眼镜,压低声音, “我们被当成水鱼了。” 在德城呼风唤雨的他们,到了这里,人脉、地位、资源,一夜归零...... 在本地人眼里,他们就是一群揣着钱、没门路、两眼一抹黑的肥羊。 所有人都以为孟建华会发火,或者至少会转身就走。 但他没有。 孟建华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青年,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那本破册子,而是在青年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兄弟,一个床位二十块,一本破书五十块。你的眼光,就只看得到这点儿钱吗?” 青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孟建华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片到处是工地,到处是机会,你守着个破旅馆宰客,能宰一辈子?” 说完,他不再看对方一眼,转身对程启明几人说道: “走。” 花衬衫青年愣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孟建华一行人的背影,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夜色降临,工地的灯火将天空映得亮如白昼。 孟建华一行人,却只能拖着行李,坐在冰冷的街边。汗水浸湿了衬衫,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迷茫。 “孟总,”程启明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动摇, “我们是不是……把深圳想得太简单了?带来的钱,光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再想想办法,联系一下香港那边?” 在香港商界游刃有余的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孟建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不远处,一个连夜施工的工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孟小弟,突然站了起来。 这个少年一路上都在观察,看的不是人,而是那些脚手架和水泥结构。此刻,他的目光锁定在几个蹲在地上,就着咸菜啃馒头的工人身上。 他径直走了过去。 没有问路,也没有套近乎,只是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几包从德城带来的“大前门”,挨个递了过去,动作自然又熟练。 “师傅们,辛苦了,抽根烟解解乏。”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点青涩,但话语里的尊重却是实打实的。 几个工人本来一脸警惕,看到是“大前门”,又见他姿态放得低,神色顿时缓和下来。 一个老师傅接过烟,别在耳朵上,含糊地问: “小兄弟,有事儿?” 孟小弟蹲下身,没急着说事,反而指着他们刚浇筑好的地基,开口就是一句地道的行话: “师傅,你们这筏板基础打得真扎实,钢筋布得也密,是港标吧?” 老师傅眼睛一亮:“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不像干过工地,没想到挺懂行啊?” 第71章 龙入浅滩遭虾戏?从包工头开始 “以前在自家工地上跟着学过点。” 孟小弟又指着旁边码放的砖头,“这批红砖成色也好,烧结得透,敲起来声都脆。” 几句行话,比十句客套话都有用。 工人们的话匣子瞬间打开了,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懂行就好啊!不像那帮港佬老板,屁都不懂还瞎指挥!”一个工头大倒苦水, “我们给他们盖宿舍楼,盖好了,他们又嫌弃刚刷完墙有味道,非要去住招待所。喏,就那栋刚完工的二层小楼,空着几十个床位呢,浪费!” 这话一出,街边坐着的程启明等人,眼睛瞬间亮了! 而工头接下来的抱怨,更是让孟建华缓缓站起身,眼中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 “那帮港佬,自己不住,还不让我们项目部的人住,说要留给后面一个大工程队。” “可他们现在愁死了,想在蛇口建个电子厂,本地施工队信不过,怕被坑,又找不到靠谱的内地队伍!” 当晚,孟建华一行人,就住进了那栋还散发着石灰味的新楼里。 虽然只是空床板,但干净、安稳。 窗外,是24小时不停歇的施工轰鸣声,那是这座城市的心跳。 程启明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孟总,住是解决了,可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住工地的。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一万倍。” 孟建华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看着远处蛇口工业区那片璀璨的灯火。 “谁说我们不是来做生意的?” “明天,就去见那群焦头烂额的港商。我们的第一单生意,就从给他们——” “盖房子开始!” 一个实业集团的大老板,要亲自下场,去干最苦最累的“包工头”? 程启明和孟小弟都愣住了。 孟建华的目光扫过他们,斩钉截铁:“记住,我们不是来深圳要饭的。” “我们是来抢饭碗的!” 蛇口一号工地,一片狼藉。 “扑街!水泥呢?我的水泥三天了还没到!” 一个打着领带的香港老板,指着几个蹲在地上磨洋工的本地工人,气得满脸通红,飙出了一句粤语。 工人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继续吐着烟圈。 这群港商,在香港是翻云覆雨的人物,到了内地,却被这套“慢悠悠”的打法折磨得快要精神崩溃了。 为首的港商李嘉华,脸色铁青地看着这片烂摊子,心头滴血。 电子厂的设备已经到港,这边厂房的地基却连个坑都没挖出来,每一天都在烧钱!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穿过尘土,走了过来。 孟建华,和他身后抱着一个图纸卷的孟小弟。 李嘉华瞥了他们一眼,看到他们身上干净的白衬衫,与这片工地格格不入,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又是来拉关系、想分包的? “你们哪位?”他用生硬的普通话问道,语气里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孟建华没有回答,只是对他身后的孟小弟点了点头。 孟小弟上前一步,将手中那卷用硬壳纸筒装着的图纸,在一辆吉普车的引擎盖上“啪”的一声展开。 那是一份用鸭嘴笔绘制的施工流程图,线条笔直,标注清晰,每一个节点,每一个工种的衔接,都规划得密密麻麻。 李嘉华愣了一下,他自己公司的工程师,都画不出这么漂亮的图。 “李老板,你的厂房,我来盖。” 李嘉华皱眉:“你?” “半个月。”孟建华伸出两根手指,“十五天,保质保量,交给你。” 周围的港商闻言,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本地施工队报的工期是一个半月,这小子张口就是半个月? 李嘉华气笑了: “朋友,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深圳!不是你家后院!半个月?你在跟我开玩笑?” “不开玩笑。” 孟建华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看着李嘉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签个对赌协议。” “工期十五天,价格不变。提前一天完工,工钱加一成。晚一天,我赔你两成!” 整个工地,瞬间死寂。 连那些磨洋工的工人都停下了聊天,难以置信地看了过来。 赌钱?还赌这么大? 李嘉华的呼吸一窒,他死死盯着孟建华,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吹牛心虚的痕迹。 但他只看到了平静和自信。 他赌不起了,但眼前这个人,真敢赌! “好!”李嘉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他话音刚落,孟建华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直接打了个响指。 程启明从后面走上前来,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砰”的一声,放在了引擎盖上。 箱子打开,满箱的大团结,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第一,钱!” 孟建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机器的轰鸣!他抓起一沓钱,直接摔在地上! “从现在起,不记工分,不按天算!按活结账!” 他指着那片还没动工的地基,对所有工人吼道: “今天之内,挖完地基的,这箱子里的钱,当场分一半!干得最快最好的小组,额外加奖金!” 工人们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们那麻木的脸上,肌肉开始抽搐,呼吸变得粗重。 现金!干完活就拿钱! “第二,人!” 孟建华指向孟小弟。 孟小弟往前一步,拿下头上的安全帽,对着那群已经蠢蠢欲动的工人,用他还有些稚嫩但清晰的声音吼道: “所有人,按工种,重新分组!瓦工一组,木工一组,钢筋工一组!流水线作业!” “现在,所有瓦工、木工都给我闪开,只留下挖土的。谁敢在工地上乱窜、碍事,别怪我不客气!” 一个老油条工人下意识地想顶嘴:“你个小屁孩……” 孟小弟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直接怼了回去:“我负责技术和进度,你负责听指挥!听不懂人话就滚蛋!有的是人想挣这份儿钱!” 那工人被他的专业气场和狠劲,震得后退了一步,没敢再吭声。 李嘉华和一众港商,看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来求活的,这分明是来夺权的! “第三,饭!” 就在这时,工地入口处,一辆解放卡车开了进来,车斗上,两个穿着白围裙的大师傅已经支起了两口行军大锅。 一股浓郁的红烧肉香味,混合着米饭的香气,开始在工地上飘散。 孟建华笑了,他对已经看傻了的工人们宣布: “所有跟着我干的兄弟,从今天起,一日三餐,我全包了!管饱,顿顿有肉!” 这句“顿顿有肉”,彻底激发了工人们的激情。 “别说了!老子干了!” “都别愣着了!铁锹呢,我的铁锹呢?” 前一秒还死气沉沉的工地,瞬间热闹起来了。 第72章 不要钱只要地,我来帮你解决问题 工人们赤着胳膊,挥汗如雨。铁锹飞舞,泥土翻飞,那股不要命的干劲,让旁观的港商们感到一阵阵心悸。 李嘉华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十分钟内,被彻底颠覆了。 这……这才叫搞建设! 十二天后。 当崭新的仓库厂房拔地而起时,李嘉华拿着检测仪器,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一寸一寸地检查着墙面,用水平仪测量着每一个梁柱…… 质量,完美!工艺,也无可挑剔!比他香港公司的施工队标准还要高! 十二天! 这根本不是建设,这是神迹! “孟……孟老板……”李嘉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他扔掉手里的仪器,紧紧握住孟建华的手, “我李嘉华,服了,彻底服了!” 他二话不说,让人提来两个更大的皮箱,当着所有工人的面,打开! “这是工程款!”他指着一个箱子。 “这是按照赌约,多加三成工钱,给孟老板和兄弟们的奖金!”他指向另一个箱子。 工地上,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建华施工队”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蛇口港商圈。 当晚,镇上最高档的酒楼,李嘉华亲自做东,宴请孟建华。席间,全是闻讯赶来的香港老板。 “孟老板!我电子厂二期的工程,也包给你了!” “还有我玩具厂,价钱你开!” “孟老弟!以后在深圳,你就是我们信得过的自己人!”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孟建华,这条过江猛龙,只用了十二天,就在深圳这片浅滩,硬生生砸出了一个深潭! 第二天上午,孟建华谢绝了所有应酬。 他带着程启明,再次走进了蛇口工业区那间简陋的办公室。 袁庚已经回来了,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孟建华将一份连夜赶制的报告,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封面标题,力透纸背—— 《整合内地施工资源,为港商投资提供一站式基建配套服务》。 袁庚抬起头,拿起报告翻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激赏。 “建华施工队,十二天盖好一栋厂房,在港商圈里名声大噪。我还以为,你准备在深圳当个包工头呢。” 他合上报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孟建华。 “现在看来,你的胃口,比我想象的还大。说吧,盖房子只是个开始,你到底想干什么?” “地?政策?还是……银行的贷款?” 孟建华摇了摇头。 缓缓走到了办公室墙上,那幅巨大的,用铅笔和尺子,手工绘制出来的蛇口规划地图前。 他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在地图最边缘,代表荒芜盐碱、和无人问津的滩涂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然后才转过身,看着这位能决定这片土地未来的改革先锋: “袁主任。” “地,我暂时不要。政策,我也不要。钱,我自己有。” “我今天来,是想帮您解决一个问题。” 袁庚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产生了真正的兴趣! “哦?说来听听。” 孟建华没有丝毫的胆怯。 他迎着袁庚的目光,一针见血,指出了当前蛇口招商引资最大的障碍! “袁主任,我知道,您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想来这里投资的港商、外商。” “他们,有资金,有订单,有技术。” “但他们最怕什么?” “怕政策,朝令夕改,说变就变!” “怕配套设施,一穷二白,盖好了厂房,却通路不通电!” “更怕这里的工人难管!效率低下,还喜欢闹事!” 他看着袁庚,一字一顿地总结道: “所以,他们需要的,不是一块简单的地皮,也不是一个空荡荡的厂房。” “他们需要一个,能让他们像在香港一样,来了就能开工,来了就能赚钱,来了就再也不用操任何闲心杂事的……拎包入住的全方位服务平台!” 这番话,说得入木三分! 袁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眼前这个年轻人,说中了! 他说的正是自己这段时间,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却依旧收效甚微的……根本原因! 就在袁庚,还沉浸在这份震撼中时。 孟建华顺势抛出了那个,足以改变整个深圳,乃至中国未来招商引资模式的构想! “所以,我建议!” “由我们建华实业,来投资!” “就在您地图上画的这片,谁都不要的荒地上,建立一座——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 说完,对着身旁的弟弟孟小弟,点了点头。 孟小弟立刻会意,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园区规划蓝图,在袁庚的面前展开了! “袁主任,请看!” “这个园区,将由我们建华实业集团,统一规划,统一建设,统一管理!我们将为所有入驻的外商,提供保姆式服务!” 他看着袁庚,无比自信地说道: “外商只需要带着资金和订单来。” “剩下的所有脏活、累活、麻烦活……我们全包了!” 袁庚被这个近乎于疯狂的蓝图,给深深震撼了! 但他毕竟是掌舵人。 短暂的激动过后,迅速恢复了理智。 “孟建华,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这是在,替我们打工!” “风险,你一个人担!利益,是大家一起分!” “而且,这块地几百亩的工业用地,不是我一句话就能给你的!” 他看着孟建华,缓缓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任何一个投机者都望而却步的话。 “想要?可以。” “下个月,我们特区将举行第一场,工业用地使用权公开招标会!” “到时候,全广东全香港的过江龙,都会来!” “你有本事,就凭你自己的真金白银,到台上去……把它拿下来!” 孟建华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即立下了那份,足以让整个蛇口管委会都为之震动的……军令状! “好!” “袁主任!我不仅要拿!” “我还要在这里向您,向管委会,做一个保证!” “只要我拿下这块地,我的园区,三年之内,将为蛇口带来至少——三十家优质的外资企业!” “每年为国家,创造的外汇收入绝不低于——” “五百万美元!” 孟建华立下军令状的消息,让他瞬间在蛇口管委会一战成名。 而特区即将举行第一场“土地拍卖会”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珠三角乃至对岸的香港。 无数嗅觉灵敏的港商,财大气粗的国企,以及背景神秘、实力雄厚的各路“过江龙”,带着他们鼓鼓的钱袋,从四面八方,向着深圳汹涌而来。 第73章 第一场土地拍卖会 一个月后,蛇口工业区,临时大礼堂。 孟建华坐在第四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前排,港商们夹着雪茄,粤语和英语混杂在一起,谈论着千万级别的生意。 另一边,几名从京城来的干部微微仰着下巴,正和拍卖台上的人点头示意,脸上带着稳操胜券的微笑。 空气中没有硝烟,但比任何战场都让人窒息。 程启明坐在旁边,手心全是汗,他低声在孟建华耳边说: “孟总,前面那几拨人,来头都不小,我打听了一下,第一排中间那个是香港李家的,第二排是京城华运的……” 孟建华点了下头,没说话。 他的目光已经扫过全场,将三个最主要的对手,牢牢记在心里。 第一排正中,是香港李氏地产的代表,叫李泽。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靠在椅子上,甚至没翻开手里的拍卖手册。 旁边一个助理正举着“大哥大”低声汇报,他只是偶尔“嗯”一声,仿佛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拍卖会,只是他饭后的一场消遣。 第二排,清一色的深蓝色干部服,是京城华运建设公司的人。领头的是个国字脸中年人,叫王建国。 他谁也不看,只和拍卖台上的领导有眼神交流。那块地,似乎已经是他们单位的囊中之物。 最让孟建华在意的,是第三排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男人。 穿着灰色夹克,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看着像个刚进城的农民。他一言不发,慢悠悠地喝着茶,手里捻着一串发亮的佛珠。 但他偶尔抬眼时,那眼神平静得吓人,扫过谁,谁就不自觉地避开。 孟建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边攥着图纸,嘴唇发白的弟弟孟小弟。他知道,今天想拿下这块地,光有钱,根本不够。 “下面,我宣布!蛇口工业区A-01号地块,总面积三百亩,起拍价……一百万!” 主持人一锤落下。 战争开始了。 “一百一十万!” “一百二十万!” 价格在头几分钟就跳得飞快,几个实力不济的小老板很快就败下阵来,无奈地放下了号牌。 孟建华没有急着出手,他在观察。 果然,价格一过一百五十万,举牌的人就只剩下那几家了。 “一百八十万。” 孟建华举起了牌子,这是他第一次报价,一个中规中矩的数字,想试试水深。 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 “一百八十五万。” 第三排那个捻佛珠的潮汕商人,第一次举牌。 他甚至没看孟建华,只是不紧不慢地报出价格,不多不少,刚好压他五万。 孟建华皱了下眉,没有跟。 “两百万!”香港李家的助理举牌。 “两百一十万!”京城华运的王建国跟上。 价格交替上升。 当一个本地老板报出“两百三十万”时,孟建华再次举牌。 “两百三十五万。” 他话音未落。 “两百四十万。” 还是那个潮汕商人,依旧是只加五万,像影子一样贴着他打。 孟建华的心沉了一下。 这家伙,不是在竞价,是在针对自己。他在用最小的代价,不断消磨自己的锐气和资金。 这时,京城华运的王建国突然举手,打断了拍卖师。 他站起来,对着拍卖台朗声问道: “主持人,我想确认一下,我们作为国家重点扶持单位,按照政策,是否应该享有优先权?” 全场一片哗然。 这是直接不按规矩来了,拿身份压人。 拍卖台上的领导有些尴尬,打着哈哈:“王总,这次是市场化拍卖,价高者得,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嘛。” 王建国面无表情地坐下,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震慑全场。 价格很快冲到了三百万。 “三百万!” 王建国面无表情地报出这个数字,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 这个数字一出,礼堂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万元户就能登报的年代,三百万,足以压垮在场九成九的人。 剩下的几个竞拍者,也都不甘心地放下了号牌。 程启明的脸色惨白,他凑过来,声音发颤:“孟总……到顶了。我们账上所有的钱,加上国库券,全砸进去也就……两百八十万。不能再跟了。” 再跟,就是破产。 孟建华额头也见了汗,他第一次感到,在绝对的资本和权力面前,自己辛苦积累的一切,是那么脆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戏只剩下京城和香港两家唱的时候。 “三百一十万!” 那个一直沉默的潮汕商人,第一次主动大幅加价! 他的目光扫过李家和华运的方向,平静又充满了挑衅。 李泽的脸上,第一次皱起了眉。 他身旁的助理,拿着大哥大说话的语速明显加快了。 几秒后,助理举牌:“三百五十万!” 王建国毫不示弱:“三百六十万!” “三百七十万!”潮汕商人跟上。 “三百八十万!” 价格像疯了一样往上冲,每一次举牌,都让在场的人心脏跟着一跳。 最终,当香港李家的助理,咬着牙吼出那个数字时,全场彻底安静了。 “四……四百万!” 这个数字,让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京城华运的王建国,脸色铁青地盯着那个助理,最终,放下了手里的号牌。 潮汕商人也缓缓摇了摇头,重新低头,捻起了手里的佛珠。 赢了。 香港李家的李泽,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他靠回椅背,得意地整理了一下领带,仿佛已经看到那片土地上将要升起的李氏大楼。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举起了拍卖槌! “四百万!港商李氏出价四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四百万,一次!” 程启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孟小弟死死攥着那份熬了无数个通宵画出来的图纸,几乎要将图纸攥烂。 “四百万,两次!” 拍卖槌高高扬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把重锤即将落下的瞬间。 一个平静的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礼堂。 “等一下。”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第四排。 孟建华缓缓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那块几乎没怎么举起过的108号牌。 但他没有看拍卖师,也没有报价。 而是迎着全场的目光,一步一步,径直走到了台前。 他对着台上的领导,和手持拍卖槌的主持人说道: “我有一样东西,比钱更重要。” “要押在这场赌局上。” 第74章 一锤定音,拿下特区一块地 台下一片哗然。 李泽撇茶沫的动作停住了,终于舍得抬眼看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孟建华却不看他,面向台下所有来宾,提高了声音。 “我今天带来的,是钱买不到的东西!” “我带来一个方案,一个能让在座所有想来深圳投资的工厂,拎包入住的方案!” 他伸出一根手指。 “你们出人、出技术,我出地、出厂房!” 见众人没有反对,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你们管生产,我管员工宿舍、食堂、仓储、报关!” “从你们的机器运进来到产品装船出海,所有麻烦事,我全包了!” 台下那些原本在看热闹的客商,脸上的表情变了。有人坐直了身体,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眼神里有了光亮。 这番话,说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坎里。 最后,孟建华再次转向袁庚,几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吼出最后的话: “今天我站在这里,赌的不是我兜里还剩几个子儿。” “我赌的,是我的方案,能给深圳拉来多少投资,解决多少就业?” “我赌的,是深圳湾这片地,能不能成为整个特区发展的发动机!” “袁主任,您说,我这个赌注,够不够分量?”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孟建华这番近乎疯狂的宣言给镇住了。 “简直是胡闹!” 王建国一下站起来,涨红了脸指着孟建华, “这是拍卖会,不是给你画大饼的地方。价高者得,这是规矩!” 李泽也冷笑着开了口,一口粤语慢悠悠的: “孟老板,故事讲得很好听。但没有钱,拿什么建园区?未来,是用钱堆出来的,不是用嘴说出来的。” 质疑声,嘲笑声,瞬间跟着起哄。 但拍卖台上的袁庚,表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死死盯着孟建华,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拎包入住……一揽子解决方案…… 这几个词,像几个词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特区现在最头疼的是什么? 是招商引资的效率!是外商落地困难重重!多少项目因为配套跟不上而停滞,多少投资因为前期建设成本太高而犹豫! 眼前这个年轻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特区发展的最大瓶颈! 他给出的,不是一块地皮的价钱,而是一把能解开整个特区发展枷锁的钥匙! 想到这里,袁庚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敲击桌面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 他猛地站起身。 全场瞬间安静。 袁庚没有理会台下的任何人,大步走到孟建华身边,从主持人手里拿过话筒,另一只手“砰”的一声,重重拍在孟建华的肩膀上! 那力道之大,让孟建华身子都晃了一下。 “各位,我提醒在座的每一位,虽然现在是在进行拍卖,但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它不叫商品!” “它叫中国改革开放的试验田。” “所以,价高者得在这里,不是唯一的标准,也永远不会是!” “谁能让这片土地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谁能为特区带来最多的投资和就业!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袁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宣布!本次拍卖,立刻增加方案评审环节!管委会全体成员,跟我到后台,紧急合议!” 说完,他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王建国和李泽,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孟建华,直接走向后台。 礼堂,顿时热闹起来。 规则,被特区的最高决策者,当着所有人的面,硬生生给改了! 王建国的脸涨得通红,指着拍卖台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李泽脸上的从容也彻底消失,显然事情在向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半个小时,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袁庚带着管委会成员回到拍卖台时,拍卖师拿起话筒,声音都有些发飘: “经……经管委会决议,【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方案,对特区发展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现决定,以政策扶持价……”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脑宕机的数字。 “一百五十万!将A-01号地块,出让给……孟建华先生!” 一百五十万! 连李氏报价的零头都不到! 全场一片死寂。 李泽空洞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 王建国则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颓然坐下,嘴里反复念叨着: “疯了……全都疯了……” 而那些之前嘲讽过孟建华的人,此刻再看向那个站在台上的年轻人时,眼神里只剩下了震撼与敬畏。 他赢的不是一次拍卖。赢的是一张通往新时代的,最硬的入场券。 拍卖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孟建华带着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的程启明和孟小弟,正准备离开。 “孟老板,请留步。” 一个略带潮汕口音的普通话响起。 孟建华回头,正是那个在拍卖会上只举过一次牌,就再没出声的神秘商人。他已经收起了手里的佛珠,快步走来,主动伸出手。 他的笑容很复杂,有欣赏,也有一丝看不透的深意。 “孟老板,好手段。” 他自我介绍道: “我叫李成。” “有空,一起饮茶。” 孟远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礼貌性的笑着点点头。 几天后,建华(南方)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牌子,正式在深圳湾畔那片荒芜的滩涂上挂了起来。 孟建华站在这片承载着他所有野心的土地上,海风吹来,带着咸湿的水汽。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一辆辆货车川流不息的未来。 就在这时,邮局的通讯员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来。 “孟建华先生的加急信!” 孟建华接过信,愣了一下。 信封上,“航空加急”的红色戳印鲜艳的像一团火,刺得他眼睛生疼。 下面那行熟悉的字迹,是洪叶写的,但此刻却潦草慌乱,完全没了平时的娟秀。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了心头。 他猛地撕开信封,信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却让他的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建华,速归!” “北方总部出事了!” “一个自称京城派来的联合工作组突然进驻公司,封了账本,要对我们进行强制性的联合经营改造!” “宝山哥带人理论,已经被他们以投机倒把的罪名……抓走了!” “咔嚓——” 信纸,被他生生攥成了一团。 第75章 一纸公文,公私合营? 德城,建华控股集团总部。 顶楼会议室里,空调出风口的百叶窗安静地垂着,明明没开几度,那股冷意却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得人血液都快凝固了。 曾经,这里总是回荡着孟建华爽朗的笑声,和兄弟们对未来的憧憬。 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 几十个核心高管,全都僵在座位上,连呼吸都刻意压到了最轻。 因为主位上的人,换了。 不是孟建华,也不是洪叶。 是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四十多岁,一丝不苟的背头,一身板正的领导服,气场与这间草莽起家的公司格格不入。 他叫周明。身后,还站着四个年轻人,双手背在身后。 他们说,自己来自京城,一个叫“深化改革试点工作组”的地方。 周明没看任何人,慢条斯理地从一个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他松开手。 “啪。”文件落在会议桌上,声音清脆得像一声耳光。 在场所有建华高管的肩膀,齐齐一颤。 周明这才推了推眼镜,目光越过半个会议桌,精准地看向了尽头。 那里,只坐着一个女孩。 洪叶。 她独自一人,坐在周明的正对面,单薄的后背挺得笔直,小巧的下巴微微绷紧,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你就是洪总经理?” 周明开口,声音温和,却像老师在点一个犯错的学生。 “我叫周明,工作组组长。” “上级文件。从今天起,建华控股集团,将作为省内第一家公私合营改革试点单位。”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建华不再是你们孟家的私产了。国家,要帮你们把企业做得更大更强。” 没有谈判,没有博弈,甚至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对方直接端着“红头文件”这门大炮,轰开了建华的大门。 这根本不是商战。 会议室里,那些被高薪聘请来的职业经理人,在短暂的震惊后,眼神开始活泛起来。 他们相互交换着隐晦的眼色,原本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潮红。 周明身后一个年轻人捕捉到了这个变化,立刻笑着补充,语气里带着安抚: “各位,不要紧张嘛,这是天大的好事!” “公私合营,以后大家就是国家的人了!享受国企干部编制,年底还有分红,只会比现在多,不会比现在少!” “国企干部编制”! 这六个字,让在场的大多数人心头一震。 什么忠诚,什么职业操守,在铁饭碗的诱惑面前,不堪一击。他们脸上的不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狂喜。 但这六个字,对这家公司的元老们来说,是羞辱! “我不答应!”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齐宝山的小弟“霍”一声站起,蒲扇般的大手“砰”一声砸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 “什么公私合营?老子只认我华哥,只认建华这两个字!” 他指着周明的鼻子,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我告诉你们这帮来摘桃子的人,这家公司,每一块砖都是我们用命换来的!想动它?” “除非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没错!” “想抢我们饭碗,没门!” 孟建华的父母,还有几个嫂子互助组的代表,“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一个个怒目圆睁,瞬间将会议室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战场。 周明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冷了下去。看着愤怒的众人,眼里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也消失了。 他对着身边的秘书,偏了偏头。 “给市局打电话。” “这里有人,阻挠国家重要改革工作,性质很恶劣。” 半小时后。 两名警员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在周明秘书的指认下,径直走向齐宝山小弟。 “你涉嫌妨碍公务,跟我们走一趟。” 冰冷的手铐,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齐宝山小弟没有挣扎,只是在被带走的前一刻,猛地回头,用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洪叶。 眼神里有不甘,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托付。 ——家,靠你了! 洪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 孟建华临走之前说过,她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 针倒了,家就散了。 洪叶深吸一口气,第一次主动站了起来,直面周明的目光。 “周组长。” “我们集团,坚决拥护国家的改革政策。” 她先表了态,随即话锋一转,“但公私合营涉及公司根本,按照公司章程,董事会才是最高决策机构。我个人,无权决定。” “我建议,等我们董事长孟建华同志回来后,再召开董事会,共同商议。” 周明不情愿地点点头,因为她的话,合乎章程和程序。 夜,深了。 周明的人还没有走,像钉子一样扎在公司各个楼层,美其名曰“协助工作交接”。 办公室里,洪叶把财务部的孟小妹叫了进来。 门外,就有工作组的人在“值班”。 洪叶像往常一样,面色平静地和小妹讨论着报表上的数据,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门外的人隐约听见。 “这笔采购款的审批流程要规范,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知道了,嫂子。” 在桌子底下,洪叶看似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却在孟小妹的手背上,用指关节,快速而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 短短长,短短长。 这是她们俩在公司刚起步,被税务查账时就约定好的暗号。 最高警报。 孟小妹的身体微微一僵,但脸上依旧维持着乖巧的模样,点点头:“好的嫂子,我马上就去调整。” 洪叶的手指,又敲了三下。 孟小妹的瞳孔微缩,再次点头。 暗号的意思很简单: 立刻,连夜启动最高权限。将公司所有核心财务数据、客户资料、技术图纸,做双份加密备份。 然后……物理销毁公司服务器内的所有原始档案。 一份,都不能留给他们! 送走小妹,洪叶没有停歇,提着一个果篮,敲开了齐宝山乱成一锅粥的家。 齐家的嫂子哭得双眼红肿,一见洪叶,眼泪又决了堤。 洪叶没说“我一定把人救出来”这种空话。 她只是走上前,用力抱了抱这个可怜的女人,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 “嫂子,听我说。”洪叶握住她冰凉的手,“山子哥是为了整个建华进去的,他是英雄,不是罪犯。” “他不在家,他家的老人孩子,就是我们全公司的老人孩子。这个家,我们替他撑着!谁也别想欺负你们!” 第76章 想摘桃?你摘一个试试 终于,在午夜十二点。 洪叶独自一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站到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前。 这部电话,是当初赵山河特意帮孟建华装的,一条专线,直通他的办公室。孟建华当宝贝一样,只有最要紧的事才会用。而洪叶,一次都没主动用过。 她的手在空中停了很久,微微发抖。 她不想把战火烧到赵叔叔那里,更不想让他为难。 但现在,没得选。 终于,她下定决心,毅然拿起了听筒,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接通。 “喂?”一个威严中带着一丝疲惫的熟悉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赵……赵叔叔。” “我是洪叶。我们公司……出事了。” 她用最简练的语言,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安静得让洪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赵山河的声音再次响起,压着一股怒意。 “我知道了。” “你告诉建华,家里的事,有我。让他在南方安心搞事业,天塌不下来,不要分心!” 最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 “这个姓周的……来头是不小。” “但他把手伸到我赵山河的地盘上,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第二天,建华控股集团,顶楼会议室。 这是周明给出的最后期限。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打量着对面的洪叶。一个女人,撑了这么多天,不容易。 但他没有耐心了。 他将一份打印好的《公私合营意向书》推到桌子中央,指尖在文件上点了点。 “洪总经理,时间到了。” “流程走了,人情也给了。签了它,建华集团以后就是国家队,这是天大的好事。” 他身后的几名年轻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一个地方民企,还能翻了天? 洪叶连看都没看那份文件一眼。她的目光平静地迎着周明,然后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报纸。 她将报纸展开,轻轻盖在了那份《意向书》上面。 周明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报纸的名字——《省城日报》。 今天的头版头条,一个黑体加粗的大标题,直接印入他的眼帘。 【我市改革先锋“建华实业”遭恶意摘桃,谁在破坏营商环境?——本报评论员文章】 周明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了。 他一把抓过报纸,目光飞快地扫过那篇评论员文章。 文章里,一个字都没提他周明的名字,甚至没提“工作组”。 但通篇都在讲一种现象:某些人打着“深化改革”旗号,对地方优秀民营企业巧取豪夺。 文章把建华集团塑造成了地方经济的支柱、解决下岗职工就业的功臣、响应国家号召的改革典范。 而那个企图“摘桃子”的黑手,被定性为破坏改革大局、开历史倒车的跳梁小丑。 “一篇地方报纸的文章,能说明什么?” 周明放下报纸,脸色有些难看,但语气依旧强硬,“洪总经理,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来拖延时间,没有意义。” “周组长,这只是让你了解一下省里的舆论导向。” 洪叶看着周明,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建华集团能有今天,靠的是市场,靠的是政策,也靠的是人心。” “人心?” 周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人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是吗?” 洪叶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周明的秘书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连敲门都忘了。 “周……周组长!” “市工商局、纺织厂、第一机械厂……好几家单位的领导,刚刚联名给市委递了报告!” 周明的心头猛地一跳。 “报告写得什么?” “全……全是关于建华集团对地方经济重要性的内容!” 秘书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他们请求市里……务必保护好本土的改革成果,不能让外来的力量随意破坏本市营商环境!” 周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如果说报纸只是舆论造势,那这份由本地国营体系联名发出的报告,就是一股实实在在的地方保护力量! 他们抱团了! 他死死盯着洪叶,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几天内,织出这样一张本地关系网的? 他正想发作,会议桌上那台红色的电话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 铃——铃——铃——! 这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连接外部的专线。 周明的秘书下意识地要去接,周明却摆了摆手,自己沉着脸拿起了听筒。 “喂,我是周明。”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客气但疏远的声音:“周组长,你好,我是省外贸厅的办公室主任。有个情况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省外贸厅? 周明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请讲。” “是这样,”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 “我们今天接到了几家港商的质询函。他们通过建华集团在南方的公司了解到,你们北方总部正在公私合营改制。” “这些港商,都是我们省重点跟进的招商引资对象。” “他们现在很关心一件事——这次改制,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省的投资政策稳定性?以及他们在省内投资的资产安全?” 周明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 港商?招商引资?资产安全? 这件事,已经从一个地方企业的内部事务,上升到了全省的招商引资大局! “这……这是误会,我们的工作是……”他试图解释。 “周组长,”对方打断了他,语气加重了几分, “领导很重视。省里马上要开外贸工作会议,希望你们能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消除外商的疑虑,不要影响到我们省的整体形象。” 啪,电话被挂断了。 周明握着听筒,僵在原地,手心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报纸是舆论的火。 本地企业是民意的墙。 而这通来自省里的电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自以为是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可以对一个地方企业生杀予夺。 却没料到,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 这是一张网,一张以建华集团为中心,连接本地政府、国营企业、甚至外资力量的无形巨网。 他缓缓放下电话,抬起头,再次看向洪叶。 眼前的女人,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那通足以致命的电话,与她毫无关系。 “周组长,” 洪叶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现在,你觉得人心,还值不值钱?” 第77章 你的牌,打完了? “现在,你觉得人心,还值不值钱?” 周明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当天下午,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奥迪100,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建华集团楼下。省里派来的调查组,直接接管了此事。 周明的工作组被就地解散,他本人则被勒令连夜返回京城,接受内部调查和处分。 那场他精心策划的“摘桃”大戏,就此落幕。 同一时间,被扣留了几天的齐宝山,被无罪释放。 赵山河亲自派了车,将他送回建华集团门口。 车门打开,齐宝山与他的小弟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公司所有留守的员工,从高管到保洁阿姨,黑压压站满了门口的广场,自发地排成了两列。 没有人组织,没有口号。 看到他下车,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句。 “山子哥!回来了!” “齐总!欢迎回家!” 喊声此起彼伏,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发自内心的拥戴。 齐宝山,这个在里面咬碎了牙都没吭一声的汉子,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看着这些像家人一样的兄弟姐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危机解除。 董事长办公室里,洪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恢复了生气的人群,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合眼。 但还是挺过来了,她守住了孟建华打下的江山。 更重要的,她在这场风暴中,证明了自己。从今天起,她不再仅仅是孟建华身后的女人。 她是建华集团的副董事长,洪总。 她走到办公桌前,铺开一张信纸,拿起笔,给那个远在千里之外、让她日夜牵挂的男人写信。 信不长,结尾只有一句话。 “家事已平,君可安心拓土。” 洪叶将信纸仔细折好,放进信封,郑重地写下收信地址。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她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半杯红酒,回到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楼下渐渐散去但依旧兴奋的人群。 周明输了。他输在哪? 他输在不懂建华集团。他以为这只是一家靠着草莽义气和时运才崛起的公司,只要抽掉齐宝山这根主心骨,再用资本釜底抽薪,就能轻易让它分崩离析。 可他不知道,如今的建华,早已不是那个纯靠兄弟义气打天下的草台班子了。 人心当然值钱,但光有人心是不够的。 能让这些朴实的员工在危机关头不离不弃的,除了情义,还有他们对公司未来的信心,和对自己价值的认可。 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洪叶的目光,越过窗台,仿佛看到了书架上那本厚厚的培训笔记。她的思绪,也不由得飘回了那个炎热的夏天。 一切的转折,都始于那场在许多人眼中,不过是“泥腿子穿西装”的汇报会,以及那个一开始对他们充满鄙夷和偏见的老教授…… 省城大学,管理学院院长办公室。 张文远教授把那份烫金的邀请函扔在桌上,像在扔什么脏东西。 【建华控股集团第一届高管特训班结业成果汇报会】。 他看着对面的市工商局老友刘局长,毫不客气地说道: “老刘,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让我去给一群个体户当评委?他们连资产负债表都认不全,谈什么管理?这不是胡闹吗?” 张文远研究了一辈子西方现代管理学,在他眼里,这事就像请个外科主任,去看一群土郎中展示如何用香灰止血一样,荒唐。 “走个过场,老张,就当去散散心。”刘局长在一旁赔着笑脸,“给我个面子。” 最终,张文远还是被硬拉上了去德城的汽车。 一路上,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到了地方就找个角落打盹,等这场闹剧收场。 汇报会在建华集团顶楼的大会议室举行。 张文远被安排在评委席最中间的位置,他扫了一眼台下,那些所谓的“高管”一个个坐立不安,眼神闪躲,更坚定了他之前的判断。 他端起茶杯,准备润润嗓子就开始闭目养神。 这时,主持人念出了第一个汇报者的名字。 “下面,有请建华物流集团总经理,齐宝山同志!” 齐宝山? 张文远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这个名字他听过,德城道上的头号猛人,靠拳头吃饭的。 让他来讲管理? 张文远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把茶杯放回桌上,身体往后一靠,准备看笑话。 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走上台,虎背熊腰,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 可张文远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僵住了。 齐宝山手里没拿别的,拿了一根细长的教鞭。 “咳!” 齐宝山清了清嗓子,平日里粗犷的脸,此刻竟有些紧张。 他学着老师的样子,笨拙地把一幅自己画的全国地图挂在黑板上,线条歪歪扭扭,但几个关键城市和路线却标得清清楚楚。 他用教鞭,点在了地图中央的德城。 “各位领导、老师,我们建华物流,目前最大的问题是长途运输效率低,成本冗余。” 他一开口,蹦出的词就让张文远愣住了。 “我的初步构想是,以德城为枢纽节点,向南、向北,分别建立两个二级中转仓。所有长途货车只跑节点到中转仓的干线,再由中转仓的本地车队进行分拨配送。” “这样,就能形成一个覆盖全国主要经济带的三日达配送圈!” 张文远猛地坐直了身子。 这……这不是他课堂上讲过的“轴辐式网络模型”吗?虽然用词很土,但核心逻辑一模一样! 一个打打杀杀的莽夫,怎么会懂这个? 齐宝山没理会台下的骚动,话锋一转,那股江湖气又回来了。 他用教鞭重重点了点图上那几个中转仓的位置, “光快还不够!我齐宝山带出来的兄弟,不能在外面受委屈!” “我要求,每个中转仓,都必须建一个司机之家!里面要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澡,有食堂的热乎饭,有能睡安稳觉的床铺!还要配上咱们自己最好的修理工!” 他看着台下那些曾经跟他一起跑运输的兄弟们,一字一句地吼道: “我要让每个给建华开车的司机,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个能安心歇脚的家!” 冰冷的物流模型,和滚烫的兄弟情义。 张文远呆住了。他旁边的刘局长碰了碰他胳膊,低声问: “老张,怎么样?” 张文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 第78章 这一课,我没资格教 第二个上台的,是洪叶。 她的汇报,让张文远彻底收起了最后一丝轻视。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全是数据和图表。 集团的现金流、各子公司的利润率、成本构成……一张张清晰的财务模型图,把庞大的建华集团剖析得清清楚楚。 最后,她提出两个建议。 “家越大,风险越高。我提议,集团从下个月开始,正式设立‘风险备用金’制度,每月强制计提总利润的3%。” “另外,给与每个独立子公司,不超过5%的‘坏账率’考核指标。来防范和消化经营风险,避免类似之前加盟店的问题再次拖垮全局。” 精算!风控! 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会计的水平了,这是顶尖CFO的战略思维! 张文远低着头,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嘴里喃喃自语:“事前风控,而不是事后补救……高明,实在是高明……” 当主持人念出第三个名字时,张文远彻底愣住了。 孟建华的母亲,张桂兰。 一个农村老太太?她能汇报什么?汇报食堂的伙食吗? 他看到一个穿着朴素蓝布褂子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上台,手里捧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大笔记本。 她打开笔记本,上面没有图表,没有术语,密密麻麻全是村名、人名,和白菜、土豆、萝卜的收购价。 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有些紧张地说:“我……我不懂啥大道理。” “我就是觉得,咱们不能老等着乡下的菜熟了,卖不出去了,再去‘救火’。那样咱们累,农民兄弟也亏。” “俺寻思着,咱们能不能换个法子?” “咱们提前一年,就跟那些信得过的村子签合同,告诉他们,明年厂里要多少白菜,多少土豆,让他们按咱们要的量去种。” 说着,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样,农民兄弟心里就踏实了,知道种的东西肯定能卖出去。咱们厂里呢,也能收到最新鲜、最便宜的菜。” 她看着台下,憨厚地笑了笑。 “听俺家建华说,这叫……双赢?” 张文远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研究了一辈子供应链管理,写了几十万字的论文,试图解决一个世界性难题。 而答案,竟然被一个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农村老太太,用最简单的“提前订合同”,一语道破了! 这……这哪里是什么土郎中? 这是真正的扫地僧! 汇报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张文远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没有走向话筒,而是直接走上了讲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头发花白、在省城学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对着台下所有建华集团的“毕业生”,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只听见老教授带着颤抖和愧疚的声音响起。 “各位,请原谅我来之前的无知和偏见。” “我今天,是来给你们当评委的。但听完你们的课,我发现,我没资格评论你们。” 他直起身,看着台下众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你们的实践,比我书本里任何冰冷的理论,都高明一百倍!今天,是你们给我这个老头子上了一课!” “我决定,要把建华模式,写进我下一本教科书!让全中国的学生,都来学习,什么才是真正从中国土地里长出来的管理学!” 团队的蜕变,让洪叶感到无比欣慰。 根基,已经扎牢了。 就在这时,她包里那台砖头一样的大哥大,第一次发出了刺耳的嗡嗡震动声。 她走到角落接起,是工商局刘局长的声音,异常急促,还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小洪!你现在,马上来我这一趟!” 电话那头的刘局长几乎是在喊。 “省里,省里来了个考察团!想调研咱们省的民营经济发展模式!带队的领导,点名要见你!” 上午十点,三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驶入建华批发市场。 车里,省体改办主任钱林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这次下来,市里陪同的同志把这个“建华实业”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德城的商业奇迹,民营经济的标杆。 钱林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他搞了半辈子经济工作,什么样的报告没看过?什么样的典型没见过?民营企业,在他脑子里的印象无非几个词: 胆子大、路子野、乱糟糟。 能搞出点名堂的,不多。 能搞出名堂还干干净净的,更是凤毛麟角。 车子停稳,德城市的一把手亲自过来拉开车门,满脸堆笑: “钱主任,到了。” 钱林嗯了一声,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像他想象中的批发市场啊! 没有漫天尘土,没有烂菜叶和污水横流。 空气里,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南来北往的货物气息和人的活力。 洪叶就站在不远处,一身得体的深蓝色职业装,脸上挂着不卑不亢的微笑。没有小老板见到大领导的谄媚和紧张,倒像是自家主人在迎客。 “钱主任,各位领导,欢迎来到建华市场。这边请。” 钱林点点头,跟在她身后,目光却在四处打量。 他看到商铺门口都划着统一的黄线,货物不能越线;看到穿着统一蓝色马甲的保洁员,正拿着簸箕撮走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 一切都井然有序,一种近乎严苛的秩序感。 这让他心里那份“不过如此”的预设,开始动摇了。 走着走着,一阵清脆的读书声和孩子们的嬉笑声,从市场角落一栋二层小楼里传了出来。这声音,在这满是吆喝和车轮声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钱林停下脚步,皱起了眉。 洪叶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钱主任,进去看看?” 推开门,几十个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的孩子,或在埋头写作业,或围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阿姨做游戏,窗明几净,暖意融融。 钱林彻底愣住了。 他回头,看着洪叶,眼神里满是费解:“小洪同志,你们一个做批发的,怎么还搞起了托儿所?” “钱主任,这不是托儿所。”洪叶的回答很朴实,“我们管这叫安心班。” 他指着一个正在给小女孩扎辫子的退休女教师,轻声说: “这些孩子的爹妈,都是咱们市场的商户,天不亮就出摊,天黑了才收工。孩子没人管,搁谁身上能安心做生意?” “我们把退休的老教师请过来,管孩子读书、写字、做游戏,还管一顿热乎午饭。孩子在这儿我们放心,他们爹妈在外头,才能一门心思地琢磨怎么把生意做好、做大。” 第79章 本想敲打一下,结果被上了一课! 钱林沉默了。 他见过太多企业谈社会责任,都是写在报告里的空话。可眼前这一幕,比任何报告都有力量。 身旁一位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低声感慨: “这……这解决了大问题啊……” 从“安心班”出来,钱林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如果说刚才只是惊讶,现在则多了一份期待。 “小洪同志,带我们去你们的食堂看看?” 钱林主动提议。 他知道,后厨是一个企业管理水平最真实的镜子。 当一行人走进所谓的“中央厨房”时,陪同的干部们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没有油腻的地面,没有熏人的油烟。 不锈钢的操作台擦得能照出人影,所有的锅碗瓢盆、刀具案板,都像部队营房里的军被一样,摆放得整整齐齐。 墙上,一张巨大的流程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红烧肉SOP标准化作业流程 1.五花肉切块:长3cm,宽3cm,误差±0.2cm。 2.焯水:冷水下锅,加料酒20ml,煮沸后3分钟捞出。 3.炒糖色:冰糖30g,小火慢炒至…… …… 11.收汁:大火收汁,汤汁粘稠度以……为标准。 主管全省食品药品安全的王副局长,一个以挑剔出名的老干部,此刻正死死盯着那张图,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嘴唇微动,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老天……这标准,比我们给国宴厨房定的,都要细!” 洪叶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平静地指向旁边的玻璃隔间: “我们每天出厂的盒饭,都要在这里进行抽样检测。主要是农药残留和菌落总数两个指标,不合格的,整批销毁。” 王副局长走了过去,趴在玻璃上,看着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操作着显微镜和一些他都叫不上名字的仪器,半天说不出话。 钱林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洪叶一眼。 这个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像在做生意,更像是在打造一个……王国。一个有自己规则标准、甚至自己人文关怀的独立王国。 最后一站,是建华物流的全国调度中心。 推开门的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面前,是一面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中国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两种颜色的小旗。 红色的旗帜,从德城出发,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蔓延向北方五省和南方的几个经济特区。 蓝色的旗帜,则零星地插在更遥远的地方。 前运输兵,如今的物流总经理齐宝山,亲自拿起一根长杆,他那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豪迈。 “报告各位领导!建华物流,已开通覆盖北方五省、南方三大特区的十二条黄金干线!目前,我们百分之八十的运力,在为市场内的商户服务,剩下的,承接社会订单。” 他的长杆在地图上重重一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我们的目标是——三年之内,让建华的旗子,插遍中国!” 钱林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看着地图上那张势不可当的红色网络,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眼神发亮的汉子,再看看旁边那个始终平静如水的洪叶。 他忽然明白了。 人情味、规范化……都只是表象。 这,才是这个年轻人的真正野心。 大格局! 参观结束后的座谈会上,气氛有些凝重。 考察团的干部们都在低声交流,眼神里有兴奋,有疑惑,更多的还是思考。他们看到了一个完全超出他们认知范畴的民营企业模式。 洪叶没有急着做报告,他把时间让给了几位代表。 卖牛仔裤的潮州商户,操着半咸不淡的普通话,眉飞色舞地讲“诚信联盟”怎么让大家不打价格战,利润反而翻了两番。 下岗后在这里找到工作的张大姐,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她说在这里不光是挣钱,是重新找到了被人需要的感觉。 清水营的王老书记,更是激动地拍着大腿,说建华物流的车直接开到村口,他们种的苹果再也不愁卖,村里人均收入翻了三倍,今年好几个小伙子都说上媳妇了。 每一个故事都土得掉渣,却又真实得让人心头发热。 最后,洪叶站了起来。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个缔造者,会如何总结“建华模式”。 “钱主任,各位领导。” “今天看了很多,可能大家会想,建华到底是什么?它和国营企业,是什么关系?” 她环视全场,一字一句, “在我看来,国营企业,是国家经济的定海神针,是压舱石!它要稳。” “那我们民营企业,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改革派干部,都眼前一亮的答案。 “我们,是那条扔进池塘里,能搅活一池春水的……鲶鱼!” “我们是解决社会就业的蓄水池,是打通市场经济的毛细血管。我们去国营大哥们干不了、或者干起来不划算的苦活、累活、细活!” “所以,建华模式的核心,从来不是赚钱。” 她伸出两根手指。 “是两个字——赋能!” “为市场里的商户赋能,为下岗的工人赋能,为田间地头的农民赋能!为每一个,想靠自己双手勤劳致富的普通人,赋能!” 话音落下,满场寂静。 一秒后。 钱林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力地鼓掌! 随后,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会议室! 钱林快步走到洪叶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目光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激动和欣赏。 “洪叶同志!你给我们所有坐在办公室里搞改革的人,上了一堂最生动、最深刻的实践课!”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一锤定音: “这个鲶鱼论,提得好,太好了!我要原封不动地写进调研报告,上报省里,上报给京城!建华模式,值得全省学习推广!” 几天后,《省报》头版头条,用史无前例的篇幅,刊登了一篇名为《一条“鲶鱼”搅活一池春水——记我省青年企业家孟建华与他的“建华模式”》的深度报道。 洪叶和孟建华的建华实业,一夜之间,名动全省。 在这篇报道的无数读者中,有一个人,看得格外认真。 遥远的深圳,蛇口工业区。 第80章 留下当王,还是南下搏命? 袁庚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电话机,缓缓拨通了孟建华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孟建华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沉稳有力,还带着南海边潮湿的海风。 是袁庚。 “孟建华同志,恭喜。省报的报道,我看到了,写得很好。” 孟建华握着话筒,客气道:“都是省里领导抬爱,我们只是做了点该做的事。” “不,你们做得很了不起。” 袁庚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的池塘,太小了。” 孟建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正题要来了。 只听袁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现在,大海,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下个月十五号,深圳特区要召开第一届‘外向型经济发展研讨会’。届时,会有超过三十位港澳和东南亚的知名华商,以及京城相关部委的领导同志参加。” 孟建华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港澳商人、京城部委……这每一个词,都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顶级的资源和机会。 紧接着,袁庚抛出了真正的重头戏。 “我以蛇口工业区的名义,正式邀请你,孟建华同志,作为大会唯一的‘内陆民营企业家’代表,上台发言。” 唯一的! 内陆民营企业家代表! 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听筒里袁庚后面又说了什么,直到对方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好,袁老,我……我一定准时到!” 挂断电话,孟建华手里的黑色话筒几乎被捏变了形。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荣誉,这是一张门票。 一张能让他从地方棋盘,直接坐上全国乃至国际牌桌的入场券! 他将要面对的,不再是德城的科长、邻市的厂长,而是能影响政策走向的大人物,是手握天量资本的过江猛龙。 他的世界,将从此不同。 就在孟建华为这个天降机会心潮澎湃时,他的北方大本营,也迎来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黄金时代”。 省报那篇《建华模式,一条搅动北方经济的鲶鱼》的报道,就像一道圣旨。 过去,是孟建华跑断腿求银行贷款。 现在,是几大银行的行长天天往他办公室跑。 过去,是建华求着市里批土地。 现在,是规划部门的领导把地图摊在他桌上,指着市中心的位置问他够不够大。 这天下午,齐宝山一阵风似地冲进办公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激动得脸都红了。 “华哥!你猜今天谁来了?” 孟建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哪个行长?” “不是行长,是孙卫国,第一服装厂那个老孙头!” 齐宝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茶缸就灌了一大口,畅快地哈了口气。 “他托人送来一面锦旗,你猜写的啥?改革先锋,行业楷模。” “前两个月见了我还爱答不理,今天一口一个齐总,那叫一个亲热!拐弯抹角就一个意思,想跟咱们制衣厂搞联营!” 齐宝山越说越兴奋,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直晃。 “爽,太爽了!这帮孙子,也有今天!” 他走到窗边,指着楼下车水龙龙、一片繁忙的建华批发市场,声音都带着一股豪气。 “华哥,你看见没?现在整个德城,不,整个省,谁不给咱们建华面子?银行的钱随便用,市里的地随便挑,连孙卫国那样的老顽固都服软了!” 他转过身,眼睛里放着光,死死盯着孟建华。 “什么狗屁深圳!太远了!咱们就在家门口,把这摊子做大做强!物流网铺开,把北方这几个省全吃下来!” “到时候,你,孟建华,就是名副其实的——北方王!” “北方王。” 这三个字,让孟建华的心一颤。 当天晚上,他没有回家。 一个人站在批发市场顶楼的办公室里,这是他最早创业的地方,现在已经空置了。 他从窗户往下看。 脚下,灯火通明的市场,每一次人来人往,都在为他创造着财富和声望。 留下来,他会过得很好。 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不是重生者,只是一个靠着胆子和运气走到今天的普通人,面对眼前的一切,会满足吗? 答案是,会。 绝对会。 他会欣然接受“北方王”这个称号,娶妻生子,成为这座城市乃至这个省份最受尊敬的企业家。 银行行长是他的座上宾,市里领导见他要先预约。 这已经是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做梦都无法企及的巅峰。 但是…… 他缓缓闭上眼睛,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浦东陆家嘴,那刺破云霄的摩天大楼。 是某个姓马的英语老师,站在纳斯达克的敲钟台前,创造了全球最大的IPO。 是另一个姓马的程序员,用一个小小的企鹅图标,连接了十几亿人的社交网络。 是那些动辄千亿、万亿市值的商业帝国,它们用资本、用技术、用互联网,重新定义了世界的运转方式。 我重生回来…… 就是为了当一个受人尊敬的土财主吗? 就是为了守着这个安稳的北方王国,当一条盘踞在池塘里的地头蛇吗? 不! 孟建华猛地睁开双眼! 池塘再安逸,也养不出真龙。 巨龙,当入海!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建华控股集团最高级别战略会议召开。 孟建华、齐宝山、洪叶等所有北方总部高管悉数到场。一条专线电话,将远在深圳的程启明和孟小弟也拉了进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今天气氛的不同寻常。 孟建华没有说任何废话,他站着,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平静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各位,你们觉得,我们建华的终点,应该在哪里?” 齐宝山第一个拍着胸脯道:“华哥,这还用问?干翻周围所有对手,当咱们北方三省的王!” 洪叶沉吟道:“我觉得,是稳扎稳打,成为一家能传承下去的百年企业。” 电话那头,传来程启明激动的声音:“孟总!我们的目标肯定是走向全国,把牌子做到香港去,做到国外去!” 听完所有人的回答,孟建华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他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笔尖,落在了地图最北方的德城。 然后,没有丝毫停顿,笔直向南。 划过黄河,跨过长江。 最终,落在了南海的那个小点上。 深圳。 他转过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们的终点,不在北方。” “我决定,集团战略重心全面南移。一个月后,我再带几人南下深圳。” 第81章 全场反对南下?一条红线定南北 会议室里,南下的人选刚宣布完。 齐宝山“嚯”地站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绷起。 “华哥,上次去没带我!这次去,凭什么还不带我?” 他声音发颤,吼声在会议室里回荡,任谁都听得出那声音里的憋屈。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孟建华身上。 齐宝山是建华集团第一猛将,从零开始,每场硬仗都是他带头冲下来的。如今开辟南方战场,孟建华居然不用他? 没人想得通。 孟建华看着齐宝山通红的眼睛,没说话,反而笑了。 他转身,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红笔。 笔尖落在地图上的德城。 没有停顿,他手腕发力,从德城开始,划下了一条笔直的红线。 红线穿过中原,跨过长江,一路向南,最后重重钉在地图最南端的小渔村——深圳。 一条数千公里的红线,将南北死死连在一起。 孟建华盖上笔帽,转身,目光直视齐宝山。 “山子,谁说不带你?” 齐宝山一愣。 孟建华走到地图前,手指着那条红线,声音沉稳: “我不是让你跟着我去深圳冲锋。” “我要你,坐镇北方!为我,为整个建华,打造一条从北到南,几千公里长,谁也打不断、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 “我要你握着方向盘,调度上百辆卡车!我要南下的兄弟,兜里永远有钱,仓里永远有货!” 他大步走到齐宝山面前,大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 “还是之前那句话,这条路,是南征的命脉!这条命脉,除了你齐宝山,谁也镇不住!” 齐宝山脑子空了。 他盯着地图上那条从家乡延伸到南海的红线,嘴唇哆嗦,说不出一个字。 他以为自己被留下了,被排挤在核心之外。 现在他才明白。 孟建华不是把他留下。 是把整个集团的后背,整个南下军团的命,交到了他手上。 这不是留守,是托孤! 一股比冲锋陷阵更沉重的责任感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胸膛里却燃起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猛地挺直腰杆,双脚一并,对着孟建华,敬了一个军礼。 “华哥,放心!” “人在,路在!”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随即,不知谁先带头,掌声炸了起来,越来越烈。 之前还争论不休的高管们,此刻都站了起来,看着孟建华的眼神,只剩下两个字——服气。 孟建华趁热打铁,宣布决定。 “我宣布,即日起,建华集团启动‘双总部战略’!” 他先看向洪叶和齐宝山。 “北方是根,是根据地!成立北方总部,洪叶任总负责人,齐宝山任第一副总。任务只有一个:稳住基本盘,为前方提供现金流和物资!”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投向南方。 “同时,我,孟建华,亲自带队南下,成立南方总部!去深圳!为集团的下一个十年,杀出一条路来!” 他的声音响彻全场。 “北方是粮仓,南方是尖刀!粮仓稳,尖刀才能无畏!” “我们建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最后,孟建华的手指再次点在深圳。 “有人问我终点在哪。我告诉你们,深圳不是终点,是我们走向世界的码头,而是星辰大海!” 战略已定,人心归一。 孟建华回复了袁庚的邀请,先前考察过了,心中再无疑虑,南下之事正式敲定。 出发前一晚,他来到洪叶的办公室。 灯亮着。她戴着老花镜,伏在案头,用铅笔在纸上规划着北方总部的预算和架构。 孟建华没出声,就在门口站着,看了许久。 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一句: “家里,交给你了。” 洪叶抬头,看见是他,眼神一柔。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 眼里有不舍,更多的是无需言说的信任。 “去吧,家里有我。” 清晨五点,天色灰蒙。 通往德城火车站的胜利路两侧,站满了沉默的人。 从建华集团门口到火车站入口,是两道望不到头的人墙。建华的员工、家属,市场的商户,都自发来了。 没有横幅,没有口号。 几辆漆着“建华实业”的解放卡车缓缓驶过,所有目光汇聚而来,眼神里都是信任。他们看着的,是自己托付出去的未来。 这无声的送行,重于千钧。 站台上,绿皮火车开始发出呜鸣。 孟建华正与留守的众人告别。 他走到齐宝山面前,这个汉子眼圈通红,腰杆挺得笔直。孟建华没说话,抡起拳头,在他胸口砸了一记闷响。 “山子,后方,交给你了。” 齐宝山猛地吸了下鼻子,喉结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用尽全力点头。 孟建华转向父母,握住母亲那双已变得柔软的手,笑了笑:“爸,妈,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最后,他走向洪叶。 她几乎一夜未睡,眼里满是血丝,却依旧亮得惊人。 孟建华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只说了三个字: “辛苦了。” 洪叶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把脸埋进他胸膛,死死抱住他,用力点头。 “呜——!” 汽笛长鸣,车厢一震,车轮开始滚动。 孟建华松开洪叶,深吸一口气,转身跃上启动的火车。 他站在窗前。 窗外,洪叶挥着手,泪水淌过脸颊。 齐宝山像座山一样杵着,高高举起了那面【建华实业】的厂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火车一路向南。 离愁很快就被铁轨的轰鸣碾碎。 孟建华已在车厢里摊开地图,对围坐的程启明等人说: “这次到深圳,先要弄清楚牌桌上都有谁?” 程启明神情严肃:“京城牵头的‘深圳特区发展研讨会’,就是最好的机会。到场的,都是未来几年能在深圳说话的角色。” “没错。”孟建华点头,“能合作的,拿出诚意。想挡路的,直接搬开。” 话很平淡,却让几个年轻人心头一凛。 “孟总,这是香港渠道刚拿到的最新参会名单。”程启明递过一张纸。 孟建华接过,目光飞快扫过那一串港资巨鳄和权力中心的名字:李氏、郭氏、新鸿…… 他的手指划过名单,最终,在一个名字上停下。 【京城深化改革试点工作组,组长,周明】 孟建华表情微变,只是捏着纸页的手微微颤抖。 周明。 那个想在他的大本营摘桃子,最后灰溜溜退场的男人? 程启明凑近一看,脸色也变了:“周明?他怎么会……” 孟建华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 “有意思。” 他把名单放在小桌上,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南方景致。 “本来还想着,这第一把火要怎么烧。现在,有人把柴火送来了。” “启明,通知下去,都打起精神。” “我们的深圳之战,上次只是打个头阵,现在才算真正的开始。” 第82章 广交会“定海神针”,惊了德国人 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纺织品展馆。 空气里混杂着樟脑丸、新布料和各种廉价古龙水的味道。 “建华实业”的展台,不到五平米,被死死夹在“四九城纺织进出口总公司”和“魔都丝绸集团”两个国营巨头中间。 隔壁京城总公司的展台,进口射灯雪亮,丝绒背景板泛着高级的光泽。几个西装笔挺的业务员,正用流利的英语和几个外国客商谈笑风生。 相比之下,建华实业的展台,只能用“寒酸”两个字形容。 背景板是块蓝布,上面是程启明连夜用毛笔写的四个大字——【中国制造】。照明全靠天花板上一根接触不良、滋滋作响的日光灯管。 “哼,乡下人,也配跑到广交会上来丢人现眼。” 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四九城总公司一个油头粉面的业务员,端着一杯速溶咖啡,眼神轻蔑地扫过建华的展台,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这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他们挂出来那几件衣服,土得掉渣,颜色不是灰就是蓝,这种货色,白送给人家,人家都嫌占地方。” 这话一出,苏梅本就紧张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她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设计的衣服往后藏。 程启明气得脸都涨红了,攥紧拳头就想上前理论。 孟建华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程启明回头,看到孟建华的眼神。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平静。 孟建华心里清楚,在这种地方,吵架是最没用的行为。订单,才是唯一能让对方闭嘴的武器。 他转向脸色发白的苏梅,放缓了语速。 “别理他。时间差不多了,把我们的‘定海神针’拿出来。” “定海神针”四个字,让苏梅瞬间找回了主心骨。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从脚下最里面的一个箱子里,捧出一个用好几层干净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木盒。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层层揭开白布。 当木盒打开,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是一件改良版的现代旗袍。 没有刺眼的颜色,就是最纯粹的真丝本色,光线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剪裁是苏梅熬了好几个通宵,对着从港城弄来的海外时装杂志,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完美贴合女性身体曲线,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裙摆的开衩也比传统旗袍更高,更显大胆。 但最夺人眼球的,是胸口和裙摆处的刺绣。 不是机器印花,而是纯粹的手工苏绣,一幅《双凤朝牡丹图》。 那凤凰的羽毛,用上了几十种颜色的丝线,层层叠叠,在不同的光线角度下,仿佛在微微煽动。 苏梅亲手将这件旗袍,挂在了展台最正中的位置。 一瞬间,整个简陋的展台仿佛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件衣服死死吸住,再也挪不开半分。它没有发光,却让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 隔壁那个油头业务员脸上的嘲讽僵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展馆里依旧人来人往,喧嚣嘈杂。 大部分人依旧被那些规模宏大的国营展台吸引。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建华实业”的展台前停下了脚步。 男人五十多岁,金发碧眼,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亚麻西装,胸前挂着代表“特邀贵宾”的红色胸牌。 他叫汉斯·施密特,德国一家大型百货公司的首席采购官。 他本来是为公司的丝绸制品区寻找原料供应商,一路看下来,有些意兴阑珊。那些国营大厂的丝绸是不错,但总感觉缺少了点灵气。 直到看见了这件旗袍,他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他缓缓走近,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从西装内袋里,极为专业地取出一支便携式的手持放大镜。 他俯下身,将放大镜对准了旗袍上凤凰的翅膀。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从没见过哪个外商看一件衣服,会用上这种看精密仪器的架势。 汉斯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审视,迅速变为惊讶。 他甚至能通过放大镜,看清每一根丝线的走向,以及那近乎鬼斧神工的劈丝工艺——一根丝线,被分成了十几股,甚至几十股来绣制,才有了如此细腻逼真的效果。 很久,他才直起身,收起放大镜,看向孟建华。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德国人特有的严谨和一丝激动,用生硬的英语开口问道: “这刺绣……是手工的吗?” 隔壁的油头业务员,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汉斯先生! 那可是四九城总公司这次广交会重点公关的头号目标客户!公司领导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他拿下! 他怎么……怎么会对一个乡下小厂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不等孟建华示意,程启明已经上前一步,扶了扶眼镜,用一口纯正得伦敦腔,不卑不亢地回答: “是的,先生。百分之百纯手工。这是一种传承超过两千年的中国传统手工艺,名为苏绣。” 汉斯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他伸出手,想触摸,又怕弄坏了,指尖在距离布料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满脸赞叹。 “不可思议……这是杰作,一件真正的艺术品。” 接着,他用近乎挑剔的目光,开始检查整件衣服的做工。 他翻看衣领的缝线,检查腋下的锁边,甚至连那一排小巧的盘扣,都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感受其打磨的光滑程度。 他越看,脸上的表情越严肃,越心惊。 最后,他抬起头,看着从始至终都只是平静站着的孟建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你们的做工品质……我敢说,比我检验过的某些意大利奢侈品牌还要好。”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接下来,不再是简单的问价。 汉斯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俨然一副要深度谈判的架势。 “你们每月的产能是多少?” “你们如何保证每一件的品控一致性?” “你们的付款条件是什么?接受信用证吗?” 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专业。 程启明额头见了汗,但依旧对答如流,将建华厂的生产流程、三级品控标准、以及国际贸易规则,解释得清清楚楚。 当汉斯问到一个关于“偶氮染料”的环保标准问题时,程启明一时卡了壳,这个概念在国内太超前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孟建华忽然开口了,他说的中文,由程启明翻译: “施密特先生,我们目前确实没有接触到这个标准。但只要您能提供标准文件,我们承诺,三个月内,建立起一套完全符合德国标准的环保染色实验室。所有成本,由我们自己承担。” 这一句话,让汉斯眼中精光一闪。 他看的不是承诺,而是孟建华说这话时,那种不容置疑的魄力和决心。 终于,汉斯站了起来。 第83章 十万美元订单,香港老板要投资 他没有再去谈价格,而是直视孟建华,郑重地伸出了手。 “孟先生,我决定了。” “我将取消我原定与其他供应商的采购计划。” 这句话,让不远处的京城总公司几个负责人脸色瞬间煞白。 汉斯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孟建华,说出了让整个展馆陷入死寂的下一句话。 “我想要订购一千件这种‘新中式’服装。单价一百美元。总订单价值……十万美元。” 十万!美元! 一千件!单价一百美金! 整个纺织品展馆,刹那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地盯在了那个简陋的“建华实业”展台上。 一百美元一件的衣服! 在八十年代,在这个人均月工资几十块人民币的国家,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刚才那个油头粉面的国营业务员,整个人都傻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在脸上来回地烙。 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地自容的屈辱。 签下广交会纺织馆最大的一笔成衣订单,为“建华实业”带来了巨大的声望和宝贵的外汇。 庆功宴上,南方团队的每个人都兴奋得满脸通红。 唯独孟建华,在短暂的喜悦后,眉头却锁了起来。 要完成这笔订单,质量和工期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意味着,北方的制衣厂必须立刻进行生产线升级,引进一批昂贵的、符合国际标准的进口工业缝纫机和配套设备。 钱! 初步估算,这笔投入至少需要二十万人民币的启动资金。 可集团的钱,大部分都投进了国库券和深圳那块还没捂热的土地里,账上根本没有这么多现金。 就在孟建华一筹莫展,连着抽了半包烟的时候。 一个穿着考究,笑呵呵的身影,敲开了他宾馆的房门。 来人正是港商李成。 “孟老弟,恭喜发财啊!十万美元的大订单,真是给咱们中国人长脸!” 李成自来熟地坐下,递过来一支雪茄,被孟建华摆手拒绝了。 “听说孟老弟,现在为启动资金的事情发愁?” 孟建华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成笑了笑,图穷匕见。 “钱的事好说。我来投,我们合资,成立一家新的出口公司,专门做这笔生意,怎么样?” 他弹了弹雪茄的烟灰, “我出钱,出设备,帮你搞定进出口的所有流程。我只要……新公司51%的股份。” 然后将一份厚厚的、全英文的合同,顺着光滑的桌面推了过来。 “孟老弟,在香港,生意就是这么做的。” 浓郁的雪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在他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上缭绕。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没钱,我有。你有技术,但不懂管理和渠道。很简单,我给你钱,给你人,给你市场。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专心做你的产品,跟着我发财就行。” 他用餐刀的末端,轻轻点了点那份合同的封面。 “我注资一百万港币,帮你把北方的厂子从里到外翻新一遍。设备、人员,我从香港调最专业的给你。你的‘建华’牌子,半年内,我能让它铺满整个东南亚。” 一百万港币! 香港的管理团队! 东南亚的销售渠道! 孟建华很清楚,李成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东西,靠他自己,没有三五年,甚至十年,根本想都不敢想。只要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建华实业这艘小舢板,立刻就能换上核动力引擎。 孟建华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口干舌燥。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份质感优良的合同纸张,纸面冰凉。 他的目光,落在了合同中那几行加粗的条款上。 “香港李氏集团必须持有新公司51%的股份。” “51%……” 这个数字,让孟建华的脑海一片空白。 眼前旋转餐厅的奢华景象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冰冷的美式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纽约曼哈顿的摩天大楼。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金发碧眼的“合作伙伴”。 他记得,上一世也是这样一份充满诱惑的合同。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董事会上被一次次剥夺话语权。 他更记得,最后一次投票,那个曾经对他笑脸相迎的华尔街投资人,面无表情地宣布“根据多数股东决议,免去孟建华先生CEO职务”时,全场响起的礼貌掌声。 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被人抢走了。自己,则被一脚踹出了家门。 那种被架空、被背叛的窒息感,仿佛跨越时空,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呼……” 孟建华猛地回过神,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刚刚有些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他缓缓的,用两根手指,将那份足以改变命运的合同,推了回去。 李成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化,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孟老弟,嫌少?” “不。”孟建华迎着他的目光,“李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技术可以合作,市场可以共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但‘建华实业’的招牌,必须姓孟。控股权,我一分都不会卖。” 餐厅里悠扬的爵士,乐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李成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短袖的“大陆仔”。 在他看来,这笔交易对孟建华而言是天降横财,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孟建华。” 李成的声音冷硬起来,带着被冒犯的怒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百万港币,你这辈子见过那么多钱吗?别给脸不要脸!” 孟建华站起身,俯视着这个依旧安坐在椅子上的港商,神情不见丝毫退让。 “李老板,你可能搞错了。我来深圳,不是为了给谁当个能分红的厂长。” “我是来,做一个我们中国人自己的牌子。能站出去,跟任何人掰手腕的牌子。” “好!好得很!” 李成被彻底激怒了,猛地将手中的刀叉拍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站起身,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他指着孟建华,发出一声冷笑: “有骨气!我倒要看看,没有我李成的钱,你怎么给德国人交货!那可是十万美元的订单,赔得起吗你?” “你会回来求我的!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说完,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第84章 银行拒贷?十万美元订单摆出来! 第二天上午,小渔村发展银行,信贷部。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气味,墙上挂着“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存款有息,为储户保密”的红色条幅。 孟建华坐在硬邦邦的木头椅子上,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推到了信贷科长面前。 “张科长,这是我们公司的所有资料,还有这次广交会上,和德国客商签的正式订单。” 尽管是来申请贷款,他心里还是有底气的。 这年头,十万美元的外汇订单,对于任何一家企业、任何一家银行来说,都绝对是一份沉甸甸的业绩。 那位姓张的科长四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他饶有兴致,拿起了那份德文合同的复印件和翻译件。 “十万美元……还是德国的订单,很不错。”张科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这让孟建华心里一松,觉得这事有门。 接着,张科长拿起了“建华实业”的工商资料。他翻得很仔细,眉头却一点点地皱了起来。 “企业性质……挂靠在德城市外贸公司下的……集体所有制?” 他的手指在“集体所有制”几个字上点了点,然后又翻到了法人信息页。 “你本人,最早是……个体户起家?” 张科长的语气变了,最初的赞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审慎。 他抬起头,透过镜片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疑虑。 孟建华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解释: “没错,我们是民营企业,但手续齐全,经营状况也非常好,这份订单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只需要二十万的短期贷款,用来升级设备,保证订单完成。半年之内,连本带息肯定能还上。” “民营企业……”张科长咀嚼着这四个字,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将所有资料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回牛皮纸袋,推还给孟建华。 “抱歉,孟先生。” “我们银行的信贷政策,目前没有针对民营企业的业务。尤其是个体户背景的,这不符合我们的风控要求。” 孟建华急了:“张科长,那可是十万美元的订单!是为国家创汇的!难道这还不能作为信用证明吗?” 张科长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一种“你太年轻,不懂规矩”的表情。 “孟先生,订单是订单,政策是政策。对于我们来说,一笔贷款放出去,首先要考虑的是风险。国营企业有国家兜底,你们民营企业,拿什么兜底?”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扎心的一句话。 “你这笔生意做成了,是你的本事。可万一要是赔了呢?我们找谁去?这个责任,你担不起,我也担不起。” “我们这里,从来没有给民营企业放贷的先例。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直接让梦想破碎。 孟建华拿着那个牛皮纸袋,走出银行大门,外面灼热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 李成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银行的路,也被堵死了。 难道,真的只剩下回头去求他那一条路? 小渔村发展银行,信贷科。 办公室里那股子旧纸张和铁柜子散发出的特有味道,孟建华已经闻了两天。 信贷科长坐在办公桌后,头都没抬,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似乎在看一份报表。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这才把目光投向站在桌前的孟建华。 “孟老板,你又来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难受。 “我昨天应该说得很清楚了。我们银行的信贷政策,不支持民营企业。这是规定,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 说完,他又低下头,摆明了是端茶送客的态度。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不死心的个体户,听不懂“不行”两个字。 孟建华并没有像昨天那样,急着解释自己工厂的前景和价值。 他只是笑了笑,很平静地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张科长敲桌面的手指停住了。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这个不请自坐的年轻人。 “王科长,您别误会。” 孟建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夹,双手平推到桌子中央, “我今天来,不是来申请贷款的。” 张科长一愣,没接话,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探究。不是来贷款,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找银行,谈一笔生意的。” “生意?” 张科长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一个体量还没他家属院大的小老板,跑到国家银行来谈“生意”? “一笔稳赚不赔,而且还能给您,给咱们银行带来一份大功劳的生意。” 张科长终于来了点兴趣。 他不是对“稳赚不赔”感兴趣,而是对“大功劳”这三个字。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了点那个牛皮纸袋: “说说看。” 孟建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科长迟疑了半秒,还是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文件夹。 入手不厚,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估计又是些什么合作意向书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分量。 他漫不经心地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可当他的目光扫到第一页纸上时,脸上的那点讥诮,瞬间就僵住了。 没有他预想中的中文报告或资产清单。 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排版严谨、打印清晰的全英文合同。 作为信贷科长,张科长的英文水平足以应付日常业务。 他一眼就扫到了合同的抬头——(出口合同),以及落款处那个醒目的,带着蓝色雄鹰展翅LOGO的印章。 德国汉斯集团。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似乎是外贸系统简报里提过的大公司。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合同总金额那一栏的【100,000 U.S. Dollars】上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十万……美元! 他立刻翻到下一页,那是一份格式更为复杂的单据。 顶端的标题他再熟悉不过——《不可撤销信用证》,开证行一栏,赫然印着香港上海汇丰银行。 张科长的手指,下意识地在那份信用证的纸面上摩挲了一下。纸张的质感、油墨的印刷痕迹,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伪造的。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张科长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终于抬起头,再次看向孟建华,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份合同……是真的?” 第85章 没人敢担责,你想不想要业绩? “千真万确。”孟建华平静地回答, “您可以随时通过外贸局或者省行渠道核实。货品是我们的确良衬衫,买家是德国汉斯集团,信用证由汇丰银行开具,确保了货款的支付能力。” 张科长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又把那份合同和信用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他那被无数规章制度训练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出口合同……德国大公司……十万美元……汇丰银行信用证……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业务模型。 “我还是不明白。” 良久,张科长开口了,他指着文件,眉头紧锁, “这确实是一笔大订单,恭喜你,孟老板。但这和我们银行的贷款业务有什么关系?规定就是规定,就算你有一百万美元的订单,没有抵押物,没有先例,我还是不能贷给你。” 他把问题又拉回了原点,但这一次,语气不再是拒绝,而是探讨和疑问。 孟建华知道,鱼上钩了。 “王科长,我理解您的顾虑。您信不过我的厂房,信不过我孟建华个人,这很正常。” 他顿了顿,身体也向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这份白纸黑字的国际订单,这张国际大银行开具的信用证,以及它背后代表的十万美元外汇收入……您总该信得过吧?” “出口创汇!” 最后四个字,让张科长有了一丝动摇。 在1985年,对于任何一个地方政府和银行来说,“创汇”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这不仅仅是经济指标,更是沉甸甸的政绩! 德城一年到头,全部国营外贸企业的创汇额加起来才多少? 现在,一个民营企业,一单,就是十万美元! 张科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大口凉透了的茶水。 “你的意思是……” 他放下茶缸,声音压得很低,“用这份订单未来的收益做担保?” “不只是担保。”孟建华纠正道, “是监管和零风险。我的方案是,如果银行愿意提供二十万人民币的启动资金,用于购买原料和扩大生产线,这笔贷款从发放开始,就不是贷给我个人。” “而是直接投资进这个出口创汇项目。货款一到,由银行方面,直接从汇丰银行划拨的美元里,按当天汇率,优先扣除全部贷款本金和利息。剩下的,才是我的利润。” 孟建华看着张科长被吸引的眼睛,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也就是说,对银行而言,这笔业务,风险为零,收益稳定,最重要的是,能实打实地为德城,为咱们银行,赚回来十万美元的外汇。” “王科长,这是一份送上门的政绩,您,真的要把它推出去吗?” 张科长彻底不说话了。 他靠在椅子上,双眼死死盯着那份合同,脑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零风险、高收益、出口创汇的政绩……这个年轻人描述的前景太诱人了。 诱人到让他这个在信贷岗位上待了半辈子,心都快磨出茧子的人,都感到了心跳加速。 但是…… “没有先例啊!” 张科长终于说出了那个最根本障碍,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挣扎, “小孟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大胆,理论上……也说得通。” “可万一,我是说万一,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你货交不出去,这笔贷款成了坏账……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我张科长,担不起这个打破规矩的责任!” 孟建华笑了,笑得胸有成竹。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您担不起。但是,有人担得起。” 张科长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疑问。 “王科长,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您一个人的职权范围。” 孟建华站起身,语气无比诚恳, “我恳请您,把这份材料,向您的上级,向周行长汇报。” “同时,我会去拜访市工商局的刘局长和外贸公司的赵总。由工商局为我的企业资质和订单合法性背书,由外贸公司为我的履约能力和出口流程背书。” “我们三方,共同为银行提供一个信用。到那时,这笔贷款的功劳是大家的,风险,自然也由大家共同承担。” 张科长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寒意。 这哪里是个只懂做生意的老板? 这分明是个深谙体制、洞察人性的高手!他不仅想好了自己的路,连自己这些人的后路,都已经铺得明明白白! “好……好……”张科长喃喃自语,眼神从震惊,慢慢变成了兴奋。 他抓起桌上的那份文件,像是抓着一块烫手的黄金,猛地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他丢下这句话,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就快步冲出了办公室,直奔三楼的行长办公室而去。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孟建华能听到走廊里,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他没有起身,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子上那个搪瓷缸,将里面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气喝干。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因刚才那番话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 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成功了。 张科长,这个原本最大的阻碍,已经成了他打入银行内部最锋利的一枚棋子。 接下来,就看这位周行长的魄力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大约二十分钟后,走廊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不只是一个人。 张科长回来了,他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表情混杂着兴奋和紧张。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气质儒雅的老者,正是他办公室里的那位老同事。 “小孟同志,周行长正在开会,他让我先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张科长的称呼已经从“孟老板”变成了“小孟同志”,语气也亲近了不少。 他指着身后的老者介绍道: “这位是咱们科里的老张,业务最扎实,让他跟你一起,先把你们厂的资质、生产能力、还有这份合同的细节,全部都整理成书面报告。” 孟建华立刻明白,这是要走内部流程了。 这是好事。 不怕流程繁琐,就怕连走流程的门都摸不到。 “没问题,张老师,王科长,需要什么材料,我全力配合。” 第86章 两部门作保,拿到银行融资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孟建华就留在了信贷科。 他详细地介绍了工厂的规模、工人数量、生产设备状况,以及完成这笔订单所需的原料成本、人工成本和时间周期。 老张不愧是老信贷员,问的问题又细又专业,每一笔账都算到了分厘。 张科长则在一旁,时不时地插话,用孟建华教给他的逻辑,反复强调着出口创汇、零风险、政绩,这几个关键词。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当最后一份材料整理完毕,张科长亲自拿着厚厚一沓报告,再次敲开了三楼行长办公室的门。 这一次,他没有让孟建华等太久。 几分钟后,张科长快步走了回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 “行长意见很明确,原则上同意!但是,有一个条件。” 他看着孟建华,一字一顿地说道: “明天上午十点,在银行三楼小会议室,周行长要亲自主持一个协调会。你,必须把市工商局的刘建国局长,和市外贸公司的赵山河总经理,都请到场!” “行长说了,只要他们两家单位,愿意为你的企业和这份订单背书,这笔贷款,就开绿灯!”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银行三楼,那间平日里只有内部高层开会才会启用的小会议室。 气氛,有些微妙。 长条会议桌的一侧,坐着银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行长,以及信贷科长张科长。 周行长年过五旬,面容清瘦,手指在桌上无声地敲击着,眼神平静,却透着一股审视一切的锐利。 而在会议桌的另一侧,场面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市工商局的一把手刘建国局长,正和颜悦色地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孟建华昨天连夜登门拜访的结果。 孟建华没谈太多生意,只重点提了“打造德城首个明星民营企业标杆”和“为改革开放献策献力”这两点,刘局长当场就拍板,表示一定到场支持。 坐在刘局长旁边的,则是一个气场截然不同的人。 市外贸公司的总经理,赵山河。 此人年约四十,寸头,面色黝黑,表情严肃,从坐下开始就一言不发,眼神在会议室里扫视。 他在德城外贸系统是出了名的铁腕人物,人送外号“活阎王”。 请他出山,孟建华费的力气最大。 他不仅把全套合同文件给赵山河过了目,还主动提出,一旦贷款获批,生产全过程愿意接受外贸公司的监督员进驻,确保产品质量和交货日期万无一失。 正是这份坦诚和对风险的绝对控制,才打动了这位“活阎王”。 而这场堪称德城“跨部门金融协调会”的主角,孟建华,则坐在刘局长和赵山河的中间。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坐姿端正,神色平静。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周行长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目光从刘局长和赵山河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孟建华身上。 “小孟同志,你的方案,王科长已经跟我详细汇报过了。想法很好,很大胆。但你应该清楚,打破规矩,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孟建华点了点头,站起身,没有先说自己,而是对着身边的两位说道: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请工商局的刘局长,谈谈我们建华实业的资质问题。” 刘局长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官气十足地开口: “周行长,建华实业有限公司,是我们局重点关注和扶持的新兴民营企业。其所有经营手续合法合规,法人孟建华同志,也是一位有思想、有干劲的青年企业家。我们局认为,对这样有潜力、敢创新的企业,应该给予政策上的支持和鼓励!” 周行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转向了赵山河。 孟建华适时开口: “关于这份出口合同的真实性,以及履约能力,请外贸公司的赵总,谈谈他的专业意见。” “活阎王”赵山河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而有力: “合同和信用证我都看过了,文件没有问题,是正规的国际贸易流程。十万美元的订单,对于整个德城的出口创汇任务来说,分量很重。”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孟建华: “但是,外贸生意,从生产到报关再到交货,环节众多,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违约。银行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一紧,张科长的后背又开始冒汗。 孟建华却仿佛早有预料,他接口道: “所以,我已经向赵总承诺,只要银行贷款到位,外贸公司可以指派专业的监督员,进驻我们工厂,对原料采购、生产排期、质量品控进行全流程监督。确保这笔贷款的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确保货物能按时按质交付。” 赵山河这才缓缓点头: “没错。如果有我外贸公司的全程监督,这笔订单的履约风险,可以降到最低。我赵山河,愿意用外贸公司的信誉,来为这件事做担保。”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周行长身上。 企业资质,有工商局背书。 订单真实性和履约风险,有外贸公司拿信誉担保和派人监管。 孟建华所说的那个“信用闭环”,此刻就在这张会议桌上,严丝合缝地形成了。 周行长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人不仅懂生意,更懂政策,还知道如何将不同部门利益捆绑在一起。 他设想了一个完美的方案,然后,又亲自把所有能为这个方案承担责任的人,都请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贷款申请了。 这是一次由民营企业发起,由两大核心政府部门共同参与,倒逼金融系统进行创新的,史无前例的阳谋! 良久,周行长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意。 看着孟建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后生可畏! 他再也没有一丝犹豫,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好!” 周行长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宣布: “这个先例,我今天就为你开了!” 他转向张科长: “张科长,立刻整理全部材料,走特批通道!建华公司申请二十万,我们给他批三十万!多出来的十万,让他们用作备用金,务必保证我们的第一笔创汇订单,万无一失!” 第87章 经销商大会,你搞T台秀? 三天后。 一笔高达三十万元人民币的巨额贷款,正式打入了“建华实业有限公司”的企业账户。 这不仅是建华公司的第一笔企业贷款,更是德城市,乃至整个北方省份,第一笔针对民营企业的、以“出口订单”为核心的无实物抵押贷款! 消息传出,整个德城的商界,都为之震动。 而在广交会上,那个曾经将孟建华拒之门外的港商李成,在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这个消息后,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坐了很久。 最终,他只是默默地将手里的雪茄,在水晶烟灰缸里狠狠掐灭。 良久,他才对着窗外那片繁华的、已经不属于他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错过的不是一个项目。 而是错过了一个时代。 资金问题彻底解决,孟建华没有丝毫懈怠。 北方制衣厂的生产线升级,和深圳新工业园区的筹备建设,如火如荼地全面展开。 他知道,是时候将“建华”这个品牌,从一个偏安一隅的地方诸侯,正式推向全国的舞台了。 当天晚上,他将程启明召集到办公室。 “孟总,看你这精神头,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大动作?”程启明看着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孟建华笑了。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无视了北方的京城和南方的羊城,重重的,在地图最中央,那个被称为“九省通衢”的巨大交通枢纽上,画下一个充满了野心的圆圈。 武汉!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最得力的两位左膀右臂,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霸气。 “发请柬!” “用建华实业有限公司的名义,通知全国所有省份,最大的服装经销商和各地供销系统的负责人!” “告诉他们,一个月后,在武汉,我们‘建华实业’,要召开一场,史无前例的——” “首届建华品牌全国经销商大会!” 一九八二年,冬。 武汉,长江大饭店,顶楼宴会厅。 能在这里订下一个位置,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今天,整个宴会厅却被孟建华包了下来,用于召开首届“建华品牌全国经销商大会”。 上午九点半,距离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三十分钟,宴会厅里已经人声鼎沸。 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烟草味和来自天南海北的口音,将饭店经理精心营造的典雅氛围冲得七零八落。 “我说老钱,这地儿整得人模狗样的,就是不知道那个姓孟的小年轻,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邪乎。” 说话的是王大雷,来自东北黑省,靠倒卖木材和钢材起家,脖子上那条小指粗的金链子在水晶灯下晃得人眼晕。 他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脚上的大头皮鞋,一下一下地点着光亮的大理石地面。 被他称作“老钱”的男人,是来自沪市的钱文斌。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显得斯文得多。 他没有接王大雷的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会场里,像王大雷和钱文斌这样的人,超过了一百个。 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先嗅到金钱味道的一批人,是各自地盘上当之无愧的“土皇帝”。 有人听说了“建华物流”闯关东,一夜之间赚的钱比他们一年都多;有人则是冲着“建华家电”能在德城掀起数十万现金流的传闻而来。 传闻终究是传闻。 他们今天坐在这里,就是要亲眼看看,那个叫孟建华的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哼,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有多大本事?” 王大雷从兜里掏出包大中华,抽出一根递给钱文斌,自己也点上一根,重重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几乎遮住了他的脸, “我听说,他是靠着工商局和银行的关系才起来的。这种关系,在德城好使,出了本省,谁还认他?” 钱文斌摆了摆手,没接烟,只是淡淡一笑: “王老板,话不能这么说。能把关系用到这个份上,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我更好奇的是,他把我们这群人从全国各地叫过来,到底想干什么?要是产品不行,或者想拿我们当冤大头,那他这大会可就开成笑话了。” 他的话音不大,却让周围几桌的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一瞬。 是啊,大家都是一方诸侯,谁也不是傻子。今天要是看不到真金白银的好处,这长江大饭店的门,怕是没那么好出了。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侧门打开,一个穿着朴素中山装,身形挺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几个人,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他身上。 他没有丝毫怯场,眼神平静地扫过全场,似乎将在场一百多号“土皇帝”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就是孟建华。 王大雷眯了眯眼,掐灭了烟头: “就他?” 钱文斌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一个即将面对一百多头“饿狼”的猎人,反倒像一个,早已把一切都计算好的棋手。 上午十点整。 孟建华走上台,没有半句废话,对着麦克风,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 “各位老板,欢迎大家从天南海北来到武汉。” “我知道,大家时间宝贵,不爱听长篇大论。所以,咱们今天不谈理想,不画大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尤其是在王大雷和钱文斌的脸上停留了一秒。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只看货!” 他猛地一挥手。 话音刚落,整个宴会厅的灯光,“啪”的一声,全暗了。 黑暗中,人群一阵骚动。 王大雷刚想骂一句“搞什么名堂”,一道追光猛地亮起,精准地打在台前延伸出的T型台上。 紧接着,一阵鼓点密集、节奏强劲的迪斯科音乐,像炸雷一样响起! 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十几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姑娘,迈着他们从未见过的自信台步,从后台鱼贯而出。 她们身上穿的衣服,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男人的眼球。 垫肩的格子西装,既干练又时髦;收腰的高腰牛仔裤,把腿部线条勾勒得笔直修长; 还有几件用亮片和金丝线点缀的舞裙,在追光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这是啥衣服?” 第88章 开局三张王炸,土老板当场抢疯了 “我的乖乖,比香港画报上的明星穿得还带劲!” 台下的经销商们,许多人还在为能搞到一件“的确良”衬衫而沾沾自喜。 此刻,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刚从村里进城的土包子,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脑子一片空白。 王大雷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经销商大会,开场居然是这个。 他扭头看向钱文斌,发现对方也一改之前的从容,身体前倾,扶着眼镜,死死盯着台上的服装。 “钱老板,看出来门道没?”王大雷压低声音问。 钱文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面料、剪裁、设计……没有一样是现在内地市面上能找到的。王老板,这要是拿到手,你觉得能在你那儿卖多少钱一件?” 王大雷不假思索地吼道:“卖多少钱?有多少我要多少!这玩意儿拉回我们那疙瘩,那还不得抢疯了!” 就在全场的热度被彻底点燃时,T台上的模特退场,灯光再次亮起。 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视觉冲击中,一股霸道无比的肉香,却毫无征兆地从会场两侧飘了过来。 几十个穿着统一干净厨师服的大嫂,推着一辆辆餐车,缓缓走进会场。 餐车上,是一盆盆码放得整整齐齐,色泽红亮诱人的红烧肉,旁边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煲仔饭。 “各位老板,光看不过瘾。” 孟建华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尝尝我们建华的味道。” 刚才还端着大佬架子的经销商们,闻到那股香味,一个个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按捺不住了。 王大雷第一个冲了上去,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红烧肉和米饭,也顾不上烫,夹起一块就塞进嘴里。 那块肉,肥瘦相间,刚一入口,似乎就融化了,浓郁的酱香和肉香,充满口腔。 再扒上一口浸满了腊肠油香的米饭,王大雷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绝了!”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真绝了,这手艺!” 钱文斌也矜持地尝了一小块,随即,他推眼镜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作为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可这味道……简单,纯粹,却好吃到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道菜,这是一门能火遍全国的生意! 服装,食品。 接连两个“产品”,已经让台下这群老江湖的心理防线摇摇欲坠。他们看向孟建华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敬畏和贪婪。 但是孟建华的牌,还没有打完。 他向程启明点了点头。 程启明立刻会意,和另一人合力推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展台,走到了台中央。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 孟建华走到展台前,一只手按在红布上,缓缓开口: “衣服,解决的是大家‘穿’的问题;食品,解决的是‘吃’的问题。而接下来这个,解决的,是大家‘享受’的问题。” “更是……能让各位在自己的地盘上,彻底站稳脚跟的东西!” 他猛地一扯! 红布滑落! 两台造型充满科技感的机器,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台,是可以同时放两盘磁带的“双卡立体声录音机”。 而另一台……屏幕上赫然播放着彩色的电视画面! “日立”牌,十四寸,彩色电视机! 如果说刚才只是震惊,那现在,整个宴会厅彻底陷入了疯狂! “双……双卡录音机?” “彩电?是彩电,活的彩电!” 八十年代初,这玩意儿比黄金还稀罕! 别说见,很多人听都没听过!这已经不是商品了,这是地位的象征,是能换回一座金山的硬通货! 王大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带倒在地,他死死盯着那台彩电,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钱文斌的手,在微微发抖。他脑子里已经没有了算计,只剩下两个字: 拿下!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三张牌,一张比一张狠,一张比一张震撼。 孟建华看着台下彻底失控的场面,知道火候到了。 他重新拿起麦克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各位,产品看完了。现在,我来谈谈规矩。”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第一,统一品牌!全国所有经销商,统一使用‘建华’的门头、标识和广告。我们拧成一股绳,把‘建华’这两个字,打成全国最响的牌子!” “第二,统一价格!所有核心产品,全国统一零售价!谁敢私下降价扰乱市场,立刻取消资格,绝不姑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区域独家代理!” 这六个字一出口,台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孟建华一字一顿地说道: “每个地级市,我们只选一个合作伙伴!只要你拿下了代理权,这个地盘上,所有‘建华’的生意,都归你” 独家!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垄断!意味着在这个区域内,你就是王! 最后,孟建华抛出了最致命的诱饵。 “第四,年终分红!只要完成年度销售任务,除了你们自己赚的钱,建华集团,将额外拿出总利润的百分之十,分给在座的各位!” “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已经不是招商了,这是在分封诸侯! 孟建华这是要把所有人的利益,都和“建华”这艘大船,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我宣布,签约……正式开始!” 孟建华话音刚落。 “别跟我抢!沪市的代理权,是我的!” 钱文斌再也顾不上斯文,第一个吼叫着冲向签约台。 “东三省我全包了!谁抢我跟谁急!” 王大雷挥舞着手里的支票本,像一头猛虎,撞开人群,扑了过去。 整个会场,彻底乱了。 一百多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板”,此刻为了一个代理名额,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有人直接把一沓沓的“大团结”拍在桌子上。 旁边的临时财务室里,收到的预付款支票和现金,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当晚,庆功宴上。 孟建华端着酒杯,看着眼前这群已经彻底被他“收编”的各路诸侯,心中豪情万丈。 从今天起,“建华”的旗帜,将插遍中国的每一个角落。 他正要发表祝酒词,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孟总,德城来的加急电话,洪叶姐打的,说有天大的急事!” 第89章 堂哥碰瓷,一场无耻的抄袭 孟建华拿起电话,会场的喧闹仿佛瞬间远去。 电话那头,传来洪叶压抑着怒火、却依然能听出颤抖的声音。 “建华,孟志国……出来了。” 孟建华的瞳孔猛地一缩。 洪叶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不知从哪搞到了一大笔钱,注册了个公司,叫‘60实业’!” “他们的商标,跟我们的一模一样!现在,正在用比我们低一半的价格,在德城……疯狂铺货!” 德城市,一个偏远县城的供销社里。 供销社主任老刘正哼着小曲,把一箱刚到的“60实业”牌香肠搬上货架。 这香肠包装红得喜庆,字体金得晃眼,连上面印的胖娃娃都和“建华”香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隔壁卖酱油的老王凑过来,压低声音: “老刘,你胆子也太肥了,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假的,也敢卖?” 老刘不屑地撇撇嘴,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进货单在老王眼前一晃。 “什么假的?人家业务员说了,‘60实业’和德城的‘建华’根本就是一家人!这是专门给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内部价,你懂不懂?” “建华”卖三块二一斤,“60实业”只卖一块五。 老刘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得意地补充道:“而且,返点比‘建华’高一倍,还不用先给钱,卖完再结账!有钱不赚是王八蛋!” 短短半个月,同样的一幕在全国无数个乡镇上演。 孟志国不知从哪弄来一笔巨款,成立了60实业公司。 他就像个闻着味儿的饿狼,专门去找那些因为实力不够、没能拿到“建华”独家代理权的二三线经销商。 更低的进价,更高的返点,更宽松的账期——这三板斧下去,没几个人能抵挡住诱惑。 他精准地在“建华”品牌刚刚铺开的巨大网络上,撕开了一道道口子。 灾难,随之而来。 建华控股集团北方总部,刚刚结束经销商大会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 电话铃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每一通电话都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心头。 “黑心商家!退钱!” 一个农民直接提着台冒烟的录音机,堵在了当地批发市场门口,那台录音机上,赫然印着“建华”的商标。 “你们的‘建华’香肠吃了上吐下泻,我儿子还在医院挂水!” “我买的‘建华’牛仔裤,一下水,一盆水都染蓝了!” 雪片般的投诉信和电报堆满了洪叶的办公桌。 那些粗制滥造的“60实业”产品,凭借着几乎以假乱真的包装,让“建华”这个刚刚用汗水擦亮的金字招牌,背上了一口洗不清的巨大黑锅。 就在这时,一份邻市的地方小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快看!孟志国这个混蛋上报纸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报纸上,孟志国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人模狗样地坐在镜头前,脸上挂着无辜又委屈的表情。 标题触目惊心——“建华模式”原创者孟志国先生,控诉孟建华窃取商业机密。 报道里,孟志国痛心疾首: “各位可能不知道,我才是连锁加盟、品牌统一这些模式的真正创始人。孟建华,他是我堂弟,当初在我手下做事,偷走了我的创意,才有了今天的‘建华实业’!” 他甚至对着镜头,振振有词地宣布: “我现在,将正式通过法律途径,起诉孟建华和他的公司恶意侵权!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这篇颠倒黑白的报道,彻底引爆了舆论。 总部的几条电话线几乎被打成了热线。经销商的质问、消费者的怒骂、媒体的求证电话,潮水般涌来。 “喂?让你们孟总滚出来接电话!是不是做贼心虚不敢见人了?” “再不给个说法,我们就集体退货退款!” 会议室里,烟灰缸早已堆满了烟头,气氛压抑让人心口发闷。 “砰!” 一声巨响,齐宝山一拳砸在红木会议桌上,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瞪着报纸上孟志国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还要不要脸了!” 他被彻底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电话,对着远在武汉的孟建华嘶吼道: “华哥!别再忍了,你就给我一句话!” “我现在就带上所有信得过的兄弟,连夜杀到邻市去!不把他那个‘60实业’给他平了,我齐宝山名字倒过来写!”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部电话,等待着他们的主心骨下达命令。每个人都期待着一场雷霆万钧的反击。 良久之后,听筒里传出的,是孟建华异常平静的声音。 “山子,不要动粗。” 他顿了顿,对电话另一头的洪叶说道, “洪叶,你现在,立刻去一趟市法院。” “帮我咨询一件事——” “在中国,个人,能不能告一家公司……商标侵权?” 夜色深沉,一辆挂着“鄂A”牌照的桑塔纳,悄无声息地滑入建华集团总部的院子。 孟建华推门下车,风尘仆仆。 他抬头看了一眼三楼那间唯一还亮着灯的会议室,神色平静,快步走了进去。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浓烈烟味和焦躁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集团的核心骨干,每个人脸上都像是凝结了一层寒霜。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洪叶带回来的消息,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法院不给立案,史无前例。 钱老法官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绝望,在会议室里弥漫。 “华哥!” 看到孟建华进来,脾气最火爆的齐宝山“豁”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总算回来了!武汉那边的事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 孟建华平静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了下来,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齐宝山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桌上,红木桌面“嗡”地一声响。 “华哥,你到底咋想的?让嫂子去法院问那种话,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现在好了,全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外头的经销商电话都快把我们这儿打爆了!都以为我们建华集团怕了孟志国那混蛋,要当缩头乌龟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放着最直接的办法不用,你去讲什么法律?跟孟志国那种下三滥讲法律?他配吗!” “华哥,这事,是软弱!是认怂!” 第90章 都说输定了,我偏要为时代立规矩 “华哥,这事,是软弱!是认怂!” 齐宝山的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一时间,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附和声。 孟建华喝了口水,目光转向了另一侧,始终沉默不语的程启明。 “启明,你的看法呢?” 一向沉稳儒雅的程启明,此刻也紧锁着眉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怀疑。 “孟总,恕我直言。我反对,我坚决反对打官司。” “在商言商,对付孟志国这种没有底线的商业流氓,唯一办法,就是用资本手段,从他的资金链、渠道、供应链上,全方位绞杀,让他一个月之内破产清算!我们有这个实力。”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 “法律诉讼,周期太长,变数太大。钱法官的话很刺耳,却是现实。我们国家目前在这一块,就是空白。我们去闯,百分之九十九成为一个笑话。” “到时候,官司输了,锐气没了,打垮他的最好时机也错过了。我们不仅会损失金钱和时间,更会赔上‘建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品牌声誉。这个代价……赌不起。” 连最理性的程启明都如此坚决地反对,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孟建华身上,等待着他改变那个“愚蠢”的决定。 甚至,连一直最崇拜他的妹妹孟小妹,都攥着衣角,小声带着哭腔地劝道:“哥,要不……要不算了吧,咱们用别的法子,肯定能赢的……” 这一次,孟建华史无前例,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他没有急于辩解,也没有发火。 只是静静听着,直到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他才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他没有走向任何人,而是转身,一步步走到了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 地图上,用红色的图钉,标记着“建华”品牌已经攻占的一座座城市,那片红色,是他们所有人过去一年多心血的结晶。 伸出手,手指在那片红色版图上轻轻划过, “宝山,我问你,一年前,我们跟人抢地盘,靠的是什么?” 齐宝山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靠拳头,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没错。” 孟建华点点头,又看向程启明:“启明,半年前,我们跟国营厂抢市场,靠的是什么?” 程启明沉吟道:“靠价格,靠渠道,靠更灵活的商业模式。” 孟建华笑了。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扫过众人,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从今天起,往后的十年,二十年,我们‘建华’要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成为真正的百年企业,我们……要靠什么?” 这个问题,问住了所有人。 靠什么? 靠更硬的拳头?更低的价格?更灵活的模式? 这些似乎都对,但又似乎都不够。 孟建华没有让他们回答。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拔掉笔帽,在地图上,以德城为中心,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靠这个!” “靠规矩!” “我们今天打的,不是跟孟志国一个人的仗!不是价格战,不是渠道战!” 他用笔尖,狠狠地戳着地图上的那个红圈,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地图戳穿! “这是一场规矩战!一场必须打,也必须赢的战争!” “我知道,你们觉得打官司慢,觉得窝囊,觉得是软弱!” 孟建华目光如炬,扫过齐宝山,扫过程启明,扫过每一个兄弟的脸,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今天在法庭上浪费的每一个小时,花的每一分‘冤枉钱’,都是在为我们‘建华’这两个字,为我们未来十年、二十年的路,买一份最昂贵的保险!” “我们是在用这一场官司,告诉全中国所有想学孟志国的人,告诉所有想靠歪门邪道发财的人一条铁律——” 他环视全场,一字一顿: “我,孟建华,我们建华集团的牌子!” “我们中国千千万万,想凭本事吃饭的民营企业的牌子!” “神圣不可侵犯!”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齐宝山那张涨红的脸,慢慢褪去了血色,嘴巴微张,眼神里写满了震撼。 程启明扶着眼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镜片后的双眼,闪着惊恐。 他们……明白了。 孟建华要的,不是出一口气,不是打垮一个孟志国。 他是要借孟志国的人头,借这一场看似必输的官司,为这个野蛮生长的时代,亲手……立下规矩! “呼……” 不知过了多久,齐宝山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再无半分质疑,猛地一拍胸脯,吼道: “华哥!我懂了!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程启明也放下了手,深深地看了孟建华一眼,郑重地弯下了腰: “孟总,我为我刚才的短视,向您道歉。我收回我的话。” 孟建华笑了,笑得畅快。 他要的,就是这个!一支思想统一,战无不胜的团队! 他扔掉记号笔,转身走回主位, “所有人听令!” 他目光看向门口一个方向,那里,一直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正是被洪叶请来,却满心忧虑的退休法官钱德明。 “钱老!我知道您已经退休,但建华集团,现在需要您!” “我,孟建华,以建华集团董事长的名义,正式聘请您,担任我们新成立的法务部首席顾问,为我们掌舵!” 钱德明浑身一震,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张了张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孟建华的目光转向洪叶和孟小妹, “洪叶,小妹。你们立刻带人,成立法务部专案组。我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去全国各地,找到所有被‘60实业’这个牌子坑害过的经销商和消费者!把证据,给我带回来!人,也请回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程启明身上。 “启明!立刻联系省报、市电视台。告诉他们,我们建华集团,要打响中国民营企业知识产权保护第一案!我们欢迎所有媒体,全程跟踪报道,不设任何限制!” 随后,孟建华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向全国所有被‘60实业’坑害的受害者发出一封公开信,告诉他们,我们建华集团,将自费为他们提供全部的法律援助!起诉孟志国的所有费用,我们包了!” “我不仅要告他,我还要让所有被他坑过的人,一起告他!” “我要让孟志国,让他背后的人看清楚,什么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第91章 反诉?让你输到当场破防! 三天后。 在山呼海啸般的舆论压力,和雪片一样从全国各地飞来的联名诉状面前。 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公文,顶着巨大的压力,正式下达。 【准予立案】! 消息传出,全城轰动! 旁听席挤得满满当当,省报、市电视台的记者们,镜头全都对准了原告和被告。 这不只是一场官司,更是风向标。 被告席上,孟志国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他身边的男人约莫四十岁,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他从省城花大价钱请来的“常胜将军”——张承安大律师。 庭审一开始,张承安就站了起来,没给孟建华这边任何喘息的机会。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 他的声音不高,但穿透力极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开始之前,我必须澄清一个基本事实。建华这个品牌,它的创意、它的灵魂,最早的构思者,并非原告孟建华先生,而是我的当事人,孟志国先生!” 话音刚落,满场皆惊。 张承安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将一个牛皮纸袋递交给法警。 “这是孟志国先生于去年年初,亲手绘制的品牌设计手稿,当时他构思的品牌名为‘60实业’,但其核心设计理念与建华商标高度一致。请注意手稿上的日期和旁边的构思笔记,这比原告的建华商行注册时间,早了足足半年!” 他停顿了一下,等所有人消化完这个信息,才缓缓转身,目光直视孟建华。 “所以,审判长,事实很清楚。原告孟建华,利用与我当事人的亲戚关系,窃取了本该属于孟志国先生的商业创意,并抢先注册。这才是真相!” “因此,我方不仅要求法庭驳回原告所有诉讼请求。我们还要当庭反诉!” 张承安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要求原告孟建华,立刻停止侵权行为,并赔偿我方当事人品牌创意、商誉等各项损失,合计二十万元!” 记者们的相机快门按得像机关枪,标题已经在他们脑中成型——《惊天逆转!建华窃取创意反被告上法庭!》。 孟志国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他看着孟建华,眼神里满是报复的快感。 张承安推了推金丝眼镜,胜券在握。 他最擅长的,就是把清水搅浑,让侵权官司变成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原告席。他们都想看看,这个一手缔造了商业传奇的年轻人,面对这种釜底抽薪的指控,要如何应对。 孟建华的脸上,没有愤怒惊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就像没听到刚才那番话一样,只是平静地看着身边的洪叶。 洪叶会意,站起身。 全场都以为她要激烈反驳,但没有。她只是将一沓厚实的文件夹,双手呈递给审判长。 “审判长,被告方律师很会讲故事。但我们,只看事实。” 她的声音清脆冷静,与张承安的煽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被告方提供的所谓‘手稿’,是一份孤证。而我们,有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第一份证据,一张塑封好的旧照片。 “这是‘建华日杂’第一家店开业的照片,孟建华亲手写的招牌清晰可见。照片的冲印日期,比被告方手稿的日期,早三个月。” 张承安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洪叶抽出第二份证据,一本生产台账。 “这是‘建华食品厂’第一批香肠的出厂记录,包装上首次使用‘建华’商标的时间、生产数量、批号,全部记录在案。” 接着,是第三份、第四份…… 从服装吊牌的设计存档,到家电销售的保修卡,再到与全国三十七家经销商签订的,每一份都明确写有“建华”品牌授权的经销合同! 证据一份接一份地呈上,没有一句废话。 旁听席上,记者们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肃然起敬。 这已经不是在打官司了。 这是在用一份份不可辩驳的铁证,向所有人展示,一个品牌,是如何从一个名字,一步步成长为遍布全国的商业实体。 张承安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想从“创意巧合”上辩解,但还没等他开口,孟建华那边,又有了新动作。 孟建华的目光,落在了旁听席第一排的孟小妹身上。 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曾经在会议室里说话都会脸红的妹妹,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她穿着一身合体的连衣裙,手里抱着一份密封的文件袋,一步步走向证人席。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文件递交给法警, “我申请提交一份,由省城会计事务所出具的第三方独立审计报告。” 法庭内瞬间安静下来。 孟小妹的声音平稳清晰,在寂静的审判庭里回荡。 “报告显示,从去年品牌创立至今,我方‘建华实业’,在品牌广告投放、市场推广和渠道建设上,累计投入资金总额为——” 她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像是在敲钟。 “叁拾贰万柒仟肆佰元整。” 说完,她才第一次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被告席上的张承安。 她问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致命的问题。 “请问张律师,您的当事人声称他的‘创意’被窃取了。那么,从他的‘创意’诞生到今天,他又为这个品牌,投入了多少钱的建设费用?” “据我方查证,‘60实业’的账上,除了进货款,品牌建设费用是——零。” 致命一击。 这个问题,把张承安之前构建的所有言辞,都砸得粉碎。 他张着嘴,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被告席上,孟志国彻底慌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孟小妹,语无伦次地嘶吼: “你胡说!我……我没有,是……是京城的周先生,是他让我这么干的!他说过他会帮我……” 话没说完,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恐地捂住了嘴。 晚了。 原告席上,一直沉默的孟建华,眼中寒芒一闪。 “京城的周先生?” 庭审的结果,已经没了任何悬念。 孟志国和他重金请来的“常胜将军”,在事实面前,一败涂地。 走出大门时,孟志国面如死灰,他知道,等待他的不只是巨额赔偿,更是法律的严惩。 孟建华赢了。 赢下了这场官司,为所有正在野蛮生长的民营企业,立下了一座里程碑。 但他心里,没有半分喜悦。 孟志国,只是一枚用完就丢的棋子。那个藏在幕后,一再想置他于死地的“京城的周先生”,才是真正的对手。 就在这时,口袋里那台大哥大,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第92章 西南突变,千里单骑救兄弟 孟建华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皱着眉接起了电话。 是齐宝山! 电话刚一接通,不等孟建华开口,齐宝山那夹杂着巨大痛苦和愤怒的咆哮声,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华哥!” 孟建华心头猛地一沉,大事不妙啊。 果然,还没等他问话,就听到齐宝山的怒吼: “我们……有三个兄弟,被人打了!一个腿差点被打折!另外两个,肋骨断了五根!” “车队在西南线上,一百多号人,说是西霸天公司的,把我们所有的货,全扣了!” 齐宝山的声音带着泣音,一字一顿, “他们点名,要你……亲自来庆城!” “不然……就让我们,人货两空!” 接完电话,孟建华没有迟疑,连忙赶往机场。 三小时之后,一架三叉戟客机穿透浓雾,轮胎摩擦着湿滑的跑道,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后,终于停稳。 孟建华独自一人走出北江机场的出口,没有带行李,手上只有一个公文包。 一股混杂着水汽和浓重火锅辣味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跟北方的干冷,完全是两个世界。 出口外,没有看到齐宝山,也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孔。 三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成品字形,堵死了所有去路。 在80年代的庆城,这种车队足以让所有人侧目。 车门同时打开,六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汉子下了车,动作干练,分列两侧,眼神冷漠地将他锁定。他们太阳穴鼓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中间那辆车的后座,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没戴墨镜,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上下打量了孟建华一眼。 “孟董?我们周总在茶楼等您。” 他语气客气,但站位和身后那六个汉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孟建华点点头,神色平静:“带路吧。” 中年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他的镇定,但没多说,做了个“请”的手势。 坐进车里,孟建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汗味,他知道,这车刚刚拉过受伤的兄弟。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街景,大脑飞速运转。 对方点名要他来,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人质和货物是筹码,只要筹码还在,就有谈判的余地。 周明输了官司,丢了面子,这次动用非常规手段,为的不仅是利益,更是为了报复,为了找回场子。 这种人,吃硬,但怕更硬的。 车队一路沉默,最终在南山的一家悬崖茶楼前停下。 茶楼位置极佳,可以俯瞰两江交汇,门口挂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对联,但今天,这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孟建华被“请”进了二楼视野最好的“天字号”包厢。 包厢里,周明正背对着门,临窗而坐,慢条斯理地用盖碗冲泡着功夫茶。 他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孟董,别来无恙啊。我早就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将一杯刚沏好的茶推到对面的空位前,滚烫的茶水在杯中晃动。 “尝尝,庆城的茶,味道可比你们北方带劲儿多了。” 孟建华没理会他的挑衅,径直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周明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将茶碗放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快意,直接摊牌。 “孟建华,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请你来,只为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建华物流,立刻马上,滚出西南三省!这里的市场,你吃不下。” “第二,建华家电在西南的总代理权,无偿转让给我们西霸天西南分公司。” “第三,”他凑近了一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孟建华,当着所有兄弟的面,给我周明,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 说完,他靠回椅背,双臂抱在胸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否则,你那个叫齐宝山的兄弟,连同他手下那十几号人,二十几辆车,就永远留在这十万大山里,给我们修路吧。” 包厢里死一般寂静。 孟建华能感觉到,窗外那些看似在看风景的“茶客”,气息沉稳,步伐有力,都是周明布下的暗棋。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制定规则。 面对这种毫不掩饰的威胁,孟建华的反应出乎了周明的预料。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而是端起面前那杯滚烫的茶,轻轻吹了吹气,然后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没有知觉。 “说完了?”他放下茶杯,淡淡地问。 周明一愣,都这个时候,这么淡定,是真的不怕?还是看不清形势? “周总的条件,我可以考虑。” 孟建华缓缓抬起头,迎上周明志在必得的目光,“但是,做决定之前,必须亲眼见到我的兄弟,确认他们每一个人的安全。” 周明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得意的大笑。 他以为,孟建华彻底怂了,这只是在为自己的屈服,找一个台阶下。 “没问题!孟董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他站起身,像炫耀战利品一样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半小时后,黑色伏尔加驶入南山深处一个废弃的矿场内。 矿洞口阴森潮湿,几十个手持钢管、木棒的本地汉子围在那里,一个个凶神恶煞瞪着他。 周明带着孟建华走进散发着霉味的矿洞。 洞内,齐宝山的十几名兄弟被困在一起。 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有三个人躺在草席上,显然伤得不轻,正在痛苦地哀哼。但剩下的每一个人,腰杆都挺得笔直,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周明一行人。 看到孟建华,齐宝山的一位兄弟从地上一跃而起,不顾身上的伤口,嘶吼道: “华哥,你来干什么?别管我们,跟这帮垃圾拼了!” 孟建华对着他,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 随即,他转过身,面对着一脸玩味、等着看他如何绝望的周明,以及周围那几十个手持凶器的彪形大汉。 他环视一圈,目光平静地落在周明脸上。 “人,我看到了。”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可以谈谈我的条件了。” 第93章 天降骑兵!最原始的打脸方式 “我的条件?” 孟建华的声音不大,在这空旷的废弃矿洞里却清晰得有些刺耳。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周明身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了刺耳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 笑声带动下,周围几十个手持钢管的汉子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孟建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被吓疯了的傻子。 刀疤脸用手里的钢管指着孟建华,又比划了一下周围黑压压的人群,笑得前仰后合: “北方佬,你是不是脑子坏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儿!你一个人,凭什么跟咱们谈条件?” 周明没有笑。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孟建华,像一只猫在戏耍爪子下最后一口气的老鼠。在他看来,孟建华的尊严和意志,已经被彻底碾碎了。 就在刀疤脸的笑声还在矿洞中回荡时。 一阵奇怪的声音,突兀地从矿场外传来。 “嘚、嘚、嘚……” 那声音沉重、规律,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不是汽车引擎的轰鸣,也不是摩托的咆哮。 是一种更原始、更古老的声音。 “什么动静?” 刀疤脸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横肉一紧,警惕地望向矿洞外唯一的出口。 他手下的马仔们也纷纷收声,握紧了手里的家伙,紧张地回头。 周明的眉头,第一次紧紧皱了起来。 他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封锁了所有通往外界的公路,这里就是一座叫天天不应的孤岛。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声音? 那“嘚嘚”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一支军队正在开拔。 紧接着,一声悠扬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吆喝声,划破了山间的晨雾! “嗨咗——!”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这声吆喝猛地一跳! 就在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瞬间。 矿洞外,那条崎岖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匹高大健壮的黑色骡马,马背上驮着一个用厚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货箱,箱体上,【建华实业】四个红色大字。 紧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第十匹…… 一匹又一匹驮着同样货箱的骡马,首尾相连,沿着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悬崖小道,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支庞大的马队!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个身披厚重羊皮袄,头戴毡帽的老者,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 他脸上沟壑纵横,胡须粗硬,一双眼睛正居高临下,漠然的俯瞰着矿洞里这群已经完全呆滞的“现代人”。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群井底之蛙。 “马……马帮?” 刀疤脸的声音都在发颤,看着眼前这支仿佛从历史中走出来的队伍,手里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们本地人,怎么会不知道“茶马古道”的传说? 那不是早就没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明脸上的从容和得意,早已荡然无存。 他封锁了公路,却算不到,对方竟然从绝壁上走出了一条路! 他扣押了卡车,却算不到,对方竟然用最原始的骡马运走了货物! 这不是一个维度的战斗! 孟建华一直平静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惊愕。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也从未想过会是眼前这般景象。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齐宝山! 脸上有伤,崭新的工装被划得破破烂烂,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走到那位老锅庄主面前,对着老人,深深地抱了一拳。 然后才转过身,迎上孟建华的目光,抬手指向身后那支踏蹄而来的特殊“车队”。 “华哥!” “你说,我们建华物流的人,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齐宝山猛地一捶自己的胸膛, “他们扣了我的车队。我齐宝山,今天就再给你拉起一支用马蹄子走路的新车队!” “你的货,你的兄弟,我一个都不少,给你带回来了!” 孟建华笑着点点头,目光从未离开过齐宝山。 震惊、欣慰、骄傲、心疼……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勇猛,却没想到他能勇猛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他还有着如此破天荒的智慧和胆魄。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时间,回到三天前。 齐宝山和手下的十几个司机兄弟,被关在同一个矿洞里,洞口被几块巨石堵得只剩下一道缝。 有的人破口大骂,有的沉默不语,有的人一拳拳砸在岩壁上,直到鲜血淋漓。 只有齐宝山,经过暴怒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双眼一动不动地,观察外面看守他们的人。 这些人不是周明的核心手下,是雇来的本地混子,领头的就是那个刀疤脸。他们纪律涣散,除了看管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赌钱、吹牛。 齐宝山注意到一个细节。 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有一支小规模的马队,会牵着骡马从矿场旁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路经过。 第一次,看守的混子拦住马队,骂骂咧咧从一个马帮后生的驮筐里抢走了一袋烟叶。那个后生与他吵了起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被同行的长辈死死按住。 第二次,一个混子喝多了,对着经过的马队撒尿,引来一阵哄笑。马帮的人,只是低着头,默默加快了脚步,眼里的屈辱和恨意,却被齐宝山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之间,有仇!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齐宝山脑中瞬间成型。 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赌局。赌输了,他会被当场打死。赌赢了,就能为孟建华,为建华物流,博出一条生路! 于是,他开始寻找机会。 第二天下午,他捂着肚子,对看守的混子喊道: “大哥,行个方便,我要上厕所!” 那混子一脸嫌恶地踢开一块石头,用手里的钢管指了指远处一个废弃的土坡:“快去快回,敢耍花样,老子饶不了你!” 齐宝山步履蹒跚地走向土坡,心脏狂跳。 他算准了时间,傍晚的马队,就快到了。 他躲在土坡后,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完,却没有立刻回去。他死死盯着那条小路,手心全是汗。 终于,熟悉的蹄声传来了。 他看到了昨天那个被抢了烟叶的年轻后生,正走在队伍的末尾。 就是他了! 年轻,气盛,眼里有火! 眼看马队就要走过,齐宝山一咬牙,猛地从土坡后蹿了出去,一把拦在了那个后生的马前! “兄弟!” 第94章 你的路,到头了 那个后生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握紧了腰间的砍柴刀,满眼警惕。 远处的看守也发现不对,大喝一声:“嗨,你干什么呢?” 说着,就提着钢管冲了过来。 时间,只剩下不到十秒! 齐宝山没有废话,更没有求救。 他猛地撸起自己的袖子,将手腕上那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一把扯了下来! 这块表,是孟建华在公司扭亏为盈后,给每个元老一人买了一块的。齐宝山宝贝的不行,平时干活都舍不得戴。 他把手表,重重地塞进那个后生的手里! “兄弟!别怕!我不是坏人!” 他的语速快如连珠炮,声音压得极低,“我们是北边来的生意人,被这伙人黑吃黑了!你帮我给你家的锅庄主带句话!” 看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后生看着手里沉甸甸、亮闪闪的手表,显然懵了。 “告诉你们锅庄主!” 齐宝山指了指洞口那批被油布盖着的货, “帮我把这批货,从你们走的山道运出去!运费,我给你们三倍!” 后生眉头一皱,三倍运费虽然诱人,但为此得罪这帮地头蛇,不值当。 他下意识就想把表推回来。 “别急!” 齐宝山死死按住他的手,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他抬手,指向那条几乎快被荒草彻底吞没的千年古道。 “只要你们帮我!我,我们‘建华物流’,就出钱,出人,帮你们把这条路,重新修好!从山里,一直修到外面的大公路上!” “让你们的马帮,能再次走出这十万大山!让你们的子子孙孙,不用再被困死在这穷山沟里!” 这句话,让那位年轻的后生心头一颤。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了! 修路! 对于已经被现代文明逼到绝境,只能靠着在山里刨食为生的最后一代马帮而言,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钱! 那是希望!是尊严!是整个族群的未来! 此时,看守已经冲到跟前,手里的钢管高高扬起。 “去你的!” 齐宝山猛地推了后生一把:“快走,记住我的话!” 说完,他转身迎向那根砸来的钢管,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击! 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混乱中,他看到那个年轻的后生,死死攥着那块手表,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牵着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齐宝山趴在地上,任由拳脚落在身上,嘴角却咧开一丝笑容。 种子已经种下,剩下的就交给天意了。 那一夜,老锅庄主坐在油灯下,摩挲着那块精致的上海手表,听完了后生的转述。 他沉默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拂晓,他走出木屋,看着那条被岁月侵蚀的残破不堪的古道,又看了看村子里那些看不到希望的年轻面孔。 他拿起珍藏多年的牛角号,吹响了召集所有族人的号角。 “他拿后背给咱们兄弟挡刀,这事儿,有‘义’!” “他说要给咱们修一条走出大山的路,这事儿,关乎‘命’!” 老锅庄主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 “这笔生意,咱们接了!” “赌的不是钱,是咱们马帮几百年的骨气!赌的,是那个北方汉子的一句承诺!”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石破天惊的一幕。 听完齐宝山的话,孟建华缓缓走上前,走到了齐宝山的面前。 两个一起闯出来的兄弟,四目相对。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泪盈眶。 孟建华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齐宝山满是尘土的肩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好兄弟。” 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良久,两人分开。 孟建华转过身,他看着脸色铁青的周明,看着那个不自觉往后退缩的刀疤脸。 “周总。现在你还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周明强撑着镇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孟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找了些山里穷哈哈,就能……” 他的话没说完。 孟建华伸出手,轻轻的摆了摆。 “周总,刚刚的条件,你没资格谈。” “现在,我们来谈谈我的条件。”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目光平静地看着周明已经开始发白的脸。 “第一,西霸天公司,即刻起,退出西南三省所有物流业务。这里的路,以后姓孟。” 周明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对方的气场,和身后那上百号沉默的马帮汉子,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孟建华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你们之前用手段抢走的西南家电代理权,全部还回来。我也不让你吃亏,按你们当初进价的十分之一,‘买。” “你……你这是抢劫!”周明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声音却干涩发颤。 孟建华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他缓缓竖起了第三根手指,但这次,没有指向周明,而是指向了身后,那个正被自己兄弟包扎伤口的齐宝山。 “第三,你,还有你所有动手的人,现在,立刻给我这位兄弟,给所有被你们打伤的建华员工……” “磕头,赔罪。” 磕头赔罪四个字,像四记耳光,狠狠抽在周明的脸上。 他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矿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明身上,等着他的选择。 周明看着孟建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眼神冰冷的马帮汉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他想挣扎,想放两句狠话,比如“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给我等着”。 但孟建华没给他这个机会。 孟建华缓缓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走到周明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慢地将茶水全部倒在了地上。 “周总,你的路,到头了!” 他转过身,面向洞口。马帮的汉子点点头,一步步朝着洞内靠近。 “而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扑通!”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周明,这个不可一世的京城巨鳄,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身后的刀疤脸等人,看到老板都跪了,哪还敢站着,一个个丢了手里的家伙,跟着跪了一地。 在建华所有员工和上百马帮汉子的注视下,周明低着头,挪到齐宝山面前,对着他,和那几个同样被打伤的兄弟,一下一下,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95章 这不是药方,是通天的梯子 危机解除,车队踏上归程。 临走前,那位威严的老锅庄主,独自找到了孟建华。 他没提修路的事,仿佛那只是一个顺口的约定。 他将一个用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塞到孟建华手里,入手沉甸甸的。 “孟老板,这是我们马帮祖上传下的东西,我们……守不住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托付的郑重,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悲凉。 “也许在你手里,它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孟建华疑惑地解开兽皮包。 包袱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却不刺鼻,带着岁月沉淀感的奇异药香,扑面而来。 兽皮里,静静躺着一本用泛黄牛皮纸装订的古籍,封面上,是三个他看不懂的,像是象形文字的古老符号。 而在古籍旁边,还用红布小心包裹着几株东西。 孟建华打开红布,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几株根须虬结、形似小人的植物根茎,通体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暗金色。 野生人参!而且是品相极好的野生人参! 这本古籍,难道是……一本失传的古老药方? 如果是,这将是比统一西南物流市场,更无人能预料的,一张真正的……王牌! 回去的列车上,喧闹和烟火气取代了来时的肃杀。 软卧车厢里,齐宝山正被手下那帮挂了彩的兄弟们簇拥着,吹嘘着这次如何在悬崖上把周明那帮孙子惊掉下巴。 时不时爆发出的哄堂大笑,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 孟建华没有参与进去。 他把自己关在独立的包厢里,门一锁,就像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没心思复盘胜利,也没空去想西南市场的版图。 桌上,平摊着一本老旧的牛皮册子。 就是马帮老锅庄主临走前,塞进他手里的东西。 册子很薄,封面没有字,只有三个用朱砂画的符号,歪歪扭扭,像是小孩的涂鸦,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老劲儿。 孟建华搓了搓有些发干的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泛黄,边缘已经起了毛。 没有想象中密密麻麻的人体经络图,也没有深奥的药理,只有一幅简单的酿酒图,和一个一个用毛笔写就的繁体字。 字迹潦草,不仔细认,根本看不清。 “这是……酒方子?” 孟建华皱了皱眉,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的跌打损伤秘方。 他耐着性子,就着图画,连蒙带猜地往下看。 配方罗列了三十六种药材,大多是些活血化瘀、强筋健骨的普通药材,没什么稀奇的。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配方里排在第一位,也是唯一画了图的那味“君药”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图上画的,正是老锅庄主送他的那几株……人形的野山参! 图画旁,还有一行小字注解,笔锋比其他的字迹更加狂放—— “生于绝壁,沐浴雷霆,集天地之灵气,成山川之精魄,名曰……龙根。” 龙根? 孟建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随身的背包,那几株“龙根”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强压着心头的窃喜,继续往下看,去看这药酒的功效。 没有包治百病,也没有起死回生。 只有八个字,普普通通:固本培元,伐毛洗髓,延年益寿。 孟建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死死地盯着这八个字,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指甚至有些神经质地在桌上敲击。 延年益寿? 这……这已经不是药酒了! 这是通天的梯子!是一把能撬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钥匙! 前世那些挣扎在病床上,为了多活一天、多喘一口气,不惜一掷亿万的富豪权贵们的脸,一张张在他眼前闪过,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和不甘。 物流、餐饮、服装…… 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在“延年益寿”这四个字面前,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呼……呼……” 孟建华的喘息声,在安静的车厢里变得无比粗重,他感觉口干舌燥,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老锅庄主说,他们守不住了。 这东西,自己……守得住吗? 怀璧其罪!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命! 一旦泄露出去,别说周明那种货色,恐怕全世界最顶尖的势力,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把自己连皮带骨吞得一干二净! 孟建华的脚步猛地停住,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野,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 老锅庄主给他的,不是一份传承。 是一份……催命符! 但同时,也是一个,让他孟建华真正有机会站在世界之巅的……天赐良机! 如何下这盘棋,将决定他未来的生死。 回到德城的第二天,建华实业总部,总经理办公室。 齐宝山坐在孟建华对面,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身上的伤口还贴着纱布,但精神头十足。 “哥,西南那边你放心,周明的人已经全部滚蛋了。我留了几个机灵的兄弟在那边盯着,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他咧着嘴,一脸的功成名就。 孟建华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轻轻推到齐宝山面前。 “山子,打开看看。” 齐宝山一愣,不明所以地打开了盒子。 当他看清里面那株须发皆全,宛如一个沉睡婴儿的人形山参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哥,这……这是马帮送你的那个宝贝?太贵重了!” “贵重吗?”孟建华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山子,从今天起,你不再只是建华物流的总经理。” 齐宝山猛地抬起头。 “我任命你为,建华实业西南大区,第一任总负责人!” “整个西南,除了我,你最大。人财物,你都可以自己说了算!” 齐宝山彻底懵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这已经不是提拔了,这是封疆拜相! 孟建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株人参, “你的第一个任务,不是赚钱,不是抢市场。” “是修路!” “我要你不计成本,不惜代价,把水泥路,直接修到马帮的寨子门口!兑现你当初吹过的牛!” “我要你用这条路告诉他们,跟着我孟建华,跟着你齐宝山,比他们守着那破山头有前途一万倍!” 孟建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修路,是为了把马帮,把能产出这种宝贝的马帮,彻底变成我们自己人!把他们,牢牢绑在我们的船上!” 第96章 修路,绑船,递投名状 “这条路,是你齐宝山收服人心的立威之战,也是你未来坐镇西南的根基!” “我要你,给我当好这个西南王!” 齐宝山浑身一震,他看着孟建华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再看看桌上那株价值连城的人参,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猛地站起来,没有说太多豪言壮语,只是红着眼圈,闷着声音说了一句: “哥,我懂了。这条路,我拿命给你铺出来!” 送走齐宝山,孟建华想起了那位老锅庄主说过的话。 那天,两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老人家,您那天说,你们守不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锅庄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和恐惧,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 “这药方,是祖上传下来的,但到了我们这一代,人心散了,年轻人都出山了,没人愿意守着这穷山沟。”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关键是,几年前,有一伙人找上了门。他们知道药方的事。” “他们自称来自一个叫长生会的地方。” 孟建华心头一紧。 “他们想买方子,出天价,我们不卖。不卖,他们就开始用阴损的招数。我们的马在山里莫名其妙地失足,采药的后生摔断了腿,寨子里的水井也被人下过东西……” “他们就像躲在暗处的毒蛇,我们防不胜防,真的……快撑不住了。” 一股寒意从孟建华的背脊升起。 他终于明白,自己接手的,不仅是一个宝藏,更是一个已经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桶!而长生会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当晚,孟建华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赌!只能赌一把大的! 他捻灭烟头,铺开信纸,提起笔,写下了一个他重生以来,最重要也最冒险的决定。 收件人,是京城的那位,省体改办主任,钱森。 信里,他没有提“延年益寿”四个字。 他用最恳切、最诚恳的口吻写道: “钱主任,学生孟建华,近日于西南发现一部失传的中医药古籍。学生人微言轻,自知怀璧其罪,恐无力守护此等国之瑰宝,令其明珠蒙尘,甚至流落海外。” “故此,学生恳请领导能予以重视,牵头成立专项科研组,对此古籍进行保护研究。我‘建华实业’,愿无偿捐献该古籍的‘研究使用权’,并出资作为项目启动资金,全力支持研发工作!” 写完最后一个字,孟建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没说献出古籍,只说献出“研究使用权”。 他没说这是私产,而是将其定义为“国之瑰宝”。 他不是在索取庇护,而是在“为国分忧”。 这一封信,就是他的投名状。 他要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变成一块和国家利益深度绑定的“金字招牌”! 至于那个神秘的长生会,当他们发现这块肥肉不仅换了主人,还被贴上了国家标签时,又会作何反应? 千里之外的西南边陲。 “轰隆——!” 山谷里一声闷响,炸碎的石头混着泥土滚滚而下,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齐宝山头戴黄色安全帽,站在新开辟出来的悬崖毛坯路基上,迎着山风,眉头很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路,才开了不到三公里,比在德城盖一栋楼都费劲。 他身后,是建华物流调来的工程队,还有几十个穿着坎肩、皮肤黝黑的马帮汉子,正光着膀子用铁镐费力地刨着碎石。 空气里全是硝烟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嗓子眼发干。 “齐总!齐总!”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技术员,满身泥水,急匆匆地从临时仓库的方向跑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出事了,出大事了!” 齐宝山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扔掉手里的图纸,大步迎了上去: “慌什么!慢慢说!” “水泥……我们昨天刚运进来的那批水泥,全完了!” 技术员带着哭腔,指着仓库方向, “全被人灌了水!” 齐宝山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一言不发,转身就朝仓库冲去。 临时搭建的铁皮仓库里,光线昏暗。几十个崭新的水泥袋被胡乱堆在角落,袋口全被利器划开,灰白色的水顺着破口流了一地。 本该是干爽粉末的水泥,现在已经开始凝固,变成了一坨坨毫无用处的灰色疙瘩。 一个老师傅蹲在地上,用手抠了抠已经半硬的水泥块,手都在抖:“完了,这批货彻底废了。没水泥,这路基根本没法稳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齐宝山身上。 工程队的工人们脸上是沮丧和茫然,而跟着来的马帮汉子们,眼神里已经冒出了火。 “特么的!” 一个马帮汉子一脚踹在旁边的木桩上,怒吼道:“肯定是山下那帮家伙干的,老子这就下山去剁了他们!”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周,他们开山用的炸药,在库房里不翼而飞。 三天前,队里唯一一台推土机,油箱里被人灌了沙子,趴窝到现在还没修好。 现在,又是水泥。 一次比一次狠,招招都往要害上捅,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们把这条路修通。 齐宝山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堆报废的水泥前,蹲下身,捻起一点湿润的粉末在指尖搓了搓。 他想起了孟建华在把他派来西南前,在办公室里对他说的话。 “宝山,这次去西南,你不是去打架的,是去当‘王’的。打天下靠拳头,守天下,得靠脑子。记住,盯着你的,不止是那些地痞流氓。”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齐宝山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泥灰, “把现场看好,任何人不准再碰。” 他转头看向那个满脸怒火的马帮小伙子阿牛,说道:“召集所有人,回寨子,开个会。” 马帮寨子的火塘边,气氛压抑。 几十个马帮汉子围坐一圈,火光映在他们古铜色的脸上,每个人的眼神都像要吃人。 工程队的几个负责人也坐在外围,个个愁眉不展。 “齐大哥,你下令吧!我们都听你的!” 阿牛提着一把砍柴刀,重重地墩在地上, “这口气要是不出,我们马帮以后还怎么在这一带立足?我带兄弟们下山,不把那帮‘坐地虎’的骨头拆了,我就不姓牛!” “对!不能再忍了!” 群情激愤,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汇聚到了火塘正中,那个默默抽着烟的男人身上。 第97章 工地鬼影,引蛇出洞 老锅庄主,马帮的定海神针,此刻也眉头紧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把宝押在了孟建华身上,自然也把希望寄托在了孟建华派来的这个“西南总负责人”身上。 按照齐宝山过去的脾气,这会儿他早就抄起家伙带人下山了。 管他是谁,先打服了再说。 可现在,他没有。 他只是把手里一根穿着烤肉的木棍,递给了身边焦躁不安的阿牛,上面金黄色的野猪肉还滋滋地冒着油。 “急什么?天还塌不下来!” 齐宝山撕下一块烤肉,慢条斯理地嚼着,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完全无视了周围焦躁不安的众人。 “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现在冲下山,找谁?打谁?就算把山下那帮小混混全揍一顿,能保证他们就是黑手?” “打错了,我们理亏。打对了,万一只是几个被雇来的小喽啰,真正的主谋在背后看笑话,怎么办?”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原本燥动不安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确实是这么个理。 齐宝山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困惑愤怒的脸,缓缓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决定。 “从明天起,工地停工。” “什么?停工?”阿牛第一个跳了起来, “齐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停工?那不是认怂了吗?我们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不还手,还自己停工?” “是啊,齐总,这路一天都耽误不起啊!”工程队长也急了。 就连一直沉默的老锅庄主,也停下了抽烟的动作,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不解和失望。 齐宝山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点退缩,反而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认怂?” 他把手里的木棍往火堆里一扔,站起身。 “我齐宝山这辈子,字典里就没这两个字!” 他走到阿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老锅庄主等几个核心人物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他们想让我们停工,我们就停给他们看。而且要停得彻底,停得让他们相信,我们真怕了,真怂了。” “明面上,我让工程队放假,让兄弟们天天喝酒吃肉,就当提前过年。你呢,去山下镇子上放出话,就说我们遇到鬼了,不敢修了,准备卷铺盖走人了。” 阿牛听得一愣一愣的:“齐大哥,你这是……” “这是让他们放松警惕。”齐宝山的声音更低了, “暗地里,你给我挑几个最机灵、最会钻林子的好手。从今晚开始,二十四小时,三班倒,把通往工地的几条小路,给我死死盯住!” 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是人干的,他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他毁了我们的东西,赢了,最高兴的时候,最容易大意。我不信,他能忍住不回来看看自己的战果。” “这条藏起来的蛇,总要出来透气的。”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工地真的停工了。 齐宝山说到做到,直接让人从山下买回来几头肥猪,成坛的好酒。工地上不再有机器的轰鸣,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肉香和酒气。 白天,齐宝山陪着老锅庄主下棋喝茶,听他讲过去马帮的辉煌。 晚上,就和阿牛那帮年轻人围着篝火,光着膀子摔跤、掰手腕,喝多了就教他们唱北方的军歌,豪迈的歌声在山谷里回荡。 他一个字不提修路的事,仿佛真的已经放弃了。 工程队的工人们憋屈了几天,见状也彻底放开了,天天吃饱喝足,倒也乐得清闲。 马帮的汉子们起初不理解,但看着齐宝山这个北方汉子没有半点架子,能跟他们滚在一身泥,也能跟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心里的疙瘩也渐渐解开了。 老锅庄主看着这一切,浑浊的眼眸里,失望慢慢变成了欣赏。 这个孟老板派来的人,不是个莽夫。他懂进退,更懂人心。 第四天,天还没亮,凌晨时分,万籁俱寂。 一个负责在东山垭口蹲守的马帮小伙,像猴子一样从林子里蹿出来,连滚带爬地冲进齐宝山睡觉的帐篷。 “齐……齐大哥!抓……抓住了,有动静了!” 半小时后,工地的篝火重新燃起来了。 一个穿着黑衣,身材瘦小的男人被麻绳捆得像个粽子,扔在火堆旁。他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挣扎。 在他脚边,放着一个喷壶,里面还有半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 阿牛凑上去闻了闻,脸色一下子铁青: “是三步倒!这玩意儿是拿来毒山里野兽的,剧毒!他是想往我们的水源里投毒!”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这得手了,后果不堪设想。 齐宝山从帐篷里走出来,脸上没有一丝睡意。他走到那个被绑的男人面前,蹲下身,眼神平静地看着对方因恐惧而剧烈抖动的身体。 他没有问话,只是伸出手,缓缓扯掉了对方蒙脸的黑布。 火光下,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齐宝山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识这张脸! 脸颊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当初在庆城,被孟建华吓得屁滚尿流,那个西霸天公司的刀疤脸! 齐宝山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刀疤脸的脖子上。 那里,一个用朱砂刺得形如火焰的奇特图腾,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长生会”! 他想起了孟建华的警告,然后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篝火烧得很旺,噼啪作响。 火光跳动,映在齐宝山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脱下厚重的工装外套,扔给旁边的阿牛,身上只剩一件被汗水湿透的白背心,露出结实的膀子和胳膊。 “齐宝山,有种弄死我!想从我嘴里知道一个字,你做梦!我们长生会的,没孬种!” 齐宝山没生气,只是点了点头,说:“行,有骨气。” 他伸出手,捏住了刀疤脸的左手小指。 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仍旧咬着牙硬撑。 齐宝山没再说话,手上缓缓发力。 “咔!”一声脆响。 “啊——!”凄厉的惨叫,瞬间打破了营地的寂静。 刀疤脸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前一秒还嘴硬的汉子,此刻疼得脸都变了形。 周围的马帮汉子们,不少都下意识地别开了头。他们不怕见血,但这种折磨人的方式,看得人心里发毛。 齐宝山松开手,那根小指已经不自然地弯折着。 第98章 百人围山?那就杀出去! 他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刀疤脸,语气还是那么平静: “我时间不多,你的人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现在,能聊了吗?” “我……我呸……” 刀疤脸疼得话都说不全,但嘴里还在骂。 “好。” 齐宝山再次点头,伸手握住了他那只手,拇指压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只是轻轻用力。 刀疤脸的惨叫立刻卡在了喉咙里,身体抖得像筛糠。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根手指下的骨头,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别……别!” 他终于崩溃了,声音带着哭腔,“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齐宝山松开了手,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是……是周经理,是周经理让我们干的!”刀疤脸涕泪横流,把所有事情都倒了出来。 半小时后,齐宝山站起身,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 他要修的这条路,动了“长生会”的命根子。 这个盘踞西南多年的神秘组织,靠垄断珍稀药材的运输线发家,而这条路一旦修通,建华物流的车队就能直接开进大山深处,他们的生意就全完了。 而负责在德城对付他的,是长生会的外围成员,也是他的一个“老熟人”——德城市第一运输公司的总经理,周卫国。 那个当初在土地竞标中,输给孟建华的“铁算盘”。 “竟然是他”,齐宝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原以为只是商业竞争,没想到背后还牵扯着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地下组织。这不是简单的地痞流氓,这是一张想要把他活活困死在这里的天罗地网。 他终于明白,孟建华临走前那句“万事小心”,到底意味着什么。 齐宝山还没回过神。 山谷口,一个负责放哨的马帮小伙,急匆匆跑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齐大哥!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人!” 小伙子指着山下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黑压压的一片,把路都堵死了!少说也有一百号人,手里都亮着家伙!”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在营地里每个人的头上。 一百多人! 工程队的工人们脸都白了,他们是拿工资的工人,不是卖命的打手。 有人已经开始往后缩,眼里全是恐惧。 就连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帮汉子,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 他们这几十号人,在自家地盘上,对付三五十个不成问题。但对方一百多个有备而来的打手,真要拼起来,就是拿命去填。 人心,开始散了。 整个营地一片死寂,只剩下篝火的燃烧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齐宝山动了。 他没有半点慌乱,走到已经吓傻的刀疤脸面前,没多说一个字,直接一脚把他踢晕过去,省得他乱喊乱叫。 然后,拎着一把开山刀,大步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最后落在了阿牛和老锅庄主的身上。 阿牛年轻的脸上满是紧张,但依旧死死攥着刀,站在原地没动。老锅庄主默不作声,只是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狠劲。 齐宝山心里有了底。 他举起手里的开山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寒光。 “我知道你们怕。” “但是,怕没用。我们现在被堵在山里,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我们退就是死,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他的话很直接,很残酷,瞬间打碎了某些人想要投降或逃跑的幻想。 “他们有一百多号人,我们只有几十个。硬拼确实是找死。” 齐宝山话锋一转,“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这山里的每一条路,每一块石头,都是我们用汗水砸出来的!” 他指着身后的工地,指着那条只修了一半的公路。 “他们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山里,那我们就得让他们知道,这十万大山里,谁才是狼!” 他的目光锁定在阿牛,和那十几个眼神最凶悍的马帮年轻人身上。 “从今天起,我们不只是修路的了。我,齐宝山,要在这里成立一支队伍,就叫‘山狼’!你们,就是第一批山狼!” 他没有给大家犹豫的机会,直接下令。 “现在,所有还想活命的爷们,听我命令!” “拿上你们的刀,拿上干活的镐头和钢钎!准备好战斗,一旦他们冲上来,直接打回去!” 可料想中的冲突并没有发生,一直到太阳落下,对方还没有动静。 夜色沉寂,山风冰冷。 “山哥,跟他们拼了!”有人握着扳手,眼眶通红。 “怎么拼?他们一百多号人,我们才几十个,还都是工人!” “不拼就是等死!” 争吵声中,齐宝山扫过一张张或绝望或愤怒的脸。他亲手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现在他要为这股血性找到一条出路。 “安静。” 他走到一张简易桌前,上面铺着一张手绘的工地地形图。 “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阿牛,你带十个马帮兄弟,从西面悬崖那条没人知道的小路摸下去。你们是‘狼牙’,任务只有一个,等我的信号,第一时间干掉对方头目。” 阿牛没吭声,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老赵,”齐宝山转向工程队里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傅,他曾在部队当过爆破兵, “山顶那几块松动的大石头,你最清楚。我给你五个人,几根撬棍,半小时内,我要你把它们送到山下去。你们就是‘炮火’,给我把他们的胆子砸烂!” 老赵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老板放心,保证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最后,齐宝山看向剩下的大部分工人,他们手里拿着钢管、铁锹,神情依然紧张。 “你们,是狼群!” “等石头滚下去,等‘狼牙’的箭射出去,你们就跟着我,从正面冲垮他们!记住,我们不是突围,是狩猎!” 三支队伍,三个任务,目标明确。 原本惶恐的人群,在齐宝山的安排下,眼中的恐惧渐渐消失。 半小时后。 盘山土路上,篝火烧得正旺。 上百名打手三五成群,喝着劣质白酒,嬉笑声不绝于耳。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被众人吹捧着,他就是这次行动的头目,李三。 “等明天周总的人一到,咱们一起冲上去,男的打断腿……”李三发出猥琐的笑声,正要继续吹嘘。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一个手下突然指着漆黑的山林,惊疑不定地问: “三哥,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声音?我看你是喝多了……” 李三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话音未落。 第99章 初次交锋,烧账本! “噗。”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熟透的西瓜被戳破的闷响。 李三的眉心正中央,凭空多了一个黑洞。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双眼圆瞪,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进篝火里。 火星四溅,所有的喧哗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傻了,甚至没看清攻击来自何方。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从头顶传来。 “那……那是什么?”有人颤抖着抬起头。 月光下,他们头顶的悬崖上,几块磨盘大小的大石头,正被撬棍缓缓推动,越过边缘。 下一秒,地动山摇! “轰隆隆——!” 几十块大石头裹胁着千斤之力,从陡坡上哗哗的滚下来,带着沉闷的响声,向着他们狭窄的营地碾压过来! “跑!快跑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整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哭爹喊娘,四散奔逃。但在这狭窄的盘山路上,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大石头所过之处,帐篷、篝火、摩托车,都被碾得粉碎。 惨叫声此起彼伏,仅仅一轮“滚石”,对方的阵型就被彻底摧毁,死伤超过三成,剩下的人也都吓破了胆。 幸存者惊魂未定,以为噩梦已经结束。 “杀——!” 突然一声大吼,从他们正前方响起。 只见几十个脸上涂着黑炭的“野人”,手持砍柴刀、铁镐,嚎叫着冲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齐宝山! 他手里没有刀,而是拎着一把从推土机上拆下来的大铁锤! “砰!” 齐宝山一步跨出,面对一个迎上来的混混,手中的大铁锤以一个简单的横扫,砸了过去。 那混混举起钢管格挡,连人带钢管,像个破麻袋一样横飞出去七八米远,落地时已没了声息。 仅仅一锤,就让还想冲锋的其他人,愣在了原地。 不到十分钟,所有还站着的打手,都“哐当”一声扔掉武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齐宝山提着那把沾满血污的大铁锤,走到一个副头目面前,将铁锤重重顿在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这一战,大获全胜!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审讯结束了。 那个被齐宝山一锤吓破胆的副头目,跪在地上,把周卫国和“长生会”在西南地区的勾当,竹筒倒豆子般全交代了,还交出了一本秘密账本。 上面详细记录了周卫国这些年来的所有黑账,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 马帮的寨子里,火光跳动。 “山狼”的成员们围在一起,虽然身上带伤,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死里逃生的兴奋和打赢胜仗的骄傲。 阿牛将那本账本递给齐宝山,激动地说:“山哥,有了这个,咱们去报官,周卫国死定了!” 所有人都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着齐宝山。 齐宝山只是平静地翻了几页,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账本扔进了火堆里。 “山哥,你这是干什么!” 阿牛急了,差点伸手去火里捞。 齐宝山一把按住他,看着熊熊燃烧的账本,声音冰冷: “报官?你觉得,周卫国能在这里横行这么多年,上面会没有人?” 他扫视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本账本,不是扳倒他的武器,是我们的催命符!我们交上去,周卫国或许会有麻烦,但我们这些小人物,绝对活不到明天!他背后的人,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让我们无声无息地消失。” 众人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都感到一阵后怕。 “那……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算了?”有人不甘心地问。 “算了?”齐宝山冷笑一声,“我齐宝山,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想让他死,靠别人没用。我们必须有比他更硬的拳头!硬到能把他和他们背后所有的人,全部砸碎!” 他深吸一口气,宣布了两个决定。 “第一,从今天起,‘山狼’护卫队不再是临时组织!所有人,都转为建华集团的正式员工,享受正式待遇!工资、奖金、五险一金,一分不少!伤亡兄弟,抚恤金我给三倍!” 话音落下,人群一片哗然,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对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和贫苦工人来说,一个稳定有尊严的身份,比什么都重要。 齐宝山抬手,压下欢呼声。 “第二,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进行真正的训练。我会从工程队里,把最好的爆破手、最好的机械师调过来!从马帮里,挑选最年轻强壮、脑子最灵光的后生!” “我不仅要教你们怎么用刀用棍,更要教你们怎么用脑子打仗,怎么玩转战术和现代化装备!”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座戒备森严的四合院内。 周明,那个曾在德城被齐宝山弄得灰头土脸的青年,正恭敬地站在一位闭目盘着佛珠的老者面前。 “老师,西南那边传来消息,周卫国的人……全军覆没了。又是那个齐宝山干的。他已经成了我们在西南最大的钉子,孟建华的建华集团,也因为他,越来越难对付。” 老者缓缓睁开眼,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轻轻捻动佛珠,声音平淡:“一条能咬人的狗,是好事。但如果它开始不听话,甚至想咬主人,那就该换了。” “周卫国这条狗,已经老了,不中用了。至于齐宝山……他想当狼,还嫩了点。” 老者看向周明,吩咐道:“去,联系‘贪狼’。” 周明身体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 贪狼! 那不是一条狗,也不是一头狼。 那是老师手中最锋利、最不讲规矩,也最致命的一张王牌!是他专门用来解决“麻烦”的怪物! 老师,终于要动真格的了! 天还没亮,西南深山的雾气又冷又重。 “跑!都给老子跑起来!” 齐宝山抱着臂膀站在高处,看着山谷里的一举一动。 几十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人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全是石头。 脚下的盘山土路崎岖不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汗水混着泥水,从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往下淌。 这支队伍成分复杂,有开惯了卡车的司机,有山里长大的马帮小伙,还有前些天只知道聚在一起打牌吹牛的工地工人。 现在,他们都叫一个名字——“山狼”预备队。 “快点!最后一个跑到的,中午没饭吃!”齐宝山又是一声吼。 第100章 野外训练,中用不中看? 队伍里,一个原来开翻斗车的工人实在跑不动了,脚下一软,扑通就趴在了地上,背上的麻袋差点把他压垮。 他旁边的汉子犹豫了一下,想去拉他。 “别管他!”齐宝山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他自己爬起来!在战场上,没人会等你!” 那工人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最终一咬牙,撑着地,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齐宝山看着这一幕,没什么表情。 他知道,跟“长生会”那种组织斗,光凭一股血气之勇就是送死。他要的不是一群莽夫,而是一群狼,一群懂纪律、会动脑子的狼。 上午体能,下午格斗。 格斗教官就是齐宝山自己。他不教什么花架子,全是街头肉搏总结出的实战技。 训练场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工人自恃有几分力气,不服管教,对着齐宝山递过来的拳靶子,懒洋洋地打了一拳。 “没吃饭?”齐宝山问。 工人梗着脖子:“吃了。” “行。”齐宝山点点头,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记手肘顶了过去。 那工人根本没看清动作,只觉得胸口像被铁锤砸了一下,整个人倒飞出去,躺在地上蜷缩得像只虾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齐宝山走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手肘,对着所有人说: “看清楚,这里比拳头硬,一下就能让他闭嘴。再有下次,我不保证他还能不能喘气。”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除了格斗,还有更邪门的课。 爆破教官是工程队的老赵,以前在部队是工兵,平时闷声不响。他上的第一课,就把所有人镇住了。 他没讲雷管炸药,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一袋化肥和一包白糖倒进一个铁桶里,搅了搅,又倒了点别的东西进去。 “这玩意儿,平时咱们吃的,种地的。”老赵扶了扶眼镜,声音沙哑,“可要是这么一弄……” 他划着一根火柴,远远地丢了进去。 “呼——!” 一股将近两米高的火柱猛地从铁桶里窜了出来,热浪扑面,连几米外的人都感觉眉毛要被烤焦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老赵平静地说:“威力不大,但胜在材料好找,查不着源头。记住了,咱们不是去炸大楼的,是去烧掉一些不干净的屋子,清理一些不干净的人。” 而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野外生存课。 教官是老锅庄主从马帮里请出来的一个老人,听说他是这山里最后一个“赶山人”。老人瘦得像根竹竿,总是一个人待着。 他不怎么说话,只是带着学员们进林子。 他会随手拔起一株颜色鲜艳的蘑菇,掰开,递到学员鼻子底下闻,然后用两个字评价:“死人。” 他也会指着一截被踩倒的草茎,淡淡地说:“两个人,半小时前过去的。一个体重一百六往上,另一个,左脚有点问题。” 众人顺着方向追出去几百米,果然在泥地上看到了两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只有在跟着这个老人的时候,才安静得像群鹌鹑。 他们学着用藤蔓和竹子做绊索、做陷阱,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玩意儿,一旦触发,削尖的竹子能直接扎穿野猪的肚子。 技术在好,但家伙事儿不行。 光靠拳头和陷阱,终究是土办法。 这天下午,一辆伪装成运送水泥的卡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工地深处。 孟建华的“援助”到了。 齐宝山让几个核心成员过来帮忙卸货。撬开第一个板条箱,里面没有水泥,而是一排排用油纸包着的、崭新的金属工具。 “这是……射钉枪?” 一个工人拿起来,掂了掂,满脸疑惑,“老板,这玩意儿干啥用?咱们又不搞装修。” 所有人都有些失望。 只有老赵,走上前,拿起一把射钉枪,眼神瞬间就直了。 他拉动枪栓,感受着内部机簧的力道,又看了看箱子里那些尾部带着红色塑料翼的特制钢钉。 “老板……”老赵的声音都在发颤,“这东西,要是把底火换成火药的……”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一个马帮的小伙子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能打猎?” 老赵把射钉枪重重地放在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五十米内,三合板一枪就透。比弓弩好用,声音还不大。”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看着那满满一箱的射钉枪,眼里混杂着兴奋、震惊,还有一丝恐惧。 这已经不是工具了。 齐宝山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狼终于要长出牙了。 武器的升级,让所有人都兴奋了好几天。 射钉枪、大功率电鱼机、几百米长的高压绝缘电缆……这些伪装成建材的大家伙,让“山狼”预备队的火力,一夜之间鸟枪换炮。 但新的问题,很快就来了。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内部的裂痕,比想象中要深。 工地上的工人,和山里的马帮成员,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工人嫌马帮的一身土味,没文化,马帮地觉得工人四肢不勤,磨磨唧唧。 平时小摩擦不断,直到一次模拟对抗演习,矛盾彻底炸了。 演习中,阿牛带领的马帮小队,对阵老赵带领的工人小队。 马帮小队没拿那些新装备,就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在林子里设陷阱、打游击。 工人小队虽然人手一把改装射钉枪,但在复杂的山林里,根本找不到人,反而被各种土法陷阱折腾得灰头土脸。 最终,阿牛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老赵背后,用一把抹了泥的短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服不服?” 阿牛的脸上全是得意,他把工人小队剩下的成员一个个“点名”,宣布他们“阵亡”。 老赵这边,一个“阵亡”的弟兄都没少,被耍得团团转。 老赵气得脸色通红,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讲的。 “一群野人,就会用这些下三烂的招数!”一个被藤蔓绊倒、摔了一嘴泥的工人忍不住骂道。 “总比你们这些拿着新家伙还找不到北的强!”阿牛毫不客气地回敬。 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齐宝山走了过来。他没骂人,也没拉架,只是平静地看着两拨人。 “演习结束,所有人,集合。” 等两支队伍站好,他宣布了一个新的训练科目。 第101章 要么当兄弟,要么一起死! “极限救援。” 齐宝山让人拿来绳子,把阿牛和老赵两个人,面对面,用绳子绑在了一起。 然后他让人把他们俩,用另一根主绳,吊在了旁边百米高的悬崖正中间。 所有人,都看傻了。 “老板,这……”有人想劝。 齐宝山抬手制止了他,对着悬在半空的两人喊道: “现在,你们俩就是一个人了。要么,想办法互相配合,一起爬上来。要么,就在这儿吊着,等绳子断了,一起下去喂鹰。” 说完,他真的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悬崖边上,再也不多说一句话。 烈日当头,悬崖上连个遮挡都没有。 阿牛年轻力壮,空有一身力气,但在光滑的岩壁上找不到一个借力点。 老赵上了年纪,体力本来就差,被吊了十几分钟,额头上汗珠子就滚了下来,呼吸也越来越粗重了。 两个人被绳子紧紧捆着,谁动一下,另一个都会跟着剧烈晃动,情况变得更糟。 “你别乱动!”阿牛吼道。 “我……我快没力了……”老赵咬着牙,胳膊已经开始发抖。 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又过了十几分钟,老赵的手臂肌肉开始抽搐,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一旦他松手,阿牛一个人绝对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结果就是一起掉下去。 “老家伙,撑住!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阿牛感觉到了老赵的松懈,急得破口大骂。 他用尽全身力气,慢慢调整姿势,试图用自己的腿在岩壁上找到一个支撑点,好分担一点老赵的压力。 就在这剧烈的晃动中,老赵那双被汗水模糊的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岩壁。他丰富的工程学知识,让他对岩石的结构和承重点有着精准的判断。 “左边!你左手往上……半米!那儿有个缝!”老赵用尽力气喊道。 阿牛下意识地照做,果然摸到了一个可以扣住手指的岩缝! “你……你怎么不早说!”阿牛又惊又喜。 “你动得跟个猴子一样,让我怎么看!” 两个人一边骂着,一边却开始了配合逃生。 老赵成了“眼睛”和“大脑”,负责观察地形,规划出最省力、最安全的路线。 阿牛成了“手”和“脚”,负责执行,用他远超常人的力量和山里人特有的攀爬技巧,带着两个人一点点向上挪动。 黄昏,太阳快要落山了。 两个浑身被汗水浸透,几乎脱力的人影,终于互相搀扶着,翻上了悬崖顶。 他们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两条脱水的鱼,大口地喘着气。 悬崖下的队员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阿牛和老赵对视了一眼,没有指责,也没有抱怨。突然,阿牛咧开嘴,笑了。老赵也跟着,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劫后余生的放声大笑。 所有的隔阂和偏见,在这一刻,都被汗水冲刷干净了。 齐宝山走过来,丢给他们两瓶水。 “现在,你们是兄弟,还是仇人?” 阿牛接过水,灌了一大口,然后把另一半递给老赵,嘿嘿一笑:“老板,以后谁敢动他,我第一个不答应。” 老赵没说话,只是拍了拍阿牛的肩膀。 一个月后,一支全新的“山狼”淬炼成钢。他们身上既有工人的纪律和技术,又有马帮的狡诈和山林生存能力。 但他们不知道,一个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更专业,更致命的影子,也已经到了这里。 这天夜里,暴雨倾盆。 营地最外围的哨塔里,一个叫“狗子”的马帮小伙正裹紧雨衣,缩在角落里打哆嗦。他是阿牛的同乡,身手敏捷。 闪电划过夜空,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下面几十米外的草丛动了一下。 他立刻警惕起来,抓起手边的射钉枪,对着下面漆黑的草丛压低声音喝道:“谁?” 一片寂静,只有雨点砸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呸,眼花了。”狗子骂了一句,放松下来,转身想去拿水壶。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贴了上来。 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快如闪电,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和鼻子。 狗子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同时,另一只手用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从他脖颈的侧后方,精准地刺了进去。 “噗。” 一声轻微的入肉声。 狗子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软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茫然和不解,然后迅速涣散。 黑影稳稳地扶住他的尸体,没有让它发出任何声响,轻轻地放在哨塔的地板上。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干净利落。 黑影缓缓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那是一张没有任何特点的脸,混在人群里立刻就会被忘记。 但那双眼睛,在看着这个营地时,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个屠夫在看即将被宰杀的牲口。 他就是“贪狼”。 暴雨过后,黎明的天空被洗得泛白。 山林间的空气湿漉漉的,混着泥土翻上来的腥气,还有一丝极淡,却怎么也散不去的血腥味。 “狗子!换岗了!给你带了肉粥!” 阿牛清亮的嗓音划破营地的宁静。他一手端着滚烫的陶碗,一手扶着湿滑的木梯,三两下就爬上了东侧那个孤零零的哨塔。 往日里,狗子总会探出头,咧着嘴冲他笑。 但今天,哨塔里死寂一片。 阿牛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手脚冰凉。他探头进去,里面空空如也。 “狗子?” 他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只有风穿过哨塔的孔洞,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目光落在哨塔的地板上,那里,有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色液体,被清晨的微光照得格外刺眼。 “哐当——!” 手里的陶碗失力滑落,在木板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肉粥混着泥水四下飞溅。 “来人啊——!出事了!” 凄厉的嘶吼声就像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整个营地的安宁。 第一个冲到哨塔下的是齐宝山。他昨晚几乎没睡,眼底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紧随其后的,是脸色铁青的老赵和一大群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山狼”队员。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狗子的尸体,在哨塔后方三十多米外的灌木丛里被找到。 他仰面躺着,双眼瞪得滚圆,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又无法置信的画面。 脖子上,只有一道细细的血线,像是被最锋利的纸张划过,几乎没有多余的血迹渗出。 第102章 挑拨离间,营地内乱 现场没有扭打的痕迹,甚至连脚印都被昨夜的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更诡异的是,哨塔上那把防身用的射钉枪,不见了。 看到这一幕,现场众人都齐齐愣住了。 前两天打退周卫国派来的混混,好不容易在工人和马帮两拨人之间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士气,随着狗子的死,慢慢的消失。 “射钉枪……不见了。” 一个来自工程队的工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那玩意儿……只有我们自己人玩得最顺手……” 声音虽小,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马帮的小伙子当场就炸毛了,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工人, “狗子是我们的兄弟!你们的人丢了枪,就怀疑我们?凶器呢!你们看看狗子脖子上的伤口,像是被削尖的竹片子划的!这种手法,只有你们这些常年在山里跑的猎户才会!” “简直瞎咧咧!”工程队那边的人也不干了, “我们用射钉枪是为了防身,谁会没事干去杀自己人?倒是你们马帮,跟周卫国那边不清不楚的,谁知道是不是拿了好处,在背后捅刀子!” “你说谁不清不楚!” “就说你们!” 两拨人瞬间对峙起来,手里下意识地握紧了随身的棍棒和铁管。 眼神里的怀疑和敌意,像野火一样蔓延,刚刚还同仇敌忾的“山狼”队员,转眼间就变成了两群互相戒备的帮派。 齐宝山始终没有说话。 他蹲在狗子的尸体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手指戴着手套,轻轻拂过那道致命的伤口。 边缘光滑,切口极深,一击毙命。 这不是普通竹片能做到的。这需要一把特制的、极薄且无比锋利的刀器,以及远超常人的力量和技巧。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最后回到哨塔。 他爬上去,一寸寸地检查着。终于,在门后一个被雨水打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泥印。 纹路很奇特,不是营地里任何一种工鞋或胶鞋能留下的。 最关键的一点,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凶手杀了人,为什么不立刻逃走,反而要带走一把笨重、目标又大的射钉枪? 这不是为了武器。 是为了嫁祸! 敌人根本不是冲着狗子一个人来的,是冲着他们这支刚刚磨合的队伍来的!他要用最简单、最恶毒的方式,让他们从内部分崩离析,自相残杀! 好狠的手段! 齐宝山缓缓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底下剑拔弩张的众人。 “都给我闭嘴!” 一声沉闷的低吼,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吵。 所有人都看向他。 齐宝山走到两拨人中间,目光从一张张愤怒、怀疑的脸上扫过。 “狗子,是我‘山狼’的兄弟。不管他是工程队的,还是马帮的,他死的时候,是我们‘山狼’的人!” “这笔血债,我们记下了。也必须,由我们亲手来报!” 他没有去分析谁是凶手,而是直接下达了命令,语气斩钉截铁。 “老赵!” “在!” “从现在起,营地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所有人三人一组,吃饭睡觉上厕所都不许分开!武器不离身!有违令者,按通敌处置!” “是!” 他又看向阿牛,阿牛还沉浸在悲痛中,眼神空洞。 “阿牛!”齐宝山加重了语气。 “在,齐总。” “把狗子……好生安葬。用山里最好的规矩。” 齐宝山顿了顿,接着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今晚,所有人,都来为狗子守灵。备酒,备肉!” 夜晚很快降临。 山里的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营地中央的篝火烧得“噼啪”作响,将众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狗子的灵位前,摆满了大块的烤肉和整坛的烈酒。 齐宝山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加强巡逻,反而把绝大多数人都召集到了篝火旁。他亲自给每个人倒酒,逼着他们吃肉。 “都吃!都喝!”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命令, “狗子是我们的兄弟,今天我们不谈别的,就送兄弟最后一程!谁不喝,就是看不起我齐宝山,也看不起死去的狗子!” 众人虽然满腹疑虑,但在这种江湖义气和悲壮气氛的裹挟下,也只能端起酒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酒过三巡,不少人已经有了醉意,争吵时的火药味淡了许多。 只有老赵和阿牛,在齐宝山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眼神示意下,悄悄起身,一言不发地退出了人群,像两道影子般,融入了篝火照不到的黑暗中。 营地最深处,存放炸药和雷管的铁皮仓库。 这里是整个营地的命脉,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此刻,老赵正带着两个最信得过的电工,借着一盏罩着防风罩的昏暗马灯,紧张地忙碌着。 一捆捆从电鱼机上拆下来的高压电缆,被他们小心翼翼地埋进仓库周围湿漉漉的泥地里,只在几处关键位置,露出了被伪装起来的接头。 所有电缆的另一头,全部汇集到不远处的一台柴油发电机上。 这台发电机经过了改装,一旦启动,能在瞬间爆发出恐怖的电压。 黑暗中,齐宝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凶手杀了人,拿走射钉枪,就是想看我们内乱。” “但他这样的猎手,一定很骄傲。他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会回来,欣赏自己的‘杰作’,顺便……拔掉我这颗最碍事的钉子。” 老赵擦了擦额头的汗,压低声音问:“齐总,你确定他会来这里?” “一定会的。” 齐宝山看着那座孤零零的仓库,“毁掉这里,我们就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这是釜底抽薪的最好选择。” “而这个仓库,就是我为他准备的,最好的猎场。” 夜,越来越深。 营地里的鼾声此起彼伏,篝火也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守夜人。整个营地,仿佛彻底陷入了沉睡,防备松懈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西侧的密林中走出来。 正是“贪狼”。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脚步轻得连地上的枯叶都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白天的一切,尽在他掌握。 那群乌合之众果然起了内讧,那个叫齐宝山的头目,除了用些粗鄙的江湖手段笼络人心,根本不堪一击。 今晚,就是收网之时。 他的目标,正是那个独立的炸药仓库。 第103章 杀手夜袭,被抓现形 他放慢脚步,完美绕过了所有明哨暗哨,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仓库附近。 果然,如他所料,这里的防守几乎为零。 贪狼不禁在心里冷笑:一群土包子。 他从战术背心取出一小块塑性炸药和一枚延时雷管,准备送他们一份“大礼”。伏低身体,一步步靠近仓库的大门。 十米。 五米。 三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铁门时,他脚下的湿泥,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咔”声。 不好,陷阱! 身为顶级杀手的本能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想也不想,腰腹猛地发力,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向后退去! 但,还是迟了。 五十米外,一个隐藏在伪装网下的土坑里,一直用夜视望远镜锁定这片区域的老赵,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用尽全力,按下了手中那个连着电线的红色按钮! “轰——嗡——!” 柴油发电机发出一声轰鸣声! 与此同时,齐宝山一声大喝,声音响彻了整个山谷! “电——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以仓库为中心,方圆十米的地面,“滋啦”一声爆起一片眩目刺眼的蓝色电弧!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焦臭味! “滋啦啦啦啦——!” 贪狼只退开了一步,半个身子依旧被这恐怖的高压电场笼罩!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喉咙深处发出来! 他身上的高科技装备瞬间成了导体,强大的电流疯狂地灌入身体,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砸在地上,浑身冒起缕缕青烟。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想不明白。 这群土包子……怎么可能……设下如此专业的陷阱? 不等他想明白,突然,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几十个手持武器、双眼赤红的“山狼”队员怒吼着冲了出来,将这片电光闪烁的区域围个水泄不通。 齐宝山提着那把标志性的巨型铁锤,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走到已经瘫在地上、浑身焦黑、不断抽搐的贪狼面前,居高临下。 “猎人,欢迎来到我的猎场。” 铁皮仓库里,马灯的光晕摇曳不定。 “贪狼”被剥得只剩一条短裤,像条死鱼一样被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高压电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却摧毁了他的神经系统,让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全身肌肉灼烧后的剧痛。 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齐宝山,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杀……了我。” 齐宝山搬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的薄刃匕首——正是杀死狗子的凶器,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 他停下动作,抬起眼皮,嗤笑一声, “我这个人,做事讲究个公平。你让我兄弟死得不明不白,我就让你……活得明明白白。” 齐宝山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听山里的老人说,有一种蚂蚁叫黑金刚,个头不大,但颚齿锋利,最喜欢钻活物的骨头缝。把人身上涂满了蜂蜜,放在蚁巢边。”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说,用这个法子招待你,够不够排场?” 贪狼的瞳孔猛地一缩! 死亡,他不怕。但这种清醒地迎接凌迟的折磨,瞬间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齐宝山知道,火候到了。 “周卫国,还有他背后的长生会,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送死?” 贪狼嘴唇哆嗦着,眼神挣扎一会儿,还是选择了闭嘴。 齐宝山也不着急,缓缓站起身,对着门口守着的阿牛吩咐道:“阿牛。” “在!齐总!” “带几个兄弟,去林子里找找蚁巢。再弄点蜂蜜回来,越多越好。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别委屈了咱们的贵客。” “好嘞!”阿牛眼中闪着复仇的快意,转身就要带人离开。 “等……等等!”贪狼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嘶声喊道,“我说!我全都说!” 半小时后,齐宝山脸色阴沉地走出了仓库。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 周卫国只是长生会在德城推到台前的一个小角色。 真正派“贪狼”来的,是长生会在整个西南地区的总负责人,一个代号“二先生”的神秘人物。 他们的目的,远不止是阻止修路,而是要将这条古道所牵扯的所有隐秘资源,包括那个传说中的药方,全部收入囊中! “贪狼”只是第一颗棋子,后续的手段,只会更狠。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通讯的队员抱着对讲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齐总!不好了!出大事了!我们派出去采购物资的车,在山下的盘河镇……被扣了!” 齐宝山一把夺过对讲机,里面传来司机焦急万分的吼声: “齐总!是周卫国的运输公司!他们找了上百号地痞流氓,说我们的车超载,把进山的路彻底给堵死了!油和米,一粒都运不进来啊!” “呲啦——” 齐宝山手里的对讲机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这是组合拳! 内部,“贪狼”潜入,执行斩首和分化。 外部,周卫国釜底抽薪,断绝他们的补给线! 营地里储存的粮食和物资,满打满算,最多只能撑三天! 三天之后,不用对方动手,他们这近百号人,就得活活饿死在这深山老林里!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天衣无缝的死局! 周围的队员们也都听到了消息,刚刚抓住凶手的喜悦荡然无存。所有人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齐宝山,这个刚刚带领他们创造了奇迹的主心骨。 齐宝山沉默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大口,呛人的烟雾在他面前弥漫。 一根烟,转瞬燃尽。 他将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碾灭,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关押“贪狼”的仓库门口。 “周卫国以为他堵死了我们的生路。呵呵,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自掘坟墓。” 他用下巴指了指仓库里的贪狼, “去,找医生给他治伤,上最好的药,让他恢复点力气,至少能开口说话。” 阿牛和老赵都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准备好摄像机。我要让咱们这位‘贪狼’先生,亲自给他的主子‘二先生’,送一份谁也拒收不了的大礼。” “既然他们喜欢玩狼吃羊的游戏。” “那我就用他这条狼,去咬死另一群狼!” 第104章 傻子才硬拼,聪明人借刀杀人 铁皮仓库里,一股焦臭味混杂着血腥气,呛得人直反胃。 地上那人像一摊烂肉,只有胸口还在轻微起伏。他就是“贪狼”,二先生手下最锋利的刀之一,现在却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 齐宝山蹲在他面前,将一根点燃的烟塞进他嘴里。 “抽一口,提提神。” 贪狼费力地吸了一口,被呛的剧烈咳嗽,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浑身抽搐。 “齐宝山……你有种就杀了我……” “杀了你?”齐宝山笑了,拍了拍他的脸,“那太浪费了。你还有用,大用。” 他站起身,冲旁边角落招了招手。 负责摄像的工人,立马将一台摄像机扛了过来,架在木箱上,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贪狼。 阿牛没说话,默默走到贪狼身边,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开始一下一下削着一根从地上捡来的竹签。 木屑翻飞,那竹签的尖头被他削得又细又长。 贪狼的瞳孔猛地一缩,看着那根尖锐的竹签,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它扎进指甲缝里的刺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你想……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齐宝山将一份手写的纸拍在他脸上, “给你个当演员的机会。上面的词,背熟了。演好了,我给你个痛快。演不好……” 他没往下说,只是朝阿牛那边瞥了一眼。 贪狼的目光随着他移动,看到阿牛已经削好了竹签,正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像是在吹掉上面多余的碎屑。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知道,齐宝山这种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我……我记……我背……”他彻底崩溃了。 半小时后。 “都记住了?”齐宝山问。 “记住了……” “很好。”齐宝山对着摄像的工人点了点头,“开始录。” 摄像机上红灯亮起。 齐宝山蹲下,盯着贪狼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那些被抓的兄弟,他们现在可能也在受跟你一样的罪。拿出你的不甘心,你的愤怒!” 贪狼的身体一震,眼中瞬间涌上血丝,痛苦扭曲的脸上多了一丝真实无比的悲愤。 他对着镜头,用尽力气嘶吼道:“二先生!属下无能,任务失败了!” 第一句,就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齐宝山微微点头,继续引导: “不是你没用,是有人在背后捅了你刀子!是谁?大声说出来!” “是周卫国!我们中间出了叛徒,是他出卖了我!” 他眼中流下泪水,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真的恨。 “周卫国嫉妒我在您身边的位置!他把我的行动路线卖给了齐宝山,换建华物流在西南的生意!那个电网陷阱,就是周卫国告诉齐宝山,我的装备最怕高压电!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二先生!您要小心啊!周卫国这条狗,他今天能卖我,明天就能卖您!” 说到这,贪狼咳出一口血沫,情绪已经到了顶点。 齐宝山凑到他耳边,吐出最后一句话: “你的仇,我帮你报。但你的家人,需要你演好最后一句。” 贪狼闻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镜头用尽残余的力气吼道: “他……他不但勾结外人,还偷偷做了黑账!记着这些年私吞的所有钱,他想给自己留后路!二先生!这条喂不熟的狗,不除掉,早晚会咬到您自己啊!” “咔。” 齐宝山做了个手势,录制停止。 他站起身,看着因为脱力而昏死过去的贪狼,对身后的老赵说:“给他个痛快。他提到的那个蚂蚁窝,派人去,填平了。” 老赵点了点头,拖着贪狼走了出去。 齐宝山拿起那盘还带着热度的录像带,放进兜里。这东西,怎样才能递给那位二先生? 营地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粮食开始限量供应,从一天三顿干饭,变成了一天两顿稀粥。晚上巡逻的兄弟,饿得两眼发绿,走路都打晃。 人心,快散了。 “齐总,不能再等了!兄弟们都快饿死了,跟他们拼了!” 阿牛提着开山刀,眼睛熬得通红,“大不了就是一死,也比在这儿窝囊的饿死强!” 几个队长也围了上来,脸上全是焦躁。 齐宝山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默默地抽着烟。他看着远处被周卫国人马死死卡住的山口,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拼?拿什么拼?” “我们不到五十人,他周卫国堵在外面的人超过一百个,还有镇上源源不断的补给。我们冲出去,多半有去无回。周卫国巴不得我们这么干,他连子弹都省了。” 他把烟头在石头上摁灭,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一张摊开的简易地图。 “他想饿死我们,困死我们。”齐宝山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那我们就得让他明白,在这十万大山里,到底谁说了算。” 他抬起头,看向老赵:“去把锅庄的老爷子请来,我有事问他。” 半小时后,老锅庄主拄着拐杖,被请到了齐宝山的帐篷里。 “老人家,我问你个事。”齐宝山开门见山,“盘河镇,除了周卫国这条过江龙,有没有不服他的地头蛇?” 老锅庄主吸了一口旱烟,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有。周卫国这人霸道,来了之后用钱和拳头抢了镇上所有的运输生意,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要说最恨他的,是镇南一个叫‘黑三’的。黑三手底下有几十个本地的兄弟,以前镇上的货运都归他管,现在只能偷偷摸摸接点散活。只是周卫国人多势众,他一直不敢吭声。” “不敢吭声,就是心里有火。” 齐宝山笑了,眼中寒光一闪,“那我就给他个胆子,让他把这火烧起来!” 他叫来阿水,那个负责采买的黝黑后生。 “老规矩,辛苦你再跑一趟。” 齐宝山把一封信和一个小布包交给他, “这个,亲手交给黑三。告诉他,想不想把被抢走的饭碗拿回来,就看今晚。” 当晚,夜色深沉。 齐宝山集结了营地里所有还能打的三十多号人,人人手里举着火把,朝着西边的密林故道假装发起了“突围”。 改装射钉枪的声音和喊杀声在山谷里回荡,火光冲天,动静闹得像是几百人在火拼。 盘河镇,周卫国的临时指挥部里。 他正在喝酒,听到手下的汇报,放下酒杯,脸上露出冷笑。 “呵,饿不住了?想跑?”他抓起对讲机,大声吼道, 第105章 策反黑三爷,给他包饺子 “所有人都给我压上去,往西山那条山沟里堵!今天晚上,活捉齐宝山,一个都别放过!” 一声令下,原本封锁在几个路口的上百号人,一窝蜂朝着西山方向涌去。 在周卫国看来,齐宝山已经是死路一条,这不过是最后的疯狂。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 就在主力尽出的瞬间,他那停在镇子边缘、满载着粮食和物资的补给车队旁,街道两边的阴影里,突然涌出了几十个手持钢管、木棒的汉子! 为首的,正是那个满脸横肉、一直忍气吞声的黑三! “兄弟们,周卫国把咱们的饭碗全抢了!今天晚上,咱们就连本带利,全都拿回来!” 黑三一声爆喝,第一个冲了上去。 留守车队的七八个小喽啰,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不到十分钟,所有补给卡车被控制。黑三的人用空油桶和杂物迅速在路口设下路障,直接断了周卫国后援人员的退路! 此时,正在西山沟口兴奋指挥“围剿”的周卫国,终于感觉不对劲了。 齐宝山那边的抵抗声势浩大,可打了半天,自己这边连个受伤的都没有,对面就像是在放鞭炮,光打雷不下雨。 “糟了……不好!” 他脸色一变,刚想下令回防,对讲机里就传来了留守人员惊恐的惨叫,以及黑三嚣张的狂笑。 “周卫国!你爷爷我,不伺候了!” 后院起火,后路被断! 几乎在同一时间,西山方向,齐宝山那边的喊杀声和枪声,戛然而止。 周卫国的心,一瞬间凉了半截。 他被包了饺子。 盘河镇的夜,彻底变成了黑三爷的狂欢。 周卫国的大部队被堵住归路,又怕齐宝山的人从背后杀出来,瞬间军心溃散,被以逸待劳的黑三追着打,扔下一路补给,跑得比兔子还快。 周卫国在几个心腹的拼死保护下,狼狈地逃回了镇上被他当成据点的旧仓库,成了名副其实的丧家之犬。 天亮时分,三辆满载着大米、面粉、罐头甚至还有两条猪的卡车,在黑三爷的人护送下,浩浩荡荡开进了“山狼”的营地。 死寂的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那些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队员,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粮食!是粮食!” “齐总真牛,我们赢了!” 阿牛直接跳上一辆卡车,抱着一袋大米又哭又笑。 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垮了所有人,整个营地比过年还热闹。 齐宝山没有加入欢庆。他站在高处,看着下面欢呼的兄弟,又看了看远处盘河镇的方向,眼神没有丝毫放松。 打跑一条狗,不算什么。 狗的主人,快来了。 果然,当天中午,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悄无声息开到了盘河镇的旧仓库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看着像个大学教授。 他无视门口那些紧张兮兮的打手,径直走了进去。 仓库里,周卫国正光着膀子,让手下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刀伤,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黑三和齐宝山。 “判官先生。” 看到来人,周卫国脸上的暴戾瞬间被恐惧和谄媚取代,猛然站了起来。 被称作“判官”的男人没看他,走到一张桌子前,从随身的皮箱里,取出了一副崭新的白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二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没用的狗,就没必要再喂了。” 周卫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手下意识就往腰间摸去。 但他没机会了。 一道快到看不见的寒光闪过。 周卫国只觉得脖子一凉,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判官收回一把薄如柳叶的特制小刀,用一块雪白的手帕,仔细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他看都没看倒下的尸体,对身后跟着的人淡淡吩咐:“清理干净。从现在起,这里我接管。” 下午,齐宝山接到了一个邀请。 判官派人传话,想在盘河镇与西山之间的那块界碑旁,和他见一面。 一个人来。 “齐总,不能去!这摆明了是鸿门宴!”阿牛第一个反对。 “是啊齐总,周卫国刚死,他的人就来了,来者不善!” 齐宝山却笑了。 “他既然敢一个人来见我,就说明他暂时不想,或者说,没把握在这里动手。”他掂了掂手里那把从贪狼身上缴来的匕首。 “躲是躲不掉的。我去会会他,看看这位‘二先生’派来的王牌,到底是什么成色?” 界碑旁,山风呼啸。 齐宝山和判官,隔着十米站定。 一个穿着迷彩服,身形高大,带着一身山野的悍匪之气。 一个穿着西装,文质彬彬,带着都市精英的疏离与冷漠。 “齐宝山,齐总。” 判官先开口,脸上挂着笑,“一个人,一支杂牌军,能把周卫国那条蠢狗玩死。我很欣赏你。”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直接开出条件: “我代表二先生,正式邀请你。周卫国的位置,归你。钱,还有你在德城惹下的麻烦,我们都可以帮你摆平。你只要把那条路,和那张方子,交出来。” 齐宝山静静地听他说完,忽然咧嘴笑了,笑声豪迈,在山谷间回荡。 笑声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你们的人,杀了我的兄弟。” “现在,想让我给你们当狗?” 他猛地跨前一步,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进了面前一人高的界碑石里! “铛!” 匕首的刀尖,入石三分! “回去告诉你主子。” “想要路,想要方子,让他自己来换!” 判官脸上的斯文微笑没有一丝变化,但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温度降到了冰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齐宝山一眼。 然后平静地转身,拉开车门,坐进了那辆黑色的奔驰轿车。 没有一句狠话,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随即悄无声息地汇入下山的车流。 齐宝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山风吹过,卷起衣角,他没有回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谈判,破裂了。 接下来,就是战争。 不死不休的那种。 第106章 百万悬赏,人心惶惶 当晚,营地里破天荒地点起了三堆巨大的篝火。 黑三爷送来的新鲜猪羊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激起一簇簇火星。浓郁的肉香和烈酒的醇香弥漫在整个山头。 所有人都在狂欢。 “来!山哥!我敬你!” “干了!” 齐宝山一反常态,拎着一瓶高度白酒,挨个桌子地走,来者不拒,跟每一个兄弟都碰了碗。 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他却毫不在意,脸上挂着所有人从未见过的豪迈笑容。 气氛被推到了顶点,仿佛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只有老赵,端着一碗酒,挤开喧闹的人群,走到了角落里的齐宝山身边。 “齐总。”老赵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满是忧虑, “那个判官,不是周卫国那种草包。他今天只身前来,就是赤裸裸的蔑视,根本没把我们这百来号人放在眼里。我们必须马上做准备!” 齐宝山又灌下一大口酒,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没看老赵,目光扫过篝火旁一张张被酒精和肉食染红的脸,那些脸上洋溢着朴实、满足,甚至带着一丝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让他们今晚喝个痛快,吃个痛快。” 他顿了顿,将碗里最后一口酒饮尽,把瓷碗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四溅的酒水,在火光下,像极了眼泪。 “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酒喝?” 第二天清晨,宿醉的营地还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突然,一声凄厉惊惶的呼喊声从山下传来,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救命——!齐总!救命啊!” 是黑三! 齐宝山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 他冲出帐篷,只见黑三带着十几个心腹,慌慌张张冲上山来。每个人都衣衫不整,脸上挂着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恐惧,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在追赶。 “齐……齐总!” 一见到齐宝山,黑三这个在盘河镇也算一号的人物,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出什么事了?”齐宝山心里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他……他……” 黑三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的方正木盒,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过头顶,像是捧着什么催命符。 周围被惊醒的队员们纷纷围了上来,睡眼惺忪的脸上带着疑惑。 齐宝山面色凝重,走上前,一把扯开黑布。 那是一个做工还算精致的木盒。 他伸出手,打开了盒盖。 “嘶——!”围观的人群里,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盒子里,是齐宝山的头像雕塑。 雕塑的下面,还压着一张东西。 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上面用一种极其优雅的字体,写着一行嚣张至极的大字: “游戏规则变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需要被围困的羊,而是需要被猎杀的狼。——判官” “他……他昨天半夜,就带了三个人……三个人啊!” 黑三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哭腔,他指着山下的方向,脸上满是绝望, “就把我在镇南的大本营给端了!我几十个兄弟,死伤大半!现在,整个盘河镇,所有道上混的,人人都收到了这份‘请柬’的复印件!” 黑三猛然抬起头,眼里是无尽的恐惧: “他开出了悬赏!我们营地里,任何一个人的首级,去他那里,可以换十万块现金!” “您……您的首级,一百万!” 十万! 一百万! 营地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所有人的酒,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醒了。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为了几千块的安家费,他们才跟着齐宝山卖命。而现在,身边兄弟的脑袋,突然就值了十万块。 一些人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同伴,那眼神,已经不再是昨晚的亲密无间。 信任,在这一刻,变得一文不值。 齐宝山缓缓合上木盒,脸上面无表情。 好一个阳谋! 不费一兵一卒,只用钱,就足以让他们从内部动摇。他走到抖成一团的黑三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齐宝山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一,带着你的人,滚下山,去试试看能不能领到那份赏金。” “第二,留下来,跟我一起!把那个判官的首级,装进这个盒子里!” 黑三最终选择了留下。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更怕判官。 他亲眼见过那三个黑衣人的杀人手法,他清楚,自己这种小角色,在判官眼里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下场只会比其他小喽啰更惨。 跟着齐宝山,是九死一生。 背叛齐宝山,是十死无生! 但是,营地的气氛,彻底毁了。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 白天训练,再也没有了往日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晚上睡觉,不少人把武器死死抱在怀里,甚至有人在帐篷门口做了简易的报警装置。 曾经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现在成了价值十万的移动金库。 这支名为“山狼”的队伍,正从内部一点点瓦解。 但有些事情,一直憋在心里,终归是压不住的...... 一天下午,冲突终于爆发了。 两个来自工程队的队员,因为一把扳手找不到了,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你是不是把老子的扳手藏起来了?” “我要你扳手做啥?我看你小子是想找茬吧!” 争吵迅速升级,两人瞬间红了眼,手都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劝架,反而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冷漠地看着,甚至有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只要见了血,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住手!”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齐宝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色阴沉。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左右开弓,“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将两个冲动的小伙子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嘴角见了血。 “扳手丢了,可以再买!人心要是丢了,拿什么买回来?”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谁再敢因为这点屁事内讧,别等判官来动手,我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齐宝山身上的煞气震慑住了。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用威望强行压制,治标不治本。再过三天,不,甚至只要两天,这支队伍就会彻底崩溃。 不能再等了。 第107章 深夜密谋,鬼道穿行 深夜,齐宝山独自一人走进了老锅庄主的帐篷。 一进门,一股浓烈呛人的旱烟味就扑面而来。 油灯下,老锅庄主正拿着一杆长长的烟枪,吧嗒吧嗒地抽着,花白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似乎早就料到齐宝山会来。 “老人家,我们被困死了。” 齐宝山开门见山,声音嘶哑, “外有百万悬赏,内有猜忌恶鬼。再耗下去,不用判官动手,我们自己就散了。” 老锅庄主放下烟枪,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烟,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格外深邃。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要一条路。”齐宝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一个关乎生死的秘密, “一条除了你们马帮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路。一条能让我们从“判官”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的活路!” 老锅庄主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帐篷里只剩下灯花爆裂的“噼啪”声。 “路……是有一条,但很久没人走过。那不是活路,我们祖祖辈辈,都叫它‘鬼道’。” 老锅庄主站起身,走到挂在帐篷里的那幅巨大的手绘地图前,枯瘦的手指指向了那片被标记为“禁区”的、最深最黑暗的原始山脉。 “这条路,要穿过瘴气弥漫的‘迷魂谷’,要攀上万丈深渊上的‘百年藤桥’。那是我们马帮的祖先,在被官府和仇家逼入绝境时,用人命趟出来的最后退路。” “已经几十年,没人走过了。”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一个被群山环抱的空白区域。 “路的那一头,是我们马帮最后的秘密家园,一个能让我们喘口气的地方。” 齐宝山眼中爆出一团精光:“老人家,带我们走。只要能闯过去,您和马帮的恩情,我齐宝山拿命来还!” 老锅庄主转过身,枯瘦的手重重地按在了齐宝山的肩膀上,那力道,竟让齐宝山都感到了微微一沉。 “齐总,你搞错了一件事。” “从你拿出那张药方开始,这就不仅仅是你和‘山狼’的战争了。这也是我们马帮的最后一战!我们赌上一切帮你,就是在帮我们自己,争一条活路!” 齐宝山看着老人眼中的决绝与托付,心中有了巨大的震撼,郑重地点了点头。 “从我踏进这片大山开始,我们的命,就绑在了一起。” 临走前,老锅庄主叫住了他。 “还有件事,那个药方……” 他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它真正的名字,不叫什么延年益寿方。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名字,叫它‘夺命方’。” “夺命方?”齐宝山愣住了。 “对。”老锅庄主的声音充满了苦涩, “它能救人的命,但炼制它的主药‘龙根’,百年难遇。为了找它,我们马帮不知道有多少好手,命丧悬崖峭壁。这方子对我们来说,带来的不是希望,是死亡。它会夺走所有觊觎它的人的命。” 齐宝山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他这才明白,自己手里捧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用无数生命堆砌起来的诅咒。 天色未亮,万籁俱寂。 齐宝山一行人在老锅庄主和他儿子“石头”的带领下,趁着最浓重的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一头扎进了那片被称作“禁区”的原始山脉。 没有告别,没有喧哗,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他们即将踏上的,是传说中的“鬼道”。 走了不到半天,前方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腐烂的腥甜味。眼前出现了一片五彩斑斓的雾气,就像打翻了的颜料盘,美丽却致命。 “是迷魂谷!” 石头压低了声音,从怀里掏出用油布包好的药包,分发给众人, “把这个含在嘴里,什么都别问,低头跟着我走,千万别抬头看,也别被任何声音吸引!” 众人依言将苦涩的草药含入口中,一股清凉之气直冲头顶,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三分。 踏入瘴气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像是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耳边开始出现诡异的私语,眼前晃动着扭曲的人影。一个年轻队员突然脚步一顿,喃喃道:“妈……是你吗?” “别理他!”齐宝山一把拽住他,厉声喝道,“是幻觉!” 就在这时,队伍里的老技术员老赵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他扶着身边的大树,脸色发白,却不忘检查一下自己那个宝贝疙瘩——一个被他改装的奇形怪状的信号探测器。 “赵哥,你那破玩意儿就别管了,保命要紧!”旁边有人催促。 老赵却固执地摇摇头,低声道: “这山里邪乎,我得随时盯着,万一‘判官’的人用了什么高科技玩意儿,这东西能救我们一命。”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拧开了探测器的功率,屏幕上只有一片杂乱的雪花。 两天后,当他们终于浑身湿透、筋疲力尽地走出迷魂谷时,队伍已经减员两人——那两人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幻觉的诱惑,永远地消失在了彩色的毒雾之中。 悲伤和恐惧笼罩着所有人,但他们没有时间停下。 因为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狂风从谷底呼啸而上,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嘶吼。连接两岸的,是三根手臂粗细、爬满了青苔的百年老藤。 这就是“百年藤桥”。 “一个一个过!抓稳了,别往下看!”石头第一个踏上藤桥,他魁梧的身躯在狂风中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树叶。 队员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齐宝山深吸一口气,排在队伍中间。 他走上藤桥,脚下的老藤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他不敢往下看,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队员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地挪动。 风声、心跳声、藤条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齐宝山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极不协调的细节。 队伍后方的一个人,在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刻,竟然有片刻的失神,他的视线并非盯着脚下,而是飞快地扫过整个队伍,手指在背包的侧袋上,似乎做了一个微不可查的按压动作。 那个动作太快,快得让齐宝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猛地回头,那人已经恢复了紧张前行的姿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在干嘛? 一个念头,在齐宝山心里涌起。但他此刻不敢分神,只能将这个疑点压在心底。 当最后一个队员双腿发软地踏上对岸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他们闯过来了,他们真的从“鬼道”里闯过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暂时压倒了一切。 远方,群山环抱之中,一片宛如仙境的盆地,已经遥遥在望。 第108章 绝境鬼道,内鬼同行! 两天后。 当最后一个队员精疲力尽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立当场。 那是一片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巨大盆地,云雾缭绕,古树参天,宛如仙境。山谷深处,一片错落有致的木楼炊烟袅袅,如同世外桃源。 这里,就是马帮最后的栖身地——回音谷。 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石头,带着一群剽悍的马帮汉子迎了上来,安排众人住下。 队伍,暂时安全了。 但这份用生命换来的安宁,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天。 傍晚时分,老赵像疯了一样冲进了齐宝山临时居住的木楼,手里死死攥着一个改装过的信号探测器,脸色惨白如纸。 “齐总!出事了,出大事了!”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刚才闲着没事,用这玩意儿扫描了一下周围……你……你看!” 他把探测器递到齐宝山面前,上面的指针正疯狂地偏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发疯似的发出“滴!滴!滴!”的急促警报声。 “这是军用级的微型定位信标!” 老赵的声音带着哭腔,“频率非常隐蔽,要不是我把探测器功率开到最大,扫描了整整一个小时,根本发现不了!” “它一直在向外发送我们的实时坐标!从我们离开营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发送!” 齐宝山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手脚冰凉。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过木楼的窗户,望向外面那些刚刚死里逃生、正在休整的队员们。 他们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找到了最后的避难所。 殊不知,他们不过是亲手把这片最后的净土,变成了“判官”的下一个猎场! 内鬼,就在他们中间。 或者说,从踏上“鬼道”的那一刻起,他们这群人,就成了一个移动的、会把死亡带到任何地方的……信标! 齐宝山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心底疯狂涌起。 “内鬼……到底是谁?” 木楼里,死一样寂静。 桌上那台巴掌大的信号探测器,屏幕上一个红点,正以固定的频率闪烁着。 不快,不慢,像一只永远不会疲倦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屋内每一个人。 老赵的指关节捏得一片淤青:“这是判官的军用定位信标,误差不超过五米。他的人,最快天亮就能摸到这儿。”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更让人绝望的话。 “我们现在,就是黑夜里点的灯,往哪跑,都一样。” 老锅庄主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花了一辈子才让马帮在这深山里安顿下来,远离仇杀,现在,麻烦却自己找上了门。 “搜!” 一声爆喝在门口炸开,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 来人是少庄主石头,他脸上那道从眉角延伸到嘴角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比山里的野兽还要凶恶。 “爹!赵先生!”石头的目光越过众人,死死盯在齐宝山身上, “我不管他是什么齐总,到了回音谷,就得守我们的规矩!把所有外来的人都给我绑了,一个一个地搜!我就不信,找不出这个吃里扒外的人!” 他身后,十几个精悍的马帮汉子涌了进来,手里清一色的硬弓和上了弦的弩,冰冷的箭头在油灯下泛着微光。 整个木楼瞬间被一股肃杀之气填满。 “石头,你放肆!” 老锅庄主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喝道,“齐总现在是我们的盟友!” “盟友?”石头冷笑,向前逼近一步, “爹,我看是你老糊涂了!我们马帮在这儿躲了几十年,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个安稳!他们一来,就把判官那条疯狗引来了!这叫盟友?这叫催命符!” “你……”老锅庄主气得嘴唇哆嗦。 齐宝山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他平静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石头面前。 这个山民眼中的铁塔,竟然比齐宝山还矮了小半个头。 面对石头凶狠的注视,齐宝山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解释。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有一种让人心底发毛的平静。 “你说得对。” 齐宝山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们的确是催命符,但不是催你们的命。” 他猛地转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兽皮地图前,食指重重地戳在了一个用朱砂标记的区域上。 “是催判官的命。” 石头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手指移了过去,当看清那两个字时,他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了。 老锅庄主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里满是惊骇。 齐宝山的手指点的,是回音谷侧翼的一处绝地。地图上标注着它的名字——狼牙涧。 天蒙蒙亮,回音谷却已是人声鼎沸。 “紧急转移”的命令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人们将能带走的一切匆忙塞进背包,整个山谷都弥漫着一股末日来临般的紧张气氛。 齐宝山站在高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那个小小的信标,正将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大撤退”,忠实地直播给远方的敌人。 狼牙涧入口。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通道,仿佛巨兽张开的嘴。 石头带着他手下最能打的几十个汉子,已经将这里彻底封锁。按照齐宝山的计划,一场特殊的“净化仪式”正在进行。 老锅庄主亲自坐镇,对着每一个准备进山谷的人高声喊道: “狼牙涧是马帮祖地,进去前,所有人的行李都要过一过神火,驱除晦气,免得惊扰了这里的山神!” 一口大铁锅架在火上,里面煮着不知名的草药,咕嘟咕嘟冒着带有异香的白烟。 一个穿着马帮传统服饰、脸上涂着油彩的“祭司”,正机械地接过每个人的背包,在白烟上熏烤一圈,再递还回去。 没人怀疑,这是山里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神圣不可侵犯。 他们更不会注意到,这个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祭司”,袖口比常人宽大许多。 这人正是化了妆的老赵。 他宽大的袍子下,一台改装过的信号探测器正紧贴着他的小臂,一旦有信号源靠近,就会发出无声的震动。 队伍缓慢地移动着。 一个背包……两个背包…… 探测器毫无反应。 老赵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时间不多了,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判官的大部队随时可能像狼群一样扑过来。 难道猜错了?信标根本不在行李里? 第109章 内鬼现形,将计就计! 就在老赵心生绝望之际,一个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帆布背包递了过来。 当他的手接触到背包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动,从手臂传来! 找到了! 老赵心脏猛地一跳,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麻木的表情。他像之前一样,将背包在烟雾上晃了晃,递了回去。 交还背包时,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背包的主人。 那是个很不起眼的年轻人,身材瘦小,是黑三队伍里的一个小弟。此刻他正低着头,接过背包时,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祭司”对视。 与此同时,站在不远处一块岩石上的齐宝山,收到了老赵一个极其隐蔽的抬眼暗示。 成了。 齐宝山心中波澜起伏,脸上却挂上了一丝和煦的笑意。他走下岩石,像个亲切的老大哥,走到那个小弟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别怕,跟紧队伍。进了狼牙涧,我们就安全了。” 那小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脸色“唰”地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看到他这副窝囊的样子,齐宝山心中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家伙,不是狼。 只是一个被推出来吸引猎枪的替死鬼。 真正的毒蛇,还藏在草丛里,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果不其然,树林深处。 那个瘦小的替死鬼没等石头的人动手,就彻底瘫了,裤脚里一片湿热,腥臊味弥漫开来。 他哭着喊着把一切都招了。 三天前,一个叫“老李”的后勤管事找到他,说他老家母亲病重,急需用钱。只要他帮忙背一下这个包,跟着大部队走,事后就能拿到十万块。 他甚至不知道包里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一笔能救命的钱。 “老李……” 齐宝山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形象浮现在脑海。他是最早跟着自己的那批元老之一。 “齐总,我去把他抓来!”石头恶狠狠地说道。 “不。”齐宝山摇了摇头,“现在抓他,等于告诉蛇,我们已经看见它了。” 他转身走出树林,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片刻后,所有小队长以上的人员,包括黑三和石头在内,都被紧急召集到了一起。 “兄弟们,计划有变!” 齐宝山一脸的凝重,但眼底却压抑着一丝兴奋。 “刚刚收到线报,判官那孙子太自负,以为我们是瓮中之鳖,把他盘河镇老巢的主力全都调过来了!现在,镇上就是个空壳子!” 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我们不能总是被动挨打!我决定,改变计划!狼牙涧这边是佯攻,留下一部分人虚张声势,主力部队由我亲自带队,立刻掉头,从另一条密道杀回盘河镇,端了他的老窝!” 这个疯狂的计划,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像黑三这样的人,眼里已经冒出了贪婪和复仇的狂热。 人群中,只有老赵和老锅庄主,看了一眼齐宝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所有人,原地休整半小时!半小时后,精锐都跟我出发!” 命令下达之后,齐宝山便转身走开,看似在检查装备,实则眼角的余光,已经像雷达一样,锁定了在场所有核心成员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人群中,那个负责后勤伙食的老李,脸色变了几变。 他忽然捂着肚子,跟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步履匆匆地朝着不远处的临时茅厕走去。 在他身后,齐宝山和石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茅厕后方,老李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部火柴盒大小的黑色仪器——军用短波电台。 就在他的拇指即将按上通话键的瞬间。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从他身后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闪电般夺走了他手里的电台。 老李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他惊恐地回头,看到齐宝山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眼神瞬间变成一片死灰。 “为什么?” “我……我女儿……”老李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声音带着哭腔, “她……白血病……在京城住院,每天的开销就是个无底洞……判官的人找到了我,说给我一百万……齐总,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 齐宝山看着这个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心中那股熟悉的冰冷和悲哀再次涌了上来。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老李惊愕的目光中,齐宝山将那部电台,重新塞回了他的手里。 “你的女儿,我会想办法。” 齐宝山盯着他彻底失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现在,我要你,当好你的最后一个演员。” 他凑到老李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用它,告诉你的主子。” “齐宝山中计了。主力已经杀向盘河镇,狼牙涧里,只剩下老弱病残,不堪一击。” “告诉他,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来,带着他所有的人,来收尸!” 天黑透了。 狼牙涧里没有风,空气闷得像一块湿布。 齐宝山趴在一块冰凉的岩石上,一动不动。身下的石头硌得骨头生疼,但他好像没有感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远处山路的尽头。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石头有些发紧的声音。 “山哥,有灯光,过来了。” “知道了。” 齐宝山只回了三个字,就把对讲机关掉。 没必要再问有多少辆车,来的是谁。 计划走到这一步,来的只能是判官,也必须是判官。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老锅庄主。 老头子正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一根泡了牛油的粗麻绳。那是第一道门的“门栓”。老锅庄主不放心,自己检查了三遍。 齐宝山收回目光,心里估算着时间。 半小时,判官的车队应该能全部进到涧里。 这个计划,他盘了半个月。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要用马帮剩下的这点家底,去碰判官那支装备到牙齿的“黑曼巴”不值得。 连老赵都劝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必要现在去送。 但他知道,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判官以为他齐宝山的主力都被打残了,以为他成了丧家之犬,所以才会这么不设防,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主力来清剿。 山谷口,老赵他们故意点起的篝火烧得很旺,人声嘈杂。 那堆火,现在看着有多热闹,等会儿就有多危险。 第110章 天罗地网狼牙涧 齐宝山摸了摸腰间的对讲机,手心有点湿。 他不是不紧张,他是在等。 等一个信号,等判官的最后一辆车,彻底消失在狼牙涧的入口。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耀眼的车灯亮起,划破了狼牙涧的黑暗。 一共十一辆车。 头几辆是清一色的黑色越野,改装过,底盘很高,横冲直撞。最后面是几辆卡车。 车开得很快,没有一点侦查的意思。 齐宝山通过望远镜,能清楚地看到头车副驾驶上的人影。 是判官。 他嘴里叼着雪茄,猩红的火点在夜里一闪一闪。 齐宝山放下望远镜,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消失了。 判官很狂。 他把这次行动当成了一场武装游行。车队像一条没有脑子的蛇,一头扎进了山谷的“喉咙”。 齐宝山耐心地数着。 一、二、三……十、十一。 当最后一辆卡车的尾灯也消失在入口拐角处时,整个狼牙涧再次被黑暗吞没,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声在谷内回荡。 时机到了。 齐宝山拿起对讲机,嘴唇贴在话筒上,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关门。”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山塌了。 狼牙涧的入口处,一块早就被掏空了底座的巨石,在老锅庄主砍断绳索后,突然滚落下去。 大地都在震。 判官的车队一个接一个地急刹,车头撞车尾,乱成一团。 紧接着,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山谷深处,另一声巨响传来。 出口,也被堵死了。 “不好,中计了!山里有埋伏!” 谷底传来惊慌的叫喊声,齐宝山能想象到判官此刻脸上的表情。 “慌什么?给我用车灯照,把他们找出来!” 判官的吼声很大,带着气急败坏。 几道雪亮的光柱立刻射向两侧的绝壁,光柱晃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它们找到了。 光柱照亮了绝壁上一个个黑洞洞的口子,那后面,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暗。 齐宝山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 “放烟。” 嘶——嘶—— 诡异的声音从两侧绝壁同时响起。 一股股黄绿色的浓烟,从上百个孔洞里喷出来,像瀑布一样倒灌进谷底。 那是老锅庄主用山里草药配的“麻风散”,不致命,但吸进去几口,人就手脚发软,头晕眼花。 咳嗽声、叫骂声、枪支掉在地上的声音混在一起。 “防毒面具,快!” 有人在喊,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齐宝山站起身,看着谷底。 烟雾还没散尽,但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他赢了。 用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会输的赌局,赢下了整个西南的未来。 山洞里很潮,只有一盏马灯亮着。 老李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晚上就老了十岁。外面的响动停了很久,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洞口的帘子被掀开,齐宝山和石头走了进来。 老李的身体猛地一抖,额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再抬起来时,已经满是泥土和血。 “山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兄弟们……你给我个痛快吧!” 齐宝山没看他,也没说话。 他走到老李面前,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轻轻放在地上。 一张银行卡。 一张折起来的纸。 老李愣住了,抬头看着齐宝山,眼神里全是茫然和不解。 “卡里有一百万。纸上是京城一个专家的电话,我看过你女儿的病历,找他兴许有救。我已经托人打过招呼了。” 老李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等来的是一颗子弹,或者一把刀。 他想过一万种死法,却从没想过是这样。 “你的情报,是真的。判官的主力,确实全来了。” 齐宝山蹲下身,平视着他,“用你一个人的错,换几百个兄弟的命,和整个西南的安稳。这笔账,算得过。” 他停了一下,看着老李那张被泪水淹没的脸。 “拿着钱,走吧。去京城给你女儿治病。从今天起,马帮再没有老李这个人。你也永远,不要再回来。” 老李拿起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却感觉有千斤重。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只是对着齐宝山,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 狼牙涧的晨雾散去,留下的不是血腥,而是一片狼藉和沉寂。 齐宝山没有选择屠戮。在巨石封死入口,毒瘴削弱了所有人的抵抗力后,一场压倒性的“缴械”开始了。 判官和他引以为傲的“黑曼巴”小队,在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结实的藤索捆成了粽子,周围站满了手持硬弩的马帮汉子。 他们引以为傲的现代装备,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齐宝山走到判官面前,没有杀意,将那部军用电台,轻轻放在判官的面前。 “你输了。” 判官看着他,眼中没有了癫狂,只剩下彻底的失败和不解。他无法理解,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覆灭的。 “作为胜利者,我给你一个选择。” “带上你的人,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踏足西南。作为交换,留下你所有的装备,以及‘长生会’在西南所有的据点、人脉和信息。” 判官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为什么不杀我?” 齐宝山笑了笑,指了指身后正在清理场地、救治伤员的兄弟们。 “我的人,不是杀戮的机器。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修路,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结下解不开的死仇。”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这不代表我仁慈。我留你一命,是让你回去给你的主子带个话。” “告诉他,西南这片地,从今往后,姓‘建华’。这里的规矩,我们定。如果‘长生会’觉得不服,想继续玩,我们随时奉陪。但下一次,就不会再有活口了。” 这番话,比直接的威胁更具分量。它展示的不仅是力量,更是一种自信和格局。 判官沉默了许久,最终惨然一笑,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和他背后的“二先生”,在西南这盘棋上,已经输得一干二净。 齐宝山这一手,比杀了他更狠,这是诛心。他将作为一个失败者,带着耻辱回去复命。 半个月后,西南的局势焕然一新。 “长生会”的势力如潮水般退去,建华物流在黑三等一众本地势力的拥护下,迅速填补了所有空白,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西南物流巨头。 齐宝山也兑现了诺言,在孟建华雄厚资金的支持下,那条通往回音谷的现代化公路,正式破土动工。 山谷里,每天都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 一切尘埃落定,齐宝山拨通了孟建华的电话。 “华哥,西南,平了。” 电话那头,孟建华的声音带着欣慰的笑意: “辛苦了,我的大将军。回来吧,德城这边,也热闹起来了。” 第111章 一壶茶,一位不速之客 深秋的德城,银杏叶铺满了街道,金黄一片。 建华实业总部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孟建华刚签完一份与欧洲服装品牌的代理合同,将“建华服饰”的版图再次扩大。 可他并没有太多喜悦,心中反而萦绕着一丝不安。 齐宝山的胜利太过顺利,而“长生会”的退却也太过干脆,这根本不符合一个庞大神秘组织的行事风格。 他们就像潜伏在深海的巨鲨,一次扑食不成,只会更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机会。 “咚咚咚。” 秘书小张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孟总,有位自称‘文先生’的人想见您,没有预约。但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小张递上来一个制作精美的檀木小盒。 孟建华打开盒子,里面并非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小撮色泽墨绿、形态卷曲的茶叶,一股清幽的兰花香扑面而来。 是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母树茶叶。仅仅这一小撮,就价值千金,而且有价无市。 “让他进来。”孟建华缓缓说道。 片刻后,一个穿着中式立领对襟衫,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容儒雅,气质温润,手中盘着一串光泽内敛的星月菩提,像一位大学里的国学教授,而非不速之客。 “孟总,冒昧来访,还望海涵。” 文先生微微点头,声音不快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磁性。 “文先生客气,请坐。” 孟建华不动声色,亲自为他泡上了那盒大红袍,“好茶,配知音。不知文先生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文先生品了一口茶,闭目回味片刻,才缓缓开口: “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孟总白手起家,麾下更是聚拢了一群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士,心中佩服,特来结个善缘。” 他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地看着孟建札: “尤其是那位在西南为您开疆拓土的齐宝山将军,勇猛果决,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有那位负责您整个物流体系的赵铁军师傅,心思缜密,是难得的帅才。您看人的眼光,当真毒辣。” 孟建华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不仅知道齐宝山,连平日里极其低调、负责具体运营的赵铁军(老赵)都一清二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调查了。 “文先生过誉了,都是自家兄弟,一起混口饭吃罢了。”孟建华淡淡地回应。 “兄弟?”文先生笑了,那笑容意味深长, “孟总,人这一生,有两样东西是躲不过的。一是天命,二是人情。天命难测,可人情,却是有价的。”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我听说,赵师傅的母亲,前些年得了很重的病,一直在医院里耗着,老人家受罪,做儿女的也揪心啊。” 孟建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办公室内,茶香依旧,气氛却已降到了冰点。 孟建华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里已经没有了温度。他静静地看着文先生,没有接话。 文先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继续用那温和的语调说道: “我们‘长生会’,不才,在生物科技和生命科学领域,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突破。对于一些顽固的慢性病,乃至绝症,虽不敢说能药到病除,但延长老人的生命,减轻她的痛苦,让她有尊严、安详地多活几年,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镜片,落在孟建华脸上。 “孟总,您说,这样一份人情,赵师傅他……会拒绝吗?” 这句话,像一把最柔软、最锋利的刀,无声无息地捅进了孟建华的心窝。 这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长生会”没有派来杀手,没有动用商业手段,甚至没有提任何要求。 他们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他们可以给你最忠诚的兄弟,一份他无法拒绝的“礼物”。一份用钱买不到,用权换不来,甚至关乎至亲性命的“礼物”。 孟建华终于明白,这才是“长生会”真正的恐怖之处。 他们不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而是选择从内部,从人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他们要的不是摧毁孟建华的帝国,而是要像拆解一件艺术品一样,将他最引以为傲的“兄弟情义”,一片一片地,完整地剥离下来,收为己有。 “你想要什么?”孟建华的声音有些沙哑。 “孟总言重了。”文先生重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我们什么都不想要。我们只是惜才。赵师傅这样的人才,应该有更好的平台,去实现更大的价值,而不是仅仅为您管理车队。” “我们‘长生会’,可以给他这个平台,也可以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我们相信,赵师傅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孝子。他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文先生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再次对孟建华微微点头。 “今日的茶很好,多谢孟总款待。我们想表达的意思,已经送到。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步履从容,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茶会。 孟建华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看着桌上那杯已经渐渐冷却的顶级大红袍,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可以和周明斗,和判官斗,和任何看得见的敌人斗。 但他怎么去和一个“能救你兄弟母亲性命”的善意去斗? 他怎么能开口,让一个孝子,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去放弃拯救自己母亲的机会? 他做不到。 这才是“长生会”递过来的,最致命的一招。他们不出刀,却逼着你自己,向最亲密的兄弟,举起猜忌的屠刀。 文先生离开后,孟建华在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甚至超出了他的掌控。前世的商业经验,在面对这种直击人性的阳谋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拨通了赵铁军的电话。 “老赵,晚上有空吗?老地方,一起喝两杯。” 德城,一家不起眼的大排档。 这里是孟建华和赵铁军、齐宝山他们最早创业时,经常来的地方。 赵铁军还是老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话不多,但眼神沉稳。 两人没点什么山珍海味,就是几盘拍黄瓜、花生米,和两瓶最普通的二锅头。 “华哥,西南那边打得漂亮,宝山那小子,又给你立了大功。”赵铁军给孟建华满上一杯酒,憨厚地笑了笑。 “是啊,他能打,你能守,我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京城。” 孟建华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老赵,”孟建华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伯母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第112章 最柔软的刀,兄弟情 赵铁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只是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老样子。医生说,就是耗着了,没什么好办法。” 孟建华看着自己这个从一无所有就跟着自己的兄弟,看着他那过早染上风霜的鬓角,心中一阵刺痛。 他想问,今天有没有一个叫“文先生”的人找过你? 他想说,那是个圈套,是敌人的糖衣炮弹。 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凭什么要求一个儿子,放弃可能救治母亲的唯一希望? “华哥,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赵铁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孟建华摇了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摊子铺得太大了,有点累。想起以前咱们几个人,一辆破卡车跑天下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两人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过去的事,却谁也没有再提未来。 送走赵铁军后,孟建华独自一人走在清冷的街头。 他知道,文先生今天见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长生会”的攻势已经开始。它不像暴风雨那样猛烈,却像无孔不入的水银,从他亲手建立的钢铁帝国最坚固的连接处,一点一滴地渗透进去。 文先生离开后的几天,建华集团总部大楼里风平浪静。 仿佛那场直击人心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切都照常运转。 孟建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工作比以往更加拼命,似乎想用忙碌来麻痹那根紧绷的神经。 周末,他提着一篮水果,独自去了医院。 没有提前通知。 他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静静地看着。 病床上,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插着呼吸管,双眼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赵铁军就坐在床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正用棉签,一点一点地蘸着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母亲干裂的嘴唇。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眼里满是专注和温柔。 那个在调度室里调度着上百辆卡车、叱咤风云的“铁帅”,此刻,只是一个守在病危母亲床前,满心疲惫与无助的儿子。 孟建华没有进去打扰。 他只是在窗外站了很久,然后转身,悄然离去。 回去的路上,京城深秋的风,吹得他心里一片冰凉。 周一,集团高管例会。 赵铁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比以往更加沉默。 他面前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各种线路数据和车辆保养计划,一如既往地专业、严谨。 但在讨论到下一季度,西南线路增开班次的议题时,他罕见地走了神。 齐宝山唾沫横飞地讲着西南地区日益增长的货运需求,他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窗外。 直到孟建华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像猛地惊醒过来,有些慌乱地应和道: “啊……对,宝山说得对,应该增开。” 那份心不在焉,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异样。 会议结束后,齐宝山快步追上了孟建华,把他拉到了没人的楼梯间。 “华哥,老赵……是不是有点不对劲?”齐宝山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刚才开会,魂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孟建华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老赵压力大,家里事多,咱们多体谅。” 齐宝山挠了挠头,还是觉得不踏实。 “不是,”他有些犹豫地说道, “前天晚上,我半夜去调度室看了一眼。发现老赵把原来走京广南线的一条货运线路,给临时改了。” “改了?” “嗯。”齐宝山回忆着, “那条线本来是走国道主干线的,又快又安全,运的也不是什么急货。可他不知道为啥,改成了一条要穿过太行山深处的老路,那条路又偏又难走,以前除了紧急情况,基本都不走了。” 他越说越觉得奇怪: “我问他为啥,他说主路那边最近查超载严,绕一下保险点。可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孟建华夹着烟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烟灰,无声地落在地上。 他看着齐宝山,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老赵做了这么多年的物流,经验比我们都丰富。他既然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别瞎想,去忙吧。” “哦……好。” 齐宝山虽然心里还是犯嘀咕,但看孟建华都这么说了,也只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楼梯间里,只剩下孟建华一个人。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间那根快要燃尽的香烟,仿佛在看一段,即将走向终点的兄弟情义。 孟建华刚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打开文件。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敲响了。 洪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汇总出来的财务报表。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凝重和困惑。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汇报整体的营收状况。而是直接将报表翻到了最后一页的“特殊款项支出”那一栏。 她用手指,点着其中一行,抬起头,看着孟建华。 “建华,老赵他……” “最近向公司申请了一笔,五万元的‘特殊困难补助金’。” “申请理由是……给母亲治病。” 洪叶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我们公司的制度里,确实有这一条。但……但是……要五万元。” “这个数额,太大了。” “大到,已经超出了制度允许的……最高上限。” 五万元。 在那个年代,是一笔足以在北京买下一套四合院的巨款。 也是一笔,足以买断任何情义的……价码。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孟建华看着洪叶递上来的那份,签着赵铁军名字的补助金申请单,沉默了很久。 那上面,“五万元”三个大字,如同三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终,他拿起笔,在那张申请单的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丝毫的犹豫。 甚至,还在旁边,又加了一行批注—— 【情况特殊,特事特办,即刻发放。】 洪叶看着那行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孟建华没有让财务转账。 他亲自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皮箱,敲开了赵铁军那间,位于职工家属院里的家门。 开门的是赵铁军。 看到孟建华,和他手里那个熟悉的皮箱时,赵铁军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华……华哥,你怎么来了?” 第113章 第一次失误,国道被堵 孟建华笑了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走了进去。 他将皮箱,放在那张已经有些掉漆的八仙桌上,“咔哒”一声,打开。 一捆捆崭新的“大团结”,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里面,红得刺眼。 “老赵,你的申请,我批了。” “但是公司的账,有公司的规矩。这笔钱,算我个人借给你的,不用还。” 他看着赵铁军,那双曾经无比清澈、坦荡的眼睛,此刻,却有些躲闪,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孟建华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但他还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赵铁军的肩膀,一字一顿,像是最后的试探。 “老赵,记住。” “钱没了,可以再赚。” “兄弟,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赵铁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看着桌上那座足以拯救他母亲性命的“金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待他恩重如山的兄弟。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低下头,用一双微微颤抖的手,缓缓合上了那个皮箱的盖子。 几天后,建华集团接到了一笔,前所未有的重要订单。 邻省,一家挂着军工背景的科研单位,委托建华物流,从深圳秘密押运一批价值无法估量的进口精密仪器。 这是建华物流,第一次,接触到国家级的重点项目! 意义非凡! 孟建华,对此给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他在集团的动员大会上,亲自拍板。 “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们不仅要安全,更要准时!” “这是我们建华,向国家展示我们肌肉和信誉的……第一战!” 作为整个集团最懂物流,也最稳重的老将,赵铁军当仁不让地,被任命为了这次押运任务的……总调度。 他也没有辜负孟建华的期望。 他把自己关在调度室里,整整两天两夜。 不眠不休,亲自规划出了一条,堪称完美的运输路线。 那份厚厚的计划书里,不仅精确到了每一段路程的时间,每一个加油站的位置,甚至连沿途所有可能出现的天气变化、路况风险,都做了详尽的备用方案。 专业严谨! 滴水不漏! 看着这份完美的计划书,就连齐宝山都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还得是老赵!这脑子,比电脑都好使!” 所有人的心,都定了下来。 出发前夜,一切准备就绪。三辆经过特殊加固的集装装卡车,已经整装待发。 齐宝山,亲自担任这次押运的总负责人。 就在他准备最后一次检查车辆和人员时。赵铁军却拿着一份电报,行色匆匆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宝山!等一下!计划有变!” 赵铁军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 他将那份电报,拍在齐宝山的面前。 “刚收到的,省气象台的紧急通知!我们原定的那条山路,明天将有特大暴雨!” “一旦发生山体滑坡,后果不堪设想!” 齐宝山的心,猛地一紧! “那怎么办?” 赵铁军立刻拿出了一张备用地图,用一支红色的笔,在上面飞快地画出了一条全新的路线。 “我已经想好了备用方案!” 他指着那条新路线,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我们改走这条国道。” “虽然路程要远上几十公里,但路况好,全程都是平路,而且可以完美避开暴雨区!” “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他的分析,听起来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齐宝山拿着那份,被临时修改过的路线图,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对着地图,看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和不安。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 清晨,天刚蒙蒙亮。 三辆经过特殊加固的绿色解放牌大卡车,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缓缓驶出了建华物流的大院。 车队正式出发。 最初的几个小时,一切都顺利得有些过分。 平坦的国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一路畅通无阻。 车载电台里,司机们那充满了北方糙汉子气息的玩笑声,此起彼伏: “哎,我说老李,你这车开得,比娘们儿绣花还慢!再不快点,等到了地方,黄花菜都凉了!” “滚犊子!老子这叫稳!你懂个屁!这车上拉的,可是金疙瘩!颠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齐宝山坐在头车的副驾驶上,听着电台里兄弟们的插科打诨,那颗从昨晚起,就一直悬着的心,也渐渐地放了下来。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正专心开着车,沉默寡言的司机。 那是他从“山狼”护卫队里,亲自挑选出来的王牌,代号“耗子”,以前在部队,就是开军卡的,技术与心理素质,都是顶尖的。 “耗子,感觉怎么样?”齐宝山递过去一根烟。 耗子接过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狭小的驾驶室里弥漫。 “山哥,太平了。” 齐宝山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 上午十点,车队正式驶入了那段,由赵铁军临时修改的G107国道路段。 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 道路两旁,是收割完毕的、光秃秃的玉米地,视野开阔得有些诡异。 车载电台里的玩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一股莫名压抑的气氛,开始在三辆卡车之间无声的蔓延。 就在这时! “山哥,后面!” 耗子喊了一声,他指着后视镜,声音也变得无比凝重! 齐宝山猛地回头! 只见,在他们车队后方几百米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三辆同样是解放牌的大卡车! 那三辆车,伪装得和路上的普通货车一模一样,车斗里甚至还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麦秆。 但它们的速度,却快得惊人! 并且,正以一种“品”字形阵型,死死咬在他们的车队后面! 几乎在同一时间! 前方! 道路的尽头,同样出现了三辆一模一样的伪装货车! 它们不紧不慢横在了国道的中央,彻底堵死了所有的去路! 前有堵截! 后有追兵! 一个完美的钳形包围圈,在短短十几秒内形成了。 “停车!准备战斗!” 齐宝山那暴怒的嘶吼,通过电台,瞬间传遍了整个车队! “吱嘎——!” 三辆建华物流的卡车,同时一个急刹! 第114章 喋血国道,公司有内鬼?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 十几名同样是从“山狼”护卫队里,精挑细选最能打的兄弟,手持着经过改装的射钉枪和钢管,迅速以中间那辆装着核心物资的卡车为中心,组成了一个防御性的圆阵! 而此时,前后那六辆敌方的卡车也停了下来。 车斗的帆布,被猛地掀开! “哗啦啦——!” 几十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的眼睛的蒙面人,像蝗虫一般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的手里,拿的不是普通的钢管砍刀。而是清一色的开山斧、和加装了钢弩臂的强力弓弩。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不好,中计了!” 齐宝山看着眼前这些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面,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心里那股不安到底来自哪里。 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抢货。他们是要,全歼! “兄弟们,听我命令!” 齐宝山嘶吼着,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保护好中间那辆车,我们往南边那片玉米地里冲!” “杀出去一个,是一个!” 话音刚落,战斗爆发。 “嗖!嗖!嗖!” 几十支锋利的弩箭,铺天盖地向着建华的防御阵型,覆盖而来! “噗!噗!” 两名护卫队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弩箭直接射穿了肩膀和手臂,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找掩护!还击!” 齐宝山怒吼着,将身旁一个兄弟一把按倒在地,躲过了一支贴着头皮飞过的弩箭! 其他人立刻依托着车身,用手里的射钉枪开始还击! 战斗,异常的惨烈! 建华物流的兄弟们,虽然个个悍不畏死,但毕竟是以少打多,而且对方的装备和战术素养,都明显高出他们不止一个档次! 对方的目标也很明确! 他们不恋战,所有的攻击都只有一个目的——摧毁中间那辆,装着核心物资的卡车! “砰!”一声巨响! 中间那辆卡车的左前轮,被一支带着爆炸箭头的弩箭,直接射爆了。 整辆卡车,猛地一歪,彻底瘫在了原地。 齐宝山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完了!他们被彻底困死了! “山哥!你快走!我们给你断后!” 耗子,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王牌司机,此刻却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 他手里拎着两把开山斧,护在齐宝山的身前! 齐宝山看着一个个,为了保护自己,而倒在血泊中的兄弟,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下了泪水! 他一把推开耗子,抓起地上那台对讲机,对着话筒,吼出了那句充满悔恨和悲壮的……诀别! “华哥!是圈套!” “有内鬼!” “老子……跟他们……拼了——!”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后,对讲机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滋啦——” 孟建华整个人,僵在原地。 齐宝山…… 那个从他一无所有就跟着他,为他挡刀流血,为他打下半壁江山的……亲兄弟! 出事了! “华哥!华哥你怎么了?” 一旁的洪叶和孟小妹,看着孟建华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都吓坏了。 孟建华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手里的对讲机,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砰——!” 那台坚固的军用级通讯设备,瞬间四分五裂! “备车!” 就在孟建华,即将带着公司所有能打的人,冲出大院,不顾一切奔赴那片生死未卜的战场时。 他口袋里那台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孟建华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虚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齐宝山! “华哥……” “我……我们……” “突出来了……” 孟建华那颗几乎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又活了过来! “山子!你怎么样?兄弟们呢?货呢?”他嘶吼着,一连串地问道。 电话那头,齐宝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仿佛牵动了伤口,声音愈发的虚弱。 “货……货没事。” “但……但是……” 他顿了顿,“我们……死了三个兄弟。伤了……七个。” 消息传回总部。 整个建华控股集团,彻底炸了锅! 几个从那场血战中,侥幸突围出来浑身缠满了绷带的司机,正双眼通红地向在座的所有高管,汇报着那场噩梦般的袭击。 “他们……他们不是人!是魔鬼!” 一个断了胳膊的司机,声音都在颤抖。 “他们对我们的路线,我们每一辆车的火力配置,甚至连我们换班喝水的时间,都了如指掌!” “我们根本就没得打!” 瞬间,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了会议室里,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身影上。 赵铁军! 那个唯一能接触到,并且亲手修改了全部计划的……总调度! 所有的矛头,在这一刻都指向了他! 赵铁军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砰!”会议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头上缠着厚厚纱布,一条胳膊用绷带吊在胸前的齐宝山,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挂了彩的“山狼”队员。 每一个人,都带着一身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和……滔天杀气! 他没有看任何人。 而是直接锁定在了那个,已经吓得从椅子上瘫软下去的身影上。 “赵……铁……军……” 齐宝山咬牙切齿,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还沾着未干血迹的匕首。 “哐当!”一声巨响! 那把匕首,被他狠狠砸在了坚实的红木会议桌上,入木三分! “华哥!” 他转过头看着孟建华,“别再废话了!” 他指着那个已经抖如筛糠的赵铁军,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按我们的规矩,叛徒,要三刀六洞!” “今天,我亲自来!” 话音刚落! 他猛地拔起桌上的匕首,一个箭步就朝着赵铁军冲了过去。 就在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即将刺入赵铁军胸膛的最后一刻。 一个清瘦坚定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了赵铁军的身前! 是洪叶! “不行!”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还是我们建华集团的副总经理!” 她看着齐宝山,一字一顿, “要查,可以!” “但必须走公司的正规程序!” “我们绝不能用江湖的家法,来代替我们公司的……王法!” 第115章 破裂的兄弟情,最后的审问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边,是齐宝山和他身后那群,浑身散发着血腥味和滔天杀气的“山狼”队员。他们代表着最原始的,快意恩仇的江湖道义。 另一边,是洪叶和她身后那群,手握着规章制度的管理层。她们代表着正在萌芽的,冰冷而理性的商业规则。 两股力量,像两头互不相让的公牛,狠狠抵在了一起! 而夹在这中间的,是那个已经吓得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赵铁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着,这位帝国的缔造者,为这场足以让整个集团分崩离析的内部冲突,做出最终的审判。 他会选择兄弟情义,还是公司王法? 他会选择用刀,还是用笔? 孟建华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没有去看齐宝山,也没有去看洪叶。 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个已经瘫软在地的赵铁军面前。 他蹲下身,看着这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兄弟,那双曾经充满了沉稳和智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良久,孟建华开口了。 “即日起。” “暂停赵铁军同志,在建华控股集团的一切职务。” “成立由我孟建华,亲自担任组长的内部调查组,彻查此事!”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再对此事妄加议论!更不得,动用私刑!” 话音刚落! 齐宝山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一股深深的……失望! “和稀泥!” 他“砰”的一声,将手里那把还沾着血的匕首,狠狠地插在了会议桌上! 那刀刃,距离洪叶的手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他看着孟建华,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被兄弟“背叛”的痛苦和愤怒! “华哥!” “死了三个兄弟!伤了七个!” “你现在跟我说,要调查?” 他指着那个,还在地上发抖的赵铁军,嘶吼道: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 “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陪着你,从一个破三轮车开始,打下的这片江山?” 他那句句泣血的质问,让在场所有元老的心,都跟着狠狠地揪了起来。 孟建华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解释。 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平静的迎着齐宝山那双充满了失望和控诉的眼睛。 齐宝山,彻底心寒了。 他看着眼前的孟建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 他笑了,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好……好啊。” “孟董事长,现在是坐办公室的大老板了,讲究规矩了,不认我们这帮只会动刀动枪的泥腿子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这间,让他感到无比冰冷和陌生的会议室! “砰——!” 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被他狠狠地摔上! 也仿佛在他和孟建华之间,那段曾经牢不可破的兄弟情义上,砸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痕。 夜深了。 建华集团总部大楼,一间被清空了所有东西的,临时审讯室里。 只剩下了两个人,孟建华和赵铁军。 没有灯,只有一束从窗外透进来的冰冷的月光,照在两人那同样沉默的脸上。 孟建华没有问话。 他只是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保温饭盒,轻轻放在了赵铁军的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碗普普通通的小米粥。 和一碟切得整整齐齐的咸菜丝。 “吃吧。” 孟建华的声音很平静。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赵铁军看着眼前那碗,还散发着熟悉米香的小米粥,那道从会议室开始就一直强撑着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那双早已干涸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滚烫的泪水! 他“扑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孟建华的面前! “华哥!”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 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嚎啕大哭,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是……是那个姓文的!是他找到了我!” “他说……他说他们有药,能救我妈……能让我妈,多活几年……” 他抬起头,那张布满了泪痕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华哥,我没办法啊!我真的没办法啊!” “我妈她……她快不行了……” 孟建华静静地听着。他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可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他等到赵铁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才缓缓地开口,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你把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了他们?” “没有!” 赵铁军猛地抬起头,拼命地摇头,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华哥!我发誓!我真的没有!” “我……我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把路线改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在路上下死手啊!” “我以为……我以为他们,只是想抢货……” 他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华哥,你相信我!我赵铁军再浑蛋,也绝不会害自己的兄弟啊!” 孟建华沉默了。 他从赵铁军那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的眼睛里,看到了最后一丝属于人性的挣扎。 他知道赵铁军没有完全说谎。 他只是一个,被亲情和人性弱点所绑架的……可怜人。 “他们,是怎么联系你的?”孟建华问。 赵铁军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在当时还堪称神器的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的……摩托罗拉寻呼机。 “他们就是用这个,给我发的任务。” 赵铁军将那个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寻呼机,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孟建华的面前。 他看着孟建华,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华哥,我错了……我知道,我罪该万死……” “但……但是……”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昨天……昨天晚上,他们又联系我了!” “他们给了我……第二个任务……” 一个危机刚刚才浮出水面。 一个更大也更致命的危机,和一个千载难逢的反击的机会,同时出现了! 孟建华没有立刻去追问那个所谓的“第二个任务”。 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将这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此刻却跌入深渊的兄弟,从冰冷的地面上,搀扶了起来。 “起来。” 第116章 一场精心策划的决裂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任何人。” 赵铁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以为,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唾骂和最严厉的惩罚。可他等来的,却是一份他根本不配拥有的……尊重。 孟建华将他按回到那张冰冷的椅子上。 然后,他看着赵铁军,缓缓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的话。 “老赵。” “你母亲的病,就是我孟建华母亲的病。” “从明天起,公司会不计任何代价,动用我们在京城、在香港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为老人家寻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新点燃希望的火种,让赵铁军冰冷的心渐渐暖了起来! “但是,这个功,这份能让你母亲安心接受治疗的‘体面’……需要你自己亲手去立回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原谅了! 这是救赎! 是在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人最绝望的时候,另一个人不仅没有将他推下悬崖,反而亲手为他递上了一根——可以攀上顶峰的救命绳索! 赵铁军彻底破防了! 他看着孟建华,看着他那双依旧充满了信任和重托的眼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啪!啪!” 那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华哥!” “我赵铁军这条命,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让我去死,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第二天,上午。 一份盖着“建华控股集团”鲜红大印的内部处罚公告,被贴满了集团总部的每一个角落。 公告的内容简单,却充满了无情的冷酷—— 【经集团内部调查组查实,原物流集团副总经理赵铁军同志,因工作中的重大失误,导致公司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影响极其恶劣!】 【经董事长办公会研究决定:免去赵铁军同志在集团内的一切职务!降为普通员工,即日起,下放至冀北省张家口市最偏远的桑干河物流中转站,进行劳动改造,以观后效!】 这份公告一发出,瞬间就在整个集团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的人都懵了。 开除?下放?劳动改造? 这……这跟古代的发配充军有什么区别? 齐宝山看到这份公告时,愣了很久。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默默地抽了一整包烟。 他知道,孟建华用一种最冷酷、也最符合“公司王法”的方式,给了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可他的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而那些曾经与赵铁军交好的元老们,更是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孟建华那温和笑容背后,隐藏着如同帝王般冷酷无情的……另一面。 一时间,整个集团内部关于赵铁军的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听说了吗?老赵这次是彻底栽了!” “可不是嘛!孟董这次是真动了火了!杀鸡儆猴啊!” “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好好一个集团元勋,就这么废了……” 这些流言就像一阵风,很快就传到了集团外部,传到了那些一直躲在暗处、冷冷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睛里。 当天晚上。 冀北省,张家口市,桑干河畔,那个破败得连窗户都漏着风的物流中转站里。 赵铁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独自一人借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就着一瓶劣质的二锅头和一碟花生米,喝着闷酒。 他的脸上,写满了落魄、颓唐,和对命运不公的无尽怨恨。 就在这时,他腰间那个黑色的摩托罗拉寻呼机突然发出了“滴滴滴”的急促声响。 他拿起寻呼机,上面是一串冰冷没有感情的数字。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颤抖着手,走到中转站里那台唯一能打长途、布满了灰尘的老式摇把子电话前。 他摇了很久,才接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文先生那熟悉而又温和的声音。 “文……文先生……” 赵铁军的声音沙哑、压抑,充满了被抛弃后的无尽愤怒和不甘! “是我!赵铁军!” “孟建华他……他不是人!他卸磨杀驴!” “我为他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他竟然把我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死!” 他对着电话,开始了他那场准备已久的、充满了影帝级水准的……咆哮! “我恨他!” “我要报复他!” “文先生,我想投靠你们!只要你们能救我妈,我什么都愿意干!”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约两分钟后,文先生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充满了最冷酷的试探。 “想要证明你的价值?” “很简单。”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让赵建军心头发颤。 “把你们建华集团下一批国库券交易的时间、地点,和……数额,告诉我。” 深夜,建华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孟建华将一份封口的绝密文件,递到了洪叶的面前。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洪叶姐,这份‘国库券交易计划’从现在起,列为公司最高机密。除了你我,和财务部的核心人员,任何人不得接触。” “把它锁进保险柜里。” 洪叶点了点头,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转身离去。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她转身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孟建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 那份计划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三天后,冀北省,桑干河畔那个破败的物流中转站。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赵铁军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抓起了那台能通往地狱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声音。 是洪叶。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来的紧张和……犹豫。 “老赵……” “是我,洪叶。” “有件事,我……我觉得,还是得先跟你说一声。” 赵铁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洪总?” 第117章 请君入瓮,蛇出洞了 洪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仿佛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孟董他……他准备把我们手里所有的国库券都出手了。” “就在后天上午十点,京城信托投资公司的三楼贵宾室。” “总金额,五十万!” “这件事本来是绝密……但是老赵,你也是公司的元老,我不忍心看着你就这么……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仿佛这只是一个还念着旧情的“大嫂”,在最后关头于心不忍的一次……泄密。 赵铁军放下电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无比复杂的光芒。 他知道,这是孟建华通过洪叶递给他的……刀。一把足以让他向“长生会”递上最完美投名状的……绝世好刀! 两天后,京城信托投资公司,三楼贵宾室。 一场看似普通的国库券大宗交易正在进行。洪叶亲自带着财务部的核心团队,与几位来自南方的神秘买家进行着最后的交接。 五个巨大的黑色皮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交易桌上。 皮箱打开,一沓沓崭新的国库券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整个交易过程顺利得有些过分。 半小时后,双方握手言和,交易完成。 五个皮箱被信托公司派来的最精锐安保人员护送着,从后门押上了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 而这辆车刚一驶出信托公司的大门,一直守在对面茶楼二楼、用高倍望远镜死死盯着这一切的齐宝山,就对着衣领上的微型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鱼儿出水了。” “各单位注意,保持距离,不要打草惊蛇。” 然而,那辆黑色的“皇冠”轿车并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开往某个神秘据点。它只是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绕了几个圈。 最后,竟然大摇大摆地直接开进了……京城火车站的货运站场! “特么的,真狡猾,这帮孙子想用火车运走!” 齐宝山狠狠一拍桌子! 他知道一旦那几个箱子上了火车,混入南来北往的无数货物之中,那可就真是大海捞针,再也找不到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 他刚准备下令让兄弟们动手拦截—— “等等!” 对讲机里却传来了孟建华那异常冷静的声音。 “山子,别动!” “让他们走。” 一个小时后,一列开往南方的货运列车,在一阵悠长的汽笛声中缓缓启动。 而齐宝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装满了“建华”未来的箱子,离他越来越远。 “华哥!你……” 他急得差点把对讲机都给捏碎了! 孟建华的声音却依旧平静如水。 “放心。” “真正的鱼儿,还没上钩呢。” “现在,去信托公司找洪叶,好戏才刚刚开始。” 当齐宝山带着满肚子疑惑,再次回到那间已经人去楼空的贵宾室时,他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洪叶正带着她的财务团队,不紧不慢地从墙壁的暗格里又拖出了……四个一模一样的黑色皮箱! 而那几个本该已经坐上火车的“南方买家”,此刻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面前! “孟……孟董……” 齐宝山彻底懵了。 孟建华笑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只准备了五十万的国库券?” 他指着那四个箱子,又指了指那个已经空了的暗格。 “真正的交易,在这里。” “而刚才被运上火车的那个箱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在发出微弱“滴滴”声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仪器。 “只不过是一个装满了废纸和我们最新研发的微型定位器的……” “诱饵。” 当天晚上,京城郊外,一座戒备森严、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神秘庄园。 那辆本该在南下列车上的黑色“皇冠”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庄园深处。 文先生亲自等在门口。 当那个被他们安插在信托公司内部的“内线”,提着那个看起来“货真价实”的皮箱走到他面前时,他那张儒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满意笑容。 他觉得自己又赢了,而且是兵不血刃。 而在几十公里外,一辆伪装成电力维修车的面包车里。 齐宝山正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 他看着那个最终停留在庄园深处一个建筑里的光点,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华哥!找到了!” “就是这里!” 他放下望远镜,转过头看着身旁同样一脸凝重的孟建华,请战道: “华哥,下命令吧!” “我带兄弟们现在就摸进去!我倒要看看,这帮牛鬼蛇神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飞机?” 夜深了。 齐宝山带着他手下身手最好的两个“山狼”队员,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庄园那数米高的围墙。 庄园里静得可怕,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几声压抑的犬吠。 他们避开了所有监控和巡逻,蹑手蹑脚,一路向着那个定位器信号最强的半地下建筑摸了过去。 那是一栋没有任何窗户的灰色水泥建筑,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 齐宝山的心猛地一沉! 这里竟然有枪! 他们绕到建筑后方,终于找到了一个被铁栅栏封死的通风口。 用液压钳无声地剪断铁栅栏,一个一个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冰冷的、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金属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着圆形观察窗的铅制大门。 齐宝山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到那个观察窗上。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那张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血战都未曾变过的脸,第一次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而变得惨白如纸! 他看到了。 在那个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巨大半地下实验室里,几个穿着白色无菌防护服、戴着巨大护目镜的研究员,正围着一台造型古怪、如同离心机一般的巨大玻璃仪器。 仪器的中央,浸泡在一种淡绿色液体里的,赫然就是那株他亲眼看着孟建华从马帮那里拿回来的…… “龙根”! 无数根细密的电极连接在“龙根”的身体上。 旁边一台老式的计算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串他根本看不懂的复杂数据流! 而最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实验室最中央那面巨大的墙壁上! 那里挂着一张用无数个由A、T、C、G四个字母组成的螺旋状结构图! 图的中央标注着几个血红色大字—— 【“长生”基因序列,初代模型】! 第118章 京城暗流,深夜的访客 另一边,京城,一家不起眼的招待所,二楼最靠里的房间。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 房间里烟雾缭绕,呛得人嗓子眼发干。 孟建华坐在床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脚下的地板上已经落满了烟头。 他面前摊着几张由齐宝山冒着生命危险,用微型相机拍下来的模糊不清的照片。 照片上,那台造型古怪的玻璃仪器、那株浸泡在绿色液体里的“龙根”,还有墙上那张写着【“长生”基因序列】的螺旋结构图…… 基因序列…… 这个只存在于最前沿科学幻想里的词汇,竟然以一种如此粗暴、也如此真实的方式出现在了他面前! 孟建华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重生以来,凭借着先知先觉的优势无往不利。 他斗过地痞,赢过奸商,甚至连那些手眼通天的“二代”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的……蝼蚁! 他之前所有的对手,跟他现在面对的这个名为“长生会”的庞然大物比起来,简直就像孩童的过家家! 这不是他一个商人能对抗得了的。 这,是国与国之间,文明与文明之间的……战争! 孟建华捻灭了手里最后一根烟。 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借势! 借这个国家最顶层的雷霆之势!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了那封他最早写给钱森主任的“投名状”信件。 他将信件和那几张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照片一起,工工整整地放进了一个新的牛皮纸信封里。 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他轻易不愿动用的号码。 “钱主任,是我,孟建华。”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我觉得您和您背后的人,可能会……非常感兴趣。” 半天后。 还是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省体改办的钱森主任,看着孟建华递上来的那个信封,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仔仔细细看完了那封信之后,又看了看那几张虽然模糊、但信息量却无比巨大的照片,他沉默了。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他抬起头看着孟建华,缓缓说出了那句让孟建华心凉了半截的话。 “小孟,这件事太大了。” “大到已经超出了我能处理的范围。” 他拿起电话,当着孟建华的面,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 “老领导,是我,钱森。” “我这里,可能发现了一个……‘马蜂窝’。” “对,很大,捅破了可能会……天翻地覆。” 一个小时后,孟建华被带到了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戒备森严的部委大院。 接待他的不是什么大领导,只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普通机关干部的中层处长。 那处长只是粗粗翻了翻孟建华带来的“证据”,脸上就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孟建华同志,是吧?” “你说的这些情况,听起来确实……很严重。” “但,也很……天方夜谭。” 他指了指那几张模糊的照片。 “就凭这几张连人脸都看不清的照片,你就想让我们相信,有一个能研究‘基因’的神秘组织?” “孟同志,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他话锋一转,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审视。 “我倒觉得,这件事更像是你们民营企业,为了抢生意而搞出来的商业倾轧。你不会是想借我们国家机器的手,去帮你铲除异己吧?”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诛心! 孟建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努力,在对方那套根深蒂固的体系思维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可笑和……不值一提! 他被“请”出了那间办公室。 临走前,那个处长只是淡淡地对他说了一句。 “你的材料,我们收下了。” “回去等通知吧。” 等通知。 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孟建华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意味着——石沉大海。 孟建华失望而归,他回到那间冰冷的招待所房间,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 他以为自己已经爬得够高,看得够远了。 可他现在才发现,在这个国家真正的权力顶层,依旧有一扇他根本无法推开的冰冷铁门。 就在他几乎快要绝望时。 “咚咚咚。” 一阵不轻不重、却极富节奏感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孟建华警惕地走到门后。 “谁?” 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陌生的男人声音。 “查水表的。” 查水表?这都几点了? 孟建华的心猛地一紧。他没有开门,而是悄无声息将房间里那把最沉的红木椅子拎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门外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门板,也瞬间让孟建华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孟建华同志,别紧张。” “是袁庚,袁主任,让我来的。” 袁庚? 孟建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拉开了门栓。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身材挺拔、面容普通的男人。他看起来没有任何特点,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男人没有废话,直接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质证件夹,在孟建华面前一晃而过。 那速度快如闪电! 孟建华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任何文字! 他只看到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证件中央那条用纯金丝线绣成的、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另一样,则是金龙下方那两个同样用金线绣成的篆体大字! 【龙魂】! 男人收起证件,对着已经彻底呆滞的孟建华平静地说道: “孟建华同志。” “我们首长想跟你聊聊。” 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行驶在京城深夜空旷的街道上。 车窗外,是熟悉的万家灯火。 车窗内,却是一个孟建华从未接触过的未知世界。 最终,车停在了一座地图上根本不存在、戒备森严的四合院前。 没有华丽的门楼,没有醒目的标识,只有门口那两个穿着普通中山装、眼神锐利的哨兵,和一扇厚重的朱漆大门。 孟建华被带了进去。 穿过几重回廊,最终在一间只点着一盏昏暗台灯的书房里,他见到了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龙魂”首长。 那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人。 第119章 我们有靠山了!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坐在摇椅上,就着灯光仔仔细细地读着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孟建华很熟悉。 正是他亲手写下的那份关于“建华集团”发展的调研报告。 老人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但孟建华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场,瞬间就笼罩了整个书房! 孟建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 老人才缓缓合上手里的文件,摘下老花镜,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 “小孟同志,坐吧。” “你的那份报告我看了,写得很好,比我们部里那些只会写官样文章的笔杆子要好得多。”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但是,我知道你今天来,不是为了跟我谈生意的。” 他将那几张由齐宝山冒死拍回来的照片,轻轻放在了身旁的茶几上。 “这个‘长生会’,我们也注意很久了。一群躲在阴沟里,妄图用一些见不得光的生物技术来挑战国家底线的……跳梁小丑。” “我们,也一直在找一个能把他们连根拔起的……切入点。” “而你,孟建华,你手里的那份药方,还有你那个成功打入敌人内部的兄弟……就是老天爷送给我们最好的一把手术刀!” 摊牌了! 孟建华知道,在这位早已洞悉一切的老人面前,任何隐瞒和算计都是最愚蠢的。 他深吸一口气,也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首长,您过誉了。我只是一个想安安稳稳做点生意的普通商人。那份药方,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他巧妙地隐去了“延年益寿”四个字眼。 “经过我们的初步研究,它只是对一些特殊的血液类顽疾,有一定的……奇效。” “但是,‘长生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需要一个保障!一个能让我和我的企业、我的兄弟们,都能安安稳稳活下去的保障!” “我愿意将这份药方的‘生产权’,无偿地与国家共享!” “我们‘建华集团’甚至可以自掏腰包,投资建立一个最高级别的生物制药实验室,全力配合国家进行研发!” “但我,需要一个承诺!” 他看着老人,一字一顿! “一个能为我们‘建华’提供最高级别安全保护的承诺!” “一个能支持我们将‘建华’这个民族品牌做大做强、走向世界的……承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交易了。 这是一场将个人命运、企业未来与国家利益深度绑定的……世纪豪赌! 老人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轻,却充满了无穷胆识和智慧的年轻人,沉默了。长久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他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对一个后辈由衷的欣赏。 “好小子。” 他缓缓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孟建华的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魄力!” “我,代表‘龙魂’,答应你!” 建华控股,京城总部。黄花梨长桌光可鉴人,能映出天花板上水晶灯的每一条棱线。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核心成员都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门开了。 孟建华走了进来,身后没跟任何人。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昂贵的真皮椅面,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十指交叉,轻轻搁在桌上,目光扫过全场。 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各位。” “‘长生会’的事,暂时可以放一放了。” “从今天起,我们有靠山了。” 他简单说了几句和“龙魂”的合作框架,隐去了所有绝密信息。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那本足以招来灭门之祸的古籍药方。 一个文件袋,一块火漆,一枚印章。 他没让任何人插手,亲手将药方封存,火漆融化时发出“滋滋”的轻响,最后将一枚陌生的龙纹印章重重地按了下去。 “这份药方,我已经无偿将研究使用权,捐给了国家。” 话音落下。 “呼——”坐在孟建华对面的齐宝山,一口粗气从胸膛里喷出来,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瘫在椅背上。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吼得脖子青筋都爆了出来, “这就对了!早该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但是……” 孟建华的声音再次响起。 刚刚瘫下去的齐宝山,猛地又坐直了。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药方,是国家的。” “但炼制神药唯一不可替代的主药——‘龙根’,它的培育和供应权……还在我们自己手里!” “嘶——” 一直沉默的程启明,倒吸一口冷气。 “孟总!您的意思是……我们……我们是独家原材料供应商?”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都在发颤。 孟建扎笑着,点了点头。 “远远不止。” “从今天起,成立一个全新的、最高级别的独立子公司——【建华生命科学实验室】!” “我们将和国家最顶尖的单位合作,共同开发这款产品!” 听完后,整个会议室沸腾了。 以程启明为首的元老,个个面红耳赤,像是打了鸡血。 这代表着“建华”将从一个倒买倒卖的二道贩子,一跃成为手握核心科技的巨头! “华哥,我不是反对啊!” 齐宝山却急了,他蒲扇般的大手抓着自己板寸头,满脸都是纠结。 “搞科研?那玩意儿我听说死贵死贵的!咱们物流要买车,服装厂要扩线,哪都要钱!把钱扔进那听都听不懂的实验室里,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几年没个响动,不就打水漂了?” 他这话,立刻戳中了一帮实体产业老兄弟的心窝子。 一场路线之争,眼看又要爆发。 这一次,孟建华没有辩论,也没有解释什么。 他知道,对这帮兄弟说再多都是废话,他只是平静地站了起来,说了一个字。 “走。” 众人一愣。 孟建华已经转身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我带你们去看看,咱们的‘无底洞’,到底长什么样。” 第120章 定价五十,谁赞成,谁反对? 京城西郊。 两辆中巴车在一条地图上不存在的公路尽头,缓缓停下。 车门一开,齐宝山等人下了车,瞬间僵在了原地。 高!太高了! 十米高墙,一眼望不到头。 墙头之上,是一圈圈闪着幽光的电网,看得人心里发怵。 大门口,没有牌子,只有两个纹丝不动的武警哨兵,他们手里黑洞洞的95式自动步枪,枪口斜斜朝下。 这是实验室?这分明是军事禁区! 众人腿肚子都有点发软,孟建华却像回自己家一样,领着他们走进了那扇厚重的铁门。 院内,别有洞天。 几栋刷着军绿色油漆的营房仓库,窗明几净。 院子最深处,一座由巨大花岗岩砌成的半地下建筑,建筑门口,挂着一块被红布盖着的长条物。 孟建华走到红布前,回头对着已经看傻了的众人,笑了笑。 下一秒。 他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红布一角。 唰!猛地向下一扯! 红布飞扬! 刺眼的阳光,瞬间从一块纯铜打造的牌匾上反射出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齐宝山下意识地眯起眼,当他看清牌匾上那两行字时,嘴巴一点点张大,双眼瞪得溜圆。 【建华生命科学实验室】 【国家863计划生物技术重点合作单位】 空气死一般寂静。 这哪里是找了个靠山?这是把实验室直接开进了“紫禁城”! 吱嘎—— 就在众人大脑宕机时,那座建筑厚重像金库大门的铅门,缓缓向内打开了。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六十来岁,白发蓬乱,戴着一副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身上的旧中山装洗得发白,领口还沾着一块酱油渍。 邋遢,不修边幅。 可他镜片后面那双眼,神采奕奕。 孟建华走上前,对着老人,微微躬身。 “钱老。” 他转过身,对众人介绍。 “这位,是我们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钱海,钱教授。国内生物基因领域,没有之一的最强专家。” 钱海根本没看他们,甚至没看孟建华。 从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他那双眼睛,就死死锁在了孟建华身旁保镖提着的那个特制恒温箱上! 箱子里,淡绿色的营养液中,浸泡着一株……“龙根”! “它……它还活着?” 钱海的声音嘶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他整个人几乎趴在恒温箱的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箱子里的东西来回的看。 “完美的生物活性……天哪……这是上帝的杰作!是神迹!” 他猛地抬起头,盯住孟建华, “孟……孟董,给我三个月!” “我保证!” “我能给你一个……震惊世界的东西!” 三个月后,当孟建华再次来到这里时。 吱嘎——实验室那扇重达数吨的铅门,被从内向外,缓缓碾开一道缝。 一道人影,晃了出来。 钱海。 三个月不见,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下去,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挂在骨架上,空荡荡的。 那双藏在厚镜片后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他没看任何人,死死盯着自己捧在手心的东西。 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玻璃瓶。 他的手,在抖。 “孟……孟董!” 他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孟建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嘴唇干裂起皮,把那个瓶子往前一递。 孟建华伸手,稳稳接住。 瓶身入手冰凉,磨砂的质感很舒服。 瓶里的液体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一种近乎粘稠的深红,对着光一晃,像是活物在里面缓缓蠕动。 “我们……失败了。”钱海声音低沉,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潮红。 “长生的秘密,比想象的要复杂一万倍。” “但是!”他猛地抬高音量,手指直勾勾地指着孟建华手里的瓶子,“我们从‘龙根’里,提纯出了一种全新的活性酶!” “融合三十六味古方药材,我们做出了这个!” “龙血一号!” “功效,很简单,很粗暴!强力抗疲劳,深度改善睡眠!” “一个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随时可能猝死的研究员,喝了一口,睡了四个小时。醒来后,体能和精力,恢复八成以上!” “零副作用!” 这几句话,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建华集团最高层会议室。 “抗疲劳?改善睡眠?” 齐宝山猛地一拍大腿,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他手下那帮跑长途的兄弟,在服务区拿凉水啃馒头,一双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我去!”他忍不住爆了粗口,“这特么的是神药啊!” “孟总!” 坐在他对面的程启明,那位香港来的资本操盘手,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戴着金丝眼镜,平日里永远一副斯文模样,此刻却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子。 他看到的不是药。 是金山!是一座能让全世界富豪跪下来亲吻他皮鞋的黄金山! “奢侈品,必须是奢侈品路线!”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空中狠狠一抓! “最好的水晶瓶包装,顶级的檀木礼盒!定价,不能低于五百块一瓶!” “主攻港澳、海外的礼品市场!我保证,半年!就半年!我们能把它做成和‘路易十三’一个级别的存在!”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程启明描绘的蓝图震住了,呼吸都变得急促。 五百一瓶……那利润,简直不敢想。 唯有孟建华,依旧沉默。 他低着头,手指缓缓摩挲着冰凉的瓶身,看着里面那抹流动的深红。 脑海中,只闪过一个画面。 父亲孟铁牛,在车间熬夜加班后,那双布满血丝、疲惫不堪的眼睛。 良久。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头,又摇了摇头。 全场一静。 孟建华一言不发,站起身,走向会议室前方那块写满了计划的白板。 程启明刚刚在上面写下了“500元/瓶”的字样。 孟建华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 “啪嗒。” 笔帽被拔开,丢在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那支笔尖。 他抬手。 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红色的记号笔在“500”那个数字上,划下了一个巨大的红叉! 程启明的脸色,瞬间煞白。 “天赐良机,有钱不赚,他想干嘛?” 孟建华没有停,他在那个叉的旁边,笔锋遒劲,写下了一个新价格。 【50】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五十块?成本价都不够! 孟建华转过身,扔掉笔,目光扫过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 第121章 一瓶神药问世,巨头下达必杀令 “我知道,定价五百,一定能赚大钱。” “但我们建华公司,不是为金字塔尖上那一小撮人服务的。” 孟建华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我要让每一个为这个国家流过汗的工人,每一个在路上奔波的司机,每一个踩着缝纫机养家的女人……” “都喝得起。” 一周后。 “龙血”一号口服液在全国所有“建华批发市场”同步上架。 没有水晶瓶,没有檀木盒,就是最普通的棕色玻璃瓶。 唯一的广告,是柜台前挂着的一条横幅,上面用最粗的黑体字写着: “建华牌龙血口服液——献给这个时代最辛苦的人!” 德城,建华批发市场。 一个卡车司机刚卸完货,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他靠在车门上抽烟,眼球里爬满了红蜘蛛一样的血丝,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他看到那条横幅,又看了看五十块的定价,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买了一瓶。 拧开盖,一股淡淡的药香。他仰头,一饮而尽。 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微弱的灼热感,随即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不到半小时,一股无法抵抗的困意席卷而来。他甚至来不及爬上卧铺,直接趴在方向盘上,就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他猛地睁开眼!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他睡了四个小时。 可他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三天三夜。 不,比那还好! 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力量!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眼前的世界,从未如此清晰明亮! 他跳下车,原地蹦了两下,感觉自己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我去!” 一声大吼,响彻整个停车场。 “神药!真是神药啊!” 他疯了一样冲回柜台,对着还在排队的其他司机和工友们嘶吼:“都别愣着了!抢啊!这玩意儿是神药!”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建华的柜台,被挤爆了。 销售部的电话被打到发烫,没一个能打得进来,因为所有人都在往外打,声嘶力竭地吼着同一句话: “要货!有多少要多少!快!” 第一天,德城总部销售额破十万。 第二天,二十万。 第三天,五十万! 就在建华集团所有人陷入这场销售狂欢时,一份加急传来的文件,像一盆冰水浇在孟建华的头上。 报告很薄,只有一页纸。 是国际医药巨头“雄狮制药”的一次内部会议记录。 记录显示,其中国区总裁,在品尝了龙血一号口服液的样品后,对他的下属只说了一句话: “找到它,来自哪里?” “然后……杀了它!” 夜已深。 孟建华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手边放着那份来自雄狮制药的报告。整个建华集团此刻都沉浸在胜利的余韵中,只有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他没有去庆祝,而是让程启明连夜召集主要供应商和各区域负责人,试图加固防线。 但敌人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也狠得多。 零点刚过,他的私人电话响了。是京城一家老牌经销商的负责人,声音焦虑地变了调。 “孟总,出事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群记者,还有医药圈的专家,开始四处放话,说咱们的药是‘成分不明的江湖大力丸’,还说吃了短期有效,长期透支生命!” “他们已经开始在各大报社压版面,预计明天一早,全国的报纸头条都会是负面新闻!” 孟建华的眉头紧锁,这就是舆论战的开始。 紧接着,齐宝山也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华哥!刚才,最主要的那个药材基地,突然毁约了!对方说得干脆,给出再高的价,也不卖了!说有人提前把他们未来三年的产量都包圆了!” 釜底抽薪,精准而致命。 孟建华挂断电话,目光穿过落地窗,看向窗外漆黑的城市。一夜之间,他的战场从批发市场,变成了看不见硝烟的资本绞肉机。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前奏。 清晨八点。 建华控股集团总部的电话铃声,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同时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不是一个,而是几十个,连成一片尖锐刺耳的交响。 孟建华走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几个负责接听热线的女员工,已经哭得双眼通红,其中一个女孩刚挂断电话,下一秒铃声又起,她肩膀一颤,拿起话筒的手都在发抖。 各种咒骂声隔着话筒都能隐约听见。 “骗子!退钱!” “吃死了人你们负责吗!” 孟建华面无表情地走过,没有停留。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程启明、齐宝山等一众高管或站或坐,没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惊惶。 长条会议桌上,摊着从全国各地连夜空运来的十几份报纸。 《健康报》《晚报》……头版头条,标题触目惊心。 【“神奇口服液”的健康陷阱?著名专家呼吁警惕!】 【成分不明的“大力丸”,正在透支你的生命!】 文章里,一个字没提“龙血一号”,但每一句话都指向他们。署名的专家教授,全是国内各大医学院的权威,分量一个比一个重。 孟建华拿起一份报纸,手指在那个“著名专家”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孟总……”程启明声音干涩地开口,他手里的几张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 “全国的经销商电话都打爆了,从早上开始,都在要求退货。这是刚发来的传真,三千箱,一箱都不要了,要求我们立刻把货款退回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所有门店都出现了挤兑式退货,有些地方,顾客直接堵门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实验室采购部主任王强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孟……孟董!” 他拍了拍胸口,大口大口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断了!全断了!” “说清楚,什么全断了?”孟建华静静地看着他,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原材料!我们所有的原材料供应商,今天早上,同时发来了解约函!他们说,无论我们出多少钱,一克药材都不会再卖给我们!” 釜底抽薪! 整个会议室瞬间死寂,明摆着有人下黑手。 就在这片死寂中,孟建华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 第122章 组合拳!这就是巨头力量? 来电显示是“钱海教授”。 孟建华接起电话,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再是往日里那位老学者温和儒雅的声音,而是一种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嘶哑声。 “小孟。” 仅仅两个字,就让在场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 “我们实验室……我最看重的两个学生,我当亲儿子带的两个学生……” 钱教授的声音在颤抖,那是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后的心碎与暴怒,“昨天晚上,带着龙血一号所有核心实验数据,叛逃了。” “他们去了哪?”孟建华问,语气依然平静。 “雄狮制药,他们新成立的研发中心!” 会议室里,有人没站稳,踉跄一下扶住了椅子,发出一声闷响。 舆论、渠道、供应链、核心技术……一张由雄狮制药撒下的大网,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彻底收紧。 这还不是结束,就在众人愣神之际。 “呜——呜——” 窗外,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尖锐地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几辆印着“卫生执法”的白色面包车,一个急刹停在建华集团大楼下。车门拉开,十几名身穿制服、神情严肃的干部快步冲了进来。 为首的国字脸中年男人,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直接无视了迎上来的程启明,径直走到孟建华面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 鲜红的印章,像血一样刺眼。 “孟建华同志,我们是市卫生部门联合调查组。”他面无表情地宣读, “接到大量群众实名举报,你们公司生产的龙血一号口服液,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从现在起,我们将依法查封你们所有的成品、生产线以及实验室,所有相关人员必须原地配合调查。” 他大手一挥,身后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们的产品,一瓶都不准流向市场!” 白色的封条,“啪”的一声,贴在了实验室的玻璃门上。 “啪”,贴在了生产线的启动按钮上。 “啪”,贴在了堆积如山的成品仓库大门上。 那声音,像一声声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人脸上。 整个公司,从研发到生产再到销售,立马被彻底锁死了! 会议室里,之前还只是压抑,现在只剩下绝望。几个心理素质差的年轻主管,已经面如死灰,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会议室的门,第三次被推开。 是程启明。 “孟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银行……也来电话了!” “他们说,我们公司涉及‘重大负面舆情’,信用评级降到最低……” “要提前收回……我们所有的贷款!”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资金链……断了。 这艘刚刚扬帆起航的巨轮,在离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被舆论的炮火击穿了船体,被抽走了赖以生存的燃料,被卸掉了核心的发动机,被执法的铁索牢牢捆住。 现在,银行抽走了最后一块压舱石。 沉没,已成了定局。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齐宝山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看向孟建华,看向这个创造了奇迹的男人。他们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办法,但他们只看到了平静。 孟建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贴上封条的执法车远去。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垮了的时候。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一张张或惊惶绝望的脸,缓缓开口: “都看着我干什么?” “天,还没塌。” 孟建华没有给他们崩溃的时间。 “王强,去把那些执法文件都复印一遍,找律师团队,哪怕是拖,也要给我拖到最后一刻。” “程启明,立刻整理银行债务清单和所有可以动用的抵押资产。所有人,把眼泪收回去,回各自岗位待命。” “我们还有二十四小时。” “雄狮想让我们今天死,我们就偏偏要活到明天,散会。” 高管们如梦初醒,慌乱地起身,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和恐惧离开了会议室。孟建华自己却没动,他坐回了座位,点燃了一支烟,任由烟雾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所有的反击手段都被掐断,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判决,也等待奇迹。 就在这片让人窒息的沉默里,桌上那台红色的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 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孟建华缓缓抬头,他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他伸手,按下了免提键,手指有些发僵。 电话那头,传来洪叶冷静的有些异常的声音。 没有一句安慰,甚至没问这边的情况。 她只说了两句话,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建华,稳住。” “钱的事,交给我。” 说完,电话就挂了,干脆利落。 钱的事……交给她?她能有什么办法? 孟建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松弛了一丝。 德城,建华集团北方总部。 会议室的气氛,比京城那边还要紧张,洪叶一个人站在前面,面对着北方总部的所有核心元老。 齐宝山、孟铁牛、张桂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此刻全是愤怒和不解。 “不行!我不同意!” 齐宝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豁然起身。桌上的搪瓷缸子被震得跳了一下,茶水溅了出来。 “大嫂!我知道你着急,可你这不是胡来吗?” 他指着洪叶刚刚宣布的决定,声音都在发颤: “暂停所有实体业务?把账上最后那点给兄弟们发工资的救命钱,全部拿去买那个什么‘国库券’?”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在赌博!是拿我们几百号兄弟的身家性命在开玩笑!” 他的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是啊大嫂!这使不得啊!” “那玩意儿听都没听过,万一赔了,咱们就真的一分钱都没了!” “咱们库房里还有货,出去卖一天,好歹能挣点流水回来,怎么能去干那种虚无缥缈的事!” 质疑声、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是洪叶第一次,在没有孟建华的情况下,独自面对整个元老会的集体发难。 她没有慌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听着,等所有人都说完了,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她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第123章 掏空家底买国库券?大嫂疯了! “各位叔叔伯伯,各位兄弟。我知道,大家信不过我一个女人。” 洪叶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你们总该信得过孟建华吧?” 一句话,让全场为之一静。 洪叶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用图钉钉起来的、已经有些发黄的《省报》。 “当初,就是建华,顶着所有人的不理解,让我们把手头的钱,换成了这些在别人眼里是‘废纸’的国库券。那时候,你们信他了吗?” 众人沉默了,当初他们确实不理解,但事实证明孟建华是对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们!”洪叶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这半个月,跑了省里三次,问了银行五趟!这份报纸上说‘拟于近期放开’,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近期就是下个月一号,而且是全国同步放开交易!” “这代表什么?代表我们手里的这些‘废纸’,马上就要变成真金白银!而现在,因为消息还没完全传开,南北两边存在巨大的信息差,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环视全场,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今天我不是在和大家商量。” “是通知!” 她看向财务主管,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建华控股集团副董事长,洪叶,现在正式下令——财务部,立刻执行!所有资金,全部投入国库券市场!一分不留!” 命令下达,整个北方总部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洪叶的指挥下运转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对于中国的许多人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七十二小时。但对于建华集团,却是一场决定生死的豪赌。 第一天。 洪叶坐镇德城,孟小妹带着几个从供销社挖来的女会计,组成了临时的“娘子军”操盘团队。办公室里电话铃声、算盘声响成一片。 “报告大嫂!北方黑市价格是八十五块!比我们预估的还低!” “吃进!有多少吃多少!” 洪叶盯着墙上的地图,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告诉下面的人,我们内部价出八十八,有多少要多少!速度要快!” 利用信息不对称的黄金窗口期,在北方政策风声还未传开之前,几十万现金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换回了一大堆即将暴涨的81年国库券。 第二天。 “报告!南方市场的消息已经开始发酵,黑市价涨到一百二十了!” “联系程启明,把他手里的南方渠道全部发动起来!我们手里的券,出掉一半!报价一百三十五!告诉他们,这批货过了今天就没了!” 一买一卖,快进快出。 仅仅二十四小时,集团投入的资金,就翻了将近一番。账面上那飞速增长的数字,让那群一开始激烈反对的元老们,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第三天。 所有人都以为洪叶会乘胜追击,继续在国库券市场里捞金时,她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看不懂的决定。 “把国库券全部清仓,一分不留。” “大嫂,现在还在涨啊!”孟小妹急了。 “涨不了几天了,大户要进场了,我们该撤了。”洪叶的目光,却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南方,一个叫“深圳”的小渔村。 她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程启明。 “启明,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我们现在账上所有的利润,全部给我换成一家公司的原始股。” “哪家公司?” “深圳发展银行。” 电话那头的程启明愣了半天,这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说过。 “大嫂,这……靠谱吗?乡镇银行的股份……” “执行命令。”洪叶直接打断了他,“建华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我也能。” 三天后,清晨。 京城,南方总部办公室。 孟建华熬了一整夜,面前的烟灰缸里又堆起了一座小山。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想好了公司破产后,带着核心的几个人该怎么东山再起。 就在他精神和身体都濒临极限时——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程启明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薄薄的纸,那张纸因为手心里的汗,已经有些濡湿。 “孟……孟总!” 他几步冲到孟建华面前,把那张还带着油墨香气的汇款凭条,高高举起。 “钱!钱到了!” “北……北方……大嫂她……她打了一笔钱过来!” 孟建华的心脏猛地一停。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凭条。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串长得让他眼花的零上面时,他整个人,彻彻底底地僵住了。 凭条上,用打印机打出的宋体字,清晰无比地写着—— 【人民币:贰佰万圆整】 两百万! 程启明看着孟建华脸上同样石化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吼了出来: “孟总!” “孟总,我们赢了!我们彻底活过来了!”程启明激动得语无伦次。 孟建华嘴角没有任何笑意,他将汇款单平整地放在桌上。 “不。老程,我们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狂喜,默默走到了会议室的小黑板前。 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满了建华集团曾经的困境: 原材料断供、核心技术人员被挖、媒体负面舆论围剿……每一个词背后,都指向那个咄咄逼人的对手——雄狮制药。 所有人都以为,有了这两百万现金,孟建华会立刻掀起一场烧钱大战,先解决这些表面问题。 但孟建华只是拿起板擦,擦掉了黑板上的一切,直到剩下孤零零的一个英文名。 Davis。 “孟总,这是……” 程启明看着那个名字,满脸不解。建华集团的敌人名单里,从来没有这个人。 “雄狮制药中国区副总裁,戴维斯。” 孟建华放下板擦,语气平淡,“一个很快就会有用的人。” 他没有过多解释。 因为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件前世轰动全球商界的旧闻——【雄狮制药中国换帅风波】。 一个月后,现任总裁皮特·林将因主导一场灾难性的收购案,被董事会愤怒地踢出局。而取代他的,正是如今被他处处打压、排挤在权力核心之外的副总裁,戴维斯。 孟建华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战争,何须在战场上打打杀杀。 掀翻棋盘的最好方法,是策反对手的棋手。 他转身对程启明说: “老程,帮我个忙。动用你在香港的所有关系,我需要一条绝对保密的线路,接通和平饭店的一个房间。就现在。” 第124章 一通价值百万的电话 三天后,和平饭店顶层套房。 金发碧眼的戴维斯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将杯中最后一口威士忌灌进喉咙。窗外是外滩璀璨的夜景,但在他眼里,只有无尽的失意和不甘。 皮特·林那个蠢货,为了和他亲戚勾结,竟要推动公司去收购一家早就被掏空的“第一生化制药厂”,还向董事会吹嘘这是打开中国市场的金钥匙。 戴维斯清楚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据理力争,结果却被彻底边缘化,成了整个中国分公司的笑柄。 就在这时,床头那台老式红色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是谁?” 他不耐烦地接起,以为是酒店客房服务。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沉稳的男人声音, “你好,戴维斯先生,我是孟建华。” 戴维斯愣住了。 孟建华?建华集团?那个被皮特下令往死里整的乡镇企业?他找我干什么?求饶? 一丝属于胜利者的轻蔑浮现在他嘴角:“哦,孟先生,我没兴趣和你聊什么,你的公司已经快要破产了。” 他正要挂断电话,对方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戴维斯先生,你误会了,我是求你帮忙,我是来送你一份大礼的!” “一份大礼?”戴维斯觉得有些好笑。 “一份能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礼物。” 戴维斯的动作停住了。握着听筒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酒精带来的混沌感瞬间消散,一丝警惕爬上心头。 电话那头的孟建华,开始了他的预演。 “据我所知,皮特·林总裁正在推动一项收购‘第一生化制药厂’的计划,并向董事会承诺,这是‘雄狮’的未来,对吗?” 戴维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公司内部最高级别的机密!他怎么会知道? 不等他反应,孟建华扔出了第二个重磅消息。 “但你我都知道,那家工厂只是个资不抵债的空壳。皮特推动它,是为了配合他的亲戚,上演一出侵吞国有资产的戏码,中饱私囊。” 戴维斯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这个中国人,把他内心最深处的判断和怀疑,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孟建华的声音还在继续,精准地剖析着皮特·林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最大的漏洞,在于一份伪造的核心技术资产评估报告。皮特·林向董事会谎报了那家工厂的专利价值。” 孟建华的声音压低了,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而我,恰好知道,那份报告里最致命的谎言是什么。我甚至……有证据。” 戴维斯握着电话,他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了反对这个计划,熬了几个通宵做的调查。他隐约感觉报告有问题,却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而现在,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竟然将这份证据,亲手递到了他面前!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戴维斯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很简单,一场公平交易。” “我,给你扳倒皮特·林需要的所有证据,帮你坐上中国区总裁的位子。” “作为交换,你上位后,立刻停止对建华集团的所有攻击。并且,把从我们这里叛逃的两个人和他们带走的技术资料,原封不动的还给我。”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寂。 许久,戴维斯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冲到套房的传真机前,一张纸正缓缓吐出。上面用英文,详细罗列着那份虚假评估报告的每一个漏洞,以及获取证据的详细指引。 那是他对手的罪证,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阶梯。 戴维斯死死攥着那张纸,手心全是汗。他望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眼里充满了剧烈的挣扎与贪婪。 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孟建华是谁,是天使,还是魔鬼。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张纸,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王牌。 现在,这张王牌,到了他的手上。 戴维斯没有给孟建华回电话,他站在窗边,看着外滩的霓虹,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戴维斯用他的私人加密线路,联系了《华尔街日报》驻亚洲的首席调查记者,一个与他保持了多年亦敌亦友关系的老朋友。 他没有直接递交孟建华的传真,而是巧妙地将这份材料分解、包装,伪装成一份“内部人士对雄狮制药收购案的重大担忧”,并指引记者从“核心技术资产评估报告”入手,进行挖掘。 他深知,一旦这颗炸弹引爆,皮特·林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雄狮制药的中国区总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各种匿名邮件、董事会咨询函开始如雪片般飞往纽约总部。皮特·林疲于应付,却始终找不到源头。 戴维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优雅地喝着咖啡,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眼看着皮特·林搭建的高楼,摇摇欲坠。 他只等待着,孟建华所预言的“潮水”彻底冲垮堤坝的那一天。 一个月后,“雄狮制药”中国区总部。 总裁办公室里,气氛压抑。 皮特·林,这位往日里意气风发的中国区总裁,此刻脸色灰败,额角的汗珠混着发蜡,黏糊糊地往下淌。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摊着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华尔街日报》亚洲版样稿。 头版头条,黑色加粗的标题: 【雄狮的滑铁卢?皮特·林主导的灾难性收购案,或导致其引咎辞职!】 报道内容极尽详细,用词尖锐,直指他一个月前力排众议、强势推动的“第一生化制药厂”收购案。 那家被他誉为“打开中国市场的金钥匙”的工厂,被曝出核心专利早已过期,生产线严重老化,更可怕的是,还背负着一笔高达数百万美金的隐形债务和环保罚单。 这些信息,让他此前在董事会上的所有豪言壮语,漏洞百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皮特·林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报纸扫落在地,胸口剧烈起伏,“是谁?到底是谁把消息捅出去的!”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副总裁戴维斯走了进来,手里同样拿着一份传真件,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将文件放到桌上,推到皮特·林面前。 “总部刚刚发来的邮件,董事会要求你立刻飞回纽约,就此事做出解释。” 皮特·林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戴维斯那双蓝色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幸灾乐祸。 第125章 预言应验了,咱们珠江见! 皮特·林失败了。 戴维斯的神情,就像一个局外人,冷静且疏离。 这份冷静,让皮特·林心底的恐慌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他知道,自己完了。 而在另一边,戴维斯低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报纸,眼角的余光瞥过那个刺眼的标题,心中却回荡着一个月前,那个神秘电话里,那个中国年轻人平淡无波的声音。 “一个月内,《华尔街日报》会曝光皮特·林的收购案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会被董事会召回,然后体面地‘引咎辞职’。” “而你,戴维斯先生,将成为雄狮制药中国区新的掌舵人。” 当时,他只当这是个拙劣的恐吓,或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玩笑。 可现在,剧本一字不差的应验了。 戴维斯不动声色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用轻微的刺痛感来抑制内心翻涌的惊骇心情。 他不是神,他是个商人。 他不信鬼神,只信利益和信息。 可这个叫孟建华的男人,他所掌握的信息,已经超出了商业的范畴。 那不是情报。 那是预言。 三天后,还是那间可以俯瞰整个江面的总裁办公室。 只是门上的名牌,已经从“皮特·林”换成了“戴维斯”。 办公桌擦得一尘不染,前任留下的所有私人物品都已被清空,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戴维斯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坐在那张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 这张椅子他觊觎了很久,但此刻坐上来,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感到一丝从尾椎骨升起的寒意。 他上任后,没有急着庆祝,而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签署了两份文件。 第一份:【关于全面终止对“建华实业有限公司”一切商业限制措施的通知】。 第二份:【关于解除与周明、刘斌两位研究员的聘用合同,并将其移交原单位处理的决定】。 秘书敲门进来,取走文件去执行。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戴维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陌生的城市。江上的船只来来往往,远处的高楼正在一天天长高,一切都充满了野蛮生长的活力。 但他无心欣赏风景。 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一个问题。 孟建华,到底是谁? 他怎么可能知道,连雄狮制药总部最高层都还在评估中的收购案细节? 他怎么可能精准预测到,连自己都只是通过内线,才捕风捉影听说的董事会动向? 这个年轻人,就像一个隐藏在迷雾里的幽灵,只用一通电话,就改写了一家跨国巨头在中国的权力格局。 这已经不是对手了。 这是一种……让他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力量。 后背,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戴维斯深吸一口气,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见他一面。 不是为了遵守那个所谓的“魔鬼交易”。而是为了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与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达成了合作。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台红色的直线电话,拨通了秘书的内线。 “琳达,帮我订一张去广州的机票,越快越好。” “另外,以我的名义,联系一下建华实业的孟建华先生,就说我想请他在珠江上,喝杯酒。” 一周后,广州,珠江。 夜色渐浓,江风带着独属于南方的潮热湿气,吹拂在人脸上。 一艘挂着“白天鹅”标志的豪华游轮静静地停在码头。甲板上没有多余的宾客,只在中央摆了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 孟建华已经到了。 他没有穿代表谈判与对抗的西装,只是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休闲裤,正靠在船舷栏杆边,看着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 戴维斯在侍者的引领下走上甲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保镖成群,也没有故作高深的排场。 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比照片里还要年轻,平静得像一个饭后在江边散步的本地居民,完全无法和他脑海里那个搅动风云、仅用一通电话就掀翻牌桌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戴维斯心中那份精心准备的气场,瞬间散了大半。 “戴维斯先生,欢迎来到广州。” 孟建华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主动伸出了手。 戴维斯与他握了握。 对方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没有丝毫年轻人的浮躁。 “孟先生,你的年轻,让我感到意外。” 戴维斯在餐桌旁坐下,决定开门见山。 他习惯于掌控谈话的节奏,尤其是在面对一个让他感到不安的对手时,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孟建华笑了笑,亲自拿起桌上那瓶已经醒好的82年拉菲,给两人各倒了半杯。 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招待一位老友。 “在中国做生意,年轻,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将酒杯推到戴维斯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有时候也意味着,我们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敢想也敢做。” 戴维斯端起酒杯,深红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他没有喝,而是用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死死盯住孟建华。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比如,用一通电话,换掉一家跨国公司的中国区总裁?”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江风吹过,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孟建华没有回答,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改变分毫。他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朝着江面扬了扬下巴。 “戴维斯先生,你看那江上的船。” 戴维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漆黑的江面上,有几艘小小的渔船正在奋力划桨,逆流而上,船夫的每一次动作都显得无比吃力,船速缓慢。 而在不远处,几艘大一点的货轮则顺着水流的方向,几乎不怎么费力,就跑得飞快,将那些小渔船远远甩在身后。 “我不明白。” 戴维斯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这种东方式的哑谜。 “你当然明白。” 孟建华收回目光,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那些逆流而上的小船,就是皮特·林。他很努力,也很有野心,但他看错了方向。” “而我,”孟建华放下酒杯,平静地看着戴维斯,“我没有能力去推那艘船,更没有能力去改变江水的流向。” “我只是……比别人更早地知道,今晚的潮水,会朝哪个方向流而已。” 第126章 三寸不烂之舌,对手变成伙伴 戴维斯的脑子灵光一闪,这一刻,他瞬间明白了孟建华的意思。 这个人不是间谍,不是黑客,更不是什么商业天才。 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远超商业竞争的维度上——“势”。 他不是在战斗,他只是站在了“趋势”的那一边,看着那些逆势而行的人,被时代的洪流,毫不留情地吞没。 这比拥有顶级商业机密,要可怕一百倍! 因为机密总有泄露的风险,而“趋势”,无形无相,无可抵挡。 戴维斯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精顺着食道滑下,才让他找回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感。 “孟先生,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孟建华笑了,他知道,对方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攻破。 他再次为戴维斯倒上酒,这一次,戴维斯双手扶杯,以示尊重。 “在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孟建华端起自己的杯子,“现在我们认识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只把我当成对手。” 戴维斯愣了一下,随即领悟,也端起酒杯,郑重地与孟建华的杯子碰了一下。 清脆的响声在江面上回荡。 “是的,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 一杯酒,泯恩仇。 之前所有的试探和敌意,都在这无声的交锋和了然的默契中,烟消云散。 但孟建华知道,光有“朋友”这个虚名,远远不够。 商业世界里,最牢固的关系,永远是利益。 必须用一条足够粗壮的利益锁链,将这头刚刚登上王座的“雄狮”,与自己这艘即将远航的巨轮,紧紧绑在一起! “戴维斯先生,”孟建华放下酒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战争,结束了。” “现在,我们该谈谈生意了。” 戴维斯精神一振,他知道,正戏来了。 孟建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方灯火璀璨的广州城区,以及更远处,那片广袤的正在苏醒的中国内陆。 “龙血一号口服液的潜力,你已经看到了。它在中国市场,就是一台印钞机。这是我们的产品和本土网络。” 他又将手转向另一侧,指向那片通往世界的漆黑大海。 “而你们雄狮集团,在海外有最成熟的渠道,最先进的管理经验,和全世界都认可的品牌。这是你们的长处。” 戴维斯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他隐隐猜到了孟建华想说什么,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孟建华看着戴维斯的蓝色眼睛,一字一顿, “我提议!” “由我们建华,出产品,出技术!” “由你们雄狮,出国际渠道,出管理经验,出品牌背书!” “我们双方,共同在中国成立一家全新的公司——” “【中美合资·建华雄狮有限公司】!” “戴维斯先生,你刚刚坐上那个位置,需要一份谁也无法撼动的功绩来堵住所有人的嘴。而我,需要一个最强大的伙伴,帮我打开通往世界的大门。” “联手,我们一起,吃下全亚洲的市场!” “你觉得,这个生意怎么样?” 戴维斯沉默了一会儿,笑着伸过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天后,建华实业集团总部。 孟建华没有直接回广州,而是处理合资后的收尾工作。 与戴维斯的谈判,最终以皆大欢喜的局面落幕。 双方以51%(雄狮)对49%(建华)的股权比例,成立了全新的合资公司。 虽然建华屈居次要股东,但孟建华成功将公司总部设在了广州,并获得了新公司产品研发和本土市场的绝对话语权。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次合作,将“雄狮制药”这头跨国巨兽,从敌人变成了自己远征海外市场的引路人。 “孟总,恭喜您。” 助理小程将一份文件放到了孟建华面前。文件封面,赫然印着那两位被解聘的研究员——周明和刘斌。 “他们已经按照决定,被移交原单位处理。” 小程的语气有些复杂,这两个人原本是公司的高级人才,但背叛的代价,孟总处理得果断而无情。 孟建华拿起文件,没有打开,直接扔进了碎纸机。 “他们得到了他们应得的。” 孟建华语气冰冷,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建华实业能给他们的,比任何人都多。他们既然选择了出卖,就必须做好被清场的准备。” 处理完公司事务,已是深夜。 他关掉了办公室的顶灯,只留下一盏台灯。 孟建华从抽屉深处,拿出了另一部老式的卫星电话。 “这边,搞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且急促的声音:“干得漂亮。雄狮制药这条线已经稳定,他们短期内不会再对你设卡。但你必须立刻动身。” 孟建华皱眉:“这么急?我刚完成了国内最大的商业并购案。” “这是最高优先级任务。”对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我们在东南亚潜伏多年的线人发回了最后一条加密信息——那个东西,将在澳门的地下黑市拍卖。” “哪个东西?” “‘龙息’。” 孟建华的手指紧紧扣住了桌面。 “龙息?你确定?”孟建华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 “确定。代号,‘龙息一号’的原始研究数据,包括所有未公开发表的临床资料和试剂配方。我们怀疑,这是十年前那批被盗的绝密资料之一。” 孟建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龙息”意味着什么。 那是国家多年前布局的生物科研绝密项目,一旦流入境外势力手中,其潜在危害远超任何商业机密。 “我们推测,这次的竞拍者,将是当年参与盗窃的那批势力。他们现在急需资金周转。必须在资料被二次贩卖给真正的大买家之前,截胡回来。” “我需要身份和资金,那里是港澳,不是大陆。” “已经安排好。蛇口码头,今晚十二点。接头人会给你船票。身份代号,‘鱼鹰’。资金已经存入本票,记住,这次的任务,比雄狮制药重要一百倍。” “猎人与猎物,一念之间。”对方最后提醒道。 孟建华挂断电话,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他刚刚在白昼的世界里赢得了一场艰难的战役,为建华实业奠定了数十年的基础。现在,必须立刻转身,潜入暗夜的漩涡中,去执行他真正的使命。 他不是单纯的商人。 他是被放在权力棋盘上的“卒子”,更是隐藏在建华实业背后的——龙魂代理人。 孟建华拿起桌上的旅行包,里面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以及刚刚从小程手里要回来的、可以动用千万资金的银行本票。 他提包离开,朝着南方的码头,全速奔去。 第127章 黑船上的陷阱 三天后,深夜,蛇口码头。 一个偏僻的泊位上,静静地停着一艘通体漆黑的客轮,船身上没有任何名字和标志。海风吹来,带着一股咸腥味。 孟建华提着一个旅行包,独自站在码头的阴影里。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穿着风衣,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还是上次京城里见过的那个联络人。 对方一言不发,直接塞过来两样东西。 一张船票,单程,去澳门。票面上没有船名,没有座位,只有一个手写的红色代号:【鱼鹰】。 另一样,是一张折好的银行本票。 “这是你的身份,也是你唯一的武器。” 联络人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感情,“上了船,你就不再是孟建华。你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任何后援。” 他停顿了一下,盯着孟建华的眼睛。 “船上只有两种人,猎人,和猎物。” “祝你好运。” 说完,他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孟建华捏着那张船票,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客轮,迈步走了上去。 船舱里灯光昏暗,空气混浊,雪茄和烈酒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呛得人有些上头。 这里的人,看起来没有一个善茬。 孟建华找了个角落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船舱。 另一头,几个皮肤黝黑的东南亚人正低声说着话,眼神忽左忽右,腰间衣服鼓囊囊的,很显然里面藏了东西。 吧台边上,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男人在自斟自饮,眯着的眼睛偶尔闪过一丝冷光。 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看似在闲聊,但站姿和步伐都透着一股专业劲儿。 这些人,都是去参加拍卖会的。 孟建华心里有数,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独自一人、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年轻人,恐怕就是最理想的猎物。 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正想着,一个高挑的身影端着两杯酒,径直向他走来。 女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旗袍,身材惹眼,长相更是妖艳,眼角一颗泪痣平添了几分风情。 “先生,一个人吗?”她的普通话带着点港台腔,软绵绵的。 女人没等他回答,就在他对面坐下,将一杯猩红的鸡尾酒放在桌面,轻轻推了过来。 “长夜漫漫,喝一杯?” 孟建华的视线没有停留在她脸上,而是落在了她端着酒杯的手上。 手指很美,指甲涂得鲜红。 但在食指的指腹处,有一层很薄的茧。 这双手,不像端酒杯的,倒像是常年握着扳机的。 孟建华心里有了底,笑了笑。 他没碰那杯酒,只是看着女人,慢悠悠地开口:“小姐这杯酒,怕是很烈啊。” 女人捂着嘴笑,眼神勾人:“不烈,不好喝呀。” “我怕喝了,就醒不过来了。” 孟建华摇摇头,说完,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面前那杯酒的杯沿上,轻轻弹了一下。 “叮——” 一声清脆悠长的嗡鸣,在嘈杂的船舱里格外清晰。 女人脸上的媚笑,瞬间僵住了。 孟建华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缓缓揭开了谜底。 “酒里加了东西,密度变了,声音自然就闷了。” 他语气平淡,说得一板一眼,像是亲眼看见过一样,“下次记得,这点小花招,别在行家面前用。” 女人的脸色彻底变了!妩媚瞬间褪去,只剩下震惊和一丝慌乱。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内地土包子的年轻人,竟然一眼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女人猛地站起身,想走。 但孟建华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看似不快,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像一把铁钳。 女人脸色一狠,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从旗袍摸出一把薄刃匕首,直刺孟建华的手腕! 刀很快。 但孟建华的反应更快。 他扣住对方的手腕猛地一翻一抖! “咔哒!” 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 女人痛得闷哼一声,匕首“哐当”掉在地上,整条手臂软绵绵地垂了下去,被他卸了关节。 “你……你到底是谁?”女人额头渗出冷汗,眼睛里全是恐惧。 孟建华没回答她。 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从女人的衣服内摸出了一个东西——他自己的钱包。 他当着女人的面,打开钱包。 里面那张“龙魂”给的、可以调动千万资金的银行本票,已经不见了。 他明白了。 对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的命,而是他的钱。想让他在上岸之前,就变成一个穷光蛋。 就在这时,船身轻微一震,速度慢了下来。 透过舷窗,远处澳门那片五光十色的灯火,已经清晰可见。 孟建华松开了手。 女人抱着脱臼的手臂,脸色惨白,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 孟建华看着她,笑了。 “回去告诉你主子,”他捡起地上的匕首,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随手丢在桌上,“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不再看女人一眼,转身走向甲板。 船靠岸了。 那些比他先下船的人,一个个派头十足。 日本商人、东南亚大佬,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队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队伍浩浩荡荡。 码头上,早已有几十道目光投了过来,像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 那些目光在扫过那些大佬的保镖团后,最终,全都汇聚到了独自一人走下舷梯的孟建华身上。 一个没带保镖的“肥羊”。 在他们眼里,他身上仿佛写着四个大字: 人傻,钱多。 葡京大酒店,十八楼,总统套房。 孟建华把旅行包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他没看窗外号称价值百万的夜景,径直走到床头柜前,伸出食指在红木柜面上一划。 指尖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 太干净了。 他又走进浴室,洗漱台上的牙刷杯,杯口朝向正北。 孟建华眼神冷了下来。 他受过最顶级的反侦察训练,清楚记得,这家酒店的培训体系源自西方,所有客房服务员都会把杯口朝向房门,以示欢迎。 杯口朝北,是清理和检查完毕的内部信号。 这间房,在他来之前,被人从里到外翻了一遍。 孟建华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冷笑。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楼下,是宛如星河的城市灯火,也是一张为他布下的大网。 这次澳门之行的主办方,“澳娱集团”的贺先生,同时也是“长生会”在本地的代理人。 看来,从他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