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黄昏,乌禾回到屋子里,甩掉脚上沾了黑色脏水的鞋,一翻一斜落在地上。
伸手抱膝坐在床上,珠帘跳动摇晃,噼里啪啦响,乱糟糟缠在一起,橙色的光铺在裙摆上,一点点黯淡下去。
当日落西山,夜色降临,残缺不再圆润的月悄然攀上高枝。
一双黑靴踩在稀疏的月光上,瞥了眼东倒西歪的鞋,伸手欲捡,快要触碰时。
一道厉声震耳。
“你别捡,这鞋脏了,我要扔掉。”
乌禾从膝盖里抬起头,目光幽冷地看向地上的鞋跟人。
檀玉收回手,点了点头,“我再送你一双新鞋,比这旧鞋还要好看的。”
“平常鞋我看不上,你知道本公主的鞋要有多金贵吗?”
乌禾故意刁难檀玉,“我要在上面弄颗巨大的夜明珠,没有巨大的夜明珠我就不要。”
檀玉颔首,“好。”
夜色宁静,乌禾听见窗外的腊梅花落在夜里结了冰的水洼上,啪嗒一响。
他走过去,屋内没有点烛火,光线昏暗,靠着月光依稀分辨周遭的景,乌禾看不清檀玉,看不清他眸中的柔情。
但他能清晰地看见她,她的妆花了,像只吉祥的绣花麒麟布偶。
檀玉打开火折子,点燃烛火,暖黄的火光如流水刹那涌散。
乌禾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觉得丢人,又把脸塞回膝盖。
两根手指穿过夜色勾住她的下巴,慢悠悠挑起,檀玉眉眼弯起。
“躲什么?”
乌禾道:“我现在那么丑,你一定会嘲笑我。”
“我不会嘲笑你。”檀玉道:“我只会心疼你,嫉妒萧怀景,更想杀了萧怀景。”
乌禾咬了下唇瓣,抬起眼眸,“那我是不是很蠢。”
檀玉颔首,如实道:“确实是。”
这话乌禾不爱听,她抄起床上的枕头砸向檀玉,猝不及防,腰上闷声一响,檀玉握着枕,看向乌禾。
她嗔怪道:“你会不会哄人,还说爱我,连哄哄我都不会。”
少年俯下腰,抹去乌禾花掉的妆,轻轻扬起唇角,“行,我们阿禾最聪明。”
他拧干泡在铜盆里的帕,小心翼翼擦拭,“不过,你为他伤心这件事确实很蠢。”
“我才没有伤心。”帕拿开,露出一双傲娇的眸,“其实,我一开始也是想将他收为囊中之物,玩一玩,没想到被他给玩了,心有不甘,毕竟本公主长这么大,就没被人玩弄感情过。”
她两条腿盘坐在床上,双臂环在胸前。
檀玉觉得她可爱,扬起唇角,“那你继续玩我吧。”
乌禾盯着眼前的人,他赤诚的目光比烛光要耀眼。
嘶了一声,“檀玉,你这样像一只小狗。”
少年含笑,“那你就把我当成一只小狗。”
他握住她的手,牢牢拽在手心里,“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你把我当什么都成。”
乌禾道:“那你继续当我的哥哥。”
他低头唇瓣碰了碰她的手背,有些痒。
“那不行。”
他抬起身,抚上她擦干净了的脸,“今日是冬至,上次我们没吃的饺子,今日我们一起吃。”
“冬至?饺子?”
她确实有些饿了。
檀玉道:“你等我会。”
他折身,乌禾拽住他的衣袍,檀玉转头问:“怎么了?”
乌禾杏眼弯了弯,“你给我拿壶酒,我想喝酒。”
檀玉眉心微动,似是犹豫,乌禾挺起腰杆道:“我现在身体好了,肉都长回来了,每日三餐按时吃,你可不能以伤身体为由不让我吃酒。”
檀玉问:“你想借酒消愁?”
若看见乌禾为萧怀景发酒疯,他也会疯掉,怕控制不住此刻在她面前的柔情。
乌禾道:“才不是,只是冬至到了,想喝酒罢了。”
檀玉道:“饺子配酒,好像不太配。”
“你管我?”
“行。”檀玉点头,“我再做几道下酒菜。”
乌禾在屋子里等了会,菜陆陆续续上桌,都是乌禾爱吃的菜。
她看向鼓囊玲珑的饺子,饺子边的褶皱叠得漂亮,整齐有秩,分毫不差,不像是玲珑和琥珀包的。
她问檀玉,“这是你包的饺子?”
他点了点头,把筷子拿到她面前。
倒像是他一丝不苟的风格。
“我做了牛肉馅的,虾馅的,还有最稀松平常的猪肉馅,都是你喜欢吃的。”
乌禾夹了一只饺子,送进嘴里,嚼了嚼。
檀玉没有问她好不好吃,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看见她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只饺子,满意道。
“还不错嘛。”
檀玉也跟着满意地笑了笑。
饺子吃得差不多,乌禾给自己斟了杯酒,见檀玉杯底空空,也给他斟满。
“来,我们都喝些。”
乌禾抬起酒,“你可别又糊弄我,给我寡淡的果酒喝。”
她浅啄了口,见对味,一仰而尽。
檀玉道:“慢些喝。”
乌禾摆手:“无妨。”
她又倒满。
檀玉道:“少喝些。”
“你别管我,我今天就要喝尽兴。”
少女歪头,手撑着脸颊,快要趴到桌子上,“檀玉,你说我是不是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这半年怎么这么倒霉。”
她掰着手指头算半年来发生的倒霉事,到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回想我从前的十六年,顺风顺水,幸福美满,老天就是看本公主过得过好,蓄意报复本公主。”
她的下巴从手肘滑下来,快要磕到桌上,檀玉伸手握住。
她抬起氤氲的眸,看着眼前的少年,“忘了,我顺风顺水的十六年原本是你的,老天这是在刻意收走。”
他把她的酒收走,“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我觉得我还好。”乌禾摇了摇头,定睛瞧眼前的人,“不过,我怎么感觉看到了两三个你。”
檀玉无奈一笑,把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往床榻走。
问她:“你想睡吗?”
睡?
走过窗户时,送进来的冷风将醉意吹散了一半。
她拽住檀玉的衣襟,昂头拧眉,鄙夷道:“檀玉,你脑袋里只有睡吗?我现在醉了,你这是乘人之危。”
檀玉低头,“我说的是歇息,你以为的是什么?”
乌禾一顿,尴尬地笑了笑,“我以为的自然也是歇息。”
“那你想睡吗?”
乌禾道:“有点想。”
可说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檀玉行到床榻,却没把她放到床上,自个儿坐下,把她放到自己胯上,一只手揽住她柔软的腰。
乌禾猝不及防,茫然地看向他。
他清隽的眸近在咫尺,跳跃着烛火与她的影子,低下头,嗓音沾了清酒醇厚,醉人心脾。
“你现在还醉吗?”
乌禾莫名其妙结巴道:“不……不醉了。”
可她的脸颊像醉了酒般涨红发烫,冷风吹散了她的醉意,但忘了她的脸颊。
他静静地望着她,“既然没有醉,那就不算乘人之危吧。”
“什么?”
乌禾昂起头,紧接着他的唇瓣覆上她的唇,湿凉沾着酒味的舌头钻开唇瓣,轻而易举滑入温热的口腔,他勾缠着她的舌头舞跃,像跳动的烛火,舔舐夜色。
乌禾的唇下意识接受,手下意识锤他的胸脯,锤了两下,手柔软地搭在他的胸前。
吻浓烈时,布料紧贴着摩擦,冬至明明那般寒冷,却仍然感觉衣衫下起了层汗,黏腻,又干燥,尤其是心脏和嗓子。
小腹腾起一股火苗,微弱地燃烧。
他撤开,轻轻喘气,乌禾掀开迷情乱意的眸,对视半晌,他的吻又落下,落在她的眼睛,她闭了闭眼,吻又落在鼻梁,她的脸颊,蜻蜓点水地一点点落到昂起的脖子。
衣衫落在榻下,肚兜打旋落下,勾在脚腕上。
他搂住她的腰,“阿禾,感受我。”
乌禾的手臂软绵绵垂在他的肩膀,风大了,吹得窗门吱呀一响,她蹙了蹙眉,抱紧檀玉的脖子。
脚腕上的肚兜可怜地颤了几下,最后落在地上。
这是她与檀玉第一次,在没有蛊虫的强迫下进行欢愉,每一寸肌肤上跳动的火苗都格外清晰,蔓延开来,又汇聚成一点。
夜色沉酣,风愈来愈烈,窗门啪得一声紧紧阖上,接着不由自主打开,很快,又是一阵风重重关上了门,贴得瓷实。
清晨的时候,檀玉捧着一双绣花鞋,两只绣花鞋上,躺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
“阿禾喜欢吗?”
“不喜欢。”乌禾推开,“丑死了,顶着这么大两颗夜明珠好土,我那是故意刁难你的。”
她坦然道。
“原来是故意刁难我的。”
檀玉把鞋放在地上,双眸微眯,盯着她晦暗不明。
乌禾抱紧身子退后,“你不会这就生气了吧。”
檀玉俯下身,“如果我生气,阿禾要怎么补偿我?”
乌禾道:“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他一点点靠近,乌禾一点点退后,到最后退无可退,檀玉捧住她的脸颊。
吻上她的唇,吻得乌禾腿软,良久他撤离,抵着她的额头,“想要这么补偿。”
她刚*穿上的衣裳,又堆积在榻下。
乌禾从未觉得清晨这么漫长,她忽然后悔今日早起,早知就该睡到日上三竿,而不是睡到日上三竿。
檀玉仿佛对“睡觉”上了瘾,在欢愉中寻到乐趣,且乐此不疲。
起初乌禾撩得唇干舌燥,在此得到欢愉,可檀玉实在不知疲倦,“睡觉”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且可以像吃饭一样,一日三餐,时而加些饭后点心,以及宵夜。
宵夜吃得格外撑,夜里大把时间,用时也格外长,乌禾平坦的小腹吃得圆滚滚的。
檀玉摸上她的小腹,轻轻抚摸,温柔缱绻,眼底探着一抹好奇。
“阿禾,我们生个孩子吧。”
乌禾闭着沉重的眼皮,靠在檀玉的肩上,翻了个身。
“你不是给我下了不能怀孕的蛊吗?怎么生?”
檀玉低头,下颚贴在她的锁骨上,“那蛊伤身体,我撤了。”
“生孩子不也伤身体吗?”
乌禾觉得自己还小,她还想多玩几年,没想好做一个母亲的准备,以及,不想怀上檀玉的孩子。
檀玉抱紧她,“阿禾说得是,我们不生。”
日子慢慢过,她跟檀玉几乎是形影不离,他忙公务的时候,她就在旁边跷着腿看话本子嗑瓜子。
腿一抬一勾在檀玉面前晃悠,她看话本子到兴头上,倏地脚腕一紧,整个人被扯了过去。
转头撞入一双黑眸,乌禾皱眉,“你干什么?别打扰我看话本子。”
他的吻落下她的脚心,很痒,乌禾仰着头哈哈大笑。
他道:“你打扰我看折子了。”
她的话本子和他的折子散落在地上,衣衫飘飘荡荡也跟着散落。
乌禾觉得,檀玉不能当君主,不然就是个沉迷于美色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