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里,火焰逐渐熄灭,银灰卷着星火飘向窗棂外,被风吹散了飘进如绸黑夜。
周遭寂静,交织着喘气声。
乌禾的心怦怦跳,她望着眼前目光灼灼试图要用火掀开迷雾,让她看清大千世界的少年。
她觉得檀玉不只是疯了。
他是脑子得病了。
乌禾伸手,迎着他刹那疑惑的目光,摸上他的脑袋,拧着眉头语重心长道:“檀玉,我知道楚氏祖上有几个人得了癫病,像中了诅咒般,咱太爷爷人到而立之年突发癫病,也是这般尽说些胡话,没想到竟轮到了你身上,还是这么年轻。”
他握住她的手,滑到脸颊,轻轻地蹭了蹭,摇头道:“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不喜欢萧怀景就好了。”
他乌黑的发泄下,滑落在乌禾的指尖,穿过五指,恍惚中,像是一只小兽寻求她的抚摸。
看来,他病得不轻。
乌禾问:“我喜不喜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抬起眸,“你喜欢他,我就想杀了他,当然,你喜欢谁我就想杀了谁*,不过你放心,怕你心疼,我没有杀了萧怀景,我不想让你心疼他。”
那样会让他嫉妒得发狂,他不想让萧怀景成为乌禾心上的明月,牢牢挂在心尖。
听到萧怀景没死,乌禾松了口气,檀玉似乎不喜欢她的表情,咬了咬她的手掌,乌禾抽手,被他牢牢抓住。
“当然,你若是再逃,我会真的杀了他。”
乌禾瞪了他一眼,“檀玉,你杀人是会下地狱的。”
“看来阿禾舍不得我下地狱。”
他乌黑的眸折着她的影子眯起,眸光一闪,想到一个极好的法子。
“阿禾,不如这样,我把你的手脚都拴起来,就拴在这床上,你就再也没法逃走了。”
他极其认真道。
乌禾停顿片刻,心里憋着一股气,到最后忍无可忍道:“檀玉,你有病就去好好治,别来祸害我!”
他不恼,薄唇微扬,抬手把她额前乱了的发丝别到耳后,迎着她的怒气,揉了揉她的耳垂,轻轻开口,“阿禾,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跟我待在囹圄山一辈子吗?”
“不愿意。”乌禾斩钉截铁道。
“阿禾,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跟我待在囹圄山一辈子吗?”
他嗓音清醇,一遍遍问她。
“我说了我不愿意!”
她狠狠打开他的手,刹那周遭又陷入死寂,她轻轻喘气,胆战心惊抬头看向檀玉。
他笑容依旧。
可那笑让人觉得诡异。
他轻启薄唇,“阿禾,你还是很不乖。”
紧接着又是那阵铃铛声,模糊如湖面荡起无数波澜,檀玉白皙的手指握着银铃,轻轻晃动。
脑中,黑雾弥漫开,洪水猛兽般,吞噬了所有,她的记忆,她的心智,她的喜怒哀乐。
乌禾瞳眸一缩,没了亮光。
变成了一只木偶。
*
院子里的腊梅开了几朵,娇小玉琢的花瓣吐露芳香,弥漫在寒冷的冬风里,馥郁清雅。
青纱微晃,和粉色的帷幔勾牵,铜镜前,少女静静地坐着,脸方才被沾了热水的毛巾细细擦拭过,香温玉软,肤如凝脂。
铜镜里,少女身后站着一道群青身影,檀玉俯腰,手指握着她柔软的青丝,木梳小心翼翼扫下来。
“我昨夜学了好久如何梳发,你喜欢的发型好难扎,不过我学会了。”
他语气求着夸奖,可镜中的少女毫无回应,一点声也没有。
檀玉扎好发,手撑在她的肩上,望着镜子里的人,亲昵地贴了贴她的发鬓,怕她生气弄乱她的头发,贴得非常轻。
她的青丝上也沾了蜡梅香,很香。
他给她添妆,描眉。
檀玉从没给女子画过妆,纵然从仲无明那讨要了些妆女图,认真学,却还是生疏,手一抖,蛾绿不小心描出一条线。
连忙擦了擦,抱歉道:“你一定要怪我了,我下次注意。”
他细细描完眉,蹲下身仰望着少女,抬手捧住她的脸颊,眉眼弯起。
“阿禾,你瞧,我画得如何?”
粉胭青眉,红唇杏眸,可眸却无神,如一具精致的木偶人。
檀玉斟酌片刻,选了他从前买的红石榴钗插进发髻里,阳光穿过窗棂照进来,朱石折着生机的光。
少年翘起唇角,“今日天气很明媚,我们出去走走。”
入冬了,叶已落尽,树枝光秃秃的,唯有几棵松树常青,霜刚化开,像刚下过一场雨,松针挑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亮得刺眼。
乌禾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穿得厚实,怕她冷,腿上又盖了一条狐狸毛毯,毛毯里又包着手炉。
檀玉推着轮椅,带她看他长大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好好跟她讲解过囹圄山的风光。
希望她能喜欢这里。
其实他也没有多喜欢这,但是一想到跟她在这过一辈子,他忽然喜欢上囹圄山。
“你真要这样把她变成木头人,自欺欺人过一辈子?”仲无明语重心长问。
他看向坐在轮椅上,双目无神的乌禾,风轻轻一吹,毯子滑落在地上,檀玉蹲下,用手细细拍去上面的灰尘和落叶,盖在乌禾的膝盖上,捂得严实,不让风吹进去。
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冷,眉心微动,担忧道:“风大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仲无明叹了口气,“檀玉,你这样何尝不是在堕落。”
少年薄唇微扬,“堕落有何不好。”
仲无明无奈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劝你看清自己的心,你们两个还不如分离,两不相欠得好。”
檀玉的脸色沉了沉,抬头地看向仲无明,双眸阴翳。
仲无明嘶了一声,闭了闭眼,恨铁不成钢道:“行,是我多嘴,你当我没说得好。”
他背手走了,懒得再管檀玉。
檀玉敛去眼底的不悦,看向乌禾,笑了笑,“阿禾可别听他胡说。”
夜晚,檀玉抱着怀里的少女坐在窗边看月亮,夜色如绸,蜿蜒的山峦上,稀疏的云雾里,一轮圆月若隐若现,良久,风吹散了云层,明月高悬苍穹,月光如水流淌在少女裙摆上。
他望着她眼底的明月,漆黑的眸添了丝神光,恍惚是活生生地躺在他怀里的人,不是只木偶。
“阿禾,今夜的月亮很圆。”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捕捉她的光,他轻轻喘着气,头抵在额头。
望着她本能的需求,埋在心脏的种子到一定时候发芽,伸出藤蔓,爬满她无神智的空壳,欲望填满。
欲望中,她双眸渐渐变得氤氲,脸颊比胭脂还要红,唇微张,喘着粗气。
檀玉握住她的下巴,唇瓣覆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温柔如水,她干涩的唇被吻得柔软湿润。
他缓缓撤离,望着她情动的双眸,“阿禾,你也很需要我吧。”
她胸脯剧烈地起伏,像是迫切地需要他。
他吻了吻她的青丝,扬唇笑了笑,“阿禾,我答应你。”
他小心翼翼卸下她发髻上的簪子,如瀑的青丝散落下来,暴露在月光下。
温柔地剥开她的衣衫,怕她着凉,他给她穿了好多衣裳,解开来有些费力。
他在她身下垫了层毯子,腰肢陷在柔软的狐狸毛里,青丝洒在毯子上,她眯起眼睛,身体燥热地扭动。
少年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唇,她昂起下颚,他的唇落在她的脖子,锁骨,浅啄轻碰,最后吻了吻她靠在他肩上的脚背。
“阿禾,你喜欢我吗?”
少女没有回答,回应他的是娇柔的呻.吟。
他俯下身,嘴唇贴在她烫红的耳朵,低语道:“阿禾,你说,我喜欢你。”
少女动了动唇瓣,呻.吟为她僵硬的语调添了丝情动。
“我……喜……欢……你……”
檀玉奖励地抚了抚她的脑袋,继续道:“你说,阿禾喜欢檀玉。”
她像个木偶人,遵循他的指令。
“阿禾……喜欢……檀玉。”
少年幽深的双眸洋溢着笑,他的眼底比乌禾情动得更深,摸上她脸颊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低低笑出声,又像是个被满足了的孩子,欣喜若狂。
“檀玉也喜欢阿禾。”紧接着他摇头:“不,檀玉爱阿禾。”
他目光灼灼,无比虔诚道:“阿禾,我爱你。”
“我爱你。”
他一遍遍吻她,一遍遍诉说情动。
他忽然真的希望他们是龙凤胎,是世上最亲近的人,连在一起,干着最亲近的事。
他忽然无比庆幸乌禾把蛊错下给他。
他讨厌这个虚伪的世界,但乌禾是恩赐,他们是命运选择的龙凤胎,情蛊代替了他们的血液,将他跟她相连,永不分离。
少年的手指穿过少女的青丝,黏腻的汗水摩擦,少年张着唇,气息逐渐凌乱,清冷的嗓音变了调。
“阿禾……我好爱你……我爱你……”
少女用呻.吟回应他。
月影婆娑,窗外的树枝摇曳,叶子落尽,干巴巴的树枝黑影落在毯子上。
倏地,呻吟变成嗤笑,屋子里充满了尖锐的笑,划破旖旎。
“弄了半天,原来你是爱上了我。”
少女勾起唇角,青丝蜷曲沾着汗水黏在脸颊,氤氲的眸弯如弦月,望着身上一向冰冷如霜的少年情动,他双眸布着血丝猩红,湿润抹了露水。
她一直无比清醒,看着他为她描眉,散步看风景,蹲在地上给她披上毯子,听他讲一堆烦人的话,以及他像条卑微的狗一样,诉说着爱意。
她摸上他的脸颊,“都是骗你的,我突然发现,我就喜欢看你爱我,像一条发情的公狗。”
这种恶趣悄然攀上,无限放大。
她嘴角笑意更深,“檀玉,这世间再无比你更好玩的人了。”
少女张了张唇,学着方才的样子,掐着嗓子娇声。
“檀玉,阿禾爱你。”
眼尾勾起嘲讽,又迷离娇艳。
檀玉定定地凝视她,双眸微眯,片刻嘴角轻轻上扬,不恼不惊。
他又吻了吻她的眼睛,乌禾难受地闭上眼,震惊他不生气。
“我一直都知道。”他轻笑道。
乌禾一愣。
檀玉摸上她的发丝,清晨为她梳发的时候,她毫无回应,她没有神智的空壳,静静地坐着,反倒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楚乌禾时而会贪生怕死,阿谀奉承他,时而会张牙舞爪,打他骂他。
但绝不是个死物。
他不喜欢死物,那样毫无意义。
他顺着青丝一点点向下,捧着她的脸,端详着她愤怒的双眸,皱起的眉头,紧咬的嘴唇。
嗓音含笑,“我不喜欢呆滞的木偶,如同一条死尸,毫无生气,我更喜欢你强忍着厌,说爱我。”
“就像此刻……”
风一吹,烛火刹那一颤。
他喘着气望着她唇瓣一张,呢喃道:“阿禾,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