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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强扭瓜

作者:小女富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烟花在天空炸了十下,转瞬即逝,却漫长如夜,乌禾望着星尾被漆黑的夜色吞噬,心里踌躇,一下勇敢一下犹豫,烟花没了,但心里的烟花还在绽放。


    身后热闹起来,人头攒动,推搡中乌禾被撞了一下,萧怀景握住她的肩膀,温柔拉了过来,“小心。”


    很近,她听到了萧怀景的心跳声。


    从他的胸脯里传来。


    萧怀景松开她的手臂,一向自持的高山之松抖了几粒雪,藏在袖子里的手沁出片汗,黏腻地握着,望着眼前低头脸颊绯红的少女,又忍俊不禁挑起唇角,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波光潋滟。


    这儿在耍杂役,不断有人涌过来,他掠了眼流动的人头,“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往前面走走。”


    乌禾点了点头,“好。”


    蓉蓉月色下,河面漂泊着零星花灯,灯火微弱,好在月色白亮,脚下的青石砖瓢泼清辉,雪一样白,黑色的影子一高一低,一缕风吹过,影子卷起角恍若牵在一起。


    暧昧,像是在幽会。


    风渐渐大了,拂过她的背,凉飕飕的,斗篷贴着衣衫紧紧裹着背脊,无济于事,律动的布料像双手在抚摸。


    一面灯火氤氲,一面漆黑不见五指。


    总觉得黑暗里,有一双怪物眼,阴森森地盯着她,目光顺着寒气钻了进去,掐着心脏,喘不过气。


    萧怀景见她颤抖,贴心问,“乌禾姑娘很冷吗?”


    是因为冷的缘故吧。


    乌禾在心中确认,她抖个不停,或许是因为那阵风的关系。


    她扬唇笑了笑,“是有些冷。”


    他歉意道:“是我的疏忽,前面有座桥,穿过去人会多些,就没那么冷了。”


    说着他脱下外袍,伸出手绕过乌禾的肩,乌禾怔神,抬头茫然,厚实的外袍贴在她的身上,清香入鼻。


    他眼底映着细碎的月光,弯了弯,“现在可好些?”


    “好多了。”


    萧怀景的外袍挡风,身上渐渐回暖,贴着背脊的布也停了扑动。


    但依旧有东西无形地掐住她的心脏,乌禾的手指捏紧,汗毛依旧未被抚平,她忽然分不清是寒冷的风,还是这世间真存在怪物,藏匿在黑暗中,正准备吃掉她跟萧怀景,令她心生害怕。


    她想,大抵是自己脑子病了吧。


    竟产生这种荒谬想法。


    “我们快些走吧。”


    乌禾道。


    萧怀紧忽然蹙眉,“等一下。”


    “啊?”乌禾一愣。


    只见他疑惑地伸出手,眼底倒映出自己,他的手摸到她的发鬓。


    “你头上好像有东西。”


    他抓住她头上的东西,移到月光下,摊开手。


    一只紫色的蜘蛛,有两根大拇指拼凑起来那般大。


    乌禾心颤了一下,但萧怀景反应比她还要害怕。


    一向临危不惧的他,此刻面色苍白,嘴唇颤抖,倏地那只蜘蛛一口咬住他的手掌,他猛地甩手,踉跄地往后退,脚踩到一颗石子,滑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他方才忽然甩手,乌禾也惊怕了下,后退一步抵到石阶,险些摔倒。


    几根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腰,冰冷的温度穿过她厚实的衣衫,牙齿磕到一片劲瘦的肉,坚硬的墙似,她的鼻子也碰在了上面,好疼,火辣辣的疼里,一股清冽的檀香强硬地塞进她的鼻腔。


    乌禾拧着眉头睁开眯起的眼睛,泪水婆娑里浮现一张阴郁的脸,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射着凄冷的月光,薄唇紧绷成条线,像覆着层冰。


    那层冰裂了裂,他微微低下头,盯着她。


    “你们,好不小心。”


    不知为何,气息一下子被抽走,心脏被死死揪住,怪物的爪牙快要刺破她心脏的外膜。


    河畔的夜色寂寥,与前面喧嚣泾渭分明。


    乌禾张嘴,“我们……”


    她忽然想起萧怀景,目光倏地从檀玉脸上移到地上的人,抽出身踉跄了几步,俯下身去查看萧怀景。


    少年望着悬在半空的手,拽着漆黑夜色,寒冷的风穿透指间。


    上面残留着她的温度,以及旁的气息。


    他目光移到乌禾身上男人的外袍。


    蜘蛛已经逃走了,萧怀景依旧惊魂未定,乌禾拽住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月光下,咬出了孔,冒着血珠子,周围微微泛肿。


    乌禾慌张道:“呀,怎么肿了。”


    她抬头看向略微缓过神来的萧怀景,“你现在怎么样,难不难受,晕不晕。”


    萧怀景摇了摇头,“有点,可能是风吹的。”


    他反握上乌禾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又笑着摇了摇头,“你不必担心我。”


    “这怎么能不担心,都说囹圄山的虫子毒,万一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对,这里是囹圄山,乌禾转头,望向身后平静望着她的少年,焦急道:“檀玉,你对毒物了解,你看看这伤口像是中毒的样子吗?对了,那只蜘蛛是紫色的,有两根大拇指并起来那么大,身上还有白色的斑点。”


    她认真描述。


    像是怕他死了似的。


    檀玉微微翘起唇角,嗓音如清冷的月,“毒不至死。”


    他双眸微眯,“只是过会儿,会整只手发肿,发痛。”


    轻描淡写道。


    乌禾接着问,“那有没有解药。”


    檀玉摇头,“没有。”


    乌禾叹气,萧怀景安慰道:“乌禾姑娘不必担心,在下不管是在济世门习武还是行走江湖,什么痛没受过,这点小痛在下还能忍受。”


    “萧公子的耐性非常人能比,令我心生佩服。”乌禾一笑,“地上凉,萧公子快快起来。”


    “好。”


    萧怀景握着膝盖起来,他皱眉嘶了一声。


    乌禾问,“怎么了?”


    “好像方才摔倒时,脚扭了。”


    乌禾搀住他,“怎么这么倒霉?”


    他自嘲一笑:“看来今天我真是多灾多难。”


    乌禾打量着他的苦样,同情地又长叹了声息。


    她转头看向檀玉,“夜已深,萧公子这样怕是不便回去,我跟萧公子在这附近寻个客栈,宿一夜,明早再回去,你先回去吧。”


    她不知道檀玉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


    但无论如何都与她不相干,她也不想麻烦他,多欠他什么,如今的她真的什么也还不清,只想等蛊解了,从此两不相欠。


    檀玉沉默良久,扬唇道:“好。”


    乌禾一愣,那笑温良清澈,像个清风明月的少年郎。


    她看向萧怀景,应是装给他看的。


    许是见惯了他私下里阴沉的模样,那温良的笑透着一丝诡异,如幻想的黑夜里的怪物,森森竖起了汗毛。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搀着萧怀景往街市走去。


    萧怀景侧目,余光瞥了眼渐渐淹没在阴影里的少年,和第一眼的直觉一样,他总觉得这个少年,人畜无害的笑意下隐藏着敌意,汇聚成一把寒剑,似是要穿透他的身体,狠狠地捅。


    他又想起司徒雪的话,檀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乖巧的孩子,那孩子命苦,遭受许多不公,依旧对这个世界持有善意。


    确实不易,再联想到一路的相处,少年确实没对他展露危险之意。


    或许是他多想了。


    萧怀景移开视线,手背传来少女的温度,隐隐约约中有股淡淡花香。


    他收回眼底的警惕,笑着问,“听闻檀玉做了囹圄山主,倒真是意想不到,不过听闻囹圄山的继承者多是蛊人,檀玉继承山主之位,怕是要受不少挤兑。”


    乌禾扬唇,“听琉璃和琥珀说,囹圄山非蛊人继承,也多有例子,不足为奇,况且我相信那些磨难对他而言,定能应付自如。”


    萧怀景颔首:“我也相信檀玉。”


    乌禾开了两间房,她搀扶着萧怀景把他送进去,确认他不用照顾,当然她自己也不会照顾人,想着萧怀景若是行动不便,她就用檀玉给的银子,请个小厮照顾他。


    她才阖上门。


    倏地一只手把她托进转角的阴影里,重重地抵在墙上,脑浆似是晃了晃。


    冰冷的手指捧上她的脸,贴得她颧骨酸痛,乌禾动了动,腰上被紧紧掐住。


    高挺的鼻梁划开漆黑的夜,伏在她的耳畔,气息喷洒在耳根和脖颈。


    很难受。


    他低声道:“答应你,你还真走?”


    乌禾偏头,“你有病啊,我当然是走。”


    被骂,他眸毫无怒气,凝望着她的怒气,伸手把她乱掉搭在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


    “楚乌禾,你还是死性不改,喜欢萧怀景。”


    乌禾皱眉,“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有什么奇怪的。”


    他喃喃,像是疑惑:“你为什么,还喜欢他呢?”


    乌禾更是疑惑,她双眸微眯,盯着檀玉,摇了摇头,“你今天是不是出门被门槛绊了,脑袋磕地上磕坏了,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狠狠推开他,用了全部的力气,转身迈出一步,脖颈又一紧,人又被拽了过去,亮了又黑。


    他问:“你去做什么?”


    乌禾烦躁道:“萧公子的手很肿,我去问问有没有冰块,给他消消肿。”


    檀玉嗤笑,“对他这么好?”


    “不然呢?”乌禾昂起头,直视着檀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蜘蛛是你放的。”


    被揭穿,檀玉眼底没有一丝心虚,坦然道:“是又如何?”


    果然,他果然还记恨着司徒雪喜欢萧怀景的事情。


    恨铁不成钢道:“我说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再怎么算计,都不会是你的。”


    她拍了拍檀玉的肩,“最后再奉劝你一句,强扭的瓜终究不甜,你可别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檀玉眉心微动,若有所思。


    兴许在思考她的话,但愿他听得进去。


    趁着他思考的间隙,乌禾赶紧撤离。


    阴影中,檀玉缓缓抬头,下半张脸露在灯笼光下,双眸影于黑暗,望着红黄的灯光下少女荷色摇曳的裙摆,稍纵即逝,划过楼梯。


    薄唇微动,喃喃着她方才的那番话。


    *


    萧怀景行动不便,思来都是檀玉的错,乌禾这阵子时不时去看望萧怀景。


    索性叫他住在古王宫,派了两个小厮过去照顾他。


    本来想与檀玉说一声,征得他的同意,毕竟他现在是囹圄山的主人,可转念一想,囹圄山本就是她的家,于是先斩后奏,擅自安排萧怀景住了过来。


    “萧公子在这里住得可还适应?”


    乌禾捧了束蝴蝶兰插在萧怀景窗前的青花瓷器上,赏心悦目。


    萧怀景背对着乌禾,手里握着一卷书,闻声一笑,“一切都好,不仅风景妙哉,还有书解闷,小厮们都很周到,有劳乌禾姑娘了。”


    “不劳烦。”乌禾转身,盈盈一笑,“能把萧公子牢牢看在眼皮子底下就好。”


    萧怀景一怔,低眉看向脖颈上的匕首。


    “别动,这匕首上淬了毒,就算是割破极小的口子,也能让你中毒而亡。”


    乌禾站在他身后,微微俯身,盯着萧怀景。


    萧怀景波澜不惊收起书卷,翘起唇角浅笑道:“乌禾姑娘这是做什么?”


    乌禾目光移到他屈起的腿,“你根本就没有崴脚,你在骗我。”


    “我确实没有崴脚,骗了你,”他泰然自若,轻笑出声,“就因为这个?乌禾姑娘要杀了我?”


    “当然不是。”乌禾道:“南诏王和囹圄山主死的那日,左右不过半炷香,我看见了司徒雪,她捂着胸口,嘴角带血,伤得很重,她把我拍晕了,还对我说了声对不起。”


    她嗤笑道:“萧公子口中的济世门秘事怕不是去刺杀南诏王和囹圄山主吧。”


    萧怀景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捏紧,乌禾捕捉到他眼底的闪动,刀贴得更近。


    “你和司徒雪,你们来南诏究竟有何目的。”


    萧怀景坦然道:“我和师妹来南诏的目的,只有一个,刺杀蛊人。”


    乌禾一愣,问:“你们刺杀蛊人做什么?”


    萧怀景答:“师父临终前,曾告诉中原的皇帝,南诏最恐怖的,是囹圄山,而囹圄山里最恐怖的是蛊人,唯有杀了蛊人,毁了囹圄山,才能攻破南诏,收为囊中之物。”


    她知道蛊人的厉害,却不知道蛊人有这么厉害吗?


    乌禾蹙眉,“你师父不是出自囹圄山吗?怎么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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