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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五十四章

作者:月落瑶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多时,雅间门外响起不轻不重的叩击声。


    “贵客,柳明山应召前来。”声线清朗,不卑不亢。


    姜宁放下茶盏,缓声道:“进。”


    门扉轻启,一道清瘦身影步入室内,对着姜宁方向躬身一揖。


    姜宁抬手摘下帷帽,抬眸打量来人。眼前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形颀长却略显单薄,似是常年清贫所致。面容称不上俊朗,但眉峰凌厉,一双眼眸沉静,深处却似蕴着一簇不肯熄灭的野火。


    这簇火,让姜宁仿佛窥见无数寒门学子挣扎求存、却又心向青云的缩影。


    她略一颔首,语气平淡:“坐,把门带上。”


    柳明山微怔,但并未多问,只是依言照办。他合上门扉后,坦然落座于食案对面。


    待他坐定,姜宁缓声问道:“方才那伙计,可与你说明了我寻你的缘由?”


    “说了。”柳明山回答得简洁干脆。


    见他面色平静无波,姜宁露出玩味的笑意:“你倒是不显惊讶。”


    柳明山自嘲道:“柳某只是习惯了。”


    姜宁正欲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他脸上:“习惯了什么?”


    “习惯了空欢喜和被捉弄。”柳明山声调平稳,听不出半分怨怼,唯有历经多次失望后的麻木与疲惫。


    曾多次有人以“资助赶考”之名戏耍于他,但当下次机会出现时,他仍会选择前来,赌那万中无一的“可能”。


    姜宁闻言轻笑,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人物。


    面对她的笑意,柳明山面色依旧沉静,并未急于开口询问或表忠心,只是静待下文。


    “可随身带着往日所作的文章?”姜宁忽而问道。


    柳明山望向她,眼中闪过些许疑惑,随即摇头,如实道:“未带。”


    常人自然不会将文章时时带在身边。姜宁对此并不意外,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


    她轻呷一口苦荞茶,语气慵懒道:“那便现作一篇。你去向伙计取纸笔来,我出一道策问,予你一个时辰作答。若文章能入我眼,便赠你二百两白银,充作你进京赴考的盘缠。”


    “此话当真?”柳明山眸光骤然一亮,那簇深藏的火苗似乎被瞬间拨亮。


    姜宁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淡然:“你看我,像是在与你说笑么?”


    柳明山霍然起身,郑重一揖,随即快步离去。不多时,他便携着纸墨笔砚返回,小心地将桌上杯盘向姜宁一侧挪移,铺开宣纸,研墨润笔,动作利落不见局促。


    一切准备停当,他方恭声问道:“不知贵客欲出何题?”


    姜宁挑眉,直接问道:“天元十八年,沈之衡殿试所作的那篇策论,你可曾读过?”


    柳明山抬眸,目光湛然,胸有成竹道:“自然读过。沈首辅当年那篇策论,鲠言时政,切中肯綮,不仅文采斐然,其经世济民、匡扶天下之志,更是清晰可见,令人敬服。”


    姜宁颔首,平静道:“那好。我便要你以此文为基,评析他当年所提的各项改革方略。以今日时局观之,这些举措有何利弊?若由你来推行,当如何调整,方能更利国计、益民生?”


    此题一出,柳明山握笔的手指倏然收紧,目光直直看向姜宁,眼底满是惊诧与审视。此题绝非寻常商贾或闲散之人能出,不仅需深知沈之衡政见,更需对当下朝局有敏锐洞察。


    姜宁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唇角微弯,只问:“可能写?”


    柳明山喉结微动,深吸一口气,目光转为磐石般的坚定:“能!”


    语罢,他垂眸凝神,略作沉思,随即落笔。


    姜宁则执起竹筷,悠然品尝起眼前的菌肴蜀菜。山菌之鲜,确如师父所言,堪称人间至味。而那蜀菜麻辣酣畅,彩云菜酸辣可口,均别具一格。


    其间,察觉到屋内光线渐暗,姜宁起身唤来伙计,又添上两盏明灯。柳明山则恍若未觉,全部心神皆倾注于纸上。


    深秋的晚风自侵入屋内,烛火曳动。姜宁见此,踱步至窗边,正欲阖窗,抬首却见一轮皎月悬于天际,恰似她离京前夜镜湖畔的月色。


    那夜,沈之衡虽未抚奏《凤求凰》,却还是为她弹了一曲《秋风词》。月色溶溶,琴音淙淙,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此刻,那人想必仍在都察院值房批阅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公文罢?不知千五可有盯着他按时饮用药膳?


    一念及此,已与他分别竟也五月有余。姜宁唇角不禁浮起淡淡的苦笑。


    “贵客,策论已作毕,请您过目。”柳明山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姜宁敛起思绪,回身行至案前,接过那叠墨迹未干的宣纸,垂首细阅。


    柳明山静立一旁,紧张得指尖微微蜷缩,等候最终的“审判”。


    当年父皇亲拟的殿试策问,旨在寻求治国良方。沈之衡在那篇策论中,于军政、财政、吏治等方面皆提出了锐意改革的见解,卓然超群。然而,彼时世家势大,诸多设想皆未能推行。


    直至天元二十四年冬,他入主都察院,得父皇鼎力支持,方得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整肃吏治,初展抱负。


    在公主府那三月,她与沈之衡时常围炉夜话,所论最多的,便是这治国之策。于当今大凌而言,外患稍息,国库却未丰,仍有无数黎庶未能温饱。


    沈之衡擢升首辅后,意在推行三步改革:首重吏治清明,次开海贸以充实国库,最终丈量田亩,力推“耕者有其田”。唯有前两步根基稳固,第三步方可如愿推行。


    而柳明山此文,眼光颇为独到,并未泛泛而谈,而是精准地聚焦于民生之根本。或许因其自幼吃百家饭长大,于民间疾苦体悟极深,于户籍、田赋、徭役等方面见解尤为深刻,甚至提出了几条连她与沈之衡都未曾细想过的具体举措。


    此人确是治理户部的可造之材,若埋没于蜀郡茶馆酒肆,实在可惜。


    姜宁阅毕,抬眸看向柳明山,目光沉静:“明日午时来此取一百两现银。另有一百两,我会给你京城通汇钱庄的汇票,待到了京城,凭票即可兑取。”


    微顿,她续道:“后日便动身进京罢,应当还赶得上恩科殿试。”


    柳明山紧绷的神色终于一松,眼底涌上难以抑制的喜悦,他连忙躬身长揖:“多谢贵客成全!”


    直起身后,他复又谨慎问道:“贵客慷慨资助,不知可有何条件?”


    “自然。”姜宁浅笑,“我要你一个承诺。”


    “贵客请讲,明山洗耳恭听。”


    “今科主考官,料想应是沈首辅。以你此文,必能入他之眼。取中进士,位列二甲,应非难事。即便跻身一甲,亦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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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宁眼睫微垂,复又抬起,目光清亮:“为官之后,最适合你的去处,当是户部。去岁以来,户部多人落马,职位空缺不少,眼下正是亟需人才、大有可为之地。”


    她略作停顿,目光直视柳明山,字句清晰:“待他日你升迁至户部侍郎之位时,我自会向你言明我的条件。但你大可放心,我所求之事,绝不会损及家国,亦不会危及你的前程。”


    她举杯轻呷一口茶,语气淡然却又笃定:“若你应下此诺,将来……必当前途无量。”


    这一番话,信息量极大。柳明山虽静听,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他声音微颤,终是忍不住问道:“敢问贵客究竟是何人?”


    眼前的年轻女子,纵使身着布衣,也难掩其周身清贵气度。她不仅深谙沈之衡政见,更对京城官场动向如指掌……除却那位传闻已殁于岐山天灾的承嘉长公主,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可其容貌,又与流传的长公主画像并不完全相似。柳明山心中疑窦丛生,难以断定。


    姜宁见他发问,只莞尔一笑:“你觉得呢?”


    柳明山怔然片刻,随即不再犹豫,撩袍跪地,叩首沉声道:“柳明山谨遵贵客之命!今日知遇之恩,明山没齿难忘!他日若真有幸身登庙堂,必不负贵客所望!此诺,天地共鉴!”


    至于眼前人的真实身份,他明智地选择不再深究。无论她是长公主,或是京中哪位隐匿身份的贵人,于他而言并无区别。他眼下最需要的,是这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姜宁注视他片刻,方缓声道:“起身罢。”


    柳明山却未即刻起身,而是抬首看向姜宁,语气果决道:“请贵客放心。明山此后对外,只言受一位匿名的义商资助,方得进京。今日之事,出君之口,入我之耳,世间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全貌。”


    姜宁闻言,唇角微扬,暗赞此人倒是机敏通透,懂分寸,知进退。


    于她而言,在柳明山面前暴露行迹与意图,确是一步险棋。但综合先前的观察与打探来的信息,她有七八分把握,此人,值得一赌。


    退一万步讲,即便柳明山入京后行为有异,她相信,沈之衡也必有手段从容善后,不会令她陷入被动。


    思忖既定,姜宁取过一张新纸,提笔蘸墨,写下寥寥数行字迹,仔细折好后,递予柳明山。


    柳明山双手接过,缓缓起身,面露疑惑:“此物是?”


    姜宁落座,语气平静:“沈首辅府上有一少年,名唤千五,每月初十会至京城的凤明堂取药。待你入京后,寻个稳妥时机,将此信交予千五,让他转呈沈首辅即可。其余事宜,不必多言,不可暴露你的身份,亦不可向旁人透露你与我之间曾有联系,包括沈首辅本人。”


    柳明山毫不犹豫应承:“明山明白。”


    姜宁望着他,续道:“明日午时,记得来取银两。”


    柳明山再次躬身:“多谢!”他微顿,抬眸问道:“尚未请教,该如何称呼贵客?”


    姜宁轻笑一声,目光投向窗外皎洁的月色,语声悠远而平静:“我姓林,名栖迟。”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柳明山,拜谢林小姐!”


    二人相视,心照不宣。


    一步暗棋,于此悄然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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