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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第五十二章 初到蜀郡

作者:月落瑶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离了庆阳,姜宁一路向蜀郡前去。


    因无需赶行程,她刻意放缓了脚步,一路行来,时时探听裴落与红叶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只零星听闻,另有一名男子也在寻访裴落,那定是长英哥哥无疑。


    只是天地茫茫,苏长英如今行至何方,亦无从知晓,只知他两月前便已南下。


    待到姜宁一路风尘仆仆,踏入蜀郡地界时,时节已翻至八月深秋。


    蜀郡的气息,与京城的煌煌气派不同,与庆阳的富庶风流亦不同。甫一进城,一股闲适悠然的生活气便扑面而来。街边茶楼人声鼎沸,最惹眼的,是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人们围坐,都在玩着马吊牌。


    姜宁依稀记得,在京城,此物多被视作赌博,仅能于赌坊之内玩乐。而在此地,竟能成为市井日常的消遣,民风之开放,可见一斑。


    连日奔波,头顶的帷帽已显破旧。姜宁行至一个街边小摊前,一边挑选着新帷帽,一边随口问道:“老板,这帷帽怎么卖?”


    “这边的三十文一顶,”摊主热情地指了指,“这边的用料好些,五十文。”


    姜宁数出三十文钱递过去,目光却被摊主身旁一本线装书吸引。那封皮的风格,她十分熟悉。


    她不禁莞尔:“老板,这可是妙笔娘子的话本?”


    摊主笑道:“姑娘好眼力,正是,都出到终章了!这些日子在咱们蜀郡,这话本子啊,可是火得不行。”


    “竟写到终章了?”姜宁略感诧异,她这些时日奔波劳顿,确是无暇顾及这些风月之事。她心下一动,又道:“老板,你这本,能否割爱卖与我?”


    “哎哟,这可不行!”摊主说着,将话本往怀里收了收。


    “我出双倍价钱!”


    摊主仍是摇头。


    “十倍!”


    “姑娘,这不是钱的事儿。”摊主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实在是这话本如今一本难求,我也是四处托了关系才弄到这一本终章。”


    他顿了顿,脸上透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憨笑:“今日是拙荆生辰,她最是喜爱这话本,我呀,今儿得带回去给她个惊喜。”


    姜宁闻言,心中了然,未再强求,而是从钱袋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原来如此。老板情深意重,我岂能夺人所好。今儿是嫂夫人生辰,这点心意,聊表祝贺,还请收下。”


    摊主一愣,似是头回遇到这般客人,无措地搓着手:“这……这如何使得!姑娘若是需要,不如再多挑几顶帷帽?”


    “我初来乍到,行囊多了反是负累。”姜宁微微一笑,语气真诚,“若老板常在此处,待我安顿下来,有需要时再来寻你,可好?”


    “好,好!那便多谢姑娘了!”摊主不再推辞,接过银两,脸上笑纹更深了些,“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


    “是,我从长安来。”姜宁颔首。


    “长安可是个好地方啊!”摊主客套一句,又关切问道:“不知姑娘是来蜀郡探亲,还是游玩?”


    “算是游玩罢,或许会小住一段时日。”姜宁答得从容。


    “原来如此!希望姑娘能喜欢上咱们蜀郡。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此寻我,力所能及之处,定不推辞!”


    姜宁抱拳,行了个爽利的江湖礼:“那便先谢过了。”


    “姑娘客气。”摊主似想起什么,又道:“若姑娘真想看这话本,不妨去江月阁碰碰运气。”


    “江月阁?”


    “那是咱们蜀郡最大的戏园子。这些日子正上演王元湘先生的新戏《折鹤记》,看客们看完戏,可留下墨宝。若能被阁主看中,便能获赠一套妙笔娘子的话本。”


    “竟是这般规矩。”姜宁点头,顺势问道:“王元湘先生之名,我素有耳闻。却不知这《折鹤记》,唱的是哪般故事?”


    摊主面露惊诧:“姑娘竟还未听说《折鹤记》?”


    姜宁面色微讪,解释道:“惭愧,从长安来时,为图清静,多行乡间小道,于市井传闻,确是闭塞了。”


    “这就难怪了。”摊主恍然,随即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唏嘘问道:“那姑娘可曾听闻,承嘉长公主在和亲路上,于岐山遭遇天灾,不幸罹难之事?”


    姜宁隔着面纱,声音竭力无波澜:“此事……天下震动,略有耳闻。”


    摊主重重一叹,满面憾色:“是啊,长公主为国为民,却红颜薄命,实在是可怜呐!”


    姜宁从他语气中听出不同寻常的意味,追问道:“老板忽然提及长公主,莫非与这《折鹤记》有关?”


    “姑娘既知长公主之事,想必也听过沈首辅与长公主那段前缘?”摊主看向她。


    面纱之下,姜宁神色微变,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嗯,也有所闻。”


    “传闻那位沈首辅,得知消息后便赶往岐县,调了两千边军,昼夜不息,硬是挖开了半座岐山!”摊主说得绘声绘色。


    “两千人?!”姜宁声调不自觉扬起,满是惊讶。她明明记得,贺兰风说是提了六百人掘山,怎此事传到蜀地,竟成了两千人?!


    “是啊!谁也想不到,沈首辅竟情深至此。”摊主又是一番唏嘘。


    姜宁抿了抿唇,按下心中诧异,附和道:“这真是出人意料。老板,您请继续。”


    “皇天不负有心人,近一月后,终于寻回了长公主的仙躯。沈首辅悲痛欲绝,亲自扶灵回京,之后,更是请出了先帝早年留下的赐婚圣旨,执意与长公主行了冥婚之礼,以驸马身份主持丧仪。直到那时,天下人才知,长公主竟是为了两国和议,甘愿与沈大人决别,这是何等胸襟,大义啊!”


    “竟还有……此事?!”姜宁再度愕然。一是为沈之衡如此“霸道”地坐实了驸马名分,二是为这“长公主深明大义”的赞誉感到一丝荒谬。


    摊主对姜宁惊异的反应颇为满意,继续道:“更惊人的在后头呢!听说沈首辅因伤心过度,无心朝政,非要为长公主守丧一年,日日闭门作画,寄托哀思。就这般消沉了整整两月,直到当今圣上亲自带着几位阁老上门,好说歹说,才将这位首辅大人劝回朝堂。”


    “他……”姜宁已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半晌,才低低喃道,“……当真是,好手段。”


    这一番以退为进,不仅博得天下同情,将“深情”之名牢牢刻在自己身上,更是在与姜齐的博弈中占尽先机。日后他再行首辅之权,阻力势必小了许多。


    姜宁心下暗忖:往日怎未发觉,他谋划人心,竟也如此老练?这步步为营的攻心之策,反倒更像是她的作风。


    “姑娘方才说什么?什么手段?”摊主未听清。


    姜宁蓦地回神,抬首,声音已恢复沉静:“哦,我说,沈首辅对长公主,当真是……情深似海!”


    “可不是嘛!”摊主连连点头,与有荣焉地赞道,“沈首辅不愧是咱们蜀郡出去的儿郎,这疼惜夫人的劲儿,真真是随了咱蜀郡的风气!”


    姜宁闻言,嘴角不由微微勾起。蜀郡男子尊重妇人、以家为重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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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她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而那人……姜宁思及公主府中那三个月的点滴时光,他确是事事周全,体贴入微。一念及此,她心尖泛起一丝甜,随即又被淡淡的涩意掩盖。


    她收敛心神,回归正题:“老板说了这许多,这沈首辅与长公主,同《折鹤记》究竟有何关联?”


    “瞧我,光顾着感慨,倒把正题忘了。”摊主一拍脑门,“正是沈首辅这番情意,打动了王元湘先生。王先生不眠不休七昼夜,以他二人为原型,写就了这出《折鹤记》。‘鹤’指的便是沈首辅,那‘折鹤’之人嘛,自然是长公主了。这戏一上演,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火遍了大凌啊。”


    姜宁默然。她未曾想,自己岐山“假死”之后,竟掀起了如此波澜。


    扶灵、冥婚、罢朝……乃至这出《折鹤记》,背后只怕都少不了沈之衡的推波助澜。这桩桩件件,是他做给天下人看的一场大戏,内里又何尝没有几分真情?


    不过他敢如此大张旗鼓,必是已确信她安然无恙。


    “对了,还有一桩奇事!”摊主忽又想起,兴奋地拍腿。


    “何事?”


    “都说那《折鹤记》上演时,沈首辅亲临观看,至动情处,泪洒衣襟,当场提笔写下了一阕词,如今已被誉为悼念亡妻的绝唱!真真是感人肺腑!”


    姜宁心生好奇:“哦?不知是何等词作,老板可还记得?”


    摊主连连摆手,赧然道:“我一个大老粗,哪里记得住那些文绉绉的词句。姑娘若感兴趣,不妨去江月阁瞧瞧,听说那词稿,就拓印在戏园子门口呢。”


    姜宁莞尔:“好,多谢老板告知。您先忙,我改日再来。”


    “好嘞!”


    姜宁拿起新买的帷帽,走出几步,复又转身问道:“若是想尝尝地道的蜀菜,老板可有推荐?”


    摊主略一沉吟,笑道:“万缘楼是本地最大的客栈,菜品最是地道。它离江月阁不远,姑娘或可先去用膳,再顺道去江月阁看看那《折鹤记》和词稿。”


    “如此甚好,多谢!”


    “姑娘客气!”


    依着路人指点,姜宁寻至万缘楼。仰头望了望那气派的招牌,思及天色尚早,又惦记着沈之衡那阕词,终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脚步一转,便向着江月阁的方向行去。


    穿过一条喧嚣的巷道,远处,江月阁飞檐斗拱,灯火辉煌,瞧着竟比京城的梨春园还要宏伟几分。


    她一步步走近,戏楼门前张贴的巨幅宣示榜上,几行淋漓大字赫然闯入眼帘——


    “《折鹤记》——一曲长公主与首辅的旷世悲歌!”


    “首辅大人观剧泣血,亲笔题赠绝唱词稿!”


    姜宁轻轻掀开帷帽前的薄纱,目光投向那拓印的墨迹。


    那字迹,如行云流水,大开大合,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天元十八年殿试策论里的意气风发,是天元二十三年弹劾奏章中的锋芒毕露,是天元二十四年陈情书上的隐忍克制,是天元二十五年那篇《罪己书》的袒护之意,亦是永乐元年为她作画题跋时的缱绻深情……


    是他沈之衡的字迹。


    她的目光抚过每一个笔画,不由自主地,低声轻念。


    词未念完,她眼眶的清泪,已先一步,猝不及防地落下,坠在深秋的尘埃里。


    周遭的喧嚣仿佛在一瞬间消散,世界只剩下那几行墨字——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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