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在庆阳行宫一住便是十日。
这十日间,她片刻未歇,将行宫内外一应护卫、内侍、宫女皆细细盘查甄别,确保皆属皇帝亲信;又将裴落的贴身之物与日常膳食逐一查验,更亲为裴落搭脉问安,直至确认万无一失,紧绷的心弦才略略松弛。
裴落每每见她如此,只温婉含笑,由着她去忙碌。
这日,姜宁正在小厨房亲自盯着那碗安胎药文火慢煎,苏七的身影倏然出现在门边。二人目光一触,姜宁便知有了消息。
她低声嘱咐侍立宫女仔细看顾火候,随苏七转至院中一处僻静角落。
未及开口,苏七已自怀中取出两封密函递上:“殿下,凤明堂密信。一封来自苏公子,一封是顾先生手书。”
“师父?”姜宁眉峰微扬,眸中掠过一丝讶异。
她先接过师父的信函展开。信笺依旧寥寥数语,承袭了顾方一贯的简洁风格,只道他从凤明堂得悉姜宁身在庆阳。而他自己恰在毗邻的昆仑寻药,正往此处赶来,约定七日后于庆阳的凤明堂相见。
姜宁眼睫轻垂,嘴角不自觉弯起:“看来惜桃她们在蜀郡是见不着师父了。不过,师父什么时候又跑到昆仑去了?”
正疑惑时,她随即忽地想起那夜的那对诡异主仆,追问道:“对了,那两人踪迹可有眉目?”
“尚未。”苏七沉声应道。
姜宁略一沉吟:“转告杨掌事和梁知府,不妨暗中向那些异域商队打探一二。”
“是,属下稍后便去传话。”苏七抱拳领命。
“嗯。”姜宁心不在焉地应着。
裴落的脉象已显,临盆就在这一两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悄然攥紧了她的心。
她转而三两下拆开苏长英的信——
京中暂无异常,至少汪皇后那头尚未察觉姜宁已悄然抵临庆阳。
若说唯一波澜,便是沈之衡自年后以来,主持推行了都察院与吏部联手拟定的官员考绩新法。同时,他联合大理寺向刑部施压,严查了一批涉事官员。父皇给对此鼎力支持。一时间,朝野上下,无论京官外吏,无不人人自危。
往日曾有过犯的官员,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已有数人主动前往都察院或大理寺自陈其罪,以求宽宥。
沈之衡则顺势放言:若待都察院纠出罪证,必从严论处。此言一出,都察院与大理寺连日门庭若市,刑部的牢房则人满为患。
读至此处,姜宁唇角不禁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这沈之衡,倒真有几分雷霆手段与魄力。”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倏然掠过心头,隐隐生出几分回京再与那人斗上一斗的兴致。
正凝神间,一名宫女气喘吁吁地急奔而来:“殿下!淑妃娘娘……娘娘要生了!”
姜宁面色骤凝,迅速将信笺揉入袖中,急忙便向裴落所居的庭院前去。
刚入院落,便见宫女们端着热水盆、捧着洁净布帛,步履匆匆地穿梭出入。屋内传来裴落压抑的痛吟与稳婆沉稳的指导声,声声交织,刺人心弦。
姜宁脚步猛地一顿,一股寒意自心头涌现。幼年母后生产时的凶险场景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那弥漫的血腥气,宫人惨白的脸色,父皇焦灼的踱步……
巨大的恐惧突然攫住了她。她的身子骤然冰冷,微微发颤,但很快狠狠咬了下唇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毅然踏过门槛。
屋内,稳婆正沉稳地引导裴落用力,王嬷嬷则指挥着宫女,一切有条不紊却弥漫着无声的紧张。
姜宁快步行至床榻前,一把握住裴落汗湿的手,指尖冰凉却异常坚定:“裴落姐姐,定会平安无事的!”这句话,既是对裴落的承诺,亦是说给自己听的安慰。
裴落回握住她的手,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透着磐石般的坚韧,重重地颔首。
不多时,随着裴落一声耗尽全力的低呼,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了紧绷的空气。
稳婆将襁褓中的婴儿仔细擦拭包裹,捧至裴落面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位健壮的小皇子!”
满屋宫人齐齐跪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听闻“皇子”二字,裴落紧绷的肩背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姜宁眼角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潮湿,她温柔地为裴落拭去额上密布的汗珠,随即侧首对王嬷嬷道:“嬷嬷,即刻传信入京,禀报父皇。”
“是!老奴这就去办!”王嬷嬷应声,利落地退下。
姜宁目光转向屋内众人,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乳母及所有侍奉三皇子宫人,务必精心!若有丝毫差池,便是死罪!可都听清了?”
“是!谨遵殿下吩咐!”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诺。
“收拾妥当便都退下吧,莫扰了娘娘清静休养。”姜宁又吩咐道。
“是。”
待众人陆续散去,屋内重归宁静。姜宁凝视着裴落疲惫却安然的眉眼,心疼的情绪如潮水漫涌:“裴落姐姐,这一年,委屈你了。”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今后……”
裴落低声宽慰,“漪漪,我没事,不必担忧我。”
姜宁拉着裴落的手倏然一紧,眼眸之中,意味深长,她缓缓开口道:“裴落姐姐,我要说的是。此事已毕,今后……你的人生之路大可自行抉择。金蝉脱壳,假死遁世之法并非不可行。天高地阔,我不愿你一世年华都葬送在这重重宫阙之中。我可以……”
裴落心头剧震,未待姜宁说完便急急打断,声音带着惊悸:“漪漪!不可!那是欺君大罪!不要做……不要……”她用力攥紧姜宁的手,指尖冰凉,重复着话语。
姜宁轻叹一声,自袖中取出那封被揉皱的信笺,递至裴落手中,声音微哑:“这是长英哥哥今日才到的信。”
裴落在姜宁的搀扶下,吃力地撑起身子,半倚着靠枕。接过信纸的指尖,倏然增添了几分苍白。
她的目光触及那力透纸背、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最终,目光定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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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信尾那句简洁却又重若千钧的问候——
“裴落可还安好?”
裴落的身子颤抖着,泪水瞬间决堤,无声滑落。往事一一浮现,她再也难以压抑这份痛苦和思念。
许久过后,她侧首望向姜宁,声音沙哑:“漪漪,我能给长英……回封信么?”目光之中,皆是恳切。
姜宁回望她的目光,温言回道:“当然。我去取纸笔。”
————
与此同时,京城之中。
都察院值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沈之衡与几名属官伏案的身影。
一份份从刑部转来的公文案牍被仔细核对、签押,直至暮色彻底降临,方才落定收尾。
沈之衡踏出都察院的大门时,向恒声已然在阶前石狮旁静候多时。
“今日怎拖得这般晚?若再迟半刻,我便要闯进去寻你了。”向恒声的声音带着习以为常的调侃,眼底却藏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沈之衡面容略显疲惫,抬手揉了揉眉心:“今日案牍堆积了些。”
顿了顿,他语气沉稳,试图宽慰,“都察院身在宫城之内,料也无妨。”
“无妨?”向恒声冷笑一声,“这阵子,你步步紧逼,不知断了多少人的生路。狗急尚跳墙,谁知会不会有不要命的疯狗冲出来撕咬?”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悄然自宫墙阴影处趋近。
向恒声身形瞬移,谨慎地将沈之衡严严实实挡在身后,按在剑柄上的手蓄势待发。
那是一名低眉垂目的内侍。他行至阶前,躬身一礼:“沈大人,齐阁老有请,盼与大人一叙。”
沈之衡眉头一蹙,声线沉稳却带着疏离:“烦请回禀阁老,沈某公务方毕,恐失礼于尊前,容改日再赴。”
内侍腰弯得更深,嗓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可闻:“回禀大人,阁老的车驾……已在宫门处恭候多时了。”
沈之衡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苦笑,终是颔首:“本官知道了。”
一旁的向恒声眉梢轻挑,指尖仍握着冰冷的剑柄,语气闲闲抛出:“齐阁老可有提到不许旁人随行?”
那内侍身形似乎凝滞了一瞬,迟疑片刻,才低声如实应道:“回向少卿,阁老未曾提及。”
“甚好,”向恒声唇角一勾,语气却带着冷硬,“那本宫便随沈大人同往。劳驾引路。”
宫门外,一辆形制朴拙的马车于阴影之中静默停驻。
沈之衡与向恒声并肩行去。月光落下,地面上映照出两道颀长的影子,一道如青松般挺拔孤绝,一道似利刃般寒气逼人。
马车侧窗的帘子被一只布满岁月刻痕的手缓缓掀起半幅。
齐任东的目光越过车窗,沉沉落在沈之衡身上,那目光深处似有欣慰的暖意流淌,出口的语调却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怀野,你来了。”
沈之衡脚步顿住,对着车内方向深深一揖。他低垂的视线隐在宽大官袍之后,只余一声恭谨而遥远的回应:“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