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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恩情竟无空余悲

作者:一方青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西风渐紧,眼看着到了给翠仙妹妹复诊的日子。


    秦施施苦于没有办法出门,在廊下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肩前垂落的发丝,食指绕着发丝圈圈打转,虽是沉思,却似发呆。


    秦贞棠见状便道可以假扮小厮混出府去。只要她出声,没人敢查看她院中出去的人。


    早年间秦施施随着师父在山野行医,也都是女子身份示人,因此如今要她扮做男装,她心底是有些不愿意的。


    “我明明是女子,何必要假扮男子。”


    “我的好姐姐,当真不知道金陵城流言蜚语如明刀暗箭,伤人入骨。”秦贞棠细细数落起来,一双杏眼蹬得圆圆的。


    日头正好,秦施施很快在秦贞棠的帮忙下,换了一身青衣,混在众人之中出了府。


    长到十七岁,她还是第一次自己走上金陵城的街巷,到处都是新鲜的玩意。她走马观花似的往翠仙家里赶,等看了诊回家时,刚至午后。


    城中店铺林立,小摊多如牛毛。麦芽糖的香气伴着小摊处的吆喝,夹在热气腾腾的汤饼葱香之中,环绕在街巷。追逐打闹的孩童举着风车走街串巷,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笑声。


    摊主机敏,看她顿足于摊前,便招手叫她凑近些看看,关切地问她要不要带些玩意回去。她在各处小摊处细细观摩这些新鲜的玩意儿,倏忽间听到了秦言的声音,在说着“殿下”之类的云云。


    她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在一个名叫“闲月阁”的酒楼之中。里边一楼是一个宽阔的戏台子,台上坐着头戴纶巾,摇着羽扇的说书人。


    秦施施进门时,说书人正聚精会神地讲着故事,底下坐着寥寥无几的人,看上去生意并不火热。反倒是二楼,时不时窜出阵阵欢呼声浪。


    她坐到了秦言身后两张桌子之外,细细听起了他和旁边那位长相威武的、称是“陆大人”的兄台谈话。可后面听了许久,却不曾再听闻他们谈起静王,秦施施悄然起身离去。


    只要贞棠在门口接应她,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门,到时候换回衣衫就可以天衣无缝地结束这一次冒险了。


    看着天色渐沉,她正紧赶慢赶往府上赶,却在和一人擦肩而过时,看到了一样熟悉的物件。


    即便脑子的声音告诉自己不要惹事,可下意识的动作来不及撤回。


    她一把抓住了那人手中的银白狐裘,瞪着他怒气直冲:“你这个小偷!”


    那一件她亲手抚平每一处褶皱,绣上了独代表母亲的桂枝弯月图案的荆州银狐裘,是她花了重金从猎户手中购入皮毛,辗转各地处理兽味,重新熏制了花香,整整耗了两年时间才制成的。即使她花粉过敏,那其中淡淡的荷香,她也断不会认错。


    她扯着那件狐裘,手心却有些颤抖。她惊觉自己暴露了女扮男装出府的事情。


    手边死死抓着狐裘,秦施施明白如今骑虎难下,既然已经出错了,那最起码要保住这一件狐裘。


    可一个念头如闪电掠过天际般闪过她脑海,秦府戒备森严,这狐裘是怎么飞得出府的?


    突然间,秦施施整个右手臂膀都被人揪住,狠狠地把她腰背向下压,站在大街上,像是一个被擒住的囚徒般。


    身后那声音威严冷酷:“急着走做什么?”手中的力道加重,秦施施痛苦地喊出声来。


    面前那手持狐裘的人骂了她一句:“疯子!”说着那是自己从当铺买来的便晦气地离去了。


    眼看着身前买家远去,身后又被人挟制,秦施施心中燃起淡淡的火气,又有些无奈。


    顺着肩膀处的手往上看去,原来扣住她的是方才那位陆大人!


    “哪里来的贼子?”那人出声。


    秦施施心下疑惑,心想她哪点像“贼子”了。可眼下在大街上被人抓住,须得尽快脱身,既然那人是和哥哥相识的,秦施施便坦然道:“我是秦府二小姐。”


    她想着告知身份,那人便会放她回去了。


    却不料他冷笑一声:“如今秦府名声恶臭至此,竟不惜以此来侮辱秦府,我倒要看看秦府知道你这厮小贼冒充他家,有何惩罚?”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压着秦施施往秦府赶去。秦施施心中大急,道:“大人方才见过我哥哥,只需同他说一声……”


    “住口,再啰嗦我就把你压到大理寺。”


    陆万山欲借替秦府伸张正义之名,去羞辱秦府名声恶臭。正如大周子民外出行骗总说自己是鞑靼人一样,可见秦府恶名。


    他与静王交好,明白静王与秦府之间的不对付。即使婚约在即,静王既不喜秦府,如今他陆万山也不必给秦府面子。况且现在师出有名,是最好的机会。他心中寒意渐冷,手中压制秦施施的力道便更大了。


    秦施施想跑,哪里是这人的对手,只得一路被他钳制着押送到了府前。


    朱门紧闭,门童在外守着。


    陆万山还没有发话,那门童就已经认出了秦施施,看着她这身装扮,迟疑地喊道:“二小姐……”


    被钳制着的肩膀顿时松开了,陆万山好像摸到了烫手山芋,压低了声音道:“你竟然真的是秦二小姐?”


    秦施施一路受着挟制,又心中明了狐裘外流的真相,实在有些憋屈,隐忍不发,可却憋了一眶的眼泪。


    方才还强硬无比的陆万山脸红似关公,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先回去了……”


    说着转头消失在街口人群中,只留秦施施一人在秦府门前抹去眼底濡湿。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起程华观自江边行船回来便说:“殿下大概是喜欢秦二小姐的。”


    他原本还哈哈大笑,道殿下不可能这么肤浅。可如今自己见了此情,他就明白了。


    这样的美人,娇声软语,回眸凝望时,眼中带泪,实在是很难不心软。


    殿下真是要踏入秦府的美人计当中了。陆万山苦叹,又心中惴惴不安地抓挠着自己头发,直到凌乱如草,发了疯似地大骂自己眼拙。


    该死的恨意蒙蔽了他那为数不多的脑子,他一直在墙角处,苦苦哀嚎,始终未能想出法子不受罚地告知静王此事。


    秦施施随着门童进了府,方换好了衣衫,明月舒的传唤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会客厅里坐满了人,除了父亲不在,其余姨娘和弟妹都在。


    明月舒坐在正上头的抱月圈椅处,秦施施进门便跪到了堂下,她明白今日这一顿训是逃不了了的。


    还未说话,便听到秦贞棠远远喊着:“又要做……”却在看到秦施施跪着的一刻,把手中新采的花递给了门口的婢女,安静地坐到交椅上,规规矩矩,不敢出声。


    “你何故私自出门?”明月舒眉头紧皱着,声音如腊月冰雪,令人绝望。


    厅堂中寂静无声,可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聒噪的嘲笑,直直砸向秦施施通体。


    脑海里念头如浪涛翻涌沉落。她决不能说要去替翠仙妹妹复诊,也不能说是贞棠帮她出府的。


    这些重重叠叠的顾虑中,狐裘被假手送出的画面占据了她全部的念头。


    旁的事情,她总能忍耐,也并不十分在意。只这一事,她大失所望,心一横,抬起眼眸,直视起明月舒的双目。


    “施施多年没有寻到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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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菱,如今就连它的替药十月长生都有些缺了。”掷地有声,腰杆依旧挺直。


    她脸色白皙,掩盖了长期患病的苍白,众人只当不知。如今骤然提起她生病一事,揭开了秦府的蒙羞布,堂下齐齐抽起气来。


    明月舒瞳孔一震,手掌拍案,眼中恨意熊熊而生:“如此说来,倒是怨我了。”


    厅中愈发死寂,秦施施跪得越直,越像是不服。


    她咬着下唇,垂了眼帘,软了声音道:“施施不敢。”像是破罐子破摔之后的死心之语,也像是带着淡淡不屑的冷漠。


    可心中那一股抽痛,分明告诉她,她想要母亲软着性子哄她一句,她便认错服软了。


    “你有何不敢?宫宴之上,出丑卖弄。如今着男装外出,无视家规,阳奉阴违。”明月舒手心抓着那本厚厚的家训,一字一句地控诉着。四周众人均不敢说话。


    秦施施不再言语,牙关咬唇的力度不由得加大起来,抵挡腹间倾袭而来的痉挛。


    “怎么不说了?”明月舒松开手心的家训,看着跪得笔直的女儿,与自己长得最为相似,看着这张脸,就想起了曾经的事情,明月舒的眼眸中顿时染上了一层霜意。


    “你既然不说,我便罚你关禁闭一个月,每日罚跪两个时辰,抄写《女训》十遍,如有再犯,就行杖责三十。”


    “姐姐……”婉姨娘突然开口想说什么,却被明月舒蹬了一眼,她不得不咽下了嘴边的求饶。


    连夜便开始罚跪,屋内霜冻彻骨。


    翠仙得了允许,拿了炭火进屋,拨弄炭火时没有忍住小声哭了起来:“小姐,是我连累了你。”


    秦施施摇头,小声道:“你妹妹已经没有大碍了,静养多两个月就能好全。如今天气冷了,你休沐时,多多替她备下些炭火。”她脸上沉静,倒真的像没事人一般。


    火盆里热炭噼啪作响,秦施施身上暖流四溢,琉璃般的眼眸沉着平静:“你出去吧,省得也被罚了。此事不要同旁人说起。”


    “四小姐让我给小姐带话,说她想办法替小姐求情。”


    “不要着急,我没事,强出头更惹母亲生气。”秦施施拍了拍她的小臂,让她速速离开。


    翠仙眼中带泪,说她受罚之后,三小姐同下人嘲笑编排她。一口一个“装模作样”,“扮可怜”,把她说得心思颇深的模样。翠仙觉得委屈,她受了秦施施恩惠,只觉得她心地善良,远不是她们所说的假仁假义。


    “无妨的。”秦施施并不在意这些。


    空荡荡的沉香堂里,安神静心的菩萨像在案前袅袅的香火里,慈悲俯视躺下蒲团上跪着的姑娘。烛光昏暗,室内气息沉闷。


    红木供桌上,菩萨尊像的两旁,挂着家族的祖宗阖家游玩时的趣图,图中瓜果溢满。


    秦施施看着古画中鲜果,想的却是师父曾说:“这红梨润肺,却过于偏寒,须得辅之以枯秋枣入水方可调和。”


    越是委屈的时候,越是容易想起最熟悉的人。


    师父那不疾不徐的语调和秦施施心中回荡的声音重合起来,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在堂下那么强硬对抗母亲的行为,就好像不受宠的小孩硬哭着要糖,幼稚又无效。


    可曾经那么用心做的那一件狐裘,转眼被母亲转手送给旁人,最后典当出去。若非她偶然看到,恐怕永远不会知道此事了。


    叫她如何能不委屈?


    她何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心中的委屈如抵挡不住的洪流,化为无声的眼泪不断溢出眼眶。秦施施急忙抹去眼泪,跪得笔直,在泣泪的烛光里默默背起了《伤寒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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